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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珠映玉(雾矢翊)


昨晚她没睡多少,今儿一早进宫,精神一直绷着,后来又被那些人恶心到,导致身体承受不住,直接昏厥过去,好像也能理解。
正说着,几名宫人端着食盒进来。
为首的是翡音。
翡音看到她醒了,双眼一亮,眼里露出热切的神色,关心地问:“王妃,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褚映玉还靠在陆玄愔怀里,见她们进来,便要坐直身子,不想被他揽着腰,制止她乱动。
她有些窘迫,低声道:“我、我现在挺好的,就是有些泛恶心。”
翡音柔声说:“这是正常的,过段时日就好。”然后又问,“您应该饿了罢?先吃些东西。”
褚映玉睡了许久,现在身体还有些软绵绵的,并不觉得饿。
也可能是饿过头了,没什么感觉。
见宫人将食物呈过来,她想要下床,陆玄愔制止了她,直接将她抱起,抱到殿内的一张八仙桌前,翡音无比自然地拿了一件御寒的衣服为她披上。
褚映玉浑身不自在,要是在雍王府里便算了,这里是宫中,还是太后的慈宁宫,被他们这般细致地照顾着,当成易碎的琉璃似的,让她越发的窘迫。
陆玄愔给她盛了一碗梗米粥,里面掺了肉糜,加了翠嫩的小青菜,从卖相来看就非常好看,闻着也香,有米香和肉香。
原本觉得不饿的,闻到这碗粥时,突然觉得肚子饿了。
褚映玉默默地喝粥。
其实她想问一问今天的事,想问那些人是不是还在天牢里关着,想问为何他们不出宫,反而仍待在慈宁宫……
然而看到殿里守着的人时,她又默默地闭上嘴。
正喝着粥,太后过来了。
褚映玉见到太后,便放下汤匙,起身请安。
“哎,坐着,坐着!”太后急忙地说,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你现在身子不比以往,好生歇着,注意身体。”
褚映玉没听懂,以为自己今天晕厥是生了什么病,然而看周围的人都是笑眯眯的,陆玄愔更是将她当琉璃般呵护,心里又涌起一种茫然感。
“皇祖母。”褚映玉开口道,“孙媳打扰了,没想到孙媳睡了这么久……”
太后欢喜地道:“这哪叫打扰?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褚映玉越发迷惑,太后这反应不对啊。
太后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你呀,以后要好生注意自己的身子,可别再像今儿那般莽莽撞撞的,连自己怀了都不知道……”

“您……说什么?”
太后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自己忍不住就先笑了,一脸慈爱地说:“你呀,连自己要当娘亲都不知道,这日子也过得太糊涂啦!孤道长和太医都给你看过了,刚满一个月左右,月份还很浅,要小心地将养,特别是前三个月,可要仔细些……”
太后絮絮叨叨地说着,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周围的宫人也是一脸高兴的模样。
历来添丁都是喜事,更不用说雍王如今年岁大了,也该有个子嗣,不然总归让人不放心。而且太后是个喜欢孩子的老祖母,这有喜的人还是她最喜欢的孙媳妇,那可不就喜上加喜。
褚映玉仍是傻乎乎的,双手下意识地贴住自己平坦的小腹。
前世直到她死时,也没什么消息,她以为自己是不能生的,是以这辈子心里还有些彷徨,万一自己不能生怎么办。
然而陆玄愔告诉她,若是她不能生,那就过继孩子,未将它当回事。
因为有他这话,她终于抛下那些隐忧,不去想它。
哪知道她都做好将来不能生的准备,突然间得知,自己竟然怀孕了,这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太后见她好半天没反应,终于有些担心,“映玉,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去叫太医过来!”
没等褚映玉张口说什么,已有机灵的宫人去叫太医。
太医来得也很快,估计就是在慈宁宫里候着,以防雍王妃再出什么事。
太后道:“太医,你快过来给雍王妃瞧瞧。”
陆玄愔握着褚映玉的手,也是满脸紧张地看着太医,不是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事,而是生怕她的身体有个什么。
太医上前,给褚映玉请了脉,又问了一些问题,说道:“雍王妃没事,估摸是害喜。”
太后问:“要不要吃药?”
“如若害喜不算太严重,最好不要轻易吃药,是药三分毒。”
褚映玉怕他们担心,忙道:“你们别担心,除了有些恶心想吐,我没什么事的。”
太医又道:“不过雍王妃还是要注意些,您的身子气血两虚,需要多补补,否则将来生产时要受罪。”
历来妇人生孩子都像闯鬼门关,雍王妃身子骨着实薄弱了些。
褚映玉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这些天没休息好,累出来的。
这点太医和孤鸿子都说过,可能是精神不好,连带着也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是以反应便有些大。
只要好生养着,倒是没什么事。
太医下去后,翡音拿了一罐酿造的酸梅子过来,问褚映玉要不要含上一颗。
“这酸梅子是梅子未成熟时摘下来酿制的,听说以前皇后娘娘怀雍王殿下时,就爱吃这个,后来皇后娘娘就习惯每年都让人酿上一坛子备着。”
翡音一边解释,一边打开
罐子,一股酸爽的味道飘出来。
闻到那味儿,褚映玉没犹豫,含了一颗,那酸爽的滋味多少压过那股恶心感,人也跟着清爽了许多。
“挺好的。”她朝翡音笑道。
太后高兴地说:“酸的好,酸的好。”
所谓酸儿辣女,一般都不会出错,雍王妃喜欢吃酸,说不定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个小皇孙。
如今太后是越看褚映玉越喜欢。
特别是想到她的经历,从小就是个苦命的,摊上那些事,如何不让人怜惜。
现在太后对褚映玉,那是心疼得不行,是以看到她在慈宁宫晕厥过去,紧张得都要跟着晕了,不过等得知她怀了身子,又喜得不行,直接将人留在慈宁宫,都不让别人动她。
老太太脸上的喜气,众人都能看出来,跟着高高兴兴的祝贺雍王夫妻俩。
褚映玉被他们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没那般娇贵的。”她腼腆地说,又有些愧疚,“让皇祖母担心了,是孙媳的不是。”
太后嗔道:“你这孩子,说是的什么话?”然后又心疼道,“若是哀家当初眼睛利一些,发现真相,你这孩子也不至于被他们狠心地送去青州……”
褚映玉纤长的眼睫微颤,勉强道:“皇祖母,都过去了。”
太后又拍拍她的手,不说那些扫兴的话,感慨地说:“不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怪不得哀家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喜欢,你虽然长得和庆阳不像,但你身上的气势是最像庆阳的……”
听她说起外祖母,褚映玉心情有些低落。
许是被勾起曾经的回忆,太后絮絮叨叨地说:“当年你外祖母是个巾帼须眉,跟着太祖上战场,立下汗马功劳,为此耽搁了婚事。她是太祖之女,太祖去后,让她辅佐先帝,大家都敬重她,当年先帝宠爱钱贵妃,欲要废掉太子,立钱贵妃之子为太子,还是她帮忙周旋,方才保住圣人的太子之位……”
这些事在场的人都隐约有听说,不过没太后说得那般详细。
褚映玉心里恍然,总算明白为何太后一直惦记着庆阳大长公主的恩情,这份恩情确实极大。
大到太后不断地施恩假冒静安郡主的孟芙,以及她的两个孩子。
“庆阳这辈子活得潇洒,她的性子很好,是个疏朗大气之人,没人不喜欢她。可惜她生的两个儿女不争气,靖国公世子孟玉珂才干平平,静安……”太后叹了口气,“庆阳在世时,其实很担心静安,毕竟静安是女子,嫁入长平侯府,长平侯府面上看着锦绣繁华,实则也不大中用……”
太后仍记得当年庆阳大长公主和她说的话。
她说她并不担心儿子,就算儿子才干平平,到底是男儿,将来继承国公之位,吃不了什么亏。
倒是女儿静安郡主,性子看着霸道,什么都要强,其实就是个内里软的,容易被人哄住,自己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庆阳看人还真准,静安可不就是如此,甚至搭上自己
的命。”太后嘘唏道,“哀家知道庆阳放不下静安,便想着为她护一护,多提拔静安和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太后的脸色有些沉。
哪知道自己好心提拔,居然提拔的是个冒牌货,两个孩子是奸生子,和庆阳大长公主没丝毫关系。
得知真相,太后心里也是气得不行。
这些年,她为何会宠信长平侯夫人,高看龙凤胎,时常将他们招进宫里以示恩宠?还不是看在庆阳大长公主的面上,为此不经过皇后的同意,就匆促地给七皇子和褚惜玉定下婚约……
龙凤胎确实是祥瑞,很喜庆,但再喜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对龙凤胎的喜爱,都是建立在他们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外孙女的身份上,若他们不是,太后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结果却被如此欺骗愚弄,太后没直接要了他们的命,还算是她心肠软的。
褚映玉默默地听着,见她生气,宽慰道:“这不是皇祖母的错,是他们太会骗人。”
太后总算舒心了一些,又骂道:“还有那长平侯的老夫人,也是个可恶的,居然帮着隐瞒这些,以为保住你不被他们害死,就是赎罪了?要不是她死得早,看哀家不赐她一杯毒酒!”
褚映玉没说话。
以前她还感念祖母曾经的庇护,觉得长平侯府里唯一真心待她的是祖母,将自己的梯己留给她当嫁妆傍身。
现在想想,真是恶心得不行,长平侯老夫人所作所为,不过是愧疚的补偿。
太后絮叨许久,她的年岁大了,以前熟悉的人都一一离去,变得唠叨起来,总爱和身边的人唠叨曾经的故人旧事。
今儿发生太多事,又让太后记起当年庆阳大长公主的好。
看到褚映玉,就想到庆阳大长公主,免不了和她絮语。
还是狄嬷嬷提醒,雍王妃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需要休息,太后方才反应过来,朝褚映玉道:“映玉啊,你好生歇着,明儿哀家再来看你。”
褚映玉笑着应一声。
等太后离开,陆玄愔问她:“累不累?”
她摇了摇头,“还好,今天睡了一天,没怎么累的。”
这时,翡音端来一碗药。
飘来的药味儿让褚映玉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安胎药。”翡音柔声说,“您今儿的情绪太过激动,对身子不好,太医开了副安胎药,让您喝着。”
褚映玉忍不住又抚了抚肚子,大概是太小了,她没什么感觉。
陆玄愔接过药,喂她喝药。
等她喝完药,迅速地将一颗糖渍的梅子塞进她嘴里,让她甜甜嘴。
喝完药,夜已经深了。
陆玄愔抱着她上床歇息。
褚映玉疑惑地看他,“你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不是能在皇宫里过夜的,宫门下钥后要离开皇宫。
陆玄愔道:“无妨。”
他的媳妇被心疼的太后留在宫里,刚被诊出怀身孕,并且一直昏迷不醒,他如何能离开她身边?
陆玄愔恨不得一直守着她,不再让人伤害她。
褚映玉打了个哈欠,原本以为睡了一天不困的,但靠在他怀里,听着外风凛冽的北风吹过屋檐的声音,雪落的声音,他身上的体温烘得被窝暖乎乎的,眼皮渐渐地变得沉重起来。
“睡罢。”陆玄愔拍抚着她,“我陪你。”
褚映玉嘀咕一声,“明儿咱们回府罢……”
慈宁宫的偏殿虽然好,太后也慈爱,宫人们伺候得也用心……然而,在她心里,给她安宁和庇护的,始终都是雍王府。
她在那里待了两辈子,是两辈子中唯一安宁的地方。
陆玄愔嗯一声,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软软地靠着他睡去,他轻拍着她的手仍是没停。
他没什么睡意,守着怀里安睡的人,想了很多。
在那些还没有梦到的前世,他们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在前世的梦境里,他们成亲的第二年才圆房,她根本没怀孕。
不知为何,陆玄愔总有一种迫切感。
他迫切地想梦到更多的前世,想要得到更多的记忆。
总觉得再不快点,又会发生让他悔恨终身、难以承受的事……
翌日,褚映玉没能离开慈宁宫,也没能出宫。
因为太后要留她,说让她在宫里多待几日,说她还在安胎,不要轻易移动。
陆玄愔一切以她的身体为重,默许太后的决定,在她看过来时,难得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她。
褚映玉没办法,只好继续留在慈宁宫安胎。
偏殿这里很安静,那些宫妃过来给太后请安时,其实也去探望怀孕的雍王妃,不过被太后拦下。
最后来的只有几位皇子妃。
安王妃、平王妃、宁王妃和连静萱、姚桃都来了。
“七弟妹,恭喜啊!”安王妃端着长嫂的架子,“你和七弟成亲快要一年,终于有好消息,咱们也为你高兴。七弟这年纪大了,也该有个孩子,若是个小皇孙最好了……”
宁王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平王妃小声地说了一句恭喜。
连静萱懒得搭理安王妃,姚桃则是不高兴地看安王妃,觉得她说话实在不中听。
“大嫂,你这话不对啊。”姚桃开口道,“七嫂刚怀上呢,你就来说什么若是小皇孙更好这种话,这不是特地来戳人心吗?”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众人都没想到,九皇子妃居然如此莽,敢当着安王妃的面怼她。
这说话也太直了一些。
安王妃面子有些挂不住,勉强地道:“九弟妹,你说什么啊?我可没这意思。”
姚桃才不管她,继续道:“大嫂你也别嫌我说话直,你自个说话不中听,还不许我说得直点?我的年纪小,大嫂你别放在心上啊。”
说着,她抬起一张年轻的脸,眨巴着眼睛看安王妃。
安王妃心口一梗,说不出话来。
宁王妃没忍住噗的笑出声,见安王妃瞪过来,赶紧道:“大嫂,抱歉啊,没忍住,你们继续。”
平王妃有些无措,别人当着她的面吵架,她就不知如何是好。
连静萱心里为姚桃竖大姆指,面上怯生生地说:“大嫂,九弟妹说得对,当年您怀第一胎时,生的是明惠郡主,可不是皇孙呢。”
安王妃差点被她们气死。
她不就说了一句话嘛,瞧瞧这些人,说的是什么啊!
若不是记得这里是慈宁宫,她差点忍不住,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得,我说不过你们,我知道你们几个好,七弟妹和八弟妹、九弟妹都是一伙的,倒是衬得我这嫂子里外不是人了。”
说着,也不待旁人说什么,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就怒气冲冲地走出去。

安王妃怒气冲冲地离开,除了宁王妃、平王妃看了一眼,其他人没当一回事。
宁王妃望了望和褚映玉说话的连静萱、姚桃,觉得安王妃说得挺对的,这三人看着就是一伙的,她们这些年长的嫂子,和她们格格不入。
虽然都是皇家媳妇,但因背后的皇子各怀心思,妯娌之间极少能真正交心的,倒是显得这三人好得不正常。
“九弟妹,你刚才那么说她,大嫂可能不高兴。”宁王妃说了一句。
姚桃歪头看她,一脸无辜,“我说什么啦?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宁王妃淡淡一哂,“这不是你说得对不对,而是咱们这大嫂是个气性大的,只怕九弟要受累。”
届时安王妃回去和安王一说,安王是皇长子,是长兄,要是他想寻个由头教训九皇子,九皇子免不了要吃亏。
姚桃不在意地道:“没啥,要是他们觉得我不在理,咱们可以去找圣人评评理。”
宁王妃顿时不说话了。
行罢,看来这九皇子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面上看着天真直率,人家身后站着姚大将军,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宁王妃和平王妃很快就离开,最后只剩下褚映玉三人。
没了她们在,三人说起话来更自在。
姚桃拉着褚映玉的手,担心地说:“我昨儿听说你在慈宁宫昏迷的消息时,真是担心死了,幸好后来听九皇子说,你只是有了身子,受不住晕厥,没什么大碍,不然……”
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发红。
从昨天她就担心到现在,要不是九皇子劝着,昨天她就要守在慈宁宫不走了。
褚映玉道:“我没事啊,在宫里能有什么事?”见她红着眼睛,又有些无奈地道,“你别哭啊,要是九皇子见着,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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