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她正看着的,是他。
今日的那束花还放在沈晗霜的卧房里。
她此时站在窗边,隔着敞开的窗与祝隐洲说着话,不拘是公事或私事。
有那么几息,沈晗霜隐约觉得,无论是什么危险和陷阱,似乎都不算什么。
她和他都能安然度过。
翌日清晨。
祝隐洲先去看望过正在养病的皇后,便从庭院外来了沈晗霜住的院子里。
没有避着任何人的目光。
但为免招来一些难听的议论,祝隐洲并未进屋,只是在院子里与沈晗霜说话。
他还带来了今日的花。
沈晗霜接过花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确认里面没有字条后,便让春叶将花拿进了屋。
春叶离开后便没再过来,留沈晗霜和祝隐洲坐在院子里说话。
青云寺虽是佛家清净之地,但身在其中的人并非都能静下心来礼佛。
该知道这边动向的人应都已经知道了。在沈晗霜住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后,还有公务在身的祝隐洲便离开了。
和来时一样,他走的时候也并未避着任何人。
是以,太子今日特意去见过沈晗霜,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的消息很快便在寺中传开了。
陈兰霜也得知了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关系变化。
不仅是她,很多人都暗自猜测着,他们或许是要和好了。
但陈兰霜此时已经无暇顾及此事。
二皇子祝寻还在洛阳调查那具刺客的尸体时,曾拿着一张图来过陈兰霜这里,问她是否认识上面的纹样。
陈兰霜并未见过那个图样,但她认识一些北达国的文字,看出来那应是北达国才会有的东西。
可那名刺客分明是她父亲的手下,是她父亲派来刺杀沈晗霜的。
陈兰霜在祝寻面前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但她近几日一直忍不住猜测,或许,父亲与北达国之间……
丈夫谋逆,父亲通敌,无论哪一件,什么都没做过的陈兰霜都会被牵连其中。
一次又一次,她被他们做的事情逼到悬崖边上,不得不艰难地为自己谋求一条平顺一些的生路。
这一次,她又该往哪条路上走?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并未沾染过他们的事情,却要受他们的连累。
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儿吗?
那……谁是陈兰霜?
陈兰霜几乎被心底的无声叩问与纷杂思绪耗尽心神。
另一边,皇后自然也得知今日祝隐洲去见过沈晗霜。
她刚服完药,静静思索了几息,便让人去把沈晗霜请了过来,说是让她来陪自己说话。
沈晗霜自然不会推拒。
她不仅来了,来的时候还带着抄好的经书,似是并不受外面的议论或猜测打扰。
皇后与沈晗霜闲聊了几句,问起她家中的近况。
“明老夫人应已经好全了?”
沈晗霜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娘娘挂怀,民女的外祖母已经病愈了,只是还在调养身子。”
“病了一场,老人家遭了罪,是该好好静养,以免留下病根。”皇后温声道。
想到了什么,皇后又问道:“姝雪那孩子的生辰在冬日里,应还有几月便该及笄了?”
听皇后忽然提起明姝雪,沈晗霜心里一紧,但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着说道:“是快要及笄了,但还跟个孩子一样,没长大。”
皇后语气柔和道:“你和隐洲的关系有所缓和,姝雪这孩子的婚事也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近来我挑了一些适龄的好儿郎,你也可以帮着选一选,让姝雪先试着看看有没有合她心意的。”
“她如今是县主,若再由我出面赐婚,量谁也不敢将那姑娘欺负了去。到时你们姐妹俩还可以一同出嫁,双喜临门,多好。”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似是当真很期待看着两姐妹一同出嫁时的场景。
皇后虽未明说,但沈晗霜却听出来,她这是想用明姝雪的婚事让自己和祝隐洲拉开关系。
她看着沈晗霜和祝隐洲之间多了些什么她不愿看见的迹象,一夜过去,她想了这样的法子,想让沈晗霜生出退意。
如此看来,皇后倒当真很是在意沈晗霜与祝隐洲之间的关系。
通敌的罪名还未坐实,皇帝的处决还未传到洛阳来,她如今还是皇后。在皇后被废之前的这几日里,若她执意要为明姝雪赐下一门婚事,那明姝雪……
沈晗霜敛下心神,神色如常地与皇后说道:“娘娘,姝雪的婚事还不着急,民女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
皇后似是有些意外,随即面露忧虑地问:“为何?我以为你和隐洲已经互明心意了?我还想着,或许都该让宫里提前开始准备你们的婚事了。”
“民女几经犹豫,还是不想重蹈覆辙。”沈晗霜眼睫微垂,面上是掩饰不了的失望。
皇后静静地看了沈晗霜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如此一来,倒是你们有缘无分了。”
从皇后那里离开, 回到自己住的寮房里时,沈晗霜面沉如水。
她没想到,皇后会拿明姝雪的婚事来阻拦自己与祝隐洲来往。
皇后知道沈晗霜很在意家人, 不愿让明姝雪的婚事被旁人插手,只希望能由着明姝雪自己的心意来。
是以皇后便故意说, 既然沈晗霜和祝隐洲的关系已缓和,那若能让沈晗霜和明姝雪姐妹俩一起出嫁会是双喜临门的喜事。
沈晗霜和祝隐洲的关系, 明姝雪的婚事, 这本是两桩互不相干的事情。但皇后轻飘飘的几句话, 便将它们绑在了一起。
这就是权力和地位给她带来的好处。
即便沈晗霜当真有意与祝隐洲重新结为夫妻,听皇后有此意,她为了不让明姝雪被赐下一桩非她本心的潦草婚事,也只能将所有心思压下。
但皇后不知道的是, 如今沈晗霜并没有这个念头。
她和祝隐洲光明正大地高调来往,本就只是为了将她的视线吸引过来,好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皇后也不负所望,果然格外上心, 还特意想了这样的法子,想用明姝雪的婚事来让沈晗霜做出抉择。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倒好办了许多。
由着皇后的心意, 让她看见她想看的便是。因为本就不算是被“棒打鸳鸯”, 沈晗霜也并不觉得有多为难。
拖过这几日,等朝中定下皇后通敌的罪名, 让她再也没有权力干涉和影响明家与沈家便好。
沈晗霜定了定神, 已经有了打算。
当日,沈晗霜仍和之前一样。
该抄写经书时便独自在屋内待着静心抄写;该用斋饭的时候便和春叶坐在一起, 一面吃饭一面闲聊。该为皇后侍疾时,沈晗霜便细致体贴地照顾皇后服药、休息。
谁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但当天夜里,沐浴完后,沈晗霜有意拖着没有立即绞干头发,只就着暖黄的烛光读了会儿游记。
待听到隔壁春叶的屋子里没什么动静,知道春叶应是睡下了,沈晗霜才小心翼翼地无声将房门打开一条细缝,打算走到门前的小院中。
但忽然想到了什么,沈晗霜停住脚步,没有迈出房门。
沈晗霜住的这处院子周围没有安排别的女眷入住,也没有特意派侍卫把守,明面上看着除了她之外便只有春叶在。
但祝隐洲既然说皇后派了人盯着她和他的动向,或许便不只是远远看着,而是在暗中也安插了眼线?
沈晗霜不敢冒险,便重新阖上门缝,回到了屋内。
无人察觉到她刚才的小动作。
沈晗霜只犹豫了两息,还是朝着那扇面向连绵山景的窗边走去。
今夜祝隐洲没有来找她,沈晗霜也并未在窗边插花让祝隐洲过来。夜里风大,窗户只留了一条透气的缝隙。
沈晗霜将窗户打开后,山野间自由的风便闯入屋内,还作怪似地撩起沈晗霜的发丝和衣摆,像是要拽着她一起于静谧无人的夜间流连。
沈晗霜抬头望了望,看见天边挂着一牙细弯月。
像是在朝她微笑。
没再犹豫,沈晗霜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站在窗外那块不算宽阔的位置上后便转过身去,用手扶着窗棂下缘稳住身形,背对着屋内,面向山间的风与天际的月。
她忽而觉得,自己也成了这山野间无拘无束的一部分。
虽然还未入冬,但也已不是凉爽的初秋时节了,尤其是夜晚时,山里的风不仅会有些冷,还有些蛮横。
沈晗霜的头发本就还带着湿意,风一吹更是觉得冷。但她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选择转身回到屋子里避风。
皇后不仅在意沈晗霜与祝隐洲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在意她这个人,像是将沈晗霜看成了她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
沈晗霜虽不理解这样的移情,但这是她可以利用的东西。
若皇后当真是良善之人,沈晗霜自然不会利用她对那个女儿的感情。
可皇后不是。
所以沈晗霜不仅要用苦肉计,还要让皇后知道她是在用苦肉计。
这样应能让皇后快些放下戒心,只看着她,而不再用明姝雪来威胁她。只要能拖过最后这几日便好。
沈晗霜还是很惜命的。但这次的苦肉计若用好了会利大于弊,值得一试。
一夜过去,沈晗霜黎明时分才浑身冰冷地进了屋,躺回自己的床榻上。
头发自然早已吹干了,人也病得差不多了。
直到过了沈晗霜平日里起身的时辰,见屋内还没有什么动静,春叶推开门走了进去。
却看见自家姑娘满脸通红,浑身是汗地躺在床上。
春叶连忙快步走近,甫一抬手便触及了一片让人心慌的滚烫。
很快,沈晗霜病倒的消息便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身旁的嬷嬷一面为皇后摆放好早膳,一面低声问道:“娘娘,沈姑娘会不会是实在不愿让明家姑娘被赐婚,被您昨日的话吓着了?”
得知沈晗霜生病,皇后已经没心思用早膳了,她挥了挥手让人将早膳撤了下去。
“她不是这样胆小的性子,几句话就能把她吓病。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嬷嬷又猜测道:“那……难道是沈姑娘舍不得与太子疏远,又不想搭上妹妹的婚事,左右为难,才忧思成疾?”
皇后冷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她是在仿着我的法子,想让我回心转意。”
皇后装病让沈晗霜提前回了青云寺,让她没机会再与祝隐洲单独久处,培养感情。
沈晗霜便也病这么一场,想让她不再提为明姝雪赐婚一事。
嬷嬷小声道:“娘娘是说……沈姑娘也是在装病?娘娘如此看重她,她怎能装病来骗您……”
皇后抬眸,瞥了她一眼,淡声问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人都是你能议论的?”
苦肉计只有在对着在意自己的人时才会有用。沈晗霜既然想到了要用这个法子,便是因为知道,她会心疼,也会让步。
倒像是小女儿家对着自己的母亲撒娇耍赖似的,知道对方会宠着自己,顺着自己,便也不顾忌太多别的。
皇后觉出了几分欣喜。
嬷嬷连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下不为例。”皇后蹙着眉道。
“我过去看看她。”
虽然知道沈晗霜应是有所打算才故意为之,但皇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嬷嬷端起放在一旁凉着的汤药,提醒道:“娘娘先喝了药再去吧。”
皇后已经起身往屋外走去:“都什么时候了,先放着吧。”
跟上去之前,嬷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娘娘不顾自己都还在服药,当即便要赶去看沈姑娘。可娘娘如此在意那位沈姑娘,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皇后带着人走近沈晗霜住的小院时,看见祝隐洲正被沈晗霜的侍女拦在院外。
“殿下,姑娘说了,她不愿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祝隐洲神色清冷,声音里裹着霜寒之意:“昨日还好好的,她为何今日便不愿见孤了?”
春叶将头垂得很低,似是不敢直视眼前的太子殿下,却还是坚持重复道:“奴婢不知。但姑娘说了,她不愿见您。”
见状,皇后思忖了几息,缓步朝祝隐洲走近。
察觉来了人,祝隐洲转过身。
见是皇后,他态度如常地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温声问道:“怎么站在此处,不进去吗?”
祝隐洲静了静,道:“她不愿意。”
皇后似是很意外,蹙眉说:“不是之前才听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儿臣不知。”
祝隐洲的神色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皇后猜测,他此时应很是不悦。
皇后叹了一口气,宽慰他道:“我过会儿帮你问问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可不能又回去了。”
祝隐洲回身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薄唇紧抿,道:“多谢母后。”
皇后从祝隐洲身旁经过,朝沈晗霜住的小院里进去。
这回春叶没有再拦。
看见皇后顺利地进了沈晗霜住的屋子,祝隐洲微垂着眼眸,神色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来之前,春叶刚喂沈晗霜喝下一碗汤药,沈晗霜这会儿还醒着。
只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沈晗霜这会儿应很不舒服。她面上仍泛着不正常的红色,鬓边的头发也被汗濡湿了。
皇后心里一紧,连忙走近了些,语气焦急地问道:“我才刚转好,怎么你忽然也病了?可是在为我侍疾时被过了病气?”
似是没想到皇后会过来,沈晗霜艰难地撑着身子想起身为皇后行礼,却实在有些无力。
皇后轻轻将她按回枕上,温声道:“好好歇着,那些虚礼不重要。”
“多谢娘娘。”沈晗霜原本柔婉的声音变得有些粗糙,像是裹着砂砾。
“怎么病得这样重?”皇后皱着眉问道。
沈晗霜哑着声音解释:“许是昨晚回来时见了风,着凉了。”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喝了太医熬的药后高热已经退了,娘娘不必为民女担心。”
皇后忧虑道:“你这孩子,我就说该让你带件披风的。也怪我,你从我那儿走的时候,没有坚持让你带着那件披风。”
“是民女高估了自己的身子。”沈晗霜似是也有些后悔道。
见她又一次瞥了一眼门边的位置,皇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道:“既然想见他,又为何让人将他拦在外面?”
沈晗霜沉默了须臾,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皇后便继续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万事随着你自己的心意便好。”
沈晗霜的神情有些落寞,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状,皇后心底却觉得满意极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沈晗霜就该像现在这样拎得清才对,不该重蹈覆辙。
明家那个老婆子也是蠢的,竟还想着要为沈晗霜择婿。无论再嫁给哪个男子,分明都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等在洛阳的事情完了,皇后便打算找个法子将沈晗霜接去长安,让沈晗霜住在宫里,将她护在自己身边。
这才是最好的。
看见沈晗霜虚弱疲惫的病容,皇后心疼不已,又忍不住有些生气。
即便是为了明姝雪,她也不该让自己真的病这么一场,分明装一装就够了。她又怎么会不顺着她的意?
但如今已经这样了,皇后便也不再刻意提起为明姝雪赐婚一事,免得再让沈晗霜病中忧心。
不过与沈晗霜说了会儿话后,皇后还是状似无意地提起:“先是那三名贵女,你外祖母,再是我和你,这次来洛阳秋祈,生病的人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皇后眼含温柔的关切,握着沈晗霜的手,笑着问道:“你说巧不巧?”
沈晗霜自然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为何会巧成这样。
或许皇后已经有所猜测和警惕, 但她应还不知道沈晗霜到底得知了多少,所以才会忽然这样来试探沈晗霜。
沈晗霜便也顺势做出了几分犹豫和不安,轻声道:“秋时寒凉, 还是得仔细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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