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玉从未见过,果然又喜又奇,接在手中,倒也不怕,只好奇地翻来覆去把玩。
永嗔见她喜欢,便觉欣慰,又要莲溪把备下的东西都捧上来。
先有一串“德佩”,原是悬在腰间装饰的,他送给黛玉的却是一组,摆着赏玩也不错。又以色泽不同,分了淡绿、茶绿、黄绿、墨绿、黄褐、棕褐、白色、黑色、白灰色等共十二样。
又有两挂组佩,乃是将几种不同形状的玉佩,用彩线穿组为一串。若系挂在腰间,走起路来,玉佩相撞,便能发出悦耳的声响。
永嗔笑道:“你且看着玩,以后拿去赏人也行,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又有一套梳篦,里面以木、竹、金银、象牙、犀角、水晶、玳瑁等制了七把。
“闺中有投契的姐妹,分给她们做礼物倒是合适。”永嗔送完梳篦,看着小黛玉笑。
小黛玉想到如今府上的迎春、探春、惜春等姊妹,又有史家侯府名湘云者,这一套送人倒当真得用——不由便暗叹这位十七殿下心思体贴。
谁知这还没完。
又有一个象牙镂雕人物针线盒。
那针线盒是由象牙雕成,长一尺、宽八寸、高五寸,周身满工镂刻柳亭山水人物,盒身两侧装有铜鎏金半环把手,用料奢华,装饰繁复。
小黛玉看了半响,竟没认出是个针线盒。
永嗔笑道:“这就对了。你只管拿着赏玩,我的意思呢——府里长辈大约要教你学针线,这种事情闲了得趣做点也就罢了,若认真当一样活计学起来,可是要累坏眼睛的。到时候你看着这个针线盒上的雕刻镂空,能分分神,别太劳累了,就是成全了我这一片心了。”
小黛玉低头不语,只眼眶微红,听他体贴用心,不知为何想起远在两淮的父亲来。
也不知父亲如今怎么样了?前番寄信去,路途遥远,如今也还没得回信。
一旁赵嬷嬷见不像样子,殿下正说话呢,低头不说哭起来了算怎么回事儿呢?
她是贾母分派给黛玉的,这会儿忙上前递帕子,笑道:“姐儿这是怎么了呢?方才还好好的,快收收泪……”
永嗔早已取了自己的帕子出来,亲自为黛玉擦着脸上的泪珠,笑着温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家了,是也不是?”
小黛玉只呆呆望着他,被叫破心事,两行泪便痛痛快快淌下来。
那赵嬷嬷吓得无法,笑道:“好姐儿,咱们府上不也是你的家?老太太、太太待你千疼万疼的,比家里几个姑娘还上心些……姑娘要认真伤心起来,岂不也是伤了老太太、太太的心?”
永嗔一面细细为黛玉擦泪,一面对莲溪淡淡道:“这是哪一个?话多吵得我脑仁疼,请出去喝杯茶静静。”
那赵嬷嬷忙住了口,哪里还敢劳动莲溪,自个儿羞红了老脸,悄没声息退下去。
永嗔这里抚着小黛玉的后背,温言徐徐道:“你年幼离家,孤身来此,想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别说你这么一个小女孩,便是朝廷里六七十的大臣,最后不还要‘乞骸骨’回家的么?可见是人就没有不想家的。才离了家,心里*辣的不舍,哭一哭也倒罢了。日子久了,也要慢慢回转过来,总不能哭坏了眼睛……”
小黛玉拿帕子捂着半张脸,听了他这些话,倒不似旁人总劝着要她忍住,不觉整个人放松下来,连日来不敢去想的积郁也随泪水泄了出来。
永嗔见她伤心,也是心疼,又哄她,“你来了都中,还没出去过吧?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西郊庙里玩,那里好些园林,又精致又巧妙,倒有些与两淮的相仿。又或是集会时候往天桥上去,捏泥人的,做花灯的,卖糖葫芦的,还有算卦的……好不热闹……”
小黛玉听着,慢慢收了泪。
“你知道算卦的么?就一个老先生,挂个招牌坐在桌子后面,有人来了闭着眼睛给他算算命数,说自己是开了天眼才目盲,等客人一走,就拿着才得的银钱,睁开眼往隔壁铺子里买俩肉馅大包子……”
小黛玉先还呆呆听着,至此忍不住噗嗤一乐。
“好了好了,这可是笑了。”永嗔抚掌笑道,“你再不笑,我故事说完,只好陪着你一块落泪了。”
小黛玉低头抿嘴笑,细声细气道:“殿下家就在此地,又有什么好落泪的?”却是敢与永嗔玩笑起来。
永嗔更加欢喜,笑道:“虽然如此,我只见不得你哭,怪心疼的。”又允诺道:“一年两载的,你父亲总要进京述职,到时候难道还见不上么?你且放宽心。真想家想得厉害,我带你往两淮走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黛玉仰起脸来,才哭了一场,眼周粉光融融,看着可怜可爱。
她一双似睁非睁的妙目望着永嗔,小声道:“殿下可莫要诓我……”
永嗔笑道:“再不敢诓你。你若说要回,我这便即刻启程,带你往两淮而去。”
第25章 好十七爷,不枉太子殿下疼你一场
小黛玉想起当日离家时的情形。
父亲曾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
便是这十七殿下果真携了她回两淮姑苏,父亲也不能留她的。
想到此处,小黛玉便低下头来,细声细气道:“如今是回不去的。”
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点郁郁之色。
永嗔也知道她家中情形,只伸手在她发顶抚了一抚,笑道:“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得空便接你出去玩耍散散心。”
小黛玉只听着,却也不敢真信;便是这殿下只是口中说说,也是一片心意了。
永嗔引着小黛玉说笑一刻,便出来同等候多时的贾母、王夫人等说了宝玉在上书房一切都好。
贾母、王夫人等自是念着菩萨感激不尽。
永嗔也不多留,临别时到外书房见过贾政等人,算是全了礼节。
书房里却有个意料之外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拿了林如海荐书寻到贾府的贾雨村。
原来那日贾政见了雨村,优待于他,更竭力内中协助,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了此缺。
这会儿贾雨村来此,却是为了拜辞贾政,择日上任之事。
不妨正遇上来见黛玉的永嗔。
永嗔观其面貌举止,不禁暗想,也难怪林如海有看走眼的时候,这贾雨村只看面貌谈吐倒果真是个有才之人、端方君子。
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大有道理。
他此刻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只简单叙了几句,便辞别回宫。
时近隆冬,天已寒冷,只听马车外风声呼呼,掀得车帘都在不安地翕动。
忽听快马来人,却是永安侯府上的赵长安,前番曾往两淮庄子上督办,拜见过林如海,又送黛玉一路上京的侯府三房庶子。
“殿下,大伯母才从怡春宫回来,命我快马来报。宫里淑妃娘娘叫你往侯府上且躲一躲,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要认真治你。”赵长安隔着车帘,骑在马上把话说得清楚明白。
永嗔蹙眉问道:“母妃可说是为了何事?”
赵长安道:“说是五皇子府上的三爷成炠,今儿下午急送太医院,这会子要不好了。”
永嗔心里一沉,声音却还镇定,问道:“成炠出了何事?”
“据说先是撞了一窝马蜂,又被毒虫咬伤……”赵长安话只说到这里,前后一联系却不难听出,显是都认为这事儿是永嗔指使人去做的。
就听外头莲溪叫道:“这小子耍诈,我明明叫人放的菜花蛇,那东西咬人不过留个印子,哪里有毒?”又道:“哪里来的一窝马蜂?我倒不知皇子所里还有马蜂。”
永嗔掀了帘子,迎着呼呼灌进来的冷风,对莲溪怒道:“你还不住嘴!谁叫你去指派人的?”
莲溪委屈道:“我见殿下着实气恼……”
“我自有法子讨回来,倒要你对个孩子使手段不成?”永嗔连连催促道:“快些,快些,回宫去!”
赵长安劝道:“大伯母传的娘娘话,再三叫您不可这会儿回去。”
永嗔冷笑道:“不这会子回去,难道要等罪名坐实了再回去不成?”
赵长安不敢再劝。
一时入了宫门,莲溪跟在永嗔身后,自责道:“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永嗔跌足道:“便说你是个傻的。只今日在上书房见到的光景,便知那成炠素日里是个招人恨的。五哥府上情形尽人皆知,他把个侧妃宠到天上去,又要立这成炠做世子——只他自家府里只怕就有恨毒了这母子的人,更何况还有成炠外面结下怨的?”
莲溪这次却是被人当枪使了。
听永嗔这么一说,莲溪才回过味来,红了眼睛跪地道:“我去皇上跟前请罪,要打要杀我都认了,断不能害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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