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道士并不是敌手,可他竟还有个同伙埋伏在暗处,趁人不备跳出来,给了致命一击。
此人拼着性命逃了出来,行到这里,已经山穷水尽。
镖师老五极为惊心,那伤者又道:“我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去告知我家里人,请他们为我报仇。”他咳嗽了几声,撑着最后一口气道:“道士用的是铁飞镖,而他的同伙、一个文士打扮的恶贼,所用……是缠在腰间的一柄软剑。”此人所受致命伤就是蒙那把软剑所赐。
可虽然老五知道这许多线索,但关于那两人是什么身份,却不晓得,甚至也没见过那道士跟其同党。
毕竟他当时是押镖的,不敢去节外生枝,只答应了伤者去给他报信而已。
这就是小九爷在镖局里面所探知的所有的消息。
不过让宿九曜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回来想要告诉卫玉这所有的时候,卫玉竟用眼神制止了他。
当时小九爷还不知卫玉是什么意思,直到她做了相应安排,让他去假装那什么“证人”,引蛇出洞。
卫玉说道:“我假称有人知道道士的底细,若道士的同党知道风声,必定会去刺杀那唯一的人证。你要小心,别受伤了。”
那会儿宿九曜不信杨知县是那个“蛇”,还问:“万一那同党不知此信呢?”
卫玉笑道:“那我们就赌一赌,听天由命吧。”
直到见到杨知县露出真容,宿九曜才知道卫玉早就胸有成竹。
这次,她又赌赢了。
到县衙拜访的,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就是那白发老者,以及那老五两人。
老镖师先是致歉,又道:“很是对不住卫巡检,之前小九爷上门,我们因为对官府办差心有芥蒂,有些事并未如实细说。”
他看向老五道:“你还不把所知都向卫巡检禀明?”
那大胡子的老五看看卫玉,心里嘀咕,为什么朝廷的这些人一个个长的跟画中人物一般。
他清清嗓子:“那时我们不知道小九爷的底细,怕他跟一鹭镖局和杨知县有什么勾结……所以有些话并没有全告知他。”
卫玉听到“跟杨知县有什么勾结”,心头一动:“请说。”
老五道:“其实当老掌门猜出那飞镖是道士所用的时候,我们就想到了江湖中的一对有名号的恶徒。”
三年前在顺德府,一个道士跟另一名文士打扮的江洋大盗占据了一个寺庙,杀了大半的僧人,其他的都关在地牢里被活活饿死了。
又有很多不知情的百姓去寺庙烧香祭拜,但凡要到寺庙来的,有点钱财的被他们偷偷杀了,抢掠了财物,更有些美貌女子也给他们绑在寺庙内,祸害至死。
而先前被老五遇到的那个伤重不治的男子,则是顺德府登云派掌门人之子,从老五报信之后,他们的恶劣行事传扬出去,更惹怒了顺德府的各派宗师们,登云派为此下了江湖追杀令。
从那之后,那两个人一起销声匿迹,仿佛从江湖中消失不见了。
这两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道士擅长使用飞镖,而另一个文人打扮的,用的却是缠在腰间的软剑。
此二人,一个叫做夺命道士汪四,另一个叫做银蛇剑谭英。
卫玉听完了两人名号,问道:“这两人的武功到底如何?”
老五说道:“此两人都非寻常恶徒,武功高强,又奸诈残忍,若一对一的话恐怕是敌他们不过。”
卫玉沉吟不语,心中替宿九曜担忧。
老镖头便问卫玉道:“不知卫巡检为何在意此事?又是从何处拿到的飞镖?难道……是知道了这两人的下落?”
卫玉这才告诉了他们城隍庙案多半跟道士有关,镖头跟老五听罢,很是惊愕:“莫非那两个恶贼藏在定县?”
“尚未可知,”卫玉道:“我如今有一件事想请几位帮忙。不知……”
她还没说完,老镖头已经说道:“卫巡检但说无妨!我们能帮的必定义不容辞。”
老五回镖门,又叫了几名镖师,一行人匆匆的往城隍庙去。
在城隍庙门口下车,才进内殿,阿芒忽然道:“里头好像有声音!”
老五凝神一听:“这声音有些怪!”
大家急忙加快脚步,往后院而走,才出后殿门,几个人都猛然呆住了。
阿芒沉不住气,抬手指着屋顶上叫:“快看!”
这会儿底下五六个人,齐刷刷仰头看向前方屋顶,只见白雪皑皑,覆盖城隍庙的屋顶,就在屋脊之上,有两个人正在过招,其中一人手中挥动,银光闪烁,好像把屋顶天空撕裂出一个又一个的银色光圈。
老五跟镖门几位年纪大资历深的一眼看见,顿时惊呼道:“银蛇剑!”
卫玉踏前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跟银蛇剑对战的另一个人,那一声唤几乎冲口而出。
宿九曜手中并无兵器,被银蛇剑的光环笼罩,只能腾挪辗转,堪堪躲避,偏偏那把软剑不离小九身侧,每一次剑刃腾空,仿佛银蛇出击,诡异敏捷,令人惊心动魄。
卫玉着实按捺不住,她原先让宿九曜假扮人证,无非是因为他机变,武功又好,又可靠,但却从没想过他会不敌银蛇剑。
可是她忽略了,宿九曜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练好的,就如同他的身量会随着年纪长大而变化一样,现在的他还并不怎么高大。
卫玉咬着唇,仰头看了会儿,唤武威镖局的人道:“老前辈,还不出手又等什么?”
老镖主不语,老五头皮发麻,苦笑道:“卫巡检,如果说银蛇剑在地上,我们兄弟还能帮忙,如今他们在屋顶上,这……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委实不是我们不帮。”
他们这些镖师,虽会武功,但对于轻功却极有限。
别说是现在落了雪的屋顶,就算是平时的屋脊,在上面站站都难,何况是过招?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镖师跳出来道:“五哥,让我去!”
老五叫道:“小安,你别逞强!”
那青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先是纵身跳上墙头,又从墙头小心翼翼往屋顶爬上去,老五哭笑不得:“你这个小子,你哥哥被一鹭镖局的人打伤在床,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他看到银蛇剑跟宿九曜高手过招,本来不敢贸然出头,可见一个小孩子都跳出来,倒是激发心中豪气,又担心季安受伤,索性道:“罢了,跟你拼了。”当下也连爬带跳,上了墙头。
两个人小心翼翼往屋顶上去,而那边,银蛇剑谭英也发现地上来了许多人。
原本他打算尽快先除掉宿九曜,这样卫玉就没有证据如何,他对于自己的银蛇剑十分自信,毕竟刚一照面,他就差点杀了这少年,要取他性命并不难。
可真动起手来,谭英发现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就算他步步紧逼,甚至几次确实差点割断宿九曜的喉咙,但少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时化险为夷,所向披靡的银蛇剑只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或浅或深的血痕。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一直到纵身上了屋脊。
直到看见卫玉带人前来,谭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藏匿,如今之计,只能舍弃眼下荣华富贵,先脱身为上。
他放弃了跟宿九曜的缠斗,提一口气,猛然向前,银蛇剑绷直,以前所未有的长度,直刺少年胸前。
就在此时,宿九曜单膝后撤,半跪贴地,整个人向后仰身,竟是铁板桥的功夫,银蛇剑扑了个空。
谭英本意是逼退他,好趁机跃下逃走,可见他如此闪避,倒也罢了。
正欲抽剑离开,忽然间宿九曜挥手一击,银蛇剑当啷一声响,震的谭英虎口发麻,他急忙回头,冷不防黑影迎面袭来。
他赶忙扭头,“刷”地一声,一物擦着耳畔掠过,半边脸疼的发麻。
而身后“啪啦”声响,原来是宿九曜在仰身之际,揭了一片瓦,当作暗器扔了过来。
谭英大怒:“混账小子!”却在此刻,老五跟季安两个一前一后爬上屋脊。
此刻夜色降临,老五在地上还看的不太真切,上来后认出真容,惊的叫道:“原来杨知县就是臭名昭著的银蛇剑!”
谭英冷笑了声,抽剑一挥,老五忙着躲闪,脚下往后,喀喇喇踩碎两片瓦,自己也跟着向下滑去。
“五哥!”这时侯季安跳过来,他年纪虽小,轻功要比老五等好些,手中提一把朴刀:“恶贼,还不束手就擒!”
谭英哪里把他放在眼里:“滚!”银蛇剑抖动,眼见要将这少年先斩在剑下,身后却有个声音道:“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之间明明隔着半丈远,这声音却仿佛在耳畔,谭英回头,却见少年竟是腾空跃起,向着他扑击过来。
谭英不敢相信,急忙挥剑斩向宿九曜,他们两个本就在屋脊之上,宿九曜这样跳起,空中挪移不便,而他灵剑在手,谁弱谁强一目了然,谭英只觉着这少年是在自寻死路。
银蛇剑直卷向宿九曜,而少年则盯着谭英,就仿佛剑跟人在比谁最快。
谭英的眼睛慢慢地睁大,瞳仁中宿九曜的身形也逐渐变大,他已经够快,甚至感觉到银蛇剑的剑刃已经切到了少年肩头,剑刃吃着血肉,鲜血飞溅……
一切要结束了,谭英心想。
一切确实要结束了,因为随着一股劲风扑面,谭英眼前一暗。
他没来得及看清楚银蛇剑如何取少年性命,而只看见宿九曜的身形越来越高——不,是他越来越低。
少年一拳击中他的半边脸颊,又欺身上来,狠狠一肘击在他胸口,谭英踉跄后退,然后整个人如同断线纸鸢,从屋顶上飞身跌落!
屋檐处老五正因为撑不住了摇摇欲坠,眼睁睁看到银蛇剑先自己一步狠摔在地上,目瞪口呆。
这一场比斗精彩绝伦。
底下,武威镖局的几位镖师彼此相看,难忍震惊。
有人上前,挥刀制住了正自吐血挣扎的谭英。
老镖主仰头看着屋脊上如天神临凡的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这位小九爷如此了得。”
就是不知道这少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一点儿都没听说过。老镖主问卫玉:“不知小九爷师承何门?恕我眼拙竟看不出来。”
卫玉看看宿九曜,又看看地上的谭英:“他不是混江湖的,原本在豫州那里,是行伍中人。”
几个镖师尽数诧异,老镖主若有所思:“豫州那边不是刚打了胜仗么……难道小九爷是……”
卫玉一笑,阿芒道:“当然了,玉哥儿说了,小九就是立了大功奉旨进京的。”
一听这个,众镖师的眼神顿时从激赏变成了敬仰,老镖主衷心赞道:“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
卫玉看阿芒道:“你只顾说闲话,还不把那贼人拿住?”
阿芒赶紧去揪知县,又见宿九曜纵身落地,身姿轻盈,阿芒忍不住感慨道:“看不出你瘦歪歪的,倒是有些厉害。”
若说在屋顶上跟人过招,阿芒自问绝不能做到,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宿九曜刚才跟银蛇剑相斗,对阿芒而言简直是天人之举了。
卫玉一语不发地走到宿九曜跟前,查看他的身上,不出意外,又多了几处伤口。
她长叹了声,默然。
忽然听谭英叫道:“卫巡检,我不懂,我哪里露出破绽惹你疑心了?”
银蛇剑打从行走江湖,不曾吃过今日这样的大亏。
但更让他不解的,是卫玉怎么会盯上他。
卫玉当时初见杨知县,颇为欣赏。
一般的官员在辖区内发生了如此凶案之时、尤其是袭击朝廷特派官员,通常本地主官们是有些不愿意接受的。
毕竟这样的话便承认了自己辖下混乱,显得自家无能,就算接了案子,十分棘手不说,若解决不了,更是罪上加罪。
可是杨知县却丝毫推脱都没有,而且他在接手城隍庙闹鬼的案子上也显得很是清明坚决。
卫玉自然格外嘉赏,
直到杨知县不由分说地把小陆当做真凶来审问,乃至动用了刑罚使他定罪,卫玉才觉着怪异。
这就跟杨知县那精明强干的性子并不相符了,所以,要么是他装出来的清明,要么就是他装出来的愚蠢。
卫玉觉得是后者。
若这样,他急着要让小陆扛下罪名的原因就有待商榷。
卫玉只跟宿九曜设了个圈套,假如杨知县不来,那自然无事。
可惜银蛇剑毕竟做贼心虚,沉不住气。
谭英听她说完,咬牙垂首。
老五在旁问:“卫巡检,抓到了一个,另一个恶道士呢?”
谭英瞥向卫玉,似乎等她反应。
卫玉叫了两名差役,命去把城隍庙南院一口井搬开。
谭英听了她的吩咐,面如土色。
银蛇剑情知大势已去, 索性都交代了。
之前这失踪的夺命道士跟银蛇剑两人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手中都捏了不知多少条人命。
后来两人无意中杀了登云派的少掌门,被下了生死令追杀, 从此只能隐姓埋名,逃之夭夭。
两人因为分头行事, 这一两年内都不知对方如何。
直到这道士来到定县, 他无意中发现了县官原来就是自己昔日一起作恶的同党。
当初都在草莽, 如今对方已经是道貌岸然, 成为一方父母官, 而自己却如此落魄, 连住店的钱都拿不出来,还的在城隍庙栖身。
夺命道士便想向银蛇剑谭英讨些钱财,假如谭英不给,那大家就鱼死网破。
谁知谭英心思极深,知道只要汪四在, 自己这县官便做不稳当。
于是他先假装答应,那天便在城隍庙出其不意, 将道士杀死!
可汪四临死之时, 推动了殿前小鬼, 杨知县怕摔倒小鬼会引人注意,急忙扶住小鬼,小鬼底下的血,就是那时候沾染的。
谁知这一幕正好给那打更人看见,幸而天黑灯微,只看到了小鬼行动, 错以为闹鬼。
谭英藏起了道士的尸身,但是因为心怀鬼胎, 所以一直放不下,担心哪里露出破绽。
那天晚上,他回去查看,确认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谁知徘徊之时,竟又给王大胆碰见。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王大胆杀死。
从此闹鬼的传闻越发沸腾,自然没有人再敢靠近城隍庙,这样就正中银蛇剑的下怀,只要没有人敢进城隍庙,他藏尸杀人就永不会被发现。
可惜卫玉从这里经过,谭英知道她不好糊弄,怕她借机深究,于是正好抓了跟王大胆有过节的小陆来当替罪羊。
假如不是卫玉打此经过,这种江洋大盗来做一方父母官。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冤假错案,贪赃枉法之举。
卫玉最后的问题是:“真正的杨知县在哪里?”
谭英沉默不语,袁执事在旁趁机道:“若还不说,就大刑伺候!”他还记得这假知县对无辜之人上刑的“威风”,很想让他自己也尝尝这滋味。
谁知谭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说道:“我是先前在青松岭的时候,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投宿寺庙,交谈中知道他要来此上任,我就……藏了他的文书印信,把人杀了……后来被江湖上通缉,我便正好带了印信来到此处,假冒了知县,本来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栽在你的手上。”
袁执事在旁哼道:“你也不亏了,我们卫巡检在京城里连范太保都敢查,那是皇亲国戚,何况你这江洋大盗?”
卫玉审讯之时,老镖主正同几个镖师聚在一起商议事体。
等卫玉命把银蛇剑带去牢房,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出面:“卫巡检容禀。”
卫玉心里也有一点疑问,那就是先前镖局里所说的“跟杨知县勾结”,见他们来到,想必跟此事有关。
果然总镖头道:“原先小九爷也去我们镖局。我等都以为他是一鹭镖局的人,差点儿起了误会。当九爷拿出了巡检令牌的时候,我们又以为他跟杨知县是一伙儿的。所以也不愿意理会。至于原因……”
武威镖局在月前跟顺德府的一鹭镖局起过争执,原因系一鹭镖局不讲规矩,连续截了武威的单子。
这边派了少镖主前去理论,谁知他们竟不由分说动了手,打伤了少镖主,打死了一个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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