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病了,但不是我,是我的小表妹。”郁理张口就来,“她刚拔完牙,半边脸都肿了,现在只能吃流食,我得在家里照顾她。”
“这样啊。”夏楠松了一口气,“那三天够吗?”
“应该够吧?”郁理说,“要是不够的话我再跟你说。”
夏楠:“好的。那我先帮你申请三天,不够提前通知我。”
郁理:“好,谢谢你。”
请完假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郁理走进书房,关上门,一转头,发现白夜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他苍白的肌肤。他穿了一身休闲舒适的长袖长裤,周围聚集着零零散散的蝴蝶,这些蝴蝶落在他的脸颊、锁骨、脚踝,翅膀不断颤动,鳞粉像晶莹的萤光簌簌落下。
和白天时相比,他身上腐烂的地方明显更多了,分食他的蝴蝶也更多了。
速度快得有点惊人。
“结束了吗?”白夜抬起头,侧眸看向她。
“结束了。”郁理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小表妹拔牙,是不是很合理?”
“谁是小表妹?”白夜饶有兴致地问,“乔越西,蜘蛛,还是那条蠢鱼?”
郁理淡定回答:“你。”
白夜:“……”
郁理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仔细端详他的脸。
短短半天,他脸上腐烂的面积已经从拇指扩大到手心那么大,十几只蝴蝶紧紧围绕着这一片皮肤,遮盖了下方的腐肉。
虽然很诡异,但不可否认,现在的白夜有种腐败的、绮丽的、近乎死寂的美感。
“要摸摸看吗?”白夜忽然出声。
“摸哪里?”郁理有点没反应过来。
白夜没有回答,而是握住她的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脸。
可能是因为他的生命正在走向衰败,他的体温也渐渐低下来,和郁理差不多。
不同于其他男性,他的手指格外修长,指腹柔软,指骨弧度优美,三两只蝴蝶落在他洁白的手背,美得犹如一件艺术品。
郁理以为自己即将摸上那些腐烂的皮肉。
然而,下一秒,她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只蝴蝶的翅膀。这只蝴蝶是深蓝色的,和白夜的翅膀颜色很接近,薄薄的一层,鳞粉极细,在她的指尖反射出粼粼微光。
郁理眨了下眼:“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摸你腐烂的部分。”
“那也太疼了吧?”白夜轻笑,“不过,你要是想摸的话,我也可以忍受。”
“真的?”郁理问道。
白夜:“当然。”
郁理盯着他,手指慢慢向腐肉伸去。白夜神色从容,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还将蝴蝶拨开,让她更容易触碰自己。
“算了。”郁理忽然停下动作,“我又不是虐待狂。”
“是么?”白夜意有所指,“你上次在这里拷打那只山羊的时候,好像没有体现出这一点。”
“我那是必要手段。”郁理十分坦然,“难道你很同情他?”
“当然不。”白夜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违背你的意志。”
总觉得……这家伙的态度和往常不太一样。
难道腐烂期会让心态也发生变化?还是说他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了?
郁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白夜:“怎么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郁理像个望闻问切的医生,严肃地询问起病人的情况。
“嗯?”白夜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怎么了?”
“你要是实在忍不了,可以让乔越西放点血。”郁理说,“反正你也不出去,稍微麻醉一下不会有什么影响,还能选择局麻。”
白夜笑了:“没用的。”
郁理:“为什么?”
“因为腐烂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白夜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如果我被乔越西的血麻痹,那么腐烂就会中止,这个过程也会相应地被延长。”
郁理停顿一下:“那你就只能……强行忍受?”
白夜抬手接住一只蝴蝶:“所以我说过,这种永生并不美好。”
郁理不说话了。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了解白夜承受了什么。每一次生命循环的过程远比她想象得要更痛苦、煎熬,而他除了接受,无法做出任何选择。
白夜侧头观察她的神情:“你在同情我吗?”
郁理点头:“有点。”
白夜笑了笑,就在这时,郁理的手机突然响了。
郁理拿起手机,发现是周屹打来的。
她对白夜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后退半步,接通电话。
“周队?”
手机里传来周屹平静的声音:“听说你请假了?”
“嗯。”郁理说,“是夏楠告诉你的?”
“她没有告诉我,我只是凑巧看到了假条。”周屹微微一顿,“从明天开始?”
郁理疑惑道:“你不是看到假条了吗?”
周屹:“……我再确认一下。”
“是从明天开始,请三天假,等到……”郁理在心里默默计算日子,“大大后天才能回局里。”
周屹:“是么。”
他声音低了一点,明明语调仍然是平静的,又似乎有种隐隐的失落。
郁理怀疑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她张张嘴,正要说话,一直保持安静的白夜忽然起身,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我今晚睡哪儿?”
几乎是一瞬间,郁理和手机那头的周屹同时静了下来。
郁理立刻看向白夜, 白夜无辜地笑了笑,仿佛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手机那头的周屹很快出声了。
“谁在说话?”他问,“是你之前的那个朋友吗?”
“呃……”郁理模棱两可地反问, “你觉得像吗?”
周屹:“我觉得不像。”
“说明你的听力很好。”郁理语气淡定, “这人不是我朋友,他是住在楼上的邻居。”
周屹:“邻居为什么要问你他睡哪儿?”
“因为他家水管裂了, 卧室和客厅都被淹了, 所以在我家借住一晚。”
白夜听了这个解释,不由又笑了一声,郁理见状, 立马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目光充满警告。
周屹声音冷冽:“他没有父母和朋友吗?”
郁理悲痛地点点头:“确实没有。”
白夜:“……”
周屹似乎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人值得信任吗?”他低声问,“再怎么说也是男性,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带表妹去酒店住一晚……”
“不用这么夸张吧?”郁理惊讶道,“再说了, 去酒店要花钱的,我可舍不得。”
“你可以刷我的卡。”周屹顿了顿, 似乎是怕她误会,又补充道,“是我自己的账户,跟局里没关系。”
郁理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 甚至大方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她忍不住问:“那你怎么不直接帮我邻居开一间房?”
周屹:“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帮的。”
郁理差点笑出来, 直到对上白夜微妙的目光, 她才收敛笑意。
“放心, 我这个邻居很弱的,我一只手就能扳倒他。”她说, “就算真的有人感到害怕,那个人也应该是他,毕竟他在我面前就是个残疾人。”
其实这个说法还是委婉了。按照白夜现在的状态,他连残疾人都不如,分明是一个将死之人。
“不要放松警惕。”周屹低声叮嘱,“有些人会故意扮弱……”
他话没说完,白夜突然凑近郁理,用一种近似呢喃的语气低柔询问:“还没结束吗?”
郁理:“……”
这家伙,故意给她找事是吧!
果然,听到这句的周屹再次警觉,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他刚才在干嘛?”
郁理几乎能想象出他蹙起眉头、眼神凌厉的样子。
“他在故意捣乱……”郁理无奈回答,“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按住手机听筒,从腰后伸出几根触手,将白夜扯回到椅子上,又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才将手机重新举至耳边。
“好了,刚刚把他揍了一顿,现在老实不少。”她说道。
周屹沉默几秒:“他离开了吗?”
“没有。”郁理瞪了白夜一眼,“不过我把他关进书房了,门也锁上了,今晚他别想再出来。”
周屹:“……那就好。”
“还有别的事吗?”郁理说,“我感觉你刚才话好像没说完。”
“没有了。”周屹的语气恢复平静,“最近异常增多,局里已经加强警备,你在家也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郁理瞥了白夜一眼,见他被触手捂得似乎有些呼吸不畅,这才主动开口,“那我去给我小表妹煮粥了,你早点休息。”
“嗯。”周屹低声道,“你也是。”
通话结束后,郁理拿开触手,白夜轻咳几声,呼吸逐渐缓了过来。
“你是不是真的活腻了?”郁理眯了眯眼,自上而下的目光中透出危险,“我是答应了会陪你度过腐烂期,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白夜擦掉唇角的水汽,不在意地笑笑:“放心,他没有听过我的声音,不会怀疑我的。”
郁理冷笑:“不会怀疑,那他刚才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
“那是因为别的原因……”
白夜的声音越来越轻飘,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郁理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郁理紧盯着他:“什么原因?”
“无关紧要的原因,没什么好说的。”白夜干脆地转移话题,“你今晚睡觉吗?”
“不睡。”郁理也干脆回答,“我要看着你,防止你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你也太高估我了。”白夜说,“你也说了,我现在连残疾人都不如,又能搞出什么名堂?”
“谁知道呢?”郁理神色不变,“现在就算你跑到周屹面前告诉他你是异常,我也不会惊讶。”
白夜又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那就都不睡吧。”
郁理:“你也不睡?”
“太疼了。”白夜翻开书页,轻描淡写地说,“睡不着。”
郁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打开手机,开始翻看最近几天的论坛和新闻。
时间渐渐流逝。
郁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白夜的脸。
他脸上腐烂的面积又扩大了。
蝴蝶占据了他的半张脸,他轻眨了下眼,蝴蝶也跟着他一同扇动翅膀。
即使离得这么近,他也没有散发出腐烂的味道,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几点了?”郁理揉了揉眼睛。
“上午10点。”白夜回答。
郁理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环视一圈。
如果说昨晚的蝴蝶还能用梦幻来形容,那么今天的蝴蝶数量就有点恐怖了。
蝴蝶一直在动,郁理数不过来,但肉眼估算应该有几百只。
这些蝴蝶落在书房的各个角落,有些落在书架上,有些落在窗帘上,有些围绕在白夜的周围,密集而活跃,仿佛正在攫取白夜的生命力。
“你一直没睡?”郁理将目光重新放回白夜身上。
“没睡,还拍到了很有趣的照片。”白夜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郁理:“……”
“我睡相很好,你随便拍吧,裱起来挂墙上都行。”她淡定地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要让小乔送饭了,你吃吗?”
“我喝水就够了。”白夜退回到椅子上。
郁理注意到他的唇色变浅了,虽然原来也不深,但现在更是一点血色都无。
“你需要冰块吗?”郁理说,“可以镇痛。”
“不用。”白夜看着她,“比起镇痛,我可以洗个澡吗?”
郁理想了一下:“你这个状态能洗澡?”
白夜笑了笑:“不用浴球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郁理觉得他是真敢想。还浴球,就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浴球和钢丝球也没什么区别吧……
“好吧。”
郁理答应了,她放出触手,小心翼翼地环住白夜,仔细绕开那些正在腐烂的地方。
“不用这么小心。”白夜提醒她。
“我是怕把你捏散架了。”郁理没好气地说,接着将触手伸进水盆里,白夜的身形随之消失。
她将白夜传送到了楼上的浴室。
白夜离开后,屋里的蝴蝶不再到处乱飞,而是聚集在一起,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忙什么。
郁理给乔越西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饭菜和饮用水放在书房门外,然后自己再控制触手拿进来。
蝴蝶们正在忙碌,倒是没有一只趁机飞出去。
等白夜洗完澡回来,郁理也吃饱喝足了。
蝴蝶再度向他围拢,之前聚集的地方空下来,一个指甲大小的白色圆形物体静静躺在地板上。
“那是什么?”郁理问道。
“茧。”白夜将那个小小的茧拿起来,“你不是见过么?”
郁理惊奇地眨了下眼:“我还以为茧是你自己下的……”
白夜面不改色:“我没有这种能力。”
郁理从他手里接过茧,发现除了尺寸不同,这个茧的确和她之前见过的那只没有区别。
所以是这些蝴蝶分食了他的血肉,再结出能够孵化他的茧,以此实现他的生命循环。
郁理将茧还给白夜。
“你还是把它放在高处吧,要是被我踩到就完蛋了。”
白夜笑了笑,将茧放在书桌上。
郁理:“下午你打算怎么过?”
“继续看书吧。”白夜想了想,“等过了今晚,我应该就看不见了。”
郁理:“你之前在废弃公园的时候,不是还能看见我们吗?”
那个时候他整张脸都被蝴蝶铺满了,别说眼睛了,连面部轮廓都没有,但他还是准确发现了他们。
“那不是看见。”白夜说,“是感知到了你们。”
失去了视觉,但仅凭剩下的感知力,仍然能跟上她的战斗节奏,甚至还占据上风。
郁理突然意识到,白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更强。
接下来的时间,白夜继续看书,郁理则在网上寻找各种生物和武器的图片,认真记下它们的内外构造,为以后变形扩充素材库。
毕竟变形不是凭空捏造,也需要具体的参照物。
她整整学习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到了后半夜,屋里的蝴蝶越来越多,振翅声高频而密集,她很难再睡着。
郁理索性睁开眼,去看白夜的情况。
白夜的眼睛已经被蝴蝶取代了。他单手撑头,呼吸很轻,书页上落了一层细密的鳞粉,在黑暗中闪烁着月光般的色泽。
“睡着了吗?”郁理轻声问。
“没有。”白夜握住她的手,“陪我说说话吧,这里太安静了。”
他的声音也很轻,状态逐渐接近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郁理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安静。但对他来说可能是静的,因为他正在走向死亡,黑暗、疼痛、腐败,都在以比往常更迅速、也更凶猛的速度侵蚀他。
郁理认真想了想:“你想听什么?”
白夜叹息:“什么都可以。”
“我想想啊。”郁理思索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响指,“有了。你想知道小乔当初是怎么栽我手里的吗?”
白夜微微歪头,做出倾听的姿态。
“这个过程其实还挺偶然的。”郁理来了兴致,“那天晚上我刚吃掉一只异常,然后控制局的人来了……”
她的声音柔和,即使是在讲述令她觉得有趣的经历,依然不显聒噪,反而有种娓娓道来的意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悦耳。
白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因为腐败的速度加快了,所以他承受的痛苦也加剧了。
可以说,这是他最痛苦的一次。
但也是最美妙的一次。
郁理稍微有点困。
书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只有一点微光透进来,并不刺眼,但还是照亮了屋里的蝶群。
短短几小时过去, 蝴蝶的数量实现了爆炸性增长。
原本屋里的蝴蝶只会围聚在白夜的身边, 但现在它们也开始绕着郁理了。
好在郁理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蝴蝶洒落的鳞粉对她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如果是普通人类或其他精神力稍弱的异常被这些蝴蝶围绕着, 这会儿就算没有变成一堆腐肉, 也会进入无意识的“梦游”状态。
这也是郁理不敢让白夜离开书房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蝴蝶,郁理打了个哈欠:“这些蝴蝶干嘛围着我飞?我身上又没有腐烂。”
“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吧。”白夜靠着她的肩膀,声音轻似呢喃, “它们在你身上嗅到了我的气息……”
“这样吗?”郁理闻言,抬起手仔细闻了闻。
好像也没什么味道啊。
看来蝴蝶有它们自己的辨别方式。
从后半夜到现在,她和白夜都没有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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