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殊面无表情,在识海中回道:“我确实是三师姐老乡。”
系统:【但现在的情况是,你哪怕承认自己是穿来的,也比承认自己是爱电侠好得多。毕竟你写的那些文章……咳。】
系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虞殊岂能不知道它的意思。
爱电侠,太不简单。
虞殊如果早早暴露了马甲,丢了脸面尚且不谈,接下来的创作也会受到种种桎梏。
她还要靠同人写手系统苟命,决不能轻易掉马甲!
所以……
她应该怎么做?
说时迟那时快,虞殊扬眉瞬目,将自己还在响个不停的玉简,往地上狠狠一摔!
玉简遭到重创,声音噼里啪啦起来,无法正常运作。
虞殊还不罢休,更是上前踩了它十几脚,直到玉简完全成为残骸碎片,再也还原不得。
这一招叫,毁尸灭迹。
楚争争显然被虞殊的行为震撼住了,声音在喉咙里颤抖:“小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她承认,自己曾有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就自圆其说:或许恰好有人急事找小师妹,和她找爱电侠的时间重合在一起。
毕竟爱电侠神秘,小师妹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事无巨细、了如指掌,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人。
但虞殊的行为,又让楚争争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这玉简可不便宜,他们剑修又是出了名的拮据,换一次玉简就相当于一次大出血。
再者,南天小乾坤马上就要开放了,没地方再给小师妹找一个新玉简。届时联络将成为困难。
所以,小师妹为什么突然把玉简砸了?莫非她真的……
虞殊冷不丁开口:“世风日下,我们恐怕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他在我的玉简里植入了惊恐符咒,导致玉简总是发出怪叫,想必是要在秘境中对我们不利!我唯有销毁玉简,方能破局。”
系统:【……】
它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借口呢。
不对,正常人根本不会用这种借口吧!楚争争又不是缺心眼,她真的能相信吗?
楚争争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片刻,她惊呼出声:“竟有此事!没想到修真界也有计算机病毒,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她相信了。
系统忍不住吐槽:【不是,她到底为什么能顺理成章地忽略这么多不合理之处啊?】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虞殊:“三师姐当然不是相信我的借口,”说着,莫名顿了顿,“……她是相信我。”
楚争争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不至于一点心眼都没有。
她之所以被糊弄过去,只因为虞殊是整个师门看着长大的,是他们最能信任的人。
师尊,师兄,师姐。
他们各自有着从前,哪怕相处许多年,仍然无法放下心防。
但小师妹不一样。她被送到昆仑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孩子能有多少心眼?他们看着她长大,把所有善意的想象,加诸于她身。
虞殊本来也是担得起他们信任的,直到系统降临。
她不得已披上“爱电侠”的马甲,不得已编织许多借口,去掩饰纷至沓来的危机。她知道这不是长久办法,但也没有别的选择。
至少,现在大概是糊弄过去了。就算楚争争有心怀疑,也找不到其他证据。
虞殊捻了个清洁咒,把地上的玉简碎片扫进芥子。
这次她利用三师姐的信任全身而退,下次却不好说。一次是巧合,却不能次次巧合,再坚固的信任也有被透支的那天。
到那时候——
虞殊深呼一口气,决定先不去想那么远的事情。
毕竟按照系统的说法,她的师门还未必有那一天呢。
秘境开放的那一刻,八个方位的入口同时亮起。
昆仑弟子都聚在庚字门。
根据南剑阁的安排,仙庭使者在甲字门,随后东西南北中五州,各自有独立的入口。也方便分散人流,减少不必要的争端。
然而,此时。
专属于西州修士的庚字门前,却多了几个面生的人。
展疏白最先发现。
他眯着眼,努力看清不远处的人:“那几人穿的好像不是门服。我记得仙门法衣没有这种制式,莫非是世家的人?”
顺着他视线望去,是几个修为看不出深浅的修士。
其中一人面容已老,作管家打扮;另两人衣袍翩跹,背负剑匣。在他们中央,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神情看着有几分不耐。
正是独孤游。
展疏白看清之后,戳了戳虞殊:“他不是那个一天打三份工的导游吗?他也能来秘境?”
有资格进入南天小乾坤的,都是仙门百家遴选出的新青修士。
独孤游当时说自己生计所迫,一天打三份工,听着就像落魄子弟。难怪展疏白觉得他不能来。
虞殊闻言,也觉离奇。
她和独孤游是旧相识。但事实上他们早已分道扬镳,这些年唯独的几次照面,还是独孤游声称途径昆仑,顺道造访。
此番来到南剑阁,她和独孤游的照面比前些年加起来都多。
她不信巧合,这多半是对方故意为之。
——为什么?
虞殊自认为孑然一身,于他无利可图。那么原因多半有关昆仑,或者她的师门。
自从得知师门诸人都是《无名道》里的烫角色,命中注定结局悲惨后,虞殊便开始警觉。
在这个修真界,有登徒子觊觎大师兄,有邪恶组织追杀二师兄,还有放债人对三师姐暴力催债。
她的师尊性情不为世所容。一辈子杀业满身、众叛亲离,约莫也是没有好结局的。
虞殊自己更是个被炮灰的路人小师妹,靠系统才续命到今天。
而独孤游是独孤家少主,独孤家是中州一手遮天的世家。
虽说虞殊在独孤家那几月,得知他被架空,没多少实权。但他到底身份不小,还是被系统避而不谈的、可能造成威胁的人物。
她不希望和他有再多交集,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这种整个师门都岌岌可危的时候。
于是,虞殊没搭理独孤游。
她宁愿拉着匆匆赶来的黎见山,向他口若悬河,传授“救赎邪恶大师兄”的独家秘笈。
黎见山被她莫名的热情糊了满脸,愣愣听着,到最后不得已拿出纸笔,记录要点。
气氛一时其乐融融。
不远处。
独孤游见虞殊有意回避,还和一个看着就不正经的凡间修士亲切攀谈,略微眯起了眼。
那人叫什么,黎见山?
独孤游不得不称赞虞殊的好人缘,仅这些时候,就和妙隐阁阁主成了好朋友。
好朋友。
独孤游想起虞殊第一次见他,也管他叫好朋友。
“……不过好朋友,你别担心,只要我们一举游过这条河,就能重回自由身。”
当时她说完,就把独孤游拉进了护城河里。他来不及说在修真界,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真正的修士甚至能做到隔空锁喉。
何况窄窄一道河渠。
独孤游想到这里,眼珠轻微颤了颤,合上了眼。
彼时虞殊奔波得灰头土脸,唯独一双眼睛晶亮。问他:“好朋友,你也是被他们抓过去的?”
独孤游说,是。
事实上他没说谎。那天他离开独孤家,确实是想逃跑。
独孤家是中州的仙门世家,而独孤游又是独孤家这一辈最出挑的孩子。
作为少主,他说的话……根本没有多少份量。
独孤家留他,不过是看上了他与天机道极为契合的根骨。
与世人所知不同的是,天机道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神道。它在窥天机之余,也会将因果相应地反噬给问道者,生生不息。
因此,现存的天机道修士大多闭门不出。不是他们故作神秘,而是实在见不得人。
那些被因果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躯壳,看起来就像是怪物。
独孤游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修这样的道。
直到他在家族筵席上被族中长辈们相中,送进密室。长辈啧啧称赞他的合适,为他穿上礼服,向不知名的画像上香,三叩九拜。
最后告诉独孤游,他已经是天机道修士了。
独孤游方才知道,很多事并不是他可以选择的。独孤家需要有一位天机道人,为家族推算兴衰、经纬成败,立足中原。
上一位天机道人在入道十六年后去世,这次轮到他了。
独孤游确实适合修习天机道。
主要体现在他不至于变成怪物,只不过身体羸弱些,看起来病怏怏的,没多少活人气。
他见独孤家其他修士习剑、炼丹、锻体,偶尔也会跟着学两手。那些修士知道家族内情,可怜他注定短命,便倾囊相授。
而独孤游自己,其实一直想离开独孤家。
独孤家修士奉他为少主,然而独孤游知道他什么也不算。族中权力都在长辈手中,他连出一次门,都需要层层审批。
通常不会被准允。
不明真相的世人追逐天机道,可他只被这有违常俗的道法,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知道自己就算离开独孤家,大抵也活不了多久,但总比如今要自在。
独孤游便安静等待,等待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契机。
契机到来的那天,独孤家正在招收新杂役。一群来自东州的流民,都是底细干净的人家,管事站在其中挑挑拣拣。
或许是现场太乱了,连有个小女孩跑出去都没看到。
独孤游一怔。
他知道这些流民在独孤家修士眼中,不过贱命一条。留在府中尚有活路,就算没被挑上,也能做些下等活计。但逃跑……
说不定会死。
凡人怎么有胆量挑衅修士。
果然,有修士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少了人,立时横眉竖眼。
他们骂骂咧咧,分出去几人去抓那逃跑的流民,现场也因这情况变得躁动不安。
独孤游知道是时候了,他可以趁乱逃出去。近些天他向其他修士学了神行术,虽不知效果如何,但眼下可以一试。
大不了被抓回来,折磨几顿。独孤家还是得留他的命。
于是,独孤游跑了。
一切本来很顺利,几乎像是要成功的模样。
但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了那个被追得狼狈的女孩。
独孤游觉得眼熟。
从心而论,这绝对是独孤游和虞殊的第一次见面。何况她现在浑身灰扑扑,很难看出原本模样。
但独孤游确信他见过她,就在不久之前。
独孤游几乎没向人说过,他修的是什么道。一来事关家族,确实需要避讳,二来也没有必要。
但作为天机道修士,他的水准绝对不低。否则也不会被族中长辈相中,成为名不副实的少主。
因此,独孤游在决心要逃之前,给自己算了一卦。
天机道,传闻说它勘算大道,可通神天。
事实也确实如此。
独孤游引全身灵力到眉心天目处,在一团混沌朦胧中,隐约窥见现实之外的真相。
反噬很快到来。
他忍耐着刺向五脏的剧痛,将喉头血腥气咽回去,尝试看清天道降下的讯息。
——却不是他想问的。
独孤游问他能不能成功离开,天道却向他展示了另一幅画卷。
视野里,他确实不在中州。
身边站了人,独孤游移目看去,见是一个少女。
她说半月后就是双宗小会武,不知胜算几分。
不等独孤游反应过来,画面便一转——
他看见那少女被剑气撕裂成碎片,血淅沥沥流了满地。
附近,响起众人惋惜的声音。
他们说死去的少女从前是流民,当年被卖入独孤家,想逃但没能逃走,被挑伤了剑骨。以至于后来凭借得天独厚的天枢脉,被昆仑微生长老收入门下,久久不能成才。
今日擂台敌手气势未收,她本可以避走,却因身法劣势未能及时脱身。
逢此灾祸,可怜可惜。
独孤游就这样,听完了她的一生。
这天独孤游终于找到机会离开独孤家,一回头,看见了虞殊。
直觉告诉他,她就是那位“被卖入独孤家,想逃但没能逃走,被挑伤剑骨”的少女。
独孤游:“……”
他停下了脚步。
明明神行诀已经在足下,虞殊又吸引走大部分人注意,正是他彻底脱离独孤家的好时机。
但他忽然转身,拦住那几个独孤家修士:“收剑,我去追。”
未能施展的神行诀,最后像儿戏一般消散。
再后面的事情,虞殊就都知道了——独孤游代表独孤家,将她收为普通杂役。
而族中长辈发觉少主未得到准允,居然能随意进出,从此对他监视得更加周密。
独孤游最终没能离开独孤家,哪怕他为此谋划了很久。
虞殊的根骨很好,在修行之事上可以说一声有天赋。
但她不知为何天生气虚,又不得灵剑青眼,每每提剑不过几刻钟,就使灵剑分崩。最后不得已,只能用毫无灵力的木剑。
独孤游向其他修士学过不少道法,虽然不够精深,但带虞殊入门还是绰绰有余。
在会武落败左右是技不如人,多些道法傍身,也算生机。
独孤游没想过他和虞殊到底算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其实连“朋友”都很难说得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活不了太久。所以见到另一个命中注定要身首异处的人,便想看看,人究竟能不能摆脱所谓“命”。
独孤游很少出门,不仅因为族中长辈日益严厉的监视,也因为他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可是第二天醒来,却还是在那间阴暗逼仄的“少主房间”里,几个仆役管家上前对他嘘寒问暖。
他们珍惜这位独孤家的天机道人。如果独孤游死了,再想找一位根骨合适的,并非易事。
独孤游早已习惯。
然而某天,他听见窗外有人在谈论南剑阁秘境的人选。又说昆仑和朝天宗举办了双宗小会武,擂台上传出不少稀奇事。
他心中一动,上前询问。
“虞殊?少主是说……哦,是早些年在我们这里做杂役的虞仙子!她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出事?能出什么事,虞仙子这次在小会武夺魁,她那双昆仑铁靴十分畅销呢!即刻便要去南剑阁推销、不是,开荒秘境了。”
独孤游:“……”
虽然他不知道昆仑铁靴是个什么东西,但看说法,虞殊确实已经摆脱了死亡危机。
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于是,在独孤家挑选赴南剑阁秘境的人选时,独孤游站了出来。
族中长辈讶异,因这位修天机道的少主平日很少露面,几乎像个死人。这次却主动向他们提要求,是千载难逢的事情。
作为交换,长辈提出让独孤游回中州后算一卦五州势。
五州势是九阶天机术,对独孤家而言是进阶为玄真第一世家的机缘,但对独孤游来说,可能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卦。
独孤游答应了。
反正就算没有这遭,他也活不了太久。最后出一次中州,也算开开眼界。
庚字门开,西州弟子鱼贯而入。
虞殊是最后进去的。
她回头,看见独孤游还站在原地,忍不住出声:“中州修士的入口是戊字门。”
这里是庚字门。
虞殊说这句话,倒不是对独孤游有什么意见。
她只是想起,小帅前辈或许会在秘境里对黎见山下手,这不能被其他势力的人看见。
独孤家当然也算其他势力。
虞殊说完,并不打算强求他什么,转身进入秘境。
独孤游仍然在原地。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抽了抽鼻子,转身道:“走吧。”
负责跟随独孤游的管家感到奇怪:“少主,为何不从此门进入秘境?您是南剑阁阁主贵客,无论从哪里进,都是可以的。”
独孤游:“她不想我跟着。”
他说这话时,还是没有表情,但管家莫名听出几分怨念。
难怪少主怨念,管家想。
他知道那昆仑的虞仙子,早年是他们独孤家的杂役,和少主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旧交情。
现在少主主动找她组队,她却态度冷淡,真是伤人心。
管家道:“她左不过是个负心汉!少主别难过,从戊字门进就从戊字门进,我们不和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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