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的算计,没有罗徽的怂恿,有哪里能成。可那个人总归是天生的好命,便是如此地步了,还有人愿意为他托底。茶香袅袅的烟气,飘荡起来,盖住了江璟琛的眼:“他能活着,便已经是不错的事了。”
老夫人身子猛的板直:“你不就是要褚玲珑么!尽管带走便是了!便是那个临哥儿……临哥儿。”
好像还做不得决断。
“罗老夫人,你有了孙子,未来便会有新的孙媳妇。”江璟琛的声音并不大,去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挑开这龌龊的骗局:“把罗徽接回来,好好养着他的身子,来日才能为老夫人生下罗府自己的血脉。”
从前那跪在跟前祈求的书童早就化作泡影,只有顺着他,才能让罗徽重新回来。
老夫人的膝盖一弯,颓废的坐到在地。浑身的精气神被一瞬间抽走了,是啊!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徽哥儿还活着!
“江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采莲掀了帘子进来:“今日也是奇怪,老夫人居然也没抱小少爷过去。”
想必是没什么脸罢。
老夫人已经卖过她一次,保不准,今后还会再用别的名义,推她出去!放在这里给人作践,她宁愿跑了!褚玲珑道:“我在京城有些生意,你帮我收拾行囊,即刻启程。”
采莲话语里几分试探,“少奶奶,大过年的就要走么?”
“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你若是能跟着我,我便不会亏待你们夫妻俩。”
也怪不得采莲犹豫,家里有些家私的,都不愿去外头飘着。如此瞧来,她孤家寡人一个倒也是想走就走的自在!
采莲摇摇手,“少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着出门在外用银子的地方多。”
褚玲珑便将老夫人新给的两家铺子的地契给出去,“让小雀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些出手了。不用计较划算,不划算的,只要能快些拿到现银就好!”
可见少奶奶这回是顶认真的!
采莲不敢想里头发什么了什么事,把银票拿给小雀,可也巧,当天就有接手的出掉了。
褚玲珑拿着手里几百两银票,用蜜蜡封了,藏在鞋底。
“有了银子,走到哪里都不怕饿肚子。”
对了,还有孩子。她也断然不会让临哥儿留在罗府!从首饰匣子挑选了一些好带的物件,揣在包裹里,准备带走。其中一位乳母听说要去京城,不愿意跟着,储玲玲便又了些银子打发了。
一路走的顺顺利利,到京城已经是五日之后。接着,褚玲珑又是里里外外的一顿跑,她买了一间不大的院子,带着临哥儿一行人,从客栈里头搬出来。
这才总算是安顿下来。
她见着采莲颇为感激:“这一回多谢你们夫妻,小雀是个能干的。”
采莲不敢应,眼神躲闪:“那也是少奶奶放了小雀出去历练,才能让他开了些眼界。”
“说的也是不错,求人不如靠自己。”褚玲珑盘算着手里的银子,等出了年,就去街上盘一家铺面,便是花销就有些紧巴。
采莲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前几日就有人送到客栈来的,少奶奶忙碌,就不好拿出来打扰您。我瞧着好像是从福州那边过来的书信。”
那处会给她写信的,便只有那位水寨的红豆姑娘。这信沉甸甸的,像是烫手的山芋。
“颐和十年冬,马匪收人好处,谋罗府少爷罗徽性命。”
短短不到二十字,全印证了褚玲珑之间的猜想,罗徽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马匪收了人的好处,做了案!
那这背后之人不难猜想。
她手一抖,信件从掌心落下,掉到地面上。
采莲连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有些反应,跑出去叫人:“少奶奶不大好!快去把江公子叫过来!”
京城天子脚下,要是没门路哪里能做成事?小雀能这么快就找房子,也不过都是因为后头有人帮衬着罢了。拐了弯儿,一路跑到后头不远处的宅子里,敲了门:“快开开门!”
江书正下了马车,领了江大奶奶的吩咐,他来喊江璟琛回家吃团圆饭,“你不就是罗府的小厮,你家少奶奶又出了什么事?”
小雀陪着笑,嘴巴却严实。饶是他再蠢也看出来了江璟琛是要金屋藏娇!
少奶奶是个寡妇,再嫁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等日后,今非昔比的攀上江璟琛,自然有他和采莲的好造化!
江书哪里会让人走了,拦着路,终是开了口,“人你领回来了,也不着急一时。大过年的,你总得回一趟江府。”
江璟琛看向门外小雀抓耳挠腮,像是要急死了。
他道,“我回不回去有什么打紧?”
江书咬了牙,“那你总得让我回去好交代。”
男人侧了脸,沉吟片刻,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一样东西,麻烦你带给母亲。”
江书好奇的问,“什么东西?新年贺礼?”
却不见他把话说明白。
“少奶奶打先还好好的呢!”小雀领着江璟琛马不停蹄的往回头走,“可见了福州来的信件,人就不大好!”
江璟琛想了一想,这里头还有些他不知情的事。不过,也不要紧,人都从罗府出来了,她没有什么多余的退路。
不过就是时间长短些。
她总会想明白的。
采莲见了人过来,“江公子,可快劝劝罢!”
门轻轻的带上。
让他这里做什么,欲要她为之前蒙蔽双眼做下的恶心事,后悔一辈子么!褚玲珑抬了手,一巴掌打在那男人的侧脸:“江璟琛,是你杀了罗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步步算计!”
没有生气,语气越发的平静,江璟琛在她耳畔悄悄的说:“是啊!不然,如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离开罗府,到我的身边来?”
“你浑身上下便是呼吸的这一口气,都让我闻着作呕!”
江璟琛却觉得眼前发怒的女人很是可笑,“你都见过我杀人了,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迟了些?”
盯着那张淡然如谪仙的脸,褚玲珑又挥手扇了一个巴掌,“你睡了我,便觉得很了不起?江璟琛,我告诉你,我权当是被狗咬了!此生此世,你休想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不让我碰你?”江璟琛挑了眉,冷笑出声,“你忘了那日除夕之夜,是你求的我。”
画面转到她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耳根上热热的发着酥,脚踝也是发麻的。
被架起来,被磨的浑身的狼狈。
褚玲珑眯着眼瞧不仔细,被子最后都被紧紧攥在手心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壁上拉的老长。
她痛苦。
可又舍不得那份欢愉,只能求他,再给一些,再用力些……
屋子里头传来临哥儿的哭喊声。
声嘶力竭。
褚玲珑擦掉眼角的泪水,愈发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
“你给我滚!”
“不能!你凭什么让我滚,我就非得滚?”他不知道将来会是如何,但褚玲珑这个人,江璟琛是留定了!他对外头人吩咐,“我和你家少奶奶有事要说,把孩子带出去,托给江书照顾一夜。”
“江璟琛!你是不是想让我一头撞死。”褚玲珑拎起茶碗,摔在地上,“不准动临哥儿!”
她要死?江璟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怒火也被激起来,“够了,为了个罗徽就要生要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罗府少奶奶,罗徽之妻!”
她真是个傻的,暗地里的谋划,当真成了真情实感。
现在,要和她说明白,他江璟琛才是那个与她夜夜缠绵的夫君么?怕是现在和她说了,褚玲珑不会相信,以为他是在故意骗人。
“罗徽,真特么的不是东西。你为了个这样的货色糟践,我也觉得膈应。”江璟琛冷笑甩出一封休书,刺激她的同时,也是撕破两人最后一道面具,“幸好,你今后不是了,你与罗府,与罗徽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褚玲珑被迎面丢过来的休书,失了魂魄,“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男人托着她的手腕,就往屋子里头走,“你现在该关心关心自己,孩子自有人会照顾。褚玲珑,我好好说话,你若是不愿意听,我便使别的法子,别用这个眼神盯着我,我把你带到身边来,不是想看你抹眼泪的。”
“我抓花你的脸,明日就带着孩子闹到你祖父跟前,说你强取豪夺民妇!”
确如她所言,才正好!江璟琛鼻腔里淡淡应了一声:“你便是要我为罗徽陪葬,我也一样依着你。”
“那是我临哥儿的爹,我的夫君,就这样死了,难道不该要一个公道?”
江璟琛旁观着褚玲珑,眼神压抑的厉害:“公道……你多大了,这世间本就是肉弱强食,你难道不知?”
“我……”她咬着唇,居然半天回不出一个字。
采莲想劝,却被小雀拉下来,“这事我们管不了。”
确实管不了,依着褚玲珑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主子家的私事。更何况,采莲私心觉得江璟琛会对自家少奶奶好的,至少,护得周全,是个会比那罗徽好的!
把孩子捂严实了,送出去。
小雀把临哥儿往江书怀里一塞,“少奶奶和江公子在屋子里头摔碗摔疯了,我家小少爷就托付给您照顾了!”
临哥儿见着熟人,也吧唧吧唧的贴上去。
江书,“江居正怕不是在说笑罢……”有没有搞错!江璟琛是个疯子罢,居然让他领个孩子回去给江大奶奶!
临哥儿是个鬼机灵,见这人都不哄他,就要张开嘴大哭起来。吓得江书赶紧抱紧些,“你爹是祖宗!你是小祖宗!”
江家今夜怕是谁都不要睡了!
第五十六章
京城寒冬, 路上不见行人。
江府外头贴着喜庆的春联,正是入了夜,婢女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动, 给这死气沉沉的府上,多添了一丝生机。
宫里的那位天子离不开人, 江阁老便是整日整夜的歇息在内城, 府里的人对这位突然出现是有些纳了闷的。便像是今夜特意赶回来吃一顿团圆饭,放在寻常的人身上或许说得通, 但在江阁老身上,那绝对是稀奇!
总不能, 是因为听闻嫡长孙从福州回来了, 江阁老便是想要和人见上一面?
管家提了一句:“夜里,璟琛少爷没回来用饭。”
江璟琛的确是江家的种,性子凉薄, 原本那人就是和江家没多大感情。
第一眼初见以为是个没脾气的, 时间过久了一些,做出的些事情却让人心里不寒而栗。江阁老倒也不是不让他走仕途, 而是现下又是个什么情景, 那人风花雪月的倒是看出几分天生反骨的意思来。江璟琛他追着一个商贾的寡妇后头, 真是不成样子!
走到江大奶奶屋子外头忽然停住, 江阁老偏过头, 仔细去听,黑夜里拨浪鼓摇了摇,他侧身询问管家,“哪里来孩子的笑声?”
大人小孩的影子落在窗户上, 江大奶奶宝贝似护着,“临哥儿, 可真是个爱笑的。”
临哥儿?
那台州府商贾寡妇的孩子,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孩子,是江书少爷从外头抱回来的。”管家一五一十的说,“大奶奶见了孩子以后,那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说像极了璟琛少爷小时候。”
江璟琛小时候?
当年废太子时,江大奶奶正在台州府清明寺暂住避一避风头,只是后来江家流放,她便一路追到了流放之地。情分是难得,但孩子却被撇下了。
那都快成了他那位好儿媳一生的心病了罢?
这时候,巴巴的送个孩子进江府,安抚了江大奶奶,还能探一探他的态度,又到底是谁的意思……
月光余晖,今日还是个难得的满月,落在这七旬老人的脸上,显得他眉眼是岁月洗礼后的睿智。江阁老微微有些出神,吩咐道,“你去把书哥儿喊来,替我驾车。”
江书能一辈子记得这晚的感觉,他坐在马夫的位置上,拉紧马绳,“祖父安心,护着璟琛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本份。”
江璟琛这个天生的!温香软玉,害他在外头受冻!
“福州的事情,还等着居正去办,你回去提醒他应当以大事为重。”
那苍老的声音隔着一道车门,听得江书心惊胆战的,“祖父说的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前程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搁置,放上一放。”
“那书哥儿,你的前程呢?”江阁老似乎是有什么话,寻了两人独处的机会,说上一说,“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虽生的笨拙一些,心却是个善的,不入这官场走上一遭么?”
祖父,这是不是在骂他蠢啊?
江书嘿嘿的一笑,虚心受教,说,“祖父好多年都没说我笨了,孙儿确实怀念的紧。”
这夜里的局,江璟琛不惜拿自己的看生骨肉下套,却是个狠人。与江书相比,他的确更适合这深不见底的内城。可这不是江阁老所以愿意看到的,他给江璟琛取的字,是希望,他能够远离臭肉,做个清正的好人。
事与愿违。
“你那位弟弟可是个厉害的,没有仁厚,没有道义,却还能把众人掌控在股掌之间。”
呃……祖父的心情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太爽利,他倒是觉得挺难得?这多少年了,从未见过祖父被人气成这样。要说呢,江璟琛是真厉害!能和祖父打个平手,那绝对是江书比不上。
内城的宫墙,已经就在不远处,朱红色格外的显眼。
江阁老漫不经心说,“我年纪大了,以后江家总是还靠你们年轻人撑起来的。”
忽然说这个,莫不是要分家啊?那不是顺了江大奶奶的意思,江书摸不着头脑,“居正在外头长大,性子难免野一些,但也不好判定就是个不好的。”
前头掌印太监打眼就瞧出江阁老的马车,忙不迭的扑上来,哭爹喊娘一般,“盼星星盼月亮,可把阁老您给盼回来了!夜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这是要把三皇子拉出去挨板子呐!”
江阁老的声音沉稳,口中还带了笑意,“公公,寻常人家也尽是为小辈操心的时候,家事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阁老哎!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成王败寇。皇家之事,哪里能和寻常人家相比?
要知道,自太子被废后,天子底下便只有两位能继承大统的皇子,杨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还有便是这掌印太监口里不受管教要被挨打的三皇子。江书咳嗽一声,示意这还有他这个外人在,让那掌印太监不要多碎嘴说些不该说的。
可那人不知是心大得很,还是对三皇子太过上心,掌印太监愣是没管得住嘴:“不是在年里,底下人也忙,就没顾得上咸安宫的那位。真是也可巧!那位主子近些日子身子是不大好,发了几日高热,零零碎碎的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便生了护犊之情。”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掌印太监先前还说不知情?也真是作死的厉害,咸安宫那位废太子的事谁愿意搭边。江阁老便更是要避嫌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在我家里吵起来破罐子破摔,也是拦不住的。”
听说了些,江大奶奶吵着嚷着,骂的厉害。
江阁老做到这个位置上,还不护着着江璟琛的,的确让人寒心。
“那江大人脑子灵光的,福州的活计做的蛮好啊!”掌印太监偷偷的说,“陛下都夸过好几次了!”
能不好么!整一个月的航运都来拉福州银子,也是幸亏有这一笔,朝廷才能过个好年。
就是苦了江书手底下的那批茶叶,若不是二皇子出面开了通行证,真差些要发霉在路上不说!还会让他在临哥儿那处没了脸面,小崽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总爱笑嘻嘻的看人,他这个大伯第一回帮着做事……
江书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从袖子里取了个荷包递过去:“公公,祖父夜里不曾用饭,还劳烦你打点一二。”
沉甸甸的,能赶得上几个月的俸禄。掌印太监闭了嘴,话锋一转:“江书少爷也在啊!来得正好,公主都那念叨好些日子了。”
收了银子,还想如何,不带这么不安分的。
掌印太监又说,“公主和三皇子玩儿的最好,早过去陛下跟前求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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