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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珠映玉(雾矢翊)


若是以前,她会笃定自己的死和那些皇子争储有关,现在却觉得,暗地里只怕还有前朝遗贼盯着,慧贵妃若不是蠢的,只怕应该还留有什么后招罢?
不过很快褚映玉就没心思再关注这些。
自从苏媃去查长平侯夫人身边以前伺候的下人,虽然花了一些时间,费了不少功夫,到底查出了些东西。
她将查到的消息呈上来。
褚映玉慢慢地看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苏媃低声说:“当年长平侯与静安郡主孟蓉成亲前,结识了一个卖茶女,与之互生情愫,后来成亲后,便将那卖茶女养作外室。在长平侯夫人怀孕后不久,那卖茶女也被诊出身孕……”
说到这里,苏媃迟疑了下,继续道:“属下查那卖茶女时,发现那卖茶女原是靖国公在老家曾娶的妻子蒋氏所出,名叫孟芙。”
靖国公生于乡绅之家,到了年纪时,家里给他娶了一房妻子。
只是好景不长,刚新婚不久,正逢天下大乱,靖国公也被拉去了战场,九死一生,建立赫赫功业,被封为靖安侯。
后来他尚了庆阳大长公主,成为驸马,显赫一时。
至于老家的妻子蒋氏,据说在战乱之时被叛军杀害,并未留下一儿半女。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那元配妻子不仅没死,反倒寻到京城,被靖国公当成外室养起来,两人后来还瞒着庆阳大长公主生了一个女儿。
至于为何隐瞒元配妻子没死之事,其实也能理解。
当年靖国公尚公主时,明言没有妻子,那时候已经登基的太|祖为他赐婚,并封他为靖国公。可以说,这靖国公的爵位,有一半是他在战场上拼下来的,有一半是庆阳大长公主为他挣来的。
庆阳大长公主是太|祖之女,也是个帼国不让须眉的人物。
当年她还曾随太|祖上过战场,为此耽搁了婚事,太|祖一直对她有愧,是以在她下降当时的靖安侯时,太祖封驸马为靖国公,如此也是补偿庆阳大长公主。
若是靖国公突然冒出一个原配妻子,欺君不说,庆阳大长公主亦会果断与他和离,届时这靖国公府的爵位会被收回。
如此不若委屈元配妻子,维持原样。
褚映玉不语,双目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纸条。
苏媃犹豫地说:“奴婢调查了当年伺候蒋氏的下人,尚有一位老人在,还有她和孟芙居住的巷子里的邻居,发现她所生的女儿孟芙,据闻与庆阳大长公主之女孟蓉极为相似,两人皆像靖国公府里曾经的太夫人。”
孙女长得像祖母这种事其实并不鲜见。
靖国公的两个女儿,不管是庆阳大长公主所出的女儿孟蓉,还是蒋氏所出的女儿孟芙,都长得像祖母太夫人。若不是两人有不同的母亲,只怕都以为她们是双胞胎。
实在太像了。
褚映玉的手有些颤抖,一时间脑海里掠过无数的猜测,脑仁都要爆炸了。
她的双眼瞪得极大,浑身发冷。
“王妃!”苏媃察觉到她的异样,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忧地问,“您没事吧?”
褚映玉咬着牙关,想说自己没事,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苏媃被她的反应吓到,担心她生病了,赶紧扶她进内室歇息,为她盖好被子,又让下人弄些汤婆子过来,放到被子里,将她捂暖。
秦嬷嬷也吓得不行,赶紧过来给她查看身体。
褚映玉近乎麻木地任由她们忙碌,手里死死地拽着那几张写着消息的纸。
陆玄愔很快就赶回来。
他今儿没去西郊大营,而是在兵部衙门那边,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看她缩在被窝里,浑身发颤,他心中大恸,将她连人带被地抱起来,紧紧地搂到怀里。
室内伺候的下人见状,赶紧退出去。
“映玉,别怕。”他亲吻她冰冷的脸,握着她发颤的手指,温柔地说,“有我呢。”
在他的安抚下,褚映玉渐渐地平静下来。
只是她的心仍是
不平静的,红着眼睛,沙哑地说:“王爷,他们害死了我娘……”
陆玄愔沉默地搂着她。
先前回来时,听苏媃提了一句,知道她查到一些消息,正是知晓了那些消息,才会让她反应如此大。
陆玄愔虽然不知道真相如何,但看她这般,想必一定很不堪。
陆玄愔一遍一遍地安抚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褚映玉总算平静下来,身体不再发颤。
陆玄愔去倒了杯温水喂她,看她乖乖地喝下,垂下的眼皮极薄,能看到上面细小的血管,就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又娇又脆弱。
褚映玉喝完水后,想到什么,转身将落到床里边的那几张纸找出来。
纸已经有些皱,不过上面的字迹仍是十分清晰。
陆玄愔抱着她到炕上坐下来,接过那几张纸,迅速地看起来。
苏媃是暗卫出身,虽然什么都能干,但她最擅长的还是收集消息。她是个极为敏锐的,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暗卫们送来的各种消息都是通过她的手来归纳总结,提炼出有用的消息呈给主子。
这次苏媃原本只是从长平侯夫人以前伺候的下人入手查,正好暗九前面已经查到不少东西,将那些消息都递给她,苏媃筛选了几遍,这次再查长平侯府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
却未想越查越深,甚至还牵涉到靖国公那边的外室,于是又趁机查过去。
虽因时间久远,当年很多真相都被人为抹去,然而只需要一些蛛丝马迹,苏媃都能查过去,将其抽丝剥茧,得到她想要的真相。
只怕连靖国公都不知晓,雍王身边有这般厉害的暗卫,要不然,他不会在孟瑜山大婚时对褚映玉撤谎。
更不会觉得,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当年又有他扫尾,正在人查不出来。
苏媃能查到的消息确实不多,很多证据也没了,但那些看似凌乱的、毫不相干的某些消息,又有一些还活着的老人,从他们那里问到的事,经她一整合,便能推断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这是苏媃之能。
她细心地将自己根据那些消息推断出来的结果写下来,呈给主子。
褚映玉安安静静地坐着,轻声道:“按照苏媃的推断,我娘应该是真正的长平侯夫人孟蓉,而现在的长平侯夫人,则是靖国公和元配妻子蒋氏所出之女孟芙。”
孟芙、孟蓉,合起来便是芙蓉。
一听就是姐妹俩。
“当年外祖母突然病逝,我娘得到消息时,确实伤心欲绝。然而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她仍是振作起来。却未想,挺着大肚子的孟芙突然登门,并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她,我娘受到了刺激,与孟芙发生冲罕,结果两人一起难产。”
“……当时在长平侯府里,府里的下人自然先顾着长平侯夫人,产婆也都被叫过去,孟芙没人理会,最后难产生下了一个死胎。”
“我娘虽然顺利生下我,却难产而亡,只怕连看都没能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她的双眼通红,难过得差点落泪。
先前她庆幸现在的长平侯夫人不是她的母亲,也尽量不去想生母的结局,结果发现,她真正的母亲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惨。
若是她还活着,定然不会像现在的长平侯夫人这般厌恶自己,而是像“孟蓉”疼褚惜玉那般疼她的罢?
陆玄愔已经看完苏媃整理好的消息。
真正的长平侯夫人孟蓉难产而亡后,孟芙取而代之,伪装成孟蓉,对外说难产而死的是“孟芙”,并借着产后身体不好,避居到长平侯府的庄子里,以免被人发现她顶替了孟蓉的身份。
孟芙和孟蓉长得太像,两人都肖似祖母,加上孟芙有心学孟蓉的作派,又有长平侯、靖国公等帮她,为她扫平障碍,想要取而代之轻而易举。
太后虽在,但太后一直在宫里,自然不知道庆阳大长公主去世不久,她的女儿也难产而亡。
等孟芙在庄子里休养一年,又怀上身子,不宜出门,自然也有理由不用进宫给太后请安。
于是在她生下龙凤胎,可以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已经过去好几年。
好几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记忆模糊,想必太后对孟蓉的印象也模糊得差不多,就算察觉到性子有些差别,估计也看不出来,更不会多想。
孟芙确实聪明,这一招偷天换日,居然骗了所有的人。
唯一知道真相的,也只有靖国公、长平侯褚伯亭,以及已逝的长平侯老夫人。
陆玄愔下颌微紧。
他总算明白为何靖国公一定要他的王妃嫁给孟瑜山,除了和长平侯老夫人的约定,也是补偿被孟芙害死的孟蓉,弥补庆阳大长公主。
不管如何,靖国公和庆阳大长公主也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这些感情,比不上男人手里的权势和家族传承。

明明终于知道真相,然而褚映玉心里却没有任何开心,反而极为压抑。
真相太过不堪,她甚至希望苏媃弄错了。
可理智上她又知道,苏媃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贸然将消息呈过来。
褚映玉神色恹恹,虽有陆玄愔宽慰陪伴,没有因太过不堪的真相而崩溃,可精神仍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沉。
正院伺候的下人不知道她怎么了,一个个急得不行。
陆玄愔特地将公事推了,留在府里陪她。
“王爷,你不必这样。”褚映玉勉强打起精神,让他回去当差,“我没事的。”
陆玄愔接过丫鬟端来的药茶,亲自喂她,说道:“无妨。”顿了下,又加一句,“不忙。”
褚映玉没信他。
如今已经进入腊月,眼看就要到年底,各个衙门正是忙碌的时候,哪可能不忙?
只是她劝他去忙自己的事,他却稳稳地坐在旁边,甚至让宁福儿将一些紧急公文送过来,当着她的面处理。
褚映玉见状,没再说什么。
许是有人陪着,或许是这辈子有人疼着,纵使再难过,她也没有一直消沉下去。
晚上睡觉前,褚映玉将苏媃叫过来。
外面风雪交加,室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下人都退到外面候着,屋子里只有褚映玉、苏媃和坐在旁边、神色冷峻的陆玄愔。
褚映玉问道:“苏媃,你这边掌握多少证据?”
知道真相后,她固然难受之极,但心里也是恨那些人的,恨他们害死她的母亲。为人子女,既然知道生母遇到那样的事,不可能不为她讨个公道。
纵使这公道中包括与她血脉相连的父亲、外祖父。
可那又如何呢?
难道她还能因为犯错的人是长辈,是双亲中的另一个,是亲生父亲,是外祖父,便要饶恕他们,放弃为母亲讨公道?
若是她因为孝道饶恕他们,生母的血债又该如何偿还?
苏媃道:“奴婢掌握了一些证据,不过因时间久远,有些证据不足以证明,若是想要让……认罪,还需要找到更有力的证人。”
褚映玉微微倾身,认真地看她:“什么证人?”
“当年伺候静安郡主的下人,最好是静安郡主的陪房。”
苏媃嘴里的静安郡主自然是真正的孟蓉,庆阳大长公主的女儿。
现在的长平侯夫人不过是一个窃取别人身份和人生的卑鄙无耻小人,若是真正的孟蓉在,孟蓉肯定仍是静安郡主,想必应该不会被太后禠夺郡主封号。
是以苏媃直接称呼已逝的孟蓉为静安郡主。
褚映玉默默地坐在那里,神色冷峻。
静安郡主身边伺候的下人,早在孟芙取而代之时,便以各种借口赶去庄子,或是直接发卖,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能有多少个幸运地活着,她不敢保证。
毕竟当年孟芙能如此顺利地取而代之,靖国公和长平侯肯定都有出手,长平侯便罢了,以靖国公的行事之狠辣,断不会让那些人逃脱,活着变成把柄。
褚映玉想到这里,都有些不抱希望。
“没关系。”她喃喃地说,“就算没证据,我也可以去皇祖母那里告他们一状,若是皇祖母知晓他们做了那些事,以皇祖母对外祖母的情谊,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就是证据不足时,太后可能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她。
但这又有何妨?
有时候,其实证据也不是那么重要,特别是对那些上位者而言,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
早在去年,太后就因为褚惜玉和荣亲王世子之事,恶了长平侯府,孟芙在太后这边早就失了信任和宠爱,从这一年,太后都没招她进宫便知。
只要能让太后相信现在的长平侯夫人是假的,便也能达到目的。
就是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想让太后真正相信,还是有些困难。
苏媃柔声说道:“王妃,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这半年来,暗九除了寻找孤鸿子道长外,同时一直着手调查长平侯府当年发卖出去的下人,上次他送孤鸿子道长回来时,属下曾问过他,他说已经有些眉目,何妨等上一些时日?”
褚映玉有些惊喜,“真的?”
“是真的。”苏媃点头,“暗九将孤鸿子道长送过来后,他就匆忙北上,许是真的有什么消息,只是因为不知道情况如何,属下也不好与您说。”
暗九将孤鸿子送到王府后,并未多作停留,就直接离开。
这事褚映玉也是知道的,为此还担心暗九会不会熬坏身子。培养暗卫不易,每一个都非常忠心能干,她可不希望轻易折掉哪一个。
知晓暗九那边可能已经有消息,褚映玉纵使恨不得马上就将那些人送进牢里,让他们血债血偿,也只能暂时按耐下来,等暗九回来再说。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太好过。
每一天都极为煎熬,就算睡梦之中,亦是恨得心头滴血,恨不得生啖他们的血肉。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每每想到当年生母死得那般屈辱,想到自己刚出生就被送到青州,想到这些年被他们无视、责骂、欺骗,想到他们趴在她亲生母亲身上、理所当然吸血时的嘴脸,想到他们假惺惺的补偿……
褚映玉就恶心得想吐。
陆玄愔自然也看到她的情况,很是担心她,同时知道这种时候,除了让她报仇外,其他都是虚的。
其实他能理解她的心情。
正如当年嫡亲的兄长被害死,母后被人下毒……这些亦让他恨之入骨,若不能为他们报仇,枉为人子。
陆玄愔减少了出门的时间,除非有紧急事,有什么公务都让人送过来,在府里处理。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特地将公文随便堆在一起,放在她面前,让她帮忙整理。
她分门别类整理好,他又让她帮忙读公文。
褚映玉委婉地提醒他:“王爷,这是不是不太好?”
陆玄愔很淡然地在纸上写着:【我听你读,在心里跟着你多读几遍,便能顺利地背出来。】
“真的?”她吃了一惊,却并不怎么相信,“你不会是骗我的罢?”
陆玄愔继续写:【若不信,且试一试。】
褚映玉确实不太信,觉得他此举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决定试一试。
不过她到底不好直接读公文,取了书架上的一本书过来,随便打开一页,试着读了一段:“杨德祖为魏武主薄,时作相国门……”
等她读完,看向面前的男人,眼里难掩好奇,等着他读。
陆玄愔淡定地张口:“杨德祖为魏武主薄……”
这么一大段的语句,他读得十分流畅,没有丝毫的钝挫和磕巴,和平时说话时,若是超过三个字就会结巴完全不同。
褚映玉都惊呆了,“王爷,你、你真的可以?”
陆玄愔道:“若是……提前记,便可。”
意思是,若是在心里提前默读数遍,好好地练一练,其实可以流畅地背出来。
褚映玉大为惊叹,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王爷提前练一练,居然能流畅地读出来。”然后又有些黯然,“上辈子王爷不曾和我说过这些。”
陆玄愔神色一紧,原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怎么又变成自己的错了?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将公文递过去给她,“映玉,读罢。”
褚映玉深深地看他一眼,问道:“王爷,你这是找我练习吗?”
他嗯了一声,坦然地表示,确实是找她练习,练习多了,读公文和折子也能流畅一些。当然,以他平时不爱开口说话的性子,其实很多时候也不需要他说多少。
要是他真的背得流畅了,只怕那些兄弟又要警惕起来。
褚映玉只好帮他读公文,让他跟着自己练习。
在读公文时,不免记住上面的内容,她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后来不知不觉间便被公文上的内容吸引,甚至有时候读着读着,会失神地想着,若是自己,要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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