但是此刻,只能如此去描述——
一群男人盯着一位少女,一群猛兽包围打量着他们可怜的猎物,一群强盗思索着该如何使用他们的珍贵宝物。
他感觉快要吐了,却依旧展露椎爱熟悉的温柔微笑,阐明他的用意。
就像是曾经的沈舟要求他成为她的学生会成员一般无法拒绝一样,他也向椎爱提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恳求(要求)”。
椎爱许久没有回应,他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因现状惊呆了,又或者如以往的他一样怀恨在心。
但他今天非得做这个恶人了。
他想做出一些温情的动作缓解椎爱的紧张,让她态度软化,进而同意他们的恳求,于是,他向椎爱伸出手,如同他曾经逗弄那只软乎乎的胖猫一般。
他摸到椎爱绷紧的指尖,触到她冰凉的面颊,略过她颤抖的睫毛,还有毛绒绒的发顶,一种完全的掌控姿态出现在了他们二者之间,亦如他知道椎爱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当他挪开手时,他发现椎爱在看他。
直勾勾的。
那双眼睛里并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奇异的专注,她只是认真地在看着他。
椎爱并没有说话,但是他看到自己亮了一下的手环,惊诧地发现,那手环上的数字往上跳了一下。
那是,心动值上升的信号,那是,椎爱的“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在对谁,做什么过分的事,如同要上绞刑架时才猛然醒悟痛哭流涕的杀人犯,在这一刻他几乎无法支起脑袋回应椎爱如此挚诚的眼神。
哪怕他、他们对椎爱做了这样的事,直到现在,椎爱依旧“爱”着他们。
一直支撑着他的某种“大义”,某种“信念”,某种“傲慢”,在此刻,被眼前的椎爱再一次击垮。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只期望黑暗如那时一般遮挡他的面容,不让他丑陋崩溃的模样暴露于人前。
他几乎无法在椎爱面前挺直腰板,只能跪下来,跪在她的双|腿间,捧住她冰冷的手,如同骑士亲吻女王的手一般将脸几乎埋了进去——又如同把自己淹没在洗罪池中的恶徒,只希望得到一丝特赦的怜悯。
“对不起,椎爱,对不起……”
对不起,明明我说着对不起,却还是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真的做不到啊,椎爱,我真的不是那么有用、那么厉害的人,我真的无法担起别人的“托付”,我感觉快要疯了,椎爱……
“请你帮帮我们,椎爱。”
请你帮帮我,椎爱。
请你帮帮沈舟,椎爱。
请你帮帮我们,椎爱。
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恶劣的绑架,哪怕释以责任与救赎与爱之名,也依旧是针对椎爱的最可怕的一个陷阱。
但他别无他法,只因在此时,他所能相信的,只有他们共同的女主角,椎爱。
以及椎爱对他、对沈舟的“爱”。
沈芳觉得这群学生挺有意思,前几天要死要活不愿离校的家伙现在又自己来请辞了。
“陶天天,你是出于本人自愿,”沈芳加重了语调,“才决定离校的吗?”
“是的。”鼻尖点痣的少女如清水芙蓉,即使在威压甚重的高位男性面前,依旧不卑不亢。
“此前因为我思虑不周,做事不成熟,闹了小性子,不仅让椎爱前辈担忧,也让您头疼,对此我深感抱歉。”
陶天天微微鞠躬致歉,
“但我现在冷静思索了一番,发现我留在这里不仅不能给椎爱前辈带来什么助力,反而会让她为我分心,我无法成为她的助力,反而会拖慢其他同学变回去的进度。因此我希望您能同意我的离校。”
在微微鞠躬的陶天天身前,男人久久没有发话,不过隔了数日,两人之间的立场好似完全颠倒,这回变成了陶天天一心想要离开。
沈芳沉默的时间有点久,陶天天的呼吸都轻了些,她的手指不安地揪着裙子的布料,生怕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哪里不对劲,让沈芳生了疑。
但一切都好似只是错觉,不多时沈芳就在她的离校申请上盖了章,还亲切地祝福她离开斯忒灵后依旧前程似锦,如果在新入学的学校方面有问题可以随时申请沈家的帮助,以及,“需要我安排人送你离开吗?”
陶天天松了一口气,她婉言谢绝了沈芳的好意:“我的母亲会前来接我。”
“陶女士是我校的优秀校友。”沈芳好像忽然来了聊天的兴致,“可惜我常年身处国外,没能亲自拜访过,不知这回我能否有幸与她见上一面。”
陶天天瞬间警觉:“不——我的意思是,您日理万机,如今斯忒灵的情况如此,不是寒暄的时候。等一切结束之后,您若还有空闲,我与母亲会好好招待您的。”
“呵呵,”乖巧的话语似乎讨好了沈芳,他温声笑道,“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陶天天同学,你打算于何时离校?”
陶天天捏紧掌心,抬起头时双目坚定:“尽快。我的意思是,就今天。”
甚至没在斯忒灵用过最后一餐饭,那位归心似箭的“陶天天”便踏上了离校的船只。
沈芳开完会议赶到时,船已经离岸一会儿了,远远的只能眺望到“陶天天”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母亲怀里的身影,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沈芳驻足良久,挑眉问旁边的人:“椎爱今天的直播开始了吗?”
手下立刻送上高清大屏播放椎爱直播间的实时内容,竟然发现椎爱正在直播……打游戏。
她终于从卖笑主播开辟出了新赛道,变成游戏主播了么。
还不是什么PVP对战网游,而是那种千奇百怪的各种单机游戏,什么靠锤子爬上珠穆朗玛峰,争取这次不死马O奥,总之是不折磨观众和主播十几个小时就无法通关的游戏。
而弹幕,也从一开始的“椎爱我想看看你的脸”变成了“妈的那里明明是要那样啊椎爱你不会玩把键盘给我”。
沈芳挑挑眉,不再花心思多看,他也要准备离岛的事情。
沈舟的生日会,就在明天。
“夏颜你会不会玩啊,不会我上!”朱曦一边拿着整层楼凑来的数十个账号轮番发言论引导弹幕走向,一边跟着弹幕吐槽夏颜的垃圾技术。
就你怎么说呢,夏颜那张脸就不像打游戏那么菜的人啊,明明是一副天天翘课去打游戏的校霸脸好吧。
如此刻板印象的朱曦全然是忘记了夏颜还是女生时那能吓死人的长美甲,完全不是图着尽兴打游戏的人会做的东西。
夏颜早就被弹幕激起了火气,此时要不是无法开麦早就骂回去了,现在朱曦居然还敢挑衅他,夏颜真真是用着最后一丝理智压抑着没砸键盘:“你早干嘛去了!”
朱曦特别有理:“我要控评的好吧,转移大家对椎爱的注意力很累的!只有我这种社区活跃分子才能做到!哪像夏颜你游戏都打不好。”
眼见着夏颜真的要抽键盘砸人,一旁的苏语冰当机立断插入二|者中间,冷静提醒夏颜:“你角色又要死了。”
夏颜浑身一颤,他爬到这个高度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啊!他可不想再次重来!
当下不再理会朱曦,专心于这磨人的游戏。
一旁的陶天天也适时地递上温开水给全神贯注的夏颜解渴,她玩不懂游戏,没法帮什么忙,也不太懂弹幕氛围该如何引导,于是自主做起了后勤工作,把迟楠晒干的花茶都翻了出来学着泡了起来。
而此时宁夜推开房门招呼陶天天过去,要帮她化个椎爱仿妆,到时候适时开摄像头露一面,远景高糊走动三选N,暗示直播间的观众椎爱确实还在这里以定民心。
那头手足无措的陶天天开始着手被化妆,苏语冰则翻看着手机里面他们特地建立的小群里发来的消息,在食堂校园里乱转的席雾,和在连理身边帮忙的常文见缝插针发来的实时情况。
看着看着,苏语冰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椎爱啊,你那边,一切顺利吗?
第43章 四十三
椎爱发现那种感觉又来了——胸腔中的那颗脏器越跳越急促, 仿佛有什么格外强烈、超出阈值的情绪从发酸的心脏泵出,激淌过全身,让她头皮发麻、四肢紧绷、手心出汗、嘴舌发干、脑袋发热胀痛如吸□□、意识却从未如此清醒过、惶惶不安如同插满管子送上手术台却麻醉不完全的可怜倒霉蛋,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发生与演变。
椎爱分外熟悉这份感觉:在她小时候拿以买课外书为借口得来的零花钱去买了华而不实的魔法变身卡片、香气廉价的色素香水、毫无营养的垃圾食品后;在她明明知道明天就有一门重要考试却依旧在前一天晚上叫上网友一起打公会战时;在她与父母大吵一架后, 一意孤行地报考了离家很远的大学;在她偶尔陷入深夜EMO, 脑海中不断地重播自己以前做过的傻事时……椎爱都能体会到这种情绪。
——或许该称呼其为“后悔”。
明明知道妈妈肯定立马拆穿自己的谎言,明明知道没休息好肯定会考砸, 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漂泊在外肯定会受委屈, 明明每次都信誓旦旦告诫自己下次不准犯傻、最后又还是会做下让未来的自己脚趾抠地不堪回首的各种“蠢事”……
人总是在做了某件事情后才开始后悔吧?但椎爱却往往在做那件事情前就会产生这种“后悔”。
仿佛某种预见,某种潜意识, 某种天生的直觉——如同有一个更高维度的“自己”在向椎爱发出告诫。
你一定会后悔。
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你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椎爱知道自己不该离开斯忒灵,椎爱知道自己不该顶替陶天天的身份贸然离岛, 椎爱甚至都不敢猜想事情败露后帮她出逃的大家会遇到什么惩罚。
但是, 她根本没有一时半刻的犹豫,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被过于激烈的冲动彻底掌控, 化身为一台失控暴走的机器, 心中涌动着的这份激烈情感, 这份哀鸣地发出“警告”的“后悔”正试图最后一次挽回椎爱。
但正是这份还未兑现就已预兆的“后悔”,最终却化身为让椎爱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冲动”。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 她的神经在搏动,她的呼吸几近窒息……椎爱她,只是无法抑制地, 在激动。
这份激动,也许被外人理解为了“恐惧”。
有人轻轻抚摸椎爱的头发, 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椎爱闻到了好闻的气味,如果说美丽的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气味, 那么陶天天的母亲拥有的就是一种“高贵”的味道。
椎爱的妈妈有香水,她爸爸在某年的情人节送给她的,名牌香水,小小一瓶就要八百元,妈妈当时还埋怨了一番作甚要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但她看上去挺高兴,偶尔替椎爱出席家长会,她就会往衣服上喷一点,椎爱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刚喷出来浓烈得椎爱要捂鼻子皱眉毛,过一会儿后就渐渐变得好闻,像橘子,像某种花,也像清新剂,缭绕在妈妈身上,和平日里下厨后染上的油烟味截然不同的女人幽香飘在空气里,萦绕在妈妈为椎爱梳理头发的微凉指尖。那个时候的妈妈,漂亮得几乎叫椎爱陌生。
不过妈妈如此爱打扮的时候几乎就只持续在椎爱的小学家长会和每年过节串门时,平日里,妈妈还是那番格外淳朴的素面朝天形象,那瓶小小的香水用了好几年也没用完,现在也还剩小半点,仔细地放在妈妈的梳妆柜上。
椎爱偶尔看到了,会问她为什么不喷喷香水,妈妈听了就要啐她,说喷了香水给椎爱做饭,保不准椎爱要吐槽饭吃着一股子洗洁精味。
椎爱摸摸鼻子,这倒说得没错。香水虽好,可和饭菜香一掺和,简直是倒胃口的毒|药。
椎爱家里不是拮据到买不起八百元的香水,妈妈的衣柜里也有一件上万的貂,但香水这东西不一样,这种无法取代洗发露沐浴乳润肤霜,既不能果腹也无更多实用意义,单纯是为了“好闻”这种享受概念存在的东西,之于她们,的确只是一种更高层面的精神享受。或许只有电视剧里那些精致华丽的都市丽人才能将其当作日用品消费,虽然没法将其夸张地归类为阶级不同,但消费观念的不同往往也和阶级无异。
陶天天的母亲身上,正是如那些儿时幻想过的电视剧里的人一般萦绕着让椎爱神往又让她局促的香味。椎爱不是没见过花枝招展的都市女孩,大学校园里的女生一个比一个会打扮,她连偶像明星、校花和大家族继承人都见过了呢。
但面对陶天天的母亲时,椎爱仍然感觉局促,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是同学的母亲,而这个年龄段的母亲在椎爱眼里又基本都是自家老妈那样更……平易近人、感觉没什么亲近难度的?而身上有着好闻香味的女人完全打破了椎爱对中年妇女的一贯印象。这样精致漂亮的人让椎爱不敢轻易靠近,椎爱哪怕走在路上都是要悄悄绕远路离开的——椎爱宁愿挨着那些烫着羊毛卷的暴发户阿姨呢!哪怕被她们拉着碎嘴皮子都感觉比现在大气不敢出的情况要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是陶天天的母亲,而椎爱,是顶着陶天天的名义,占了她的名头偷偷出岛的。
自己所依靠的这个女人,安慰抚摸着自己的这位女士,她真正的女儿还在大海对面的那座孤岛上,她们在那么长时间的分别之后甚至都没能见上一面。
被留在斯忒灵,承担了冒充椎爱的责任与罪孽的陶天天,这个女人唯一的女儿,会因为椎爱的举动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椎爱就连这一点都无法知晓。
一想到这里,椎爱就坐立不安。
“没事,就快到了。”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椎爱得来的依旧只是一句安慰而非冷声斥责。
椎爱眼眶一热,低下头,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年长女性的怀抱是最柔软的依靠物,让椎爱得以躲过陪护在这艘汽艇上的特种兵监视的眼神。
直到双脚踏在阔别已久本土的地面,听到陶天天母亲与斯忒灵派来的人员道别,别扭撒娇的“女儿”被母亲揽抱到车上,椎爱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她的头发在之前的埋蹭中乱了,如同雏鸟凌乱的绒羽,让人忍不住想好好替她梳理整齐。
椎爱自己扒拉了下头发,她依旧低着脑袋,明明不再需要躲避来自斯忒灵的监察,她却仿佛依旧在躲避着什么。
直到这时,才干巴巴地憋出了她对陶天天母亲的第一句话:“麻烦您了。”
女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提醒了一句“安全带”。
椎爱手忙脚乱地系上了。
车这才开起来。
椎爱往回看,斯忒灵已经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熟悉的岛屿渐渐被高楼大厦隐没,几乎让她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这场“偷渡”完成得如此简单,顺利得竟然像个陷阱。
很难不让椎爱联想到那些你追我逃文里的经典套路,被刻意放出来的主角一旦被抓回去,就会迎来百倍的“惩罚”,被拔掉翅膀关进金丝笼里再无见光之日……
想着想着,椎爱的眼睛红了,她移开视线——妈的,差点被大厦玻璃上的反光刺瞎眼睛。
椎爱就这么红着眼睛,不小心又和陶天天的母亲对上了视线,椎爱疑惑地抓着身上的安全带,不好意思地对她抿出一个乖巧笑。
接着又是一路无话。
椎爱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明明已经想到了经典的你逃我追文,却完全没有把自己代入主人公共情到那种忐忑无助(与刺激)。
或许在她眼底,这根本就不是一次“逃跑”。
虽然她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她都已经跑到了本土,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关,只要有那个心她是可以逃跑的,一旦成功,她就再也不用背负斯忒灵的那些责任,再也不用活在无数双眼睛的关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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