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随着质问逐渐加大,门口有人出来,往他们这边投去探询的目光。
江锦禾双臂环起,手包挎在肘弯,深呼口气尽量平静下来:“我理解唐清离开对你打击很大,但幺幺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你不好好爱她就算了还迁怒冷落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插手过你怎么对待幺幺,因为这个结得你们父女俩自己解开,但这种事情发生这两次真的就够了。”
“你要是觉得你现在有另一个女儿无所谓了,就把幺幺给我,我接走。”
“我……”
覃宏宥欲言又止,但江锦禾已经失去等他组织语言的耐心,不带任何留恋转身就走。
覃宏宥站在原地出神半晌,离开时肩膀下垮,背影有些落寞。
司琮也彻底清醒时是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夜色才褪,天空呈现灰蓝色,偶尔几声鸟叫,卖早点的小贩已经开始在路边支摊,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苏醒过来,又是新一天开启。
他肩膀伤在后面,从手术室推出来到被挪到病床,一直都趴着,睁开眼下意识想起来。
“别动。”覃关一直在病床边,他一醒她立马就知道,轻轻按住他后腰:“你要干什么跟我说。”
司琮也迅速扭过脸,动作一大还是车扯到伤口,疼痛骤然加剧,但他没管:“你没事儿吧?”
“没。”
她被他护得极好,怎么可能会有事。
司琮也费劲巴拉的转着眼:“就你自己?”
“叔叔阿姨刚走,回家给你拿换洗东西了。”
“成。”唯一惦记的人就在眼前,其他的司琮也就不是很在意,他看着覃关快垮到嘴角的黑眼圈:“没睡觉?”
“睡了。”
其实没睡,一直熬着守着司琮也,脑子里回放着在出租屋那一幕以及他满背是血的样子,根本不敢闭眼,更不敢看不见他,只是趁容卿在的时候匆匆在病房里洗澡离开了一小会儿。
但又怕他担心,撒了个谎。
司琮也往右侧翻,覃关赶忙站起来去扶,他顺势攥住她手腕拽了下:“上来。”
“干什么?”
“上来睡觉。”
“你好好躺着,我困了自己会睡。”
“你别让我废话了行不行,我虚着呢。”司琮也用伤拿捏她:“非要我现在这样下去抱你?”
覃关真是怕了他了,他想做的事情千方百计都得完成。
脱了鞋上床,小心翼翼躺下,和他保持半人宽的距离。司琮也住的单人病房,空间大,与小型公寓无异。
司琮也重新趴回去,跟她拉近,摸索着勾上她的小拇指,覃关蜷了下指节,去看他。
司琮也已经闭上眼:“别看我,睡觉。”
他且得恢复,伤口深又流那么多血,现在正蔫,容易嗜睡,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消耗完他的精力。
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覃关动了动,只敢把脑袋朝他靠得更近些,缓缓合上眼。
无所放置的心找到着陆点。
这段时间覃关一直在医院陪司琮也,把司琮也照顾的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说他是祖宗都不为过,说什么都不反驳,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他故意犯贱逗她,她都不像之前那样反击,大部分时间都随他。
司琮也一边享受她的亲近,一边又时不时盯着她出神。
司承尧和容卿偶尔过来,但还是把更多时间都留给他们两个,俩人都没怪过覃关一个字,反而叮嘱她别太累注意休息,覃关每次听都笑着应好。
覃宏宥和江锦禾后来又分着过来看了几次司琮也,每人每回来都拿一堆营养品,司琮也叔叔阿姨的喊着,比见着亲爹妈都热情。
对于覃关和司琮也,谁都没有多说过什么,仿佛默认同意。
这天下午,司琮也问覃关想不想吃冰,覃关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正巧医院对面有家两人都喜欢吃的冰的分店,司琮也本来想叫跑腿,覃关怕买不好,就亲自去。
回来时,病房门虚掩着,覃关以为是护士来换过药,没多想,正要推开进去,就听见容卿恨铁不成钢的骂声。
“你别给我犯病司琮也!过年那阵儿你要去威市我让你去了,隔三差五回国我当不知道,你现在把自己弄成这样我没怪过你和覃关一句,但你别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对你的忍耐程度。”
“我跟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什么都得交给你,好不容易拿到offer的学校不想上说要考回国,你有一点儿脑子吗?”
覃关滞住,松开门把,侧过身靠在旁边墙壁上,对面墙上挂着一些养生知识,透明亚克力板映出她模糊的轮廓,买来的冰激凌拎手里垂在腿边。
“你最好趁我现在对覃关印象还没改变前赶紧给我把态度摆正,不然到时候别说我会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你这儿子我要不要都是一回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自己有能力离开家无所谓,但你要搞清楚,别人之所以会高看你一眼,是因为你爸跟我把你身价抬高了,不然你司琮也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冰激凌盒贴上皮肤,些许凉意却冰的她猛打一个冷颤,恍若如梦初醒,她没再停留在病房门口,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病房里母子俩的谈话还在继续,容卿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抱臂沉着脸看床上的司琮也。
司琮也半坐靠在病床头,他嫌病号服不舒服,穿着自己的睡衣,黑色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妈,我都考虑好了,国内大学不比国外差。”
容卿怒气峰值到达顶点逐渐回落:“是,你都考虑好了,那覃关呢,你考虑进去了吗?”
司琮也点头:“当然。”
不然他回国是为什么。
对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态度,容卿冷嗤一声:“你要是真为她考虑就不会不管不顾地回国,你就没想过你这么做会给她多大压力?”
司琮也眼睫颤了下,想起在这件事之前,两人在他公寓吵得那次架,一时没说话。
“儿子,恋爱不是这么谈的。”容卿叹口气,强硬的态度稍软化:“你喜欢一个人对她好这没错,但你得有度,一段关系里的确很难做到两方付出对等,你可以比对方付出多一些,但不能太过头,不然天平歪的太严重迟早得翻。”
“你觉得你现在因为覃关考回国,为爱情不顾一切特潇洒,那覃关呢,她以后就会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里,想着你为她放弃了什么,对你愧疚,对你卑躬屈膝,这是你想要吗?”
“我——”司琮也无力辩驳,他现在好像陷入一个怎么都走不出去的怪圈里,找不到出口,看不见方向。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和你爸对待感情的态度,但你这样没比我俩好多少,你给覃关的太沉重了,她不见的承受得起。”
“你俩的关系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容卿身为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分开,对你俩都好。”
“你得先顾好自己才有余力去爱别人。”
她等下还有视频会议要开,时间差不多了,拿上包起身,到底是亲儿子,不忍心看他无措,临走时像司琮也小时候那样揉了下他头发:“建议我给了,好好想想吧。”
覃关在楼下花园坐了许久,草坪上有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在放风筝,她就看着那风筝发呆,最后被手机震动打断。
司琮也打来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去,她说冰激凌店太多,在排队,马上就回。
挂了电话后,她把早已经融化成水的冰激凌丢进垃圾桶,又折回店里重新买了份。
回到病房,两人都装得若无其事,和平常一样,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不存在。
司琮也身体底子不错,又被人精心照料,伤口没再发过炎。中伏天开始,夏季进入鼎盛时期,天气又闷又热,太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疼。
司琮也的刀伤恢复的七七八八,美院夏令营的日子越来越近。
医生准许司琮也可以出院,覃关陪他做完最后一次检查,路过住院部花园,司琮也突发奇想要坐一会儿,拉覃关一起。
凌晨下过一场暴雨,现在清凉不少,还不算热,两人并排坐树荫底下,保持着不到一臂距离,亲近又疏远。
好像是预料到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半晌,司琮也问她:“夏令营是不是快开始了?”
“嗯。”覃关低着头,地上有他和她的影子:“还有六天。”
日期脱口而出,就是一直记着。
司琮也点点头,他搓了把脸,有些颓:“那天在公寓说得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怪过你,别生气。”
覃关轻声嗯:“我知道。”
怎么会生他的气,根本生不起来,他总有办法化解。
两人之间,向来是司琮也找话题引导,现在他思绪完全断着,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前两天覃关看见放风筝那小男孩今天玩起了皮球,踢一脚球滚到司琮也脚边,他给捡起来,等小男孩过来后还给他。
小男孩拿了球却没立刻走开,两手抱着球盯着覃关瞅了会儿:“姐姐我见过你,我在楼下玩的时候经常看见你坐在椅子上发呆哦。”
他看了眼司琮也:“是在想这个哥哥吗?”
覃关愣了下,下意识去看司琮也。
虽然没伤及重要器官,对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怎么说都是挨了刀子,算是死里走过一遭,司琮也清减不少,以前穿在身上恰到好处的T恤现在变得有些空荡,深邃的眉眼更加锋利深刻。
但脊背依然挺拔,意气风发。
他一直是这样,他就该是这样。
他一步步精心筹备的人生规划,不该因为她随意更改。
小男孩妈妈在后面叫他,他说了句“哥哥姐姐再见”就跑了回去。
司琮也保持着给小男孩球,弯腰的姿势:“覃关,我——”
喉结明显一滚,他顿住,咬牙吸气压下那股哽意,平复一阵坐直身体,望向对面某一点,眼神里是茫然和失落,电话进来,手机在虎口间转一圈调正,他挂断,摸出耳机分她一只:“听歌吗?”
“好。”没有问他之前打算说什么,覃关戴上耳机。
司琮也是个特精致的人,每次开车必须选好自己爱听的歌,不然绝不会走,但他这次就点开列表按下暂停三角键,软件随机播放。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戴同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歌,感受一样的旋律,心跳可能在某一瞬间同频共振。
现实是他们两个已经站分岔口,同行的一段路程马上结束,他们俩要走向只属于自己的那条人生轨迹。
一开始谁都没去在意歌曲内容是什么,旋律重复第二遍,覃关听清歌词内容,认出这首歌。
《Die For You》
为你而死。
覃关指尖微动,很快克制住。
他们都太年轻,觉得有情饮水饱,喜欢的时候掏心掏肺,如果等以后情感归于平淡,有天司琮也恍悟,后悔他今时今日为她做出的选择、放弃的东西,到那时他们怎么办?
趁现在还来得及,就结束在这儿。
一首歌完毕,覃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司琮也主动拿掉她耳机,指尖感受上面的余温。
“覃关。”他很少正经叫她名字,声音淡淡:“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希望他比我要更喜欢你。”
正午太阳正烈,温度开始攀升,绿茵草地上浮动着一层热浪。
“你走吧。”他说。
覃关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映在地上的影子:“好。”
司琮也下午出院没叫谁来接,齐靖帆和杜思勉过来探病,看他在收拾行李才知道他要出院。
“覃关呢?”屋里没见到人,杜思勉抛着个苹果问。
司琮也把衣服一件件往行李箱里扔:“走了。”
“走了?去哪了?她现在可放心你自己一人了?”
杜思勉一时间没注意到司琮也不对劲,齐靖帆踹他一脚,他懵逼的拍掉裤腿上的鞋印,冲他挤眉弄眼。
——咋了?
齐靖帆没搭理他,看着司琮也侧脸,斟酌再三:“真有必要吗?你这次为她挡了一刀,你提什么要求她不会答应你?”
司琮也就怕这样。
的确,他现在跟覃关提什么要求她都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但那不是他想要。容卿说得对,他不能让覃关活在他的阴影和对他的愧疚里。
那不是他喜欢她的初衷。
杜思勉回过味来,放下苹果:“行啊,分就分了,大把时间总能遇见更好更喜欢的。”
司琮也把最后一件衣服放好,合上行李箱,左手无名指还戴着和覃关的情侣对戒,他拇指按上去摩挲:“她们班之前有个女生因为谈恋爱被家长发现,转学走了。”
“啊?”
齐靖帆和杜思勉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件驴唇不对马嘴的事情。
“那女生问过她,要是她,喜欢和前途选哪个,她说不管什么都得给前途让步。”
司琮也想像着覃关说这话时的神情,一定是没什么表情,脸很漠然,仿佛并不是难以抉择的事情,就像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简单。
“我给她让,她要前途,那我就站在她的前途里爱她。”
司琮也走那天,覃关在去夏令营的路上,她到美院大门口时,居可琳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居可琳:【他走啦。】
校门口都是从各地赶来参加夏令营的学生,手里画板颜料甚至比行李还要多,每个人都新鲜打量着这所学校,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覃关站在人群边缘,回给居可琳一个【好】。
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夏日午后,校门口对面卖冰糕的小贩在嚷嚷五元一份,树上蝉鸣聒噪,路人在灼热阳光下行色匆匆。
一切都在正常进行,或者有了新的开始,周围事物并没有因为谁而停下,但一切又好像在悄无声息中结束。
时钟的指针在向前走,九月开学季,齐靖帆和杜思勉相继出国,居可琳暑假去海边玩了一圈,晒成了黑皮美女,赵思乐把长发剪短,发誓要在高中最后一年改过自新重新开始,陈伊嘉和张景远之间氛围有些奇怪。
还有付修诚,他进入大学的第二个月,在美术用具店再次遇见覃关。彼时他已经交了女朋友,对覃关不再有当初的喜欢,真正开始把她当成朋友相处。
总之每个人身上都有些或大或小的变化。
覃关还是和以前一样,人冷话少,每天都保持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周末会去画室待上一整天,她的专业成绩和文化成绩齐头并进,次次考试都能刷新她的历史新高,只要高考正常发挥,美院绝对不在话下。
郑妍彤和张松这两位为她操心又对她寄予厚望的老师越看她越欣慰。
何欣然在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加了覃关微信,或许是怕她不同意,把小作文打在好友申请里,为她过去对覃关造成的言语伤害道歉。
一开始对覃关,何欣然只是不对眼缘,有些看不惯,毕竟她太特立独行,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眼里两极分化,喜欢的太喜欢,讨厌的太讨厌。
后来和杨予微交朋友,在她乍一听没什么所谓后来细品全是问题的引导下,对覃关越来越讨厌,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有擦亮眼。
覃关什么都没说,但是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后来有次覃关帮郑妍彤发卷子,给到何欣然,她小小声对覃关说了句“谢谢”,以及“对不起”。
司家还在隔壁,只不过司承尧很少回来,容卿更是。
徐落姝在覃宏宥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覃关经历过的事情,心情复杂难解,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覃关,就私底下时常跟覃迎叨叨让她之后要对姐姐好,导致覃迎七个月大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叫覃关“姐姐”。
又是一年春节,覃关现在高三,腊月二十八才放假,而且就一周时间,覃宏宥去威市把两位老人接到京北来过年,一家人其乐融融。
傍晚飘起雪花,等到晚上地面上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积雪,覃迎闹着要出去玩,覃关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去院子。
玩了一会儿隔壁房门突然被打开,覃关条件反射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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