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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渡(云芙芙)


他以为自己能够彻底做下放她离开的,可当真正见到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本人也远比自己所相信中的卑鄙无耻。
更嫉妒今夜花灯节陪伴在她身边的谢玄衣!为什么陪在身边的不能是他。
当一个男人嫉妒起来,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直白又尖酸, 也强烈到谢玄衣连忽视都做不到。
谢玄衣下意识挡住宋嘉荣面前, “师妹,你别动。”
“怎么了?”宋嘉荣不解地抬眸, 眼神澄净明亮的倒映着他的影子。
心口忽然漏了一拍, 也为自己卑鄙感到羞赧的谢玄衣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一枚花瓣, “你的头发上沾了一片花瓣, 我帮你取下来。”
只是一个并不算亲密, 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的小动作,却让不远处的裴珩挤攒全了生平所有的尖酸刻薄,恶毒嫉妒,但他即便被无尽的酸涩嫉妒淹没,他能做到的只有闭上眼,抑制自己杀人的冲动。
“前面有猜灯谜的活动,我们过那边吧。”谢玄衣提议道。
此时猜灯谜处已围满了不少人,多半是年轻的郎君和貌美的小姐,是以他们两人的出现并不突兀,唯独一张好皮相忍不住令人多瞧上几眼。
既是七夕佳节,准备的谜题也多和情爱有关。
谢玄衣的视线一眼 就看中一盏并蒂莲花灯上的灯谜,嘴里识含笑地念出,《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
恍惚间,宋嘉荣想起来那一次,她也遇到了同样的谜面。
那一晚她满心期待着等他说出谜底时,他是怎么说的?
那一眼冷漠又绝情得令她连想都不愿回想,但凡忆起,是连灵魂都抽疼的程度。
那一晚,他答应自己的承诺也没有实现。
牙齿咬得唇瓣印出一排整齐印印的宋嘉荣心口堵得难受,难受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声线都浸染上可怜,“师兄,我有些累了。”
正准备说出谜题的谢玄衣听她说不舒服,体贴的关心道:“也怪我的疏忽,都没有发现带师妹逛了那么久。”
满打满算从他们出府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时辰。
已经快要被嫉妒给淹没,但又克制着自己不要沦为野兽的裴珩目送着他们离开后,才失魂落魄的来到他们驻足的花灯前。”
数盏造型各异,流光溢彩的花灯垂挂在红梁木下,美得宛如火莲燃烧不止。
其它的花灯在美,在华丽,在漂亮,裴珩仍是一眼的看见了他的小姑娘先前所看的那盏花灯。
也看见了花灯悬挂下的那张谜面,曾和那一次她偷跑出宫,满心期待着希望自己能说出谜题的花灯重复了。
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是在下的家妹,而非拙荆。”
怎么可能是家妹,他又怎么甘心二人的关系止步于兄妹!
她理应是自己的妻,和自己生同衾,死同穴,以他之名,冠她之姓。
花灯老板见他对着花灯久久不说话,以为他是猜不出谜底,瞧着倒是人不可貌相,遂开口道,“若是郎君猜不出谜底,只需要给我三钱银子即可换取花灯。”
老板刚说完,他认为猜不出谜底的公子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取下花灯从他身边经过时。
他清楚的听到从那位公子口中念出的谜面,《情投意合,天长地久》。
是他迟来的表白,也是他羞耻的愧疚。
捞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的老板很是奇怪,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那么玩了?
不过给了一两银子,反正白得的钱就是香。
提着荷花灯的裴珩像个阴暗无耻的小偷追随着她早已远去的脚步,哪怕什么都不做,踩她走过的路,晒她晒过的月光也是一种奢侈。
回到谢府的宋嘉荣提着手上的花灯,扬起笑脸,“谢谢师兄,我今晚上过得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我更应该感谢师妹愿意陪我出来,要不然我一个孤家寡人出去难免会让人瞩目。”立在月光下的谢玄衣噙着笑,如玉石温润。
这时,门房走了过来,手上高举着一盏花灯,说,“宋小姐,门外有人送了一盏花灯给你。”
“给我?”宋嘉荣接过花灯后,才发现这盏花灯不正是她和师兄前面遇到的那一盏吗?
连谜面上的迷题都写在了纸的背面。
“你可知道送花灯的人是谁,那人还在吗。”宋嘉荣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又不是很确定。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花灯给自己,送的还是如此特殊的一盏。
门房摇了摇头,“那人没说,只是让我帮忙把花灯转送给你,给了花灯后就走了。”
那人可是给了他足足三两银子要他绝对保密,况且他说得也没错,他确实没有看清送花灯的人是谁。
送完花灯,失魂落魄,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的裴珩回到皇宫,那双沉重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宸极宫走去。
四年前她坠湖后,他心中胆怯又自责得不敢在踏进里面半步,因为他怕她不愿见他,也怕自己的到来会惹来她的不喜。
“陛下,您怎么来了。”正要取下宫灯的水桃震惊道。
裴珩动了动干哑艰涩的嘴巴,“朕只是进来看看。”
水桃虽意外他的到来,也并未阻止。
他是天下之主,后宫的任意一处自然是他想来就来。
“她,之前过得好吗。”他问。
“承蒙陛下关心,娘娘之前过得很好。”水桃回。
青提不似水桃那么尊敬,更多的是发泄她心中的不满,翻着白眼,“娘娘都走了不知多久,就算要装深情,也应该早一点来。”
水桃急得忙用手捂住青提的嘴,急色起来,“你别说了。”
青提不爽地甩开水桃的手,眼神愤怒的加大音量,“我凭什么不能说,要不是他,娘娘也不会死,娘娘当初就是心瞎眼盲,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他这种人。”
裴珩却因为她一句话皱起眉头,浑身像通过电一样定在原地,浑身颤栗,“你说,她喜欢我。”
那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从外人,还是伺候过她的宫人口中说她喜欢过他,对他而言像是在沙漠中缺水流浪后的旅人遇到了一大片绿洲。
青提翻了个白眼,“我宁可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要是这样,娘娘就不会过得那么苦。”
水桃叹息了一声,掀开垂下的白玉珠帘,“是真是假,陛下您随我进来看了后就会明白。”
裴珩从不知道宸极宫里还藏有那么一方小天地,还是一方他从未踏足的地方,却能明显的感受到每一处都诉写着少女情怀,感受着少女青涩又浓烈的爱意。
挂在墙上的画作是她缠磨自己多时,说要学画让他画下的,桌上的摆设,笔架的位置都和他殿内完全一致,连他教他写顺朱儿的纸都被她宛如珍宝的裱起来挂在墙上。
抽开画缸里的画,才发现一笔一画皆是他。
或坐或立,手持书卷,眉眼温润。
是他,但又不是他,因为他从来没有她笔下那么美好。
为什么他一直逃避来宸极殿,哪怕来了也没有观察殿内的布置,如果他能多留意一点,就能发现她对自己满得几乎溢出的爱意。
“这些…是真的吗。”裴珩喉间涌上一口腥甜,眼前一阵发黑得连站都站不稳的踉跄着往后退。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连糖屑都要偷来的人,意外发现自己拥有一座巨大的糖矿。
“如陛下所见的一致,娘娘曾深爱着陛下,只是陛下贵为天下之主,恐怕并不会在意娘娘的爱,或者对陛下来说,娘娘的爱对你来说只有恶心。娘娘已经走了,陛下不必再做出如此姿态。”水桃扯着嘴角,满是自嘲。
她在为娘娘不值,也为娘娘感到可恨,恨娘娘为什么要喜欢陛下。
心脏像被人用刀子惨忍的分成八瓣的裴珩微凉的指尖抚摸着她和自己写在一起的名字,能感受到她写下自己名字时欢呼雀跃的小心翼翼。
原来,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偷偷爱着她,她也曾那么热烈又诚枕的爱过自己。
可是那时的他,却因为对她产生除了兄妹之外的其它感情而愧疚,自责,甚至先入为主的把她所做的一切都当成了为追逐权力而使出的手段。
他错了,简直是错得离谱,天底下最蠢的人恐怕就是他!
“水桃姐,陛下,该不会是疯了吧。”殿外的青提听着他在里头又哭又笑,胳膊上都直直冒起冷汗。
她只是在口头上骂骂而已,没有想到他承受能力那么弱,连一丁点儿话都听不了。

第67章 争吵
宋嘉荣还不知道, 在她最希望他能发现自己满腔爱意时,他却视若无睹,避之不及的秘密在她决定不在爱他后, 意外的摊在他眼中, 更甚是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踏进岐黄班,原本有说有笑的课堂上瞬间安静下来,离她近的人皆是神色有异的离她一米远,仿佛她身上沾了会传染的脏物。
宋嘉荣以为是他们新想出来的,用来排挤她,好让她自己先承受不住退出岐黄班的小手段,为此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来上京只为求学, 等求学结束后就会离开, 并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入职太医院。
她虽然不想在意,但他们的视线就像是茅坑里乱飞的苍蝇一般令人作呕,喋喋不休。
哪怕太医前来授课,坐下后的宋嘉荣依旧能感受到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背后,伴随的还有指指点点,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 前往食堂吃饭的路上恰好听见有几个人在大声说话,他们很明显也发现了她, 结果非但没有收敛, 还生怕音量太小她听不见的拔高。
“我就说她不是个什么好货色,长着那么一张脸, 哪里能是怎么正经女人, 正经女人又有谁会进入全是男人的岐黄班求学, 我看啊, 八成是钓凯子来的。”人群中说话最大声的, 正是前几日在岐黄班大门和她有仇的刘钦。
“刘兄,你那么诋毁她,就不但她又跑去告状啊,你可别忘了上一次………”那人说到后面,特意压低了声线。
提到上一次,刘钦就像是一只踩到尾巴的猫炸了起来,五官扭曲,“要是陛下真的来了,我也不怕,我倒是要质问一下,本就是共同探讨医术的岐黄班,怎么能容忍这种出身不正,血缘肮脏的人玷污了那么神圣的地方!就算她的脸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肮脏的出身是怎么改变都改变不了的!”
“哦,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就一个出身肮脏。”从树后走出来的宋嘉荣眼底是遮不住的嘲弄,“与其嘲讽别人肮脏,不如先关心自己今早上是不是掉进粪坑,要不然怎么满嘴喷粪。”
刘钦瞧见正主来了,非但不收敛,吊梢眼一抬,满是高高在上的鄙夷,“怎么一个血脉肮脏,出身下贱,有些人恐怕是在清楚不过,真以为自己穿上衣服就是个人不成,本公子一想到和你那么个恶心的人同在岐黄班求学,都像是见了屎一样恶心,果真是有什么下贱的父母,生出什么下贱不要脸的女儿,一脉相承的低贱!。”
“闭嘴,谁允许你辱骂我爹娘的!”纵然他们有天大的不对,他们也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拳头攥得手背青筋冒起,牙龈咬得出血的宋嘉荣没有想到,她最害怕被人发现的秘密在有一天,会堂而皇之的昭告之天下。
她才不是父母□□生出的产物,她不是,她不是!
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他还把自己的秘密当成笑话说给白若裳听,所以,是他做的吗!
“我偏要辱骂,你能把我怎么着,姐弟□□生出的杂种也是个小杂种,像你这种□□的畜生就应该直接被溺毙在恭桶里,永堕畜生道!”嘴脸臭恶的刘钦像是出了一口恶气,更恨不得昭告天下,岐黄班就不应该收女人,女人更不配和男人平起平坐。
“像你们这种败化伤风,败德辱行的人简直不配当人,就应该当地里的王八,畜生!姐弟□□天打雷劈都不为过,怪不得早死,要不是早死,说不定就得拉去浸猪笼!”
“我要是你,我早就寻个地方吊死得了,哪里还会像你一样厚脸皮无耻到出来见人,果真是………”
“我警告过你的,是你不听!”眼球缠满一圈猩红的宋嘉荣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抄起一旁放着的木棍朝刘钦砸去。
她不允许他说那些话,更不允许他侮辱自己的父母!
闭嘴,通通给我闭嘴!
刘钦没有想到她会动手,手一摸,摸到的只有一手粘稠冰冷的鲜血,眼神是淬了毒的阴冷毒蛇,“好你个婊子,老子要杀了你!”
“你父母不教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今天就来帮他们教!”宋嘉荣非但不惧,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时,手中木棍又一次落下。
别看宋嘉荣个子虽小,但胜在灵活,力气也不小。
五官狰狞成恶鬼的刘钦想要抓住她,就跟要抓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困难,还得防止她的木棍不知何时敲下。
这种奇耻大辱,他怎么能忍!
有人反应过来,立刻大喊,“快!快拉开他们!”
“我看你们谁敢拦老子,老子今天一定要弄死她!”
“刘大夫你冷静,冷静啊。”
很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太医们的注意,要知道岐黄班里第一条,就是严禁弟子动手。
“你们谁先动的手,又是因为什么动的手。”章太医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气得吹胡子直瞪眼。
他只是一天没来,他们就要翻了天。
刘钦因为伤势过重,头上缠了一圈绑带,衣服皱巴巴得像是打过滚的咸菜。
因为宋嘉荣是女子,劝架的时候他们不怎么敢拦住她,她的手上又有武器,只是头发稍显凌乱些罢了。
顶着一脸青紫的刘钦立刻哭冤起来,“老师,是这个泼妇动的手,你可一定要为学生做主啊!像她这种蛇蝎心肠,身上还留着肮脏血脉的泼妇就应该赶出岐黄班!永生剥夺行医权利。”
他说完,还得意地扫了宋嘉荣一眼,无声的在挑衅着说,“我看你还死不死!贱人。”
宋嘉荣也不否认,“是学生先动的,可是夫子曾说过,辱人父母者与杀父仇人无异。如果老师要因此事要罚我,学生不服!”
“就她,一个姐弟□□出来的杂种!”刘钦嘲讽的话刚说完,余光见到的是拿着花瓶朝他脑袋砸来的宋嘉荣。
“我说过了,你要是再敢辱骂我父母半句,我就杀了你!”宋嘉荣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她的语调并未高扬,却带着渗人的狠辣。
刘钦被她凶狠的眼神震住,因为他丝毫不怀疑她会说到做到,短暂的恐惧过后,直接尾锥处升起恼羞成怒,更羞耻自己居然会怕她一个女人,“疯子,她就是个疯子!老师你们看见了没有,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像这种疯子哪里配学医!”
“说我是疯子,好像有些人更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狗。”要不是宋嘉荣被拦住,拦住她的人毫不怀疑她会直接上去撕烂刘钦的嘴。
更没有想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既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还如此的心狠手辣。
“安静,你们两个都给老夫安静,你们又把岐黄班当成了什么了,街头菜市场不成!”
“陈太医这处,今儿当真的好生热闹啊。”随着话音落,走进来的是一个手持拂尘,面白无须的男人。
陈太医敛了火气,笑道:“李公公,你怎么来了。”
“咱家要是不来,怕是得要错过一出好戏了,瞧瞧,陛下不久前才说过的话,刘大夫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转个头的时间就忘了啊。”李德福视线落在头发凌乱的宋嘉荣,满头是血的刘钦身上,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果然,贵妃娘娘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打起架来都不会让自己吃半分亏。
李德福拂尘一甩,恭敬道:“宋大夫,太后娘娘说是有些不舒服,想要邀你进宫一趟。”
“可是李公公,我们这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好。”陈太医不虞道。
李德福眼梢一扬,皮笑肉不笑,“怎么,太后娘娘的凤体比你们的训话还重要,要咱家说,是谁先挑起的事头,直接打一顿后逐出上京不就成了,要不是前头的人犯贱,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事,你放心,关于此事咱家一定会如实禀告给陛下的。”
等李德福带着宋嘉荣出去后,有七窍玲珑的顿时反应过来,按理说那位李公公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怎么可能会为太后做跑腿,而且还来得那么及时。
说不定,邀宋嘉荣入宫的人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要知道他们虽然鄙夷,看不起宋嘉荣的出身,但她的那张脸却是不肯否认的漂亮,漂亮到连他们都会失声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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