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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月光(卢意)


他笑意渐深,起身拍了拍味道肩膀,答应我:“无论如何我都把那天的时间抽出来带你去看,行不行?”
我这才满意地笑了,送他去车库驾车离开。
值得庆幸的是,除夕夜之前,阿尧哥有了消息。
他浑身是伤,被人从深圳接回来的时候胳膊和腿都打着石膏,脸也被凑得青肿,嘴唇半分血色也没有,真真像是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行尸走肉。
今年破天荒的,姑姑和我们一块儿吃年夜饭,阿尧哥伤势严重吃不得什么大鱼大肉,每天就捧着本书坐在轮椅上也不说话,我日日都去查看他的伤势恢复情况,看他那本书翻来翻去总是在那一页,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问他:“你在澳门……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阿尧哥看着我,第一次不像是看一个小孩子,郑重其事道:“别问,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因为这一句话,我的不安又被逐渐放大。
然而很快,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取代了这个不安,让我恼怒。
庄裕,在距离bigbang演唱会还有不到半月的时候,突然和我说他要去美国出趟长差,要在那边待上小半年的时间,所以这个演唱会只能改为齐悦姐陪我去看,等他下次再给我补上。
而这件事情,也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是在齐悦姐来沪城的那天晚上,我陪阿尧哥去酒吧的时候,听见云霄和他谈及才知道的消息。
当时我正在为阿尧哥不顾性命坚持返回澳门这件事情忧心,阿尧哥居然还要心情和易林哥聊国家房产政策,我苦于找不到一个帮腔说话的人替我劝他,坐在一旁生闷气,就连齐悦姐和阿尧哥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庄裕见我来了,也并非完全无视,特地下楼去吧台处给我拿了果盘和饮料,关心起我最近的学业。
我语气不太好,瞪了他一眼,指责他:“上次你还说无论如何都会陪我去看演唱会的,果然是骗子。”
他苦笑,有点拿我没有办法,但还是郑重道歉,向我解释了好半天这趟出差的重要性,并承诺等他从美国回来,一定给我带回来一个意义非凡的礼物。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先前从缅甸淘回来那两块玉的事情,但听他说的那么神秘,料想总不会是在唐人街上随便给我买一个什么小玩意儿,最终还是点头放过他。
也不知道怎的,庄裕这一晚上玩游戏输多赢少,喝酒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白皙的脸上晕上红色,我几次看不过想要帮他喝两杯,但都被阿尧哥拦了下来。
未成年人不许饮酒,我因此被阿尧哥拉着早一步回家去,被他在车上训斥了好半天。
我如实交代,前几次喝酒都是在同班同学的生日会上,香槟或者啤酒都喝过一些,尚能入口,如果只是单单为庄裕去喝两杯受罚的就酒,绝不会醉。
他点到即止,叮嘱我:“虽然外公的意思是等你成年之后就去和庄家谈论婚事,但毕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做哥哥的我也不管你们两个私底下是好还是不好,总之……”
他顿了顿,万分严肃地说:“千万不能越界。”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却见过猪跑,我很清楚阿尧哥说的“越界”指的是什么,但那种事情在此之前从未在我脑海中出现过,一是因为我年纪小,二则是因为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原来对于庄裕来说,那种事情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到……和谁都行。
🔒99 ☪ 重新认识
◎原来除了我,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玫瑰。◎
高考前夕, 路家出了件狸猫换太子的稀奇事儿,易林哥和凌初姐姐的订婚没有如期落实,凌家的这门好亲事莫名其妙嫁接到了琪飞哥身上, 阿尧哥和庄裕都赶回沪城来庆贺,而我因为三模考试成绩不理想被我爸关在家里做卷子, 没能第一时间就见到阔别三月的庄裕。
后来我才知道,在琪飞哥的单身夜派对上,庄裕愁眉不展了一整晚,为的不是旁的事情,而是为我哥很久之前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他说:“苏家虽然是和庄家老早就定了亲,但是也没有具体点名道姓,回头等可卿长大一些, 两个人如果关系走得近,把可卿嫁过去也不是不可。”
我哥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情境我已经不大记得,只隐约记得那天长辈挺多,我在房间里刷题,出来倒杯水的功夫恰巧听到这句,手里的水杯差一点都没有端稳,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哥,等他一句解释。
他在一众长辈面前被我看得有些尴尬, 连着说了好几句是开玩笑,我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屋。
关门的瞬间还听见不知哪位叔叔笑说:“冉冉长大了, 知道为自己的婚事上心了,你糊弄不了她了。”
我在房里轻哼一声, 心想:当初说以后要把我嫁给庄裕的是你们, 现在怎么又说是我自己上心?我难道不该上心、该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吗?
于是乎我好几天不愿意搭理我哥, 去参加路家、凌家的订婚宴时, 也没有跟我哥坐在一块儿,而是全程都跟着阿尧哥。
那天出乎意料的,易林哥把那位让我们唤作嫂子的姐姐也带来了,两个人手拉着手招摇过市,再也不回避任何人打量的眼光,我轻轻问我身旁的阿尧哥:“易林哥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人带来凌初姐的订婚宴,不是明摆着打人家的脸吗?连我都懂得的道理,他难道不清楚?”
阿尧哥似乎是有心事,我知道他平时都不关注齐悦姐姐,对人家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但今日他却反常地一连看了她好几次,听到我问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给我分析原因,而是略带敷衍地只回了我一句“别瞎操心别人,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高考上面吧”。
我撇撇嘴,抱怨:“机器人也要休息吧,难得今天这么喜气的场子,你真扫兴。”
不过好在,那天饭桌上的游戏格外有趣,易林哥提出的这个游戏还能顺带帮我复习数学,我兴高采烈地参与,刚好就和庄裕挨着一起坐,他似乎是早有准备地从桌子底下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而我正在琢磨游戏的思绪也被他这一举动突然间打断。
我凭感觉把那东西抓在手里,摸了摸它的形状,震惊得差一点就要当场让别人看了出来。
我难以置信地朝庄裕投过去探寻的视线,通过眼神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浅笑着扭过头去不再看我,转而去继续看那边的游戏进程,我怔了怔,小心翼翼把手从桌子下方抽回来,摊开手掌,看到那个很小很小的天文望远镜模型的吊坠。
我从小到大一直藏着两个秘密,一个是我喜欢庄裕,而另一个就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庄裕发现的心思——我喜欢天文学,我想要研究天体和宇宙。
这件事情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除了阿尧哥。
但阿尧哥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所以我相信庄裕并不是从他那儿得知的这个秘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是他猜的。
他既然都猜到了我如此隐秘的秘密,那么我敢笃定,他肯定也能猜得到我喜欢他。
高考完的那个月下旬,是我十八岁的生日,过完生日之后的第三天就是我填写高考志愿的日子,我还是稍微有些纠结是要留在沪城还是,因为我已经明显感觉得到我哥对我和庄裕这段爷爷定下来的婚事意见不小。有一回听见他在和爸爸争吵,说如果都是嫁个女儿去庄家,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女儿,那一刻我真的很心碎。
庄家的确有很多很多财富和地位,可如果只是为了那些,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嫁给庄裕。
我愿意嫁给庄裕,只是因为他是庄裕。
那天我说为了庆祝我高考结束,特地让齐悦姐叫了大家到“苏一”来玩儿,我征求了阿尧哥的同意可以喝少量的酒,于是心情得到纾解。
那天我第一次正眼去看易林哥心爱的那个姐姐,也随着齐悦姐叫她“嫂嫂”,因为我认真思考过易林哥这个人的性格,又在和庄裕的越洋电话里常常听他提起这两个人的恩爱不疑,由此推断易林哥这一回是真的不要江山要美人,铁了心要娶这个姐姐。
我曾经和齐悦姐聊天时八卦过一易林哥的这一段感情,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眼神坚定地和我说:“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他们的感情看得我一个没有恋爱过的人都动容。”
我心生艳羡,却又无比庆幸我和庄裕的门当户对、长辈看好,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些难以逾越的沟壑,只要我迈过去十八岁的门槛,我就可以光明正大走到他身边去。
我想,这就是上天对我们的一种恩赐。
但是那段时间齐悦姐的心情都不大好,我很清楚这都是我阿尧哥造成的,我其实并不清楚阿尧哥这个人心里的许多想法,但他既然不喜欢齐悦姐,我也不会多嘴去说什么。
我能做的,就是在她无聊盘塔罗牌的时候去给她捧个场。
我说我想要测感情,其实我是省略了“感情”这个词语的表语,它完整的句子其实是——我想要测一测我和庄裕之间的感情。
可她竟然不懂,压根儿就没有猜到我的心思,倒不如凌初姐姐一句话说的我脸红。
不知道齐悦姐学习塔罗牌到底学了多久,总之算出来的结果让我直呼她是“江湖道士”,她说我命里感情稀薄,以后在事业上能成大事,誉满天下都有可能。
我皮笑肉不笑地坐在沙发上不再理她,突然又想起来我哥对我的嫌隙,易林哥来问时,我只说高考发挥得没有如意,并未提起我哥这茬,不愿大家都跟着我一块儿烦恼,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苏家自是不能去和路家比的。
感情深厚的手足情谊,我只羡慕在座两个姓路的人。
可我不提,却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我哥如今的算盘。
易林哥忧心忡忡地问我,我这才和盘托出,最终坚定了要去北京读大学的信念。
只是,我还是想见一面庄裕。
我想亲口告诉他:“我很喜欢你,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距离不会将我们分开,它只会让我在朝思暮想之中越发坚定地意识到,我原来是这么地喜欢你。”
喜欢到,那一刻我真的有恨过我哥。
我亲哥。
我于是偷偷告诉齐悦姐,我已经买了去纽约的机票,和一个同学一起去毕业旅行,刚好见一面庄裕给他稍些好吃的,希望她透露给我庄裕下榻的酒店名称。
齐悦姐震惊万分,问我:“冉冉,你不是专门去找我哥的吧?”
我摇摇头,又一次矢口否认。
是的,我是喜欢庄裕。
但我不敢说。
我不敢在对庄裕说出那四个字之前先让别人知道,因为我不希望他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这个秘密。
我喜欢你,庄裕。
我要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先听到这句话的人。
我记得庄裕最喜欢的数字是18,他曾经开玩笑说因为十八岁是一个一旦达到就可以拥有无限自由的年纪,所以他喜欢18这个数字。
当时阿尧哥嘲讽他:“是不是男人至死都喜欢十八岁的少女?”
庄裕面色尴尬,看了看我,怪他:“在冉冉面前聊什么男人本性,你不是男人?”
当时易林哥还未遇到他的真爱,在情场上也有一定的坏口碑,所以他帮腔庄裕:“人活一辈子还不知道到哪一天为止,人家是喜欢少女还是喜欢少妇,不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
我当时并未深究,坐在一旁吃水果看他们打牌,看庄裕因为输给了我阿尧哥而不服气的懊恼样子,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少年稚气。
可他明明大我五岁。
而这五年时间,又足够他遇见多少个十八岁的少女呢?
我的方向感很好,到达酒店的18层,我很快就猜到庄裕会住在哪一间房里。
庄裕个习惯,他住在外面时不喜欢别人贸然闯进去,所以通常不会定时叫保洁打扫,总是自己收拾掉房间里的垃圾扔在门口。
我往走廊身处走去,依稀还记得从前我给他打视频电话时,他窗户外面的景象应该是右边这一排房间的视角,于是我走到门口去敲门,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我来纽约时带了一只白色的行李箱,给庄裕带了许多我自认为好吃的美国买不到的东西,想他在美国还要再待上两个月,胃总是挑剔难受的,特地带了地道的重庆火锅底料,原计划晚上和他一块儿在酒店煮火锅吃。
门被打开,庄裕只穿了一件睡袍的随意样子吓了我一大跳,他一只手揉着头发,我往下看去,是他裸露在外的小腿。
我很快抛却他这身睡袍带来的羞臊,越过他走进房间里,偌大的商务套房,卧室的房门半敞,还没等我视线往里探,庄裕已经先行一步回来关上了那扇门。
我刚想开口问上一句,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用流利的美式英语问庄裕:“Is the meal here?Can you take it to the bedroom to eat?”
一句话,就叫我忘了我原本想要说的是什么。
然后她紧接着的那一句话,生生炸裂了我的三观,也让我对庄裕这个人重新认识了一遍。
她说,再做一次。
原来,他只是不喜欢保洁的贸然闯入,而换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闯入,他便能心安理得地压她在床上。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除了我,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玫瑰。
我不是他的唯一,而他……也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庄裕。
甚至……都不是我的庄裕。
🔒100 ☪ 他叫庄裕
◎虽然我的确是没有男朋友,但是我有未婚夫了。◎
九月初的时候, 我去北京上大学。
北大如想象当中的一样完美无可挑剔,只北京这座城市太冷清。
是的,冷清。
我在沪大附中的几个好朋友两个留在了沪城, 另外两个去了南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北方感受未必会习惯的另一种风土人情。
或许在北方人眼里, 北京的好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都道不尽,但在我的心里,它唯一的好就是带我远离有关庄裕的一切。
也包括从前那个蠢到总期待着十八岁的自己。
北京的冬天很冷,但是宿舍内有暖气,于是乎外面很冷里面很热,我于是在圣诞节前夕重感冒了一场。
那天下午刚好没课,我躺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 头疼得厉害,翻出手机给室友发消息让他们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盒感冒药,然后无意间刷朋友圈就看到了齐悦姐发的那几张照片。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没有人主动和我提及或者为庄裕辩解,只齐悦姐问过我两次心里的想法,我都没有回她,并不是想要也和她划清界限,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所有人都猜到了, 我从前喜欢过庄裕。
但是,我现在不知道还要不要喜欢了。
个把月之前齐悦姐和我聊天说她在武康路上开了家店, 投资不小,是易林哥投的钱。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再冷着大家, 当作无事发生, 只独独把他一个人锁在黑名单里, 再也不想提及。
齐悦姐的那条朋友圈里, 其中两张照片里出现了庄裕,他不知是什么时候留长了头发,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面上不复从前的肆意大笑,看上去沉稳不少。
他们都说庄裕这几个月变化很大,原来我不相信,但看着照片里他这副样子,确实看不大出来从前的影子了。
可就算他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我难道就会忘了那日他的荒诞丑陋了吗?
如此一想,头就越发的疼,我放下手机闭眼休息,突然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的宿舍在二楼,床铺靠近阳台,“苏冉”这两个字也很好识别,于是我撑着胳膊起床,走到阳台上去看这声音的来源。
是我的同班同学周彦航。
隔着一层楼遥望,我有点看不大清他的表情,但他手里拿着的999感冒灵却很惹眼。
手机响起,我接起来,他说:“听你室友说你感冒了,给你买了药,你们宿舍有开水没?”
我清了清嗓子,刚发出点声音,就意识到嗓子哑了,干得说不出话来。
但还是硬生生道了声谢,看他从楼下把那盒药抛上来,关切的眼神已经太过久违。
开学几个月,我对周彦航这个人的印象并不算深,我没有那么外向擅长交集,平时交流多的也就是同宿舍的几个人,尤其是我的下铺朱晚潇。
熟悉周彦航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朱晚潇。
北大天文学专业的男女比例一向失调严重,我们这一届是4:1的比例,优秀的男生四周环绕,朱晚潇曾经在组织睡前座谈会活动的时候让我们大家投票选出班级里的“高分boy”,当时她提名的人就是周彦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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