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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清冷太子他急了(夕阶酒)


沈晗霜失笑道:“我不常待在府里,自然是谁喂它,它就亲近谁些。”
那只狸奴虽是沈晗霜去年回洛阳时从外面捡回来的,但没多久她就回了长安。表哥便将那只狸奴接去了他自己的院子里养着。
后来沈晗霜再回明家,那只狸奴偶尔也会来明溪院里待上片刻,但明显还是更喜欢表哥明述柏的院子。
回忆起捡到狸奴时的场景,沈晗霜心神微顿——
当时,是在从沈晗霜父母的衣冠冢回明家的山路上,祝隐洲同她一起遇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狸奴。
她有心将它救下,又担心一向喜洁的祝隐洲会不喜这些四处游荡的活物。
但出乎沈晗霜意料的是,她还未出口询问,祝隐洲便沉默着先一步将那只狸奴抱了起来,同她一起将它带回了明家,寻人救治。
如此算起来,虽是沈晗霜在明溪院里养着的,但其实应是祝隐洲将这只狸奴捡了回来。
祝隐洲待人冷淡,但对这只狸奴,他难得还有几分耐心。
后来祝隐洲虽从不许它再近身,但它作乱撞翻了他的笔架时,听见动静连忙赶过去的沈晗霜发现祝隐洲不仅并未生气,还用毛笔的笔尖轻轻点了点狸奴的眉心。
那时他眼眸微垂,看着它的眼神似无奈,又似宠溺。
这样亲昵熟稔的动作,他们夫妻三载,都不曾有过。
沈晗霜当时还曾因这只小狸奴暗自吃味,觉得在祝隐洲心里,自己比不过它。
如今回头看,沈晗霜只觉得那时当真是被情意蒙蔽了双眼,竟将自己放得那般低,一切都以祝隐洲的态度为准绳。
她并非是需要他来拯救或饲养的活宠,也不缺那一丁点虚无缥缈的垂怜和宠溺。
沈晗霜不再回忆往事,挽着明姝雪走到石榴树下的一处,饶有兴致地同她说:“当年我和爹娘一起埋的酒就在这下面,挑个心情好的时候,我们挖出来一起尝尝。”
明姝雪也欢喜道:“好!但一定要瞒着祖母和父亲,不然我们就没得喝了。”
“舅舅和外祖母的院子里也有,”沈晗霜解释道,“他们那儿比我这里还要多些。”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一时兴起,亲自在家里酿酒,不仅和沈晗霜一起在她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埋了酒坛,也在母亲和兄长的院子里悄悄藏了不少。
“这些年不曾听外祖母和舅舅提起过,他们许是还未发现此事。”沈晗霜猜测道。
当年沈晗霜的父母屏退旁人,带着她悄悄去那两个院子里埋酒时,外祖母和舅舅都在外地。等他们再回来,院子里的土早已被还原了。
明姝雪的眼里霎时多了几分期待和狡黠,她大着胆子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偷偷把酒挖出来?”
“准备去何处偷酒?”沈晗霜还未回答,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便先自她们身后响起。
明述柏暂时忙完了城中商铺的事,才抽出空来见沈晗霜和明姝雪。
明姝雪面色一变,赶在表姐开口前道:“哥,你听错了。”
明述柏走近,看了她一眼,并未拆穿,只提醒道:“别捣乱,小心父亲回来后又罚你抄书。”
“只要你别告状,父亲就什么都不会知道。”明姝雪小声嘀咕。
“我何时告过状了?”明述柏反问道。
“分明是你自己每次做了坏事都只顾头不顾尾,才会让父亲抓住错处。”
见明姝雪目光躲闪不再辩白,明述柏才温声提起自己的来意:“书局里新上了不少话本,我挑了一些给你们带回来。”
“其中几本有几分趣味,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解解闷。”
话音落下,跟在他身旁的小厮抱着厚厚一摞话本上前。
沈晗霜和明姝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可置信——
除了账本外一向只读圣贤书的明家大公子竟也有翻看话本的时候!
明姝雪自然清楚兄长的心思,却故意笑着问他:“哥,你是不是中邪了?”
明述柏觑了她一眼,不理会她话里的调笑,递出手中一个用沉香木雕的盒子,继续道:“这是一斛螺子黛,你们分了用着试试,若觉得好,我命人再去买。”
螺子黛出自波斯,此物珍贵稀少,有市无价。那个与明家有些生意往来的波斯商人手中也只这一斛。因出得起价的人实在不多,他又不想砸在手里,便拿到了明述柏眼前。
若两个妹妹用着觉得好,明述柏便想法子再买一些回来。此物虽价高,但明家也并非用不起。
这下,明姝雪和沈晗霜就更意外了。
不仅是话本,明述柏今日竟还带回了女子画眉用的螺子黛。
明姝雪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笑盈盈地说:“我不爱用这个,姐姐都留着便是。”
这么好的东西,姐姐生得最是漂亮,让姐姐用,明姝雪光是看着就高兴。
沈晗霜却不同意:“你若不要,那我便也不要了,让表哥拿回去自己用。”
沈晗霜以前便发现,表妹似乎总事事都要让着自己。自她从长安回来后,就更明显了。
见表姐坚持,明姝雪也只好先应下。
但她仍打算等姐姐的那份用得差不多了,再把自己的这份送过来。
沈晗霜从明述柏手中接过那个装着螺子黛的沉香木盒。
她在长安时曾听刑部尚书之女余南栀提起过,一斛螺子黛价值两百金。用得起螺子黛的人不多,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即便螺子黛的颜色再正,用着再好,可什么眉毛值得花这么多银钱来描画?
沈晗霜便同明述柏道:“此物实在价贵,以后表哥别再破费了。”
“不妨事,家里不缺这些身外之物。”明述柏温声道。
因为懒于上妆、卸妆的种种步骤,除了宴席等场合,沈晗霜平日里鲜少化妆,至多只会描眉。
昨日也是因为思及此,明述柏才会买下那个波斯商人手里的螺子黛。
他没在此事上多言,转而提醒沈晗霜和明姝雪:“近日洛阳城中人心惶惶,你们外出时不要忘了带些人护卫在左右。”
明姝雪:“是因为江家的事吧?”
明述柏微微颔首。
同样想起自己听闻的那桩命案,沈晗霜不自觉眉梢轻蹙。
六月初八那晚,江家人全都中毒身亡。
从老爷、主母,到看门小厮,江家三十几条人命,无一生还。衙门忙不过来,还从别处调了不少仵作。
夏天热,仵作们验完尸后,尸体早已有了味道。偏偏叛党逼宫也在同一日,身为首辅的江既白事务缠身,不能立即赶回来筹办葬礼。
好在因与江既白相识,明述柏已经帮他布置得差不多了。只待江既白回来,江家便能办丧事。
“外面有传言,竟说江既白是天煞孤星,以全家性命才换得了他的锦绣前程。”明姝雪皱着眉提起。
她不信这些,只觉得传这些话的人心肠又硬又坏。
沈晗霜知道明姝雪清楚分寸,也还是不忘叮嘱道:“这些子虚乌有的话,听过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好,我都听表姐的。”明姝雪乖巧道。
想起江既白时,沈晗霜先想到的并非他年纪轻轻便能官至首辅,在朝中与左相和右相三足鼎立,而是想起了他的少年时。
江既白和明述柏年纪相仿,却有完全不同的少年经历。
明述柏被家里养得很好,性格温润,待人亲和有礼,且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但永远身穿天青色衣衫的江既白少年时则十分安静,倔强,执拗,急切地想要出人头地,保护他的母亲。
江既白是天才,却也并非不需要付出努力。沈晗霜知他仍是经历了多年日夜苦读才成了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原本,若按前人的路走,江既白还得熬许多年才能逐渐升官。
但先帝求贤若渴,左相与右相又各有政见,先帝便力排众议,有意从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阵营的中立官员中提拔人才担任首辅这一新设的官职,分去两相手中的权力。
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江既白终于身居高位,江家却一夜之间只余亡魂,仅留他一人在世。
令人唏嘘。
沈晗霜和江既白虽来往不多,但多年前意外相识后,他们也曾遇见过几回。她出嫁时,江既白也亲自送了贺礼去平南王府。
“江家办葬礼时,我想同表哥一起去一趟。”沈晗霜温声说。
“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死者却该入土为安了。”
明述柏答应下来,又道:“听说长安会派官员来彻查江家的命案,真凶逃不掉的。”
他有意没有提起的是,皇帝安排的人是新太子祝隐洲,且他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了。
沈晗霜没有多问。
案子终会查清,人却无法死而复生。

时临正午。
沈晗霜的舅舅近来在外地处理生意,明姝雪只想待在沈晗霜身边,老夫人也已在颐养天年。
明家在洛阳城中的生意便都需要明述柏看顾着。
是以将给沈晗霜和明姝雪的话本、螺子黛送回后,明述柏便又去忙了。
沈晗霜带着明姝雪进了自己的卧房,将螺子黛分了大半给她。用它描眉既方便又好看,正适合明姝雪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明姝雪却仍不太愿意收:“表姐,我用不了这么多……“
沈晗霜故作严肃道:“你若再推拒,表姐可就要生气了。”
明姝雪忙止住话头,悄悄侧首去瞧沈晗霜的神色。
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气,柔声问:“你是害怕我,还是因我不姓明,所以与我见外,不拿我当家人?”
明姝雪鼻尖一酸,连忙道:“姐姐一向待我很好,姝雪怎会怕姐姐,又怎会不拿姐姐当家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只是担心自己对姐姐不够好。”
沈晗霜温声道:“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怎会还需要你反过来照顾我?”
明姝雪没有说话,只眼眶通红地摇了摇头。
沈晗霜隐约猜到了什么。
但见明姝雪眸中已经蓄了泪,只是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沈晗霜便没再继续问,轻声劝哄道:“一家人虽要真心以待,却不是要你处处忍让,委屈了自己。”
“若你把什么都让给我,即便是再多再好的东西,我用着也不能安心。”
明姝雪垂着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明日陪我去城里买几身衣服?”沈晗霜又转而提议道。
“好。”明姝雪立即答应下来。
明姝雪性子明媚,长得也漂亮,原本很喜欢那些颜色明亮清丽的裙衫。
但这次回来,沈晗霜却发现明姝雪似是有意无意地在仿着她近年来的穿衣喜好,衣服都换成了浅色素净的。
明姝雪或许是从何处得知了那桩旧事,所以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待她。
得早日解开她这个心结才行。
夏季炎热,沈晗霜和明姝雪早早出了门,想赶在一日里最热的时候之前回府。
城中的南市、北市和西市都挨着可以行船的河渠,日日都游人如织。今日沈晗霜和明姝雪去了最大的南市。
明家在南市自然也有不少铺子。沈晗霜和明姝雪刚到南市,掌柜们便都得了消息,备上了店里最好的东西供两位小姐挑选。
南市其他商铺里面的货物成色也不错。两姐妹一同逛着,若看上了什么便买下来,由明家的小厮和侍女拿着。
一行人刚走进一家不属于明家的成衣铺子,明姝雪的贴身侍女秋荷便给她递了个眼神。
明姝雪下意识蹙了蹙眉,挽着沈晗霜的手想退出去。
“怎么了?”沈晗霜轻声问,“可是不喜欢这家店的衣服?”
明姝雪正欲开口,便有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她哪里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吧?”
沈晗霜看向说话的人,认出她是李家的三姑娘,李荷月。
李家和明家曾是生意场上的对手,两家的家主虽多年博弈,但都是体面人,从不曾当面闹过任何不愉快。
只是近十年来明家的势头越来越盛,其他商人难以望其项背。李家则逐渐后继无力,已不具备能同明家掰手腕的实力了。
而李荷月有段时日格外喜欢针对沈晗霜。沈晗霜应对过几次之后,她似又改了主意,每次遇见都对沈晗霜视而不见。沈晗霜也落了个清净。
看样子,她如今是又针对上明姝雪了。
明姝雪不是会一意退避的性子,或许是李荷月曾同她说过什么?
沈晗霜面上不显,寒暄似地问起:“李姑娘同我家小妹认识?”
李荷月瞥了明姝雪一眼,嘲讽道:“你家小妹?”
“谁不知道她是被捡回明家的?被我扇了巴掌都不敢吭声,可怜巴巴的……”
“啪——!”
一记耳光应声重重落在李荷月脸上,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店内的客人不少,此时都静了下来。
李荷月被打得懵了一息,旋即怒而对沈晗霜高声道:“你疯了!?”
即便是曾被她针对的时候,沈晗霜都从未动过手。
李荷月气急,想还她巴掌,却立即被跟在沈晗霜身边的小厮拦在原地。
沈晗霜收回手,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温声道:“你被人扇了巴掌会吭声,看来是个不可怜的。”
“若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就回府让李家的主母再教教。这种事,我们明家就不代劳了。”
话音落下,沈晗霜不再与李荷月多言,牵着明姝雪走出了成衣铺子。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沈晗霜在僻静处停下,侧首去看明姝雪。
果然看见她正在无声流泪,漂亮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让人心疼不已。
“姐姐,我……”
感觉到沈晗霜关切的眼神,明姝雪哭得厉害,词不成句。
沈晗霜轻轻帮她擦泪,眼神示意旁人都退远了些,才轻声询问她:“你是何时知道的?”
“上巳节那天。”明姝雪低声道。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父亲的女儿,而是被捡回明家的孤女。
“你可曾问过外祖母和舅舅?”
明姝雪摇了摇头。
沈晗霜轻叹道:“若问了,你就会知道,与多年亲情相比,血缘并不算什么。”
“无论外人如何说,你都是明家的女儿,没有被人欺负到那个地步的道理。”
方才李荷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仅知道明姝雪的身世,还曾扇过明姝雪耳光。
明姝雪也是自幼被家人宠着长大的,本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如今却连被人打了也不吭声。
沈晗霜如何能不心疼?
“她还同你说过什么?”沈晗霜又问。
只是这些,还无法解释为何明姝雪会有意处处让着沈晗霜。
明姝雪强忍着心头的涩意,如实道:“她说当年父亲收养我,是因为姐姐每年有一半的时日都住在长安。养着我,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也算个慰藉。”
明姝雪难过于自己并非真正的明家人,却也明白,自己该知恩图报。
是以原本就喜欢姐姐的明姝雪才会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愈发事事以姐姐为先,还特意模仿姐姐的穿衣喜好。
她想着,如此一来,姐姐不在家时,或许自己能聊以慰藉父亲和祖母对姐姐的思念。
“李荷月是胡说的。”沈晗霜立即道。
“傻姑娘,”沈晗霜替明姝雪擦着断线似的泪珠,“你可知是谁将你带回明家的?”
明姝雪不解地抬眸看向她。
不是父亲吗?
沈晗霜解释道:“是七岁的我。”
“难道我也是要拿你这个小丫头当慰藉?”
见明姝雪怔住,沈晗霜有意逗她:“你可是我当年用一整根糖葫芦才骗回家的妹妹,不许再让人欺负了。”
当年那个杂耍班子竟想逼着三岁的明姝雪钻火圈吸引客人,沈晗霜请舅舅帮忙给明姝雪赎了身,又用糖葫芦哄着被火圈吓哭的小姑娘跟着她一起回了明家。
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明家一夜之间多了位姑娘,却没人敢多说什么。沈晗霜没想到李荷月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捅到明姝雪面前,还以此为把柄欺负她。
被人欺辱到面前了,饶是沈晗霜再温婉娴静,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击。明姝雪原本也有这个底气,只是暂时被身世限制了。
“李荷月若再欺负你,你也要还手才行。”沈晗霜叮嘱道。
她轻轻捏了捏明姝雪的脸颊,“表哥和舅舅都会为你做主的,我也会。”
“好。”明姝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但仍带着哭腔。
“不哭了,我们今日先回家,明日再出来买新衣。”
明姝雪也没心思再继续逛,姐妹俩便提前回了家。
酉时,暑气才终于没那么熬人了。
明述柏听说了在南市发生的事情,放下手上的事赶回了家,打算带沈晗霜和明姝雪出去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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