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我者死,即使有Giotto的圣母光环在侧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Nufufufu……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埃罗小姐。这不是送给你的礼物,只是我从别人那儿借来的,用完之后还要麻烦你完好无缺地交还给我。”
“哼嗯?借来的啊……你还真是不缺肝胆相照的女性朋友呢。”
我稍微把面色放缓和了些,一把抓过发梳摊在手里摩挲把玩起来。
的确很美,华丽得好像某种魔法道具。也真亏戴蒙舍得拿出来给我这种假小子用。
“是情人的东西吗,戴蒙先生?这可是个重大新闻,我得向艾琳娜小姐汇报一下……”
“你多心了,埃罗小姐。这只是我家小女孩的一个玩具,和你想象中的贵族小姐没有任何联系。”
“哦哦,对了。之前我也在府上见过哩,戴蒙家有个超可爱的黑头发小女孩。不过戴蒙很小气,怎~么都不肯把那孩子介绍给我们啊……那孩子,是叫奥菲利娅·斯佩多来着?是戴蒙的妹妹?”
Giotto一直夹在我和戴蒙的唇枪舌剑中进退两难,这时终于找到了和平插话的机会。
提及奥菲利娅·斯佩多这个悲剧女主人公一样的文艺名字,斯佩多面孔上礼节性的轻浮微笑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真正称得上“温柔”的笑影。
“是我从贫民窟领养的孩子。本来只是抱着养小动物的想法带回来养养看,没想到她能活这么久。要说是妹妹的话,大概也就是那样的存在……不过,看那孩子天真无邪的傻样子,让人一刻都放心不下,比起妹妹反倒更像是‘女儿’呢。”
“欸~~?又像妹妹又像女儿,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形容啦。但是真羡慕戴蒙呐,我也很想要个可以随我打扮的小女儿……”
Giotto边一脸倾羡地嘀咕着,边两眼放光地朝我转过脸来,灯泡般锃亮的眼神灼得我浑身打了个寒战。
这家伙应该是没有女装癖,但极可能有给女孩换装的癖好……
“别、别看我,我不想当你女儿……”
“嗯,毕竟我和克丽斯是同龄嘛,要拿你当女儿太勉强了。”
Giotto把头顶的女帽摘下来,善解人意地冲我微笑道。
“呼……你明白就好……”
我松了一口气,如同获释的犯人一样轻轻拍打着心口。
Giotto保持着那副kirakira金光闪闪的基督式微笑,朝我露出一排珠贝般洁白整齐的牙齿。但我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他身后伸展开的黑色双翼和三角尾巴,隐隐似有赤红的炼狱之火燃烧。
“——那么,克丽斯,你有没有意愿生一个女儿给我玩?”
“…………玩你的头去吧!!”
“戴蒙……”
笨蛋爸爸属性全开的金色恶魔摇晃着翅膀和尾巴转向斯佩多。
斯佩多永远神色自如的面孔上立时血色尽失,他自卫似的伸手攥住了一旁的衣架。
“Nufufufu……你那样对我笑也没用!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不会把奥菲给你玩的!!”
“戴蒙^_^…………”
“不要笑得那么恐怖!你也别指望我给你生个女儿,我没那样的生理功能!!”
“——很好。加上G先生,这是自卫队里第二个不用结扎的了。”
我自顾自用发梳盘着头发,一本正经地点头总结道。
G先生恰好从房门外路过,果断把一盘土豆泥飞到我头上,毁了我刚刚盘好的发型。
———————————————————————————————————————
精疲力竭地折腾一番之后,我勉强而不情愿地把自己拾掇出了个人样。露肩小礼服,系带高跟鞋,长发用戴蒙先生小女儿(?)的水钻盘发梳绾在一侧,又在Giotto的强力提案下往鬓边插了一枝紫罗兰绢花。
嗯,看上去确实有点像个女人了。
出于某种类似祈祷的念头,我回到自己卧房,拉开床头柜把平时轻易不去碰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我尚且年幼时,我那位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亲手交给我的,说是我母亲的“遗物”——一只丝绒小首饰盒,里头摆着一只不值钱的劣质玻璃耳环,还有一张母亲手写的小字条。
我觉得父亲说得太夸张、太富有悲剧色彩了,毕竟母亲只是失踪多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确定她已死亡。不过,包括艾琳娜小姐在内,大多数对母亲略有耳闻的人都认为她不可能还活着。
我没有立场责怪他们消极悲观。
——我的母亲,女骑士阿萝德拉·埃罗,在我一岁那年刺杀了自己侍奉的主君,而后独身潜逃。
尽管她刺杀的是个跟萨德里克公爵一样十恶不赦的人渣,但母亲对主人刀剑相向的做法彻底违背了骑士宣言,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失格的黑骑士。父亲是个生于土地也注定要埋葬于土地的庄稼汉,他无法理解骑士的骄傲与荣誉,因此成了我周遭唯一认为母亲“做得对”的人。
“克丽斯,我没念过什么书,教不了你大道理。甭管别人烂嚼什么舌根,我只认一个理——你妈了不起,有胆量。她是杀了人没错,但她杀了坏人,她做得对!”
她杀了坏人,她做得对。
那时我还不知道,父亲反反复复向我念叨的这句话,会成为我花了十余年去贯彻的荣耀信条。
这些年我渐渐理解了,出身古老骑士世家、有一部分贵族血缘的母亲为何会决心下嫁埋头种了半辈子田的父亲,以至于最终和娘家断绝关系,上演了一场童话故事里轰轰烈烈的爱情。
正是这个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橄榄树一般扎根于大地的男人,才能体谅包容她一切的叛逆与坚持。
多亏了父亲十年如一日的熏陶,虽然我早已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体态,却依旧视她为至爱的珍宝和最大的骄傲。
据说母亲与父亲头一回相识,就是跨坐在黑马上英姿飒爽的母亲执剑回首,朝肩扛锄头满身泥尘的父亲嫣然一笑:
“你好。我叫阿萝德拉,是个骑士。”
看得出来母亲很喜欢读法国文豪雨果的作品,首饰盒里的字条上写着《巴黎圣母院》读者耳熟能详的那句话,只是改了几个词而已:“当你找到另一只耳环,你的母亲将张开双臂把你拥抱。”
我攥着那张翻看过千百次的泛黄字条,心头隐隐觉得有些难过。
身份悬殊的父母,跨越世俗樊篱的童话爱情。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一个生死不明、声名狼藉的背德骑士,一个孤独终老的文盲农夫,还有他们不成器的半吊子女儿。
但是,这个关于女骑士的故事还没结束,不能就这样结束。我还来得及改写结局。
我撩起落在耳边的鬈发,祭祀一般庄重地把耳环戴到左耳上。
这么多年来,我为了报答艾琳娜小姐的知遇之恩一直对那些人曲意逢迎,给母亲抹上太多黑了。
——阿萝德拉,你没有写完的故事,现在由我来继续。
——假如“母女连心”确有其事,请你为我祝福。
我提起细心擦拭过的长剑挂在腰间,最后朝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去。
——————————————————————————————————————
“克丽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我和Giotto临登上马车前,负责留守的几人上前挨个同我们吻别。G先生低头装作亲吻我面颊的样子,压低嗓音在我耳边叮嘱道。
“嗯,我记得。我发誓给你带回一个手脚健全的Giotto。”
“也不能把他脑袋弄坏,心脏也不行。”
“那当然。”
“最好也不要把他再弄成面瘫……”
“你话真多,更年期?”
我嬉皮笑脸地骂了句,但依然点头应承道:
“放心。我有信心保证Giotto的肉体完好,至于精神问题我就管不着了。”
“让他历练一下也好,你尽管按你的作风放手去干。”
G先生抬起头,习惯性地伸手去衣袋里摸烟卷和打火机,却冷不防被Giotto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太大意了,G。不要抽太多比较好哦,对身体不好。”
穿戴好侍从服装的金发青年偏过头和气地笑了笑,语气中却有不容否定的坚决。
“是是是……”
G又好气又好笑地冲他一扬手,仿佛在说哪里轮得到你这小屁孩儿来对大爷我指手画脚。
“‘是’只需要说一遍。”
Giotto轻快地补充了一句老妈子样的唠叨台词,背过双手矫捷地纵身跳上马车,灿笑着向我伸出手来。
“美丽的公主,我是否有荣幸握住你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