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冷水从头顶开始淹没肮脏的全身,洁净的水流能带走身体上的污秽,还是洗刷不去迟楠心上的阴霾。
洗完澡后,迟楠嘴唇冻得发白,他听到自己的肌肉也好骨骼也好都在冻得瑟瑟发抖,但头脑罕见地清醒了一会儿。
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母亲,被她说了一通“病刚好怎么可以洗冷水澡”,迟楠哆嗦着嘴唇笑着对她说“我没事”。
迟楠裹着衣服坐在床边,看母亲帮自己整理东西——迟楠今天就要出院了。
母亲头发上的白头发好像更多了些,迟楠沉默地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身影。
“妈。”
“哎。”
“我回斯忒灵一趟吧,把该拿的东西拿回来,然后我们就回家。”
迟楠盯着母亲,注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肢体动作。
母亲笑着回过身来,把迟楠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好,我们回家。你们学校,你出了变性这档子事之后,我天天在家里担心你的情况,现在能回来就好,能平平安安地就好。”
迟楠吸了吸鼻子,他果然不该洗冷水澡,他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热了,迟楠抱住母亲的腰,在变成这么一个高大的男性之后,他才发现记忆中似乎总是无所不能的母亲原来是一个这么纤细矮小的女人,迟楠搂着她,感觉自己在搂着一只没什么重量的猫。
迟楠说:“妈,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我和爸一起做家里的顶梁柱。”
母亲笑了:“你才变成男生几个月啊,就开始在这夸海口。”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迟楠微微湿润的头发:“你是女儿也好,是儿子也好,都是妈妈的宝。”
靠在母亲怀里,迟楠安心地闭上眼,绷紧的嘴角慢慢舒缓。
他是女人也好,是男人也罢,是善人也好,是恶人也罢,他的母亲会一直爱着他。
只要是为了守护这个女人,守护他的家庭,他什么都愿意承受。
因为是临时要转道去一趟斯忒灵,迟楠在打电话和学生会沟通的时候,迟楠的母亲也替他把斯忒灵的东西整理出来——迟楠要拿回他的东西,自然也要把斯忒灵的东西还回去。
斯忒灵学生现在的衣物都是由学生会长免费赞助的,包括迟楠当时送进医院时的睡衣,虽然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要这些东西,但迟楠的母亲还是一件件仔细地洗好折叠再打包。还有迟楠住院的医药费,迟楠的母亲也偷偷去取了钱打算还回去。
一切准备就绪,迟楠的母亲一拍脑门,她差点忘了重要的东西。
迟楠的母亲拉开病床旁的床头柜,把一个通体漆黑,设计简约,上嵌数字显示屏的手环取了出来给迟楠看:“你进医院的时候,护士给你取了下来放在了抽屉里,这也是斯忒灵的东西吗?你要一起带过去还吗?”
迟楠的目光凝滞在那个手环上,虽然在离开人体后手环已经不再显示那个让他触目惊心的数字,但迟楠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嗯……对,我带走,一并还回去。”迟楠面不改色地把手环收了起来。
母亲还在疑惑:“这是手表?”
迟楠敷衍着笑道:“对。”
在母亲看不到的衣兜里,迟楠紧紧攥着这将他逼到绝境的手环。他深知这不是什么显示时间的手表,而是将人类的情感具现化的奇葩、怪异的产物。
母亲:“但我看那上面没有数字啊,是没电池了吗?”
迟楠:“也许是摔坏了吧。”
母亲:“这可不好,很贵嘛,我们一起赔给学校吧。”
迟楠:“……没事,应该能修好,我自己去和他们说。妈,你就别操心了。”
母亲终于被迟楠哄安心了,出门去替迟楠退院。
迟楠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拿出那个黑色手环。
他将手环套到手腕上,手环漆黑的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个发着白光的数字。
【80】。
迟楠面无表情地取下手环,那碍眼的数字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手环,果然是坏掉了吧。
斯忒灵学生会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感人,迟楠当天提出的申请,会长当日就给他审批通过了。
斯忒灵校园APP内部发来的通知短信中还包括着会长沈舟对迟楠身体的慰问。
沈舟在短信中说,考虑到斯忒灵目前的情况,还希望迟楠能一个人前往。
这不是什么很难理解和接受的条件,迟楠和母亲沟通完毕,换上母亲给他买的运动男装,拎着他仅剩的关于斯忒灵的回忆前往了那座伫立在远离本土的岛屿上的奇妙学院。
通往斯忒灵的大桥现在还是在封锁中,学生会派了专谴船只来接送迟楠。接人的是全副武装看上去像是特种兵一样的部队,迟楠看着都吓了一跳,生怕这是搁这搞什么杀人灭口的戏码,还好母亲没有跟过来,不然她还不得被吓死。
直到在船上的电视中看到沈舟的通讯视频时,迟楠才安下心。
有钱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沈舟看上去和迟楠前几天和他通电话时没有两样,和迟楠以前看还是女生的他在台上演讲的时候也没有两样,他似乎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表情,似乎天然就能让人卸下防备。哪怕他说出的是要请你自动退学这样的无情话语,也没有人能鼓起勇气反驳他,甚至无法对做出决定的他心生厌恶。
他可真是一个厉害到可怕的人物啊,迟楠想。
比起他这种因为性别转换就钻牛角尖走向愚蠢死路的人,沈舟应该是那种不管是作为女性还是作为男性都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物吧。
“我待会儿还要开会,”沈舟在视频中微笑,“可能要麻烦你在学生会室等我一下。”
迟楠对此并无异议,他低下头来:“劳您费心。”
沈舟的声音通过视频传来时有些失真:“你是斯忒灵的学生,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迟楠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很快就不是了。
之于斯忒灵,迟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外人。
再次看到熟悉的美丽校园时,迟楠再没有在上面自由漫步的资格,他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偷渡人,在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学生会成员的引路下,被安排在了学生会的一间偏僻的待客室。
“请你在这里稍作等候。”
迟楠点点头,又提起手中的袋子,对他说:“我这次来还想去寝室拿自己的东西,斯忒灵给我的、包括那个手环我也带过来了,打算还给学校。”
学生会成员沉默了一瞬,然后说:“这些事情请你待会儿同会长商榷,我只负责带路。”
迟楠就尴尬地笑笑,他察觉出来这学生对他的排斥了——就算大多数斯忒灵的学生不知道,但学生会的成员一定知道迟楠是因为什么事被送进医院,又因为什么事被会长劝退。
“好,谢谢你。”
学生会成员对迟楠点点头,就关上门走了。
斯忒灵的学生会看上去很华丽,都不太像是一个学生活动的部活室,更像是哪个百年豪宅充斥着低调奢靡风格的装潢,从设计到色彩搭配都很有欧洲中世纪的阴森古堡感。
大片大片仿佛能吞噬人的暗红色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感觉像是恐怖片的开头,迟楠有些坐立难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
总算来了,迟楠舒了一口气,他从软得让人难受的沙发上站起,头也不抬就是一个鞠躬:“麻烦您特意来一趟。”
短暂的沉默后,迟楠听到了一声笑声,女生的笑声,让他立刻毛骨悚然地瞪大眼睛看过来。
现在的斯忒灵有的女生只有……
站在门口的果然是椎爱。
她还是穿着经常在宿舍穿的那种休闲宽松的衣物,和迟楠平常一直看到的她,和迟楠那天……推倒她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迟楠僵立原地,手足无措。
“你怎么来了?”
椎爱迈了进来,身后拖着一大袋蛇皮袋,画风和豪奢的学生会室完全不搭。
“你的东西,”椎爱把蛇皮袋扔到迟楠面前,“我都整理出来了。”
迟楠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他本来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看到椎爱的机会了——对方也一定不会再想见他的,他是这么想的。
不想和椎爱正面对峙,迟楠蹲下身去,拉开蛇皮袋的拉链,果然都是他的东西——他女生时的东西,内衣物,被褥,书本,包括购买过一直没贴的明星海报。
迟楠把拉链拉上:“谢谢你。”他还是低着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椎爱。
“你来办理退学手续?”椎爱的问题来得突兀且毫不留情。
迟楠:“……嗯,今天办完就走,我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迟楠深吸一口气,他鼓起勇气盯着椎爱的脸——一种在一个星期前发生在他们身上都会觉得很搞笑的忐忑:“我对你做了很恶劣荒唐的事,对你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请允许我再次向你道歉。”
迟楠深深地鞠躬,在视频里道歉和面对面直接道歉带来的压迫感完全不一样,哪怕迟楠现在依旧看不到椎爱的脸,但他却能听到椎爱的呼吸。
平缓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变化的呼吸声。
椎爱又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道歉呢?”
迟楠的背脊像是冻了冰,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身,闪烁的目光在碎发下同明明发出了笑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椎爱对上。
“我……”迟楠感觉自己喉咙里有刀子在拉。
单纯地表达歉意和把自己做的坏事巨细无遗地在眼前重演然后反省带来的痛楚与羞愧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我……”迟楠“我”了好一会儿,却没能说出自己干的那些傻事。
但椎爱已经走了过来,她人懒懒散散地歪倒在学生会的沙发上,仰头眯着眼看着迟楠——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差,很像迟楠当时把她按在寝室床板上的模样,迟楠只瞥了一眼,就被火烫了似的扭转了头。
“说不出来?”椎爱歪歪脑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迟楠无言,默认地低下来头。
椎爱说:“那我替你说吧,迟楠,你欠我一个道歉,不是,欠我好多道歉——”
“洗澡时间超级长!晚上洗澡就够了早上还霸占着卫生间让人没地方上厕所,在厕所偷偷撸、管就撸吧,还装模作样地销毁证据,妈的那个沐浴乳的味道我闻着都齁得慌你怎么用得下去!”
迟楠表情空白,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砸中天灵盖,他张了张嘴,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椎爱的小嘴就连珠炮似的叭叭叭起来,血泪控诉着迟楠的每一桩让她看不顺眼的“过错”。
“每天起那么早干什么啊,和公鸡抢活干嘛,那水流声再小不还是水流声嘛!”
“明明每天都是早早爬上床睡觉的,但每次一到考试边缘就在那挑灯夜读,我到考试前想好好休息都被你打扰了知道吗!”
“不管当天换下多少衣服都要当天洗完,衣架上都挂满了你的衣服了还TM洗洗洗,我挂个袜子都要被你说!”
“我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你每次都在开小灶!”
“从家里带过来的咸鱼干的味道还特别冲!”
迟楠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嘴的,等意识到时,他已经大声和椎爱掰扯起来了——
“究竟是谁睡到下午还爬不起床的,你想修仙别人就要迁就你的作息吗?”
“平常每天熬夜玩手机的人考试前说要改作息,你改得过来嘛!每次看一会儿试题PPT又搁那玩你那破手游,考前一天哭着求我给她画考点的到底是谁啊!我挑灯夜读不就是因为你浪费了我时间!”
“爱干净什么时候变成错事了,难道要像你衣服堆三天才洗?我干净的内衣挂在那边,你袜子在水里过了一遍还带着泡沫就打算和我挂在一起?”
“人家在饭点开饭什么时候就变成开小灶了,你要让所有人都学你一天两顿饭或者一顿饭吗?”
“咸鱼烧好的时候你吃得比谁都多!”
椎爱不知不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个人怒气冲冲地瞪视着,都争得面红耳赤,胸膛剧烈起伏。
椎爱咳了咳,她的嗓子都在对骂中变沙哑了。
迟楠在这短暂的休战时间中缓了一下,大脑冷静后他才发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太糟糕了,连体面的道别都没有吗?
迟楠痛苦地闭上了眼。
椎爱微微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还有一件事吧,还有一件事,是你对不起我,就在一个星期前,你发烧的时候,我在寝室里照顾你,你忽然做噩梦,在那瞎叫唤,我担心,就跑到你床上去看你……”
迟楠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这件事完全是他的错,但是刚刚和椎爱激情对线,撕破脸皮互喷后,他觉得再做出一副诚心道歉悔改的模样都太过作秀。
于是,他只是绷紧下颌,闭紧双眼和嘴巴,沉默地等待椎爱用话语、或者拳头在他身上主动讨回“道歉”。
“你怎么不看我了?”椎爱的手却摸上了迟楠的脸,迟楠来之前刚刚刮过胡子,下巴摸上去十分光洁,和他还是女生时没什么两样。椎爱滚烫的手在迟楠脸上游移,两只大拇指把迟楠的眼皮硬生生地扒开。
迟楠的眼中闪烁着水光,像是被欺负狠了。
椎爱看着就笑了,笑容完全是恶劣的意味:“就是这样,你当时就是这么看着我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珠还水润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迟楠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又颤抖着闭上了。
椎爱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她的手在迟楠脸上游移,下滑。
“你撞过来的时候,鼻子撞疼我了,太过分了吧,你女生时鼻子没那么挺翘的,变性还自带隆鼻手术?”
迟楠感觉鼻尖在发痒。
“哦,这回儿嘴巴闭着牙关要紧一声不吭了?当时和变态一样一声又一声叫我小爱的家伙究竟是谁?”
迟楠紧紧闭着嘴,不让椎爱把手指探入口腔。
椎爱并没有强求,她的手不局限在迟楠的脸上,反而往下滑去。
椎爱松松地握住了迟楠的脖颈:“你当时啃我嘴巴的时候,手就放在这个位置,像是生怕我逃开。”
椎爱把迟楠母亲买给他的运动服颈部拉链往下拉开,露出男性紧绷着的宽阔胸膛:“你的手是不是还摸我胸了?我当时没怎么注意到。后来发现内衣扣绷了一个。你是不是想把我内衣扯开摸?”
别说了……
椎爱的腿以不容拒绝的缓慢力道跨入迟楠的分开站的两腿间,迟楠往后退,她就往前迈,最终,椎爱压在迟楠身上倒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当时,你的腿也是像这样顶在我的膝盖中,然后我就发现……”
“求求你别说了!”迟楠崩溃地大喊,他双手捂脸,仿佛无颜见人,泪水却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我不该强女干你!你打我吧,骂我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只是求求你……别再说了……”
不要让我回想起来,不要让我再次确认那个丑陋的家伙居然就是我自己。
“你说什么呢?”
但是,椎爱却发出了这样的疑惑。
“你没有强■我啊?”
迟楠哽咽着:“不要……不要再继续戏弄我了,我比谁都清楚,我就是强……”
“迟楠,你没有强■我。”
椎爱的声音依旧那么笃定,让迟楠都不得不自暴自弃地放下手抬起泪眼自嘲笑着看她。
下一秒,连那份自嘲的微笑都从迟楠脸上消失了。
因为椎爱做出了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运动裤方便了她的动作,完全没给迟楠留下一分一秒的抵抗机会。
椎爱和迟楠一起把目光放在那暴露在寒风中的,他们两个本来都不该拥有的事物身上。
椎爱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笑着对迟楠说:“你看,我说的对吧,你根本没有勃、■,现在也是,当时也是,你拿什么强女干我?”
迟楠像是被人砸了当头一棒,他的脑袋中混沌一片,当时的记忆,现在的记忆,似乎都在幻觉的高热,椎爱的笑脸中被打碎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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