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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的喜欢(施定柔)


你已经毁灭过我一次,闵慧在心中喃喃地说。
四年前的那一幕她永远也忘不掉……
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
那只是一次例行的汇报,在他的办公室里,闵慧洋洋洒洒地讲着bckdot的研发进展。他站在她的对面,安静地听着,时而踱步,时而提问。
他的身后是一扇巨大的玻璃墙,正午的阳光直射进来,将他们的人影投射到对面浅灰色的油画上。
讲到嗨处,她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突然,他一把将她按到墙上,双手按胸,用力地挤压。见她张口呼叫,立即堵住她的嘴,舌尖挑开,强行地吻了过去。
她拼命挣扎——
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是销售经理林熙月,看见这一幕,淡定地将门一关,转身就走。
她终于挣脱逃走,回到家中,彻夜未眠:愤怒、担心、恐惧……
这个她一直视作导师和长辈的男人——
她思考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去hr投诉。
一切恶梦就此开始……
耳旁的声音渐渐清晰:“……过去的事不说了。总之,我很高兴你在困难的时候还能想到我,更高兴我能帮助到你。你儿子以后还有什么健康问题需要我父亲的关照,他会随叫随到。”
“……”
“我希望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勾消。你是核心技术人员,加入观潮,我不会亏待你。我会任命你为rnd的vp,直接向cto报告。薪水、股权、期权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促进观潮与佰安的合作。”
不用多想闵慧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offer。观潮国际是行业巨头,涉及文化娱乐、电子商务、企业服务、医疗健康等多个领域。仅ai影像这个部门,员工人数就相当于佰安的三倍,可想而知两者之间有多少同质、重合的项目。观潮收购佰安,肯定不会全部接纳,以闵慧的估计,至少要砍掉二分之一的员工。
他默默地看着她,研究着她的表情、她的反应:“你可以考虑几天再给我回复。这次收购我志在必得。闵慧,你很优秀,对佰安来说你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核心人物。在观潮这边却未必如此。我们有大把的人才,清华、北大、斯坦福、it、eth、caltech——应有尽有。就算你不来,也能接手你的项目。可你要是选择离开,伴随着你的就是一张竞业协议,两年之内都无法出头。你有孩子,需要钱,我希望你做出理智的选择。”
见闵慧慢慢地搅着咖啡,程启让顺势将玉桂酥的碟子向她的手边移了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喜欢玉桂酥,”闵慧冷笑,“这东西看起来好像一砣屎,虽然上面铺着一层奶油,就像你刚才说的话。”
“……”
“狗请我吃屎,你说我会吃吗?”
“别得寸进尺地给自己树敌,闵慧。”程启让镇定自若,“你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一只狮子不会在乎身后有几只会叫的狗。”
“口气好大,是因为找到了靠山?”程启让忽然说,“你不就是有个辛旗么?”
“别把他扯进来,他跟你没关系。”
“谁挡我的路,谁就跟我有关系。”程启让淡淡地道,“告诉他,backoff。不然我会把他毁灭给你看。”
出了咖啡馆,拐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闵慧立即给曹牧打电话,告诉她观潮打算收购佰安,而且志在必得。
“你跟东励那边谈得怎样?”想着自己的项目和团队会被程启让一锅端走,闵慧很是着急,对着手机大喊大叫,“我是不会跟程启让合作的!曹姐!如果观潮收购成功,我会立马辞职。哪怕是在家待业也不去观潮上班!”
“你刚出星巴克是吗?我马上来找你!”曹牧说,“中山南路的那个茶餐厅见。给我点杯相思豆奶茶。”
闵慧刚喝了一口奶茶,曹牧就到了。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脱下风衣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立即说道:“方东魁还是挺有诚意的,表态说会给咱们自主的研发权,也保留子公司的形态,名字都想好了,叫作‘东励佰安’。待遇方面与东励的同档看齐,我打听了一下,方方面面的福利都比远来好多了。”
闵慧高兴地鼓掌:“太好啦!”
“我现在还不清楚何海翔的打算,是跟咱们走,还是留在总部。他这人习惯未雨绸缪,到这节骨眼上,不会没有动作。所以东励与我接触的事,我还没有告诉他。方东魁本人对何海翔不感兴趣,如果收购成功,管理层的人他不一定照单全收。”曹牧继续说。
“现在的问题是:东励干得过观潮吗?万一观潮的出价高过东励,我们不就是大梦一场了?还有一点我觉得奇怪,程启让是你的大学同学,跟你也熟。你的职位比我高,影响力比我大,他想收购佰安为什么不去找你,而来找我?”
“也许是因为我跟他的前女友关系不错,让他有点不舒服吧。我本人跟他关系还是ok的,开会经常碰到,也一起聊过,没什么矛盾。gs10是你主持开发的,他来找你也很正常。”
形势急转直下,闵慧一片迷茫:“那现在该怎么办?”
“据我所知,除了观潮和东励、还有其它的买家感兴趣,也有可能出得起高价。比如深蓝科技,最近弄到一大笔风投,手上有很多钱。”
“所以现在,佰安的前途反而不明朗了?”
“我倒有个大胆的想法,说起来还是你提醒我的。”曹牧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几个人可以自己组织起来,再找几家风投、私募,以管理团队的名义去竞标。”
“啥?”闵慧没听明白。
“也就是我们自己出去找钱,然后通过公开竞标收购佰安。如果成功,会有更加自由的运营环境,能最大限度地保住我们的团队、我们的项目和我们所有的科研成果。”
“这样的收购可行吗?”
“这叫管理层收购,太常见了好不好。总部反正是不要我们了,我们不论是去东励、去观潮、还是去什么别的公司都面临着被限制、拆分、合并、整改的命运,说到底就是任人宰割。买家为了笼络我们,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来,最后是否兑现,根本没有把握。咱不能给个萝卜就当棒槌!还不如自己想办法买下来,做自己命运的主人。你不是也建议我另起炉灶吗?”
“好啊!如果你能找到投资的话。”闵慧连连点头,“我举双手赞成。”
“我们首先需要一个五人的管理层团队。你要是愿意加入的话,就有两个了。徐光鉴算一个,严承礼应该也能说得动。剩下的你看谁合适?”
严承礼是财务总监,徐光鉴是销售总监,这两个人都是佰安成立时从外面招进来的,与总部没什么关系。其中,徐光鉴与曹牧友善,严承礼则比较古板,在办公室政治中比较注意坚持原则、保持中立。一开始大家都不大喜欢严承礼,觉得他不亲切,渐渐知他本性如此,而且对工作一丝不苟,也就都接受了他。
闵慧想了想,说:“你觉得咱们这个团队,能绕开何海翔吗?”
闵慧与曹牧都不喜欢何海翔,但他与总部关系这么密切,如果背着他偷偷成立一个管理团队,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他肯定恼怒成羞,说不定会故意使绊子。
“绕开是可以绕开的,但我觉得问他一下也行。如果他已经决定留在总部,咱们问一下,也算是对他的尊重。如果他真的感兴趣要求加入,以他与总部的关系,也许能给咱们透露点关键信息,让我们赢得这场竞争。”
“曹姐,你说的这些……我不大懂,”闵慧实话实说,“我听你的就好。总之我很愿意参加。”
“那行,我这就行动起来。第一,去找严承礼、徐光鉴、何海翔这三个人聊一聊,看看他们的态度。如果都愿意加入,团队就有了。然后,我就去找一家咨询公司来代理咱们进行交易,包括谈判、签约等一切事宜。毕竟这个过程非常复杂,涉及到法律、财会、税务……交给专业的人士打理比较放心。”
“投资怎么办?”
“我认得一些投资公司、私募公司的老总,银行也去接触看看。如果东励集团和观潮国际都感兴趣,他们也应该很感兴趣。到时候我跟严承礼一起去拜访一下,你呢需要准备一些presentation,如果真正开始了,每一位投资都会要求看咱们的资料和报告,一天之内可能会做好几场,到时候会很忙的。”
“没事,我有准备,都在我的脑子里呢!技术的事情就交给我。”
“先学习一下做cto也好。”曹牧笑道,将杯中奶茶一饮而尽,伸出手说:“那就,干吧!”
闵慧用力地握了握,点头:“捋起袖子干!”

第45章 大黄蜂
连续三个夜晚不用加班,闵慧终于满血复活。她想起苏全住院时,辛旗让她修的那只摔坏的表,自己答应会修,一直没有动手。现在时间宽松了,加上苏全和她一样,也是个“拆货”,于是,母子俩花了两个晚上,用一套钟表专用的镙丝起子,打开手表,露出机芯,将里面的零件一个个地拆开。
以为是件简单事,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手表,拆开之后却再也装不回去了。闵慧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最后总是落下一两个零件,怎么也塞不进去。本想着趁着去北京开会,将修好的表还给辛旗,看样子是来不及了,只得把所有的零件暂时放进一只鞋盒里。
次日回家,闵慧翻出鞋盒想继续组装,傻眼了。
大概是以为妈妈废弃不用了,苏全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大团黄色的橡皮泥和一根细铁丝,将表上的零件东拼西凑地拧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变形金刚里“大黄蜂”。
虽然怪模怪样,远远一看,俏皮表情都在,还挺神似。
闵慧气得“嗷”了一声,冲着儿子一顿吼:“全全,妈妈说过,爸爸的手表,不可以乱动!看看你,弄成这样妈妈都没办法装回去啦!”
生病以来苏全还是第一次被妈妈训斥,嗓门还这么大,他立即放声大哭。
怕他哭坏身体,闵慧只得将他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全全不哭,下次不可以这样啦,去你自己的房间玩一会儿,妈妈再修修看。”
终于将儿子哄到安静下来,闵慧回到书房,将“大黄蜂”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了五分钟,心中一阵绝望。这手表的零件细小精致、孔隙极多、被橡皮泥裹上后极难剔除,也不易清洗。给这么小的孩子玩了一下午,中间又经过保姆的打扫,不确定所有的零件都在,装是装不回去了,不如干脆买个新的还给辛旗。
上网一查,不禁又“嗷”了一声:此表貌不惊人,价格惊人——宝铂生肖限量款,售价六十多万,辛旗还说不贵,简直是把一座小公寓戴在了手上。
买是买不起了,交给专业人士去修,或许还有希望。闵慧连忙打电话到钟表店说明情况,店员一听被弄成这样,也说修不了,通常的陀飞轮腕表有两百多个部件,但这款表有四百六十四个部件,还镶有三十九颗宝石,建议她拿到北京、上海的宝铂专卖店里去试试运气。
放下电话,闵慧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医用的小摄子,正打算将橡皮泥里的零件一点点地抠出来,手机响了,出现辛旗的视频请求。
“全全怎么了?一个人在卧室里哭呢。”辛旗问道。
闵慧连忙走到卧室,见苏全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双手捂着眼睛,一阵阵地抽泣,小肩膀一耸一耸地。
闵慧只得将全全抱起来,对着手机说:“我在修你的手表。早上出门忘记叮嘱,回来后发现他擅自把手表的零件乱拼一气,还用橡皮泥捏成了一个变形金刚。”
说罢将“大黄蜂”摆到镜头面前:“那,这就是他的杰作。”
“wow——”视频上,辛旗发出一声惊叹,“我儿子是个天才!”
闵慧两眼看天:“……”
觉得妈妈在告状,又发现爸爸是支持自己的,全全立即带着哭腔反击:“呜呜呜,爸爸,是妈妈……笨,妈妈装了好几次,都装不好,她说装不好就没用了……呜呜呜……”
“对啊!”辛旗笑眯眯地说,“反正手表已经坏了,扔了可惜,不如变成大黄蜂,还可以放在桌上当个摆设,多好啊。”
“就是呀!”
“那你告诉妈妈,这只大黄蜂爸爸要了,不许妈妈再拆了,好不好?”
闵慧瞪眼看着辛旗:“什么——?”
苏全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卡通表:“爸爸,你的表坏了,我的表没坏,我的这块送给你用。”
这只儿童手表是闵慧出差时在机场里买的,因为正当中有个擎天柱,苏全特别喜欢,每天上幼儿园必要带在手上。有次被一个好奇的小朋友抢走了,两人还打了一架。
“你的这块……”闵慧心想,也就是三十块钱。
“好的,爸爸下次回来,记得把它送给我。”
“爸爸我想你!”苏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尽管睫毛上还有一颗泪珠。
“爸爸也想你。对不起,我马上有个会,咱们等会儿见。”
视频断了。
夜里九点,苏全刚刚睡着,天花板上传来辛旗的声音:“他睡了?”
“睡着了。”闵慧将“大黄蜂”拿在手中,打开视频,“这东西你真要?苏全捏的橡皮泥娃娃我收拾了一大盒,下次回来你随便挑几件拿走就好。”
“我就要这个。”
“为什么呀?”
“放在桌上提醒自己,嗯,天底下还是有那么一两件是闵慧修不好的东西。”
“……”
“术业有专攻,了解一下自己的极限也好。”她只好自嘲。
她看见辛旗穿着件睡袍,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
“你在干嘛?”她听出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测r。”
辛旗的心脏用的是机械瓣膜。这种瓣膜虽然耐用,但容易产生血栓,需要终生使用一种口服的抗凝血剂,叫作华法林。而且在剂量上也要精心测算,不然就会产生并发症。剂量过高会导致消化道甚至颅内出血,剂量过低会造成血栓卡住瓣膜意外猝死。辛旗每日必须服用,此外还要经常复诊和验血,以确保r的数值处于安全的范围,不然就需要调整剂量。此外,华法林还会和很多的食物、药物产生相互作用,从而影响它的疗效和安全性。香菜、芹菜、韭菜、苋菜、菠菜都不能多吃,多吃几口就会导致药效下降,如果同时服用中药,还会产生更多的麻烦。所以辛旗会随身携带一种便携式r凝血检测仪,通过指尖采血测算r的数值。
“正常吗?”
“还好。”
不知是因为视频的效果太差,还是光线的错觉,他的脸色是惨白的,状态也有些萎靡。
“早点休息。”闵慧轻声说道,“晚安。”
“等等,把我儿子做的大黄蜂拍张照片发给我。”
“拉倒吧——”
“我是认真的。你说全全有这个天分,将来学什么好呢?工业设计怎么样?”
“工业设计?这能找到工作?”
“如果他有risd的文凭,肯定行。”
“risd?”
“罗德岛设计学院啊,工业设计超有名。我有个高中同学就是那里毕业的,好久没跟他联络了,嗯,得瞅个机会找他聊聊。”
“还早,儿子还小。”
“现在就得安排好,万一我死得早呢。”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少说。”闵慧连忙换了个话题,“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你要觉得不合适就不用回答我。”
“啰嗦,有事就问。”
“你跟程启让……很熟吗?我看他叫你ethan。”
“我们是在商业场合认识的。最近在谈一些合作,没什么实质的进展。”辛旗淡淡说。
程启让在观潮工作了二十多年,在商圈里以务实稳健著称,关键时刻敢想敢干,加上岳父的加持,在业界拥有一堆信徒。
“不要跟他合作,他不值得信任。”闵慧说,“作为过来人,我必须要再三地提醒你。”
她的语气很真诚,但辛旗立即听歪了,开始冷笑:“在商言商,我不需要听从你的指点。你要我小心?不久前你还当着我的面——”
“——那是因为我有事求他,这是他提出的条件。”闵慧急忙打断,“他的父亲程光奕是滨城最好的儿童专家,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苏全的手术就是他做的。”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有这个儿子,我会把他带到clevendclic,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心脏手术专家,阿拉伯王子都在那里手术。你用不着这么低声下气,卖身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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