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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侯门(玉胡芦)


憋得姝黛两腮红红的,好像多染了几层胭脂。
隋云瑾听着那费力的动作,耳际颤了颤,如玉容颜冷淡:“今夜不用裹,很快就送你出去。”
什么?他怎的知道她在裹?
姝黛两手动作一顿,顿地侧过身来:“唔,你偷看我了?”
却分明看到隋云瑾墨发高束的后脑勺,宽展的肩膀比刚才还背过去不少呢,并没在看。
隋云瑾不知道姝黛脸红成桃子了,在他的印象里,只晓得她是个敢撩敢说的商户女子。
男人淡道:“我听得出。”低沉醇悦的嗓音,无甚情感。
……恼人的家伙。
姝黛忿忿然松开了裙带,系起衣襟,又将长发迅速隆起似男儿。然后拿起旁边的方布把自己裙衫包裹好。
带入邺京的都是她最贵的衣物,丢了心疼。
正要说可以了,忽然脚下一只黑物爬过去,吓得她轻呼一声“啊!”
隋云瑾蓦地转身,臂膀横过她的削肩揽住:“怎么了?”
他用劲之大,身高健挺,这般裹着姝黛,她便小小一只,莫名的安全感。两人目光在昏暗光线中焦灼,都顿了一顿,薄唇差点儿胶在了一起。
男人眸如镀漆,熠熠地闪着光芒,瞳孔里逐渐映满了她。姝黛眼睛似受惊的兔子,湿濯濯的,愣了愣,忽地回神过来:“一只大蟑螂爬到我鞋面上了。”
这弓弩造院本就容易养蟑螂,再加万花池在地底下,日常熏香弥漫着,有蟑螂不奇怪。
她的声音像哭了一样,眼角那枚红痣也变得格外脆弱。隋云瑾揩起一旁的木棍挑开,薄唇略勾了勾:“大惊小怪。”
姝黛下意识小手抓在他腰际,她不过只到他肩头的高度,这般仰视着他,便更显得娇憨了。
女子含着唇瓣,愤懑地呢喃轻讽:“不信郎中大人没有害怕之物。”
“本官怕你……多事。”隋云瑾下意识启口,他真是一面对她,许多事都不自控的迷惘。后半句便添了两个字“多事”。
本官怕你多事。
多么无情无温度的话语。
两人的唇都不自觉地抿起,察觉男子喉结咽动,姝黛忽地记起三嫂说过,隋云瑾心有所属而拒婚,被他家老夫人架着棺材逼亲。
既然已有所爱,她可没必要被他鄙薄,以为故作柔弱攀附于他。
姝黛眼帘垂下,便挣开来怀抱,又复了一贯的慵懒道:“好了,大人可以带我出去了!”
隋云瑾胸膛赫然一空,那抹无与伦比的香软转瞬即离。他眼底难得的柔情也顿然复原,淡道:“你的奴婢,本官很快安排去找!”
深夜亥时初,姝黛被送到了一处客栈,半个时辰后络雪也到了。络雪嘴唇磕破了点皮,衣衫袖子也扯破了,鞋面更是沾染不知何物的粉尘,红绿紫蓝的。
见面就抱着姝黛的脖子在客房里哭:“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小姐了,呜呜呜呜……奴婢都想好了,谁胆敢逼我吞那劳什子药丸子,奴婢就敢点火把屋子烧了同归于尽。”
好个厉害丫头,听得姝黛既心疼又欣慰。
欣慰这丫头平素单纯、没心没肺的,关键时刻总算不容易摆布。问:“是隋世子救你出来的?他人呢?”
络雪猛地点头,一改往日刻薄毒舌:“他还在抓人,先安排手下把奴婢悄悄送过来,其余男女都被看押在原处。奴婢就觉得……今晚他还挺有人情味儿的,隋世子还把抓奴婢的那两人煽了耳刮子。小姐若是喜欢他,也可以考虑找他做郎君呢。对了,小姐可有受伤?”
话毕,赶忙上上下下把姝黛检查起来。
姝黛熏着红颜:“瞎扯,才刚从采花贼手里放出来,这就做起了媒人。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必然给你找个可心如意的姑爷,还不快去洗洗。”
主婢二人在客栈住了一宿,天明就往温府回去。
路上姝黛还在想该用什么做借口,马车停到府门前,舟管家已经迎上前来,叹道:“表小姐可算回来了,昨儿夜里听映雪寺派人来说,络雪滑跤晕厥,表小姐留在寺中陪伴。早上大夫人正要派人去接,可巧你们就回来了。”
舟管家待姝黛客客气气,一是知道她手里有钱有体己,二是两房夫人都在筹谋着给姝黛配亲事,左右将来都是得罪不起。
姝黛这才知,昨夜隋云瑾救出她们主仆后,还往温府递了话。如此便省去了她宿外不归的尴尬,保全了她的清誉。
没想到这位身居侯门清贵的世子,实际原是体贴且心细的。
她心下不由软了软,同舟管家周旋过几句,便往内院走。
正是晨昏定省时刻,府上各位大小主子都在老太太的院里聚着,大姑母麻娟也在。
这些天麻娟往温府跑得勤,姝黛猜着,大抵是为了磨老太太吐出银子来,给崔家另外再在城中置一处宅子,或租或买总归都在老太太名下。听温蕾说,麻娟和那崔家上下,已经这般蚕食了他们温家多年。
姝黛暗自庆幸昨夜把衣裳打包带了出来,今早才有得换,省得又生猜忌。
请过了早安,老太太麻氏问起她昨日情况。
姝黛正好借此机会,盈盈答道:“前二日梦见母亲忧虑,姝黛心里挂念,便去寺里进香,告达京中的情况。对母亲说,老太太与大姑母都甚体谅,宽慰她不必忧心。怎知下台阶时络雪滑了一跤,在石上磕到晕了,便只得休息了一夜回来。劳大人们担心了。”
麻老太太母女本就迷信,乍听这一番话,再又想起姝黛之前说过的意思:谁有脸白白抢占故人的遗物,麻娟想要温家补偿,没得拿她母亲小陶氏的财产去填,传出去丢温府的脸。
一时俩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太好看,又不能表现太明显。
就连坐在一旁的大陶氏也心里过意不去了,到底想起了小陶氏是自己的亲妹妹。
看姝黛姣好颜颊上的真切,又不像是在撒谎编话。大陶氏便催促起老太太和大姑母搬宅子这件事,暗示传出去不好听,之后姝黛嫁了人,婆家问起来,该怎么解释?
晓得大弟妹正急将将给外甥女介绍人家,麻娟当场抹泪嚎哭道:“大弟妹却是说得轻巧哇,我那一家子上下多少口人,说搬就把我们往城外庄上撵去。就这传扬开来,说你们温家把亲亲的大姑姐,驱赶在庄外当农户,你们脸上就有光彩了?传出去就好听了?宅子我不是不搬,只盼母亲快点给个主意出来,又或是表姑娘再宽容些时日。”
“外祖母,嘤嘤,荷儿还在寻婆家呢……谁能想到表姑娘忽然说到就到呀,之前都以为那宅子是给我娘补偿的……荷儿果是个苦命的。”侧末座位上的崔琼荷也跟着拭起了手帕。
麻老太太心疼外孙女,左右为难。要怎么说呢,崔家那老姑爷也是个抠门的,这么多年不信攒不起一点儿钱,爷儿三个不都在衙门和互市当差役么。只怕是吃白食吃习惯了,只想往兜里揣,不舍得往外掏。
可二外孙子随的是麻家的姓,这事儿又不能不管,老太太一时只顾哎哎的咳嗽喘气。
马上又要装虚弱起不来了,把事推给自己解决。大陶氏暗地翻了个白眼。
二房卓氏得意地翘起嘴角,乐得在旁看戏。
这些牵来扯去的事儿都温府自个去闹,姝黛素不爱掺和闲事,姝黛就端着腰肢不搭话。
气得麻娟暗暗龇牙,看着堂中的女子,青丝如瀑垂散于腰际,那小腰翘臀儿的,美得不可方物。好个心肠狠毒的小丫头,瞧着娇软柔嫩,做起事来这么绝,那就甭怪自己不客气了。
当下闭了嘴不言语。
早训结束后,大伙儿各忙各的散去。
到了傍晚也不见家里的男丁回来,深夜父子几个呼啦啦地闯进门,却说是出大事了。
细问之后答说,刑部破了采花盗的案子。竟然和五王爷有关,除了五王爷是主谋,还有许多参与其中的官员也都被扣押住。
而办这桩大案的主官,原是名不见经传的刑部司门郎中隋云瑾。虽说他庆绥侯府高门显爵,可在朝职方面,祖孙三代却并不突出,这一招他出手,简直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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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盗此案说来话长,或者说从接手弓弩造院的差事之后,五王爷凌琋就已在规划中了。他找了江湖术士暗中炼就催-情丹,又抓来长相秀丽的良家男女,将弓弩造院的地下库房改造成了靡魅的“万花池”,朝中很多官员都被拿捏住了把柄。
而那催-情生欲的酒与熏香、丸子,用得久了便逐渐上了瘾头,一日不喝几口都觉得难捱。官员们生怕事情传出去有损声誉,只得暗中听命于五王爷差遣。
此事的严重性,乃是暴露出了五王爷赤-果果的狼子野心。眼下皇后中宫抱恙,各皇子争权夺势水深火热,凌琋他做为皇帝最器重的幼弟,不仅不稳住局势,反而趁势生乱。这事儿就连太后都盖不住了,否则对朝廷上下和百姓如何交代?
眼下五王爷已经□□待罪,大理石少卿霍骧与秘书监家的二公子江禹川也下狱了,几个术士假扮出逃,尚在追捕之中。
这桩案子就连刑部自己都吓了一跳,只知道隋云瑾去抓人,万没想到背后是这么大个摊子。若是早知如此,或许刑部尚书都要仔细掂量掂量。
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弓弩造院和凌霄阁以及直通五王府的密道赫然揭示。再有刑部司郎中傅老大人当场佐证,刑部也就只得战战兢兢地把功劳扛下来。
接连两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皇帝上早朝,底下的官员少了好一块,都尚在刑部看管着。
不知是觉得在太后那边棘手,还是皇帝有心栽培历练东宫,好稳固太子的声威地位。皇帝把这桩案子交出去,安排给了太子和刑部主审。
太子便做主,把录完口供的官员们都放了回来。那些被抓走的年轻男女,则留待太医院观察,等待研制解药后给予抚恤归家。
一时邺京城中气氛微妙,街坊巷道里众说纷纭,朝野官员则胆战心惊。
本以为这种戴着面具的,大概不会被人知道,知道的也都是一块儿去的,谁也卖不了谁。怎料到去了一次就管不住自己。如今案子破掉,一则丢人,二则无颜面对府上妻儿老少,还怕被皇上猜忌,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唉。
姝黛这几天就都在温府里歇着。
络雪被抓那晚,很是踹翻不少东西,被磕碰得青了骨头,好在都在腿和背上,外人看不到。
姝黛也不会一直拘着络雪在身边,将来总归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因而这些伤势的来由她半句不提,自己弄了方子给络雪敷着,免得留下疤痕。
二郎温询也不出门了,忽然间酒也不喝。
先前跟着上官公子出去饮酒,温询一时失了谨慎,竟无意间越沉越深。刑部去搜查当晚,他是被差役从床榻上捞起来的,此事想起来就让他好生羞愧。
虽然太子让众人都回来了,也给大伙儿保全了脸面,没有公开。这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朝野的安定,让朝臣带着忐忑谨省,从此收敛忠心。
但温询仍十分消沉,他原本也算是个持重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原配故去后,一直鳏居三年,然而却一朝差点毁了清誉。
府上只当二公子未回府,是随上官公子到郊外狩猎去了。
可姝黛心知肚明,姝黛都远远的躲开温询,免得记起万花池里他放-浪的那一幕。
她自己则更不能让人知道去过了,否则影响她谋划亲事。
及近四月底,端午节就快到了,案子的审讯步入正轨,气氛变得没刚开始那两天紧绷。
午后的光景,姑娘们聚在湖边做五彩络子。姝黛悠然淡定地坐在了亭子里,即便五小姐温萤不待见她,那也只是耍耍嘴上痛快,却正好可以用来当姝黛的挡箭牌。
温萤盼望着当上皇子妃,就生怕姝黛做了她二嫂,沾了她便宜,处处提防着二哥靠近姝黛。殊不知姝黛根本没那个兴趣。
彩色丝线在女子纤盈的手指间翻转,姝黛做得慢悠悠,三日了才做出来五枚。络雪留在绮悦轩里没过来陪同,今日还要再敷完一贴药,之后才不会留下疤痕。
几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听温蕾吐槽着关于采花案的琐碎,当然,其中不乏对江家二公子复杂的批判之词。
只见大姑母麻娟领着个丫鬟走过来,笑盈盈地眯起细长眼睛,俯腰说道:“啧啧,姑娘们好生热闹,这般聚在一处,比喜鹊都要讨喜则个。老太太体恤,让厨房炖了银耳甜羹过来,一人一碗,都来尝尝。”
边说边走到姝黛身边,从丫鬟的托盘上亲自端起了一碗,送到她跟前。
温萤斜斜地瞥了一眼,唏嘘道:“唷,大姑母最近到府上来得勤,别又是鼓捣我母亲打着二哥的主意。姑母自己稀罕那宅子,我可不喜欢随便叫人家二嫂嫂。莫名退了亲的,谁晓得是因为什么事儿呢。”
有耳朵的都知道这是在含沙射影姝黛。
麻娟连忙帮腔道:“一家子姐妹,快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问问你大伯母就知道了,那是前表姑爷不守礼数,黛儿姑娘不将就,这才主动退婚的。仔细别造谣生事,扰了自家姐妹的名声。”
拭了拭袖子,又兜兜手,殷勤地看向姝黛:“听说江南女子都爱吃甜食儿,这碗银耳羹特地给表姑娘多加了糖,快吃吧。”
一旁崔琼荷生气起来,打从表姑娘来了后,人人都巴着,把自己当什么了?
崔琼荷抱怨道:“母亲连自个亲闺女都忽视了,有这样偏颇的嘛,我也喜欢吃更甜的!”
被麻娟瞪了一眼:“你懂什么,表姑娘是客,理应有待客之礼。”
好像有点反常。
姝黛看过话本杂文,记得哪里曾说过,一个人若要当面做些比较紧张或者出离寻常的事儿,总会不自觉地小动作变多。
这位大姑母当日大喇喇杀到自己绮悦轩,被姝黛绵绵无骨地怼了回去,按理说该恨自己才是,怎的莫名如此热情。
姝黛就慢悠悠搅着勺子,绽妍笑道:“大姑母有心了,刚好想吃点儿填填肚子呢。”
暗地悄然留了个心眼,等麻娟一走,便看向崔琼荷道:“姑小姐那碗像是飞了只蚊子,既是你喜欢吃更甜的,就换换好了,我近日恰喜欢淡口。”
崔琼荷这才心里好受点,调换了过来。
果然还是甜的更好吃,把一碗都吃干净后,一会儿崔琼荷开始觉得头晕起来。叫了丫鬟扶自己,说想去休息下,走到湖边已经腿软得走不动路了。便干脆让丫鬟把自己扶去湖边的客房,让丫鬟去取些水来喝。
姝黛编完了络子,准备拿去大陶氏院里,送给两个嫂嫂和贤儿。眼瞧着六妹温蕾不知何时已溜出府去了,便也起身离开。
一会儿大姑母麻娟亲自来收碗,看到桌上碗吃空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她端给姝黛的碗,颜色和其余几个姑娘略有差异,碗边的花纹是蓝色的。
啧,今日就叫你个讨债的商户女子尝尝厉害。
麻娟问道:“琼荷与表姑娘人呢?”
温萤随口答:“一个去湖边客房休息,一个走了。”
麻娟料想必然在客房里,那药方她下得猛,根本走不了几步路就想躺。只怕现在已经褪光了衣裙,只等着让人造作让人疼呢。
大姑母对这个桃颜粉腮、妩媚卓绝的表姑娘真真无奈,生得是分外讨喜,偏偏不近人情,也是逼着自己不得不做出这种招数。
就让她嫁给二郎吧,还要嫁得没地位,须是不知廉耻地勾引了人家才上位的,今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看她后悔!
麻娟心里痛快极了,只要拖到姝黛嫁给温询,这宅子也就自己占着了。
去到假山后的空场上,对正在咻咻练箭的温询说道:“二郎在此闲着,不若帮忙给灶上带个话,就说表姑娘在湖边客房里休息,口渴要河水,让快些送过去。”
这几日络雪滑跤受伤,正在院中休息,姝黛身边没人作陪也情有可原。
温询自案子曝光后,也想自此收了心,好好的成个亲过日子。不如就趁此机会去与黛儿表妹告明心迹,倘若她肯点头,之后温询必定一心一意对她,永不变卦。
当下便搁了弓箭,拭了额上的汗,往灶房方向去了。
这边厢,姝黛攥着络子走到景弘院,才踏入院门,便听到四姐姐温菡在里头与大陶氏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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