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楷向同桌求助,“我没有看…”
同桌立刻低头避开目光:“呀你别看我啊,别拖累我…”
同桌带着自己的桌椅远离,其他人也跟着往旁边挪位置,因为弥什一个目光,小楷变成孤岛。
他们的反应那么直白,弥什又如何看不懂他们的游戏呢?
他们将丑陋的玛丽亚叫做怪物,私底下制定不能对视的游戏,并宣布所有与玛丽亚对视的人将不被当作人类对待,并将其当作新的霸凌对象对待。
他们回避玛丽亚的视线,霸凌与她有接触的人,丑陋的玛丽亚变成一个不被尊重的游戏对象。
弥什恍然大悟,光是刚刚短暂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就足矣让她窥见玛丽亚被欺负的一生。眼看着小楷要因为她倒霉了,弥什一步向前,想要制止大家,大不了她就每一个人对视一遍,总不能同一个班里谁都不理谁吧?
用魔法攻击魔法,既然有这样的游戏,那所有人都得入局!
可还没等弥什做出什么,眼前的场景忽然模糊了,弥什看到从教室角落里溢出莫名的泥水,紧接着泥水大范围外溢,很快就淹到哈哈大笑的学生的小腿上。
下一秒,画面一转,弥什发现自己从教室里出来了,站在一片挂着“施工中”牌子的工地外头。
这里又是哪里?
弥什认了很久,才认出这里是学校当年还在施工的大门口。
也就是…玛丽亚神像所在地方!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往里面快走几步,走进工地里。
四面青色的围帐挡住破落的地面,微微细雨是工人离开工地的原因,弥什站在工地正中央,看着玛丽亚神像所在的地方,被一大个水泥池子代替了。
水泥池上浮着四具脸色苍白的尸体。
弥什认识他们的脸,他们是刚刚教室里玩游戏最兴奋,笑得最开心的男女学生。几秒钟前,他们还坐在教室里哈哈大笑,放肆戏弄着同班同学,几秒钟后,他们躺在没干透的水泥池里,身体完全沉进泥里,只堪堪露出一颗脑袋。
很明显,他们都死了
石灰不仅会造成呼吸困难,还有皮肤灼伤和黏膜损坏。
这样说可能太抽象了,具体点就是:人会窒息,会烧破身体漏出内脏,烧得眼睛都掉出来了。
弥什震惊看着这四具残破的尸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随笔里记录的失踪四人。
原来他们没有身死异地,他们一直在学校里,就死在了学校的地里?
弥什有些恍惚地往前走了几步。
大概还差半步的距离,她也会跟着这四人一起倒进水泥地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池里的尸体。弥什靠近后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蹲在旁边,正在呜呜呜地哭着。
还有一个人?
弥什看向呜呜呜哭泣的女孩,她听到脚步声后也应声抬起头来。
露出一张熟人的脸。
就是在卫生间里被欺负得浑身湿透的女学生。
她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对弥什说:“老师,该怎么办?”
老师??
原来她是老师??
弥什的认知被狠狠地冲击了一下,进入灵感到现在所有的异样,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她可以在上课时间去厕所,为什么她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却没有人阻拦她,为什么校园霸凌的对象非得是未成年人?
无数的疑惑伴随答案冒出,在弥什的脑海里此起彼伏地出现,还没等她抓住最重要的一条,脚下的地面忽得失去支撑,整个人摔进一片软趴趴燥热的水泥池里。
她努力挣扎向上,却抵抗不了石灰的黏性,不,准确来说,弥什感觉自己更像是陷进一个竖长条的水泥池里,才会无论如何都无法冒出头来。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陷进水泥池里。
没会儿,水泥就灌到眼睛附近了,灼热的石灰跑进眼睛里,使眼眶连带脑子那一片生疼。烫的弥什难以忍受,能看到的皮肤都冒出红血色和巨大密集的水泡。
弥什用尽全力,却只能看到最后的画面,是伏倒在她脚下的四具尸体…
“弥什…弥什…”
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像上帝的吟唱,唤醒弥什最后一丝神志。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几乎烂掉的身体,破开的大口不断掉出内脏,皮肤就更不用说了几乎烧烂了。
她要死了吗?
“快醒醒…”
是顷傅的声音。
顷傅,无限空间,罗凡德梁砚行李豫成三岛…
这些属于现实的关键词冲击着弥什的大脑。
她忽然想起,自己正在灵感里,正在代替玛丽亚受罪…她得马上醒过来才可以。
弥什紧闭双眼,她不知道如何从灵感里出去,但她知道怎么离开噩梦。她像小时候一样默念:“我是弥什,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弥什,我不是任何人…”
灼热感好像稍微减退一些,脸上也不再有刺痛。
弥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变回一片漆黑,却该死有安全感。
旁边是属于男人身体的热度,不知道什么原因,靠的很近。顷傅语气急促地说:“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红。”
顷傅说话风格是有点事不关己的冷漠,事实上,弥什的身体看起来不是很热,而是被烧了。她躺在转生佛像跟前,整个人都在冒烟,肉眼可见的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如果弥什再晚点醒过来,估计就死了。
但只是受点小伤,还没到弥什关心的程度,她猛地从吊床上坐起来。
“我是玛丽亚。”
话音刚落,顷傅伸手摸向旁边的道具,却被早有察觉的弥什摁住了。
“我在灵感里是玛丽亚,我是女老师,我却死了…”内脏的灼热感难以忍受,弥什强忍疼痛,口齿不清地说着这条最重要的线索。
顷傅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玛丽亚是老师,所以呢?”
“玛丽亚才是老师,那院长就不是写随笔的女老师啊,她又是谁?!”
弥什大吼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后,弥什就要下床去院长室,可她刚踏出一步整个人摔在地上,身体姿势诡异。弥什感觉有些不对劲,挣扎要拉开衣服查看,却被顷傅拦住了。
“你最好别碰,不然会掉下来的。”
在看不见的地方里,弥什衣服下面的身体正在熔化,肢解。
顷傅没有碰弥什的身体。
他俯身察看她衣服底下崩坏的□□, 神情平淡近乎冷漠,但这是对弥什伤势最好的处理。
他问:“你被水煮了?”
密集的水泡和油脂分离的身体,很难不让人有这样的猜测。
“更糟糕, 我好像进了一个类似石灰池的地方, 粘稠的水泥漫过口鼻, 刺痛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肢解…”简直是最痛苦的死亡体验。
弥什躺在地上艰难回忆着灵感里的细节, 完了后她无语道:“你就这么站着看我腐烂吗?我的口袋里有一个急救手环, 你帮我拿出来,然后随便放在身体的一个地方。”
身上被放了一个什么东西, 片刻,疼痛从身上消除了。
应该是顷傅从她口袋里拿走急救手环了,奇怪的是, 她居然感觉不到他的动作。
“水泥…原来如此。”
顷傅和弥什一样,看到水泥的瞬间理清了很多细节——玛丽亚衣领底下的污渍不是泥, 而是干透的水泥;塞进路行嘴里导致他死亡的东西也不是石头泥土,而是逐渐凝固的水泥;最后是流进浏览室的泥水…
——水泥是她的武器,也是害死她的凶器。
难怪第一次灵感里,弥什能用泥水逼退她。
至于弥什说玛丽亚是写随笔的老师, 沈佳是女同学才是院长, 也是有原因的。
除了灵感的最后, 沈佳管她叫老师, 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沈佳的低智妈妈曾经说过, 沈佳偶尔会回家送食物,送来的东西都被她珍重地放在冰箱上面了。
当时他们都以为沈佳已死, 没人相信她妈妈说的话,但现在转念一想:如果沈佳还活着, 那她确实能回家送食物…也能隔着一堵玻璃,朝伤害她的妈妈砸瓶子。
“…沈佳还是恨她爸妈的,哪怕现在当上院长,也不愿意接济家人。”
如果沈佳是院长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顷傅了然。
“按照灵感里的发展,老师玛丽亚和女学生都是被霸凌的对象,老师发现女学生杀人了,下一秒作为目击证人的老师也被女学生推进水泥池里…”
顷傅将漫长的灵感整理成一句话,可落在弥什耳中,却感觉有些不太对。
“可是我们之前分析过:玛丽亚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如果按照灵感发展分析,她就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受害者,何来加害的说法呢?
弥什没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但顷傅还是听懂了:“或许加害是指她含冤而死后变成厉鬼,不断做出害人的事情吧。”
在两人对话的短暂时间里,弥什的身体状态逐渐恢复。
她毕竟不是玛丽亚本人,再加上在完全死亡之前,从灵感里提前出来了,伤势不算太重。
当弥什恢复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有些奇异地摸摸自己的皮肤——-特别光滑,就好像新生的婴儿一般娇嫩柔滑。
她诧异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皮肤变得更好了?”
急救手环只能治疗,不能美容,难道是血肉坏死后长出新的皮肤,所以才这么滑溜吗?
弥什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也感受不到蒙在她皮肤上淡黄色液体,正是滋润她身体的道具。
顷傅默默将尸油放回柜子里,说:“对,错觉,赶紧走吧。”
因为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弥什被叫醒的时候还是深夜,乌云遮盖月亮整座校园陷入死寂,乌鸦飞过发出婴儿尖叫,飞蛾扑火式撞在学校某个小楼的窗户上。
“砰!”
“砰砰!”..院长被吵醒来了。
准确来说是,沈佳被吵醒了。
她踮着脚从高架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户边上站定,正好一只乌鸦撞在窗户玻璃上面,发出剧烈惨叫的同时,还在玻璃上留下一道乌黑的血迹。
沈佳被吓了一跳,年迈的她捂住胸口,接连后退几步。
“是你吗?”
沈佳冲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你吗,马老师?”
没有人回复,只有数不清的乌鸦扑到窗户,密密麻麻的鸟眼挤在同一个小小的玻璃里,紧紧盯着房间里年迈的女人。
鸟眼是没有眼皮的,被这么一双双瞪圆的眼睛看着,有种自己正被怒火中烧注视的感觉。
沈佳浑身一抖,赶紧将窗帘拉起来,挡住这些鸟眼。
她转身想要逃出房间,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走廊角落里站着一个浑身正在融化的女人。
粘稠的黑液从她身上留下来,大大张开的嘴巴向上扬起,舌头反人类地伸出来定格空中,做出了一个拼命挣扎呼吸的姿势。
即使那么远,沈佳还是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身份…玛丽亚。
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对无辜的人出手了。”
年迈的女人摘下丝巾,脸上是校园霸凌后留下的痕迹,横七竖八地永久留在她的脸上。但她早就对这些疤痕释怀,用丝巾挡着它们,只是不想吓到学校里年轻的孩子们而已。
沈佳自以为自己已经完成自我救赎了,但她看到走廊里的鬼影,就感觉被带回几十年前,那种面对霸凌时的无助痛苦再度席卷而来。
她对外否认玛丽亚的存在,却在此时此刻下跪央求她,诚恳祷告一般双手合十。
“我求你,离开吧。”
玛丽亚嘎吱嘎吱扯动五官,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那嘶哑的嗓音艰难发出声音,说:“我还是更喜欢你隐瞒真相,对那些学生说根本没有玛丽亚的样子。”
“因为那个样子,看起来更尊敬我。”
话音刚落,她猛地冲过来——
沈佳房间门重新关上,聚集在窗口的乌鸦起飞落下,一切好似恢复到无事发生的时刻。
等弥什顷傅找到院长房间,见到的就是一个静悄悄的无人之境,窗帘被紧紧拉在一起,床品还保持着有人睡过的温热,床边还整齐地放着一双拖鞋,就好像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正好碰到沈佳起床稍微出去的时候。
“出去了?”
顷傅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他直接坐院长床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应该不是…”
弥什看不到,但她有其他判断的手段。
她动作夸张地嗅闻着房间里的味道,最后一路来到走廊的位置,也就是沈佳消失的地方。
她站在沈佳曾经朝玛丽亚下跪的地方,说:“这里有水泥的味道。”
那是一股潮湿发酸,闻多了鼻腔会有辛辣感的特殊气味,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水泥的人,可能没办法那么快辨认出来。弥什闻了又闻,终于确认:“院长被玛丽亚抓走了。”
好端端的人类被鬼怪抓走肯定凶多吉少,好在弥什他们来的时间,正是院长被抓后不久,如果尽快找到院长的下落,或许还能将人救回来。
可是她会被抓到哪里呢?
弥什蹙眉仔细想,她将灵感里所有的经历过了一遍,并将看起来可能性不高的卫生间,美术室都排除掉,最后…
一个瘆人的猜想在她脑海里冒出,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弥什冲顷傅喊道:“之前我们埋路行的铁锹你放哪了,戴上它,跟我一起走!”
他们朝校门口,也就是被围起来的玛丽亚雕塑废墟里跑去。弥什趴在水泥地板上仔细听,果不其然,在深不可测的地里传来虚弱的呼救声,正是沈佳沈院长的声音。
地里太深了,话没法完整地传出来,只能听到单个字:“救!”,“救!”,“救——”
她指了指那儿,说:“院长就在那里!”
“被埋进地里了?”
院长大概也感觉到有人来救她了。
她不停用头撞击地板,发出“叩叩叩”的响声试图引起地面上人的注意。
顷傅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挖地,首先被挖出来的,是被他们埋进地里的路行。
神奇的是,经过一天一夜的沉浸,路行的尸体没有半点腐烂,想必这是石灰脱水的作用,才能让他的身体保存得那么完好,没有半点受损和生虫的痕迹。
看着一具不会腐坏的尸体无疑是瘆人的,幸好现场两位当事人里——顷傅没有同情心,弥什的眼睛有毛病。
他们丢开路行,再往下深挖,却久久没有发现。
挖到最后,顷傅整个人都陷进地里了,还是没能挖出院长,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玛丽亚到底把人埋多深了?”
此时此刻,漆黑的地里。
沈佳清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逼仄的缝隙里,身形和地形严密缝合,以至于无法动弹。她努力想要抬手,却不小心摸到一个皱巴巴的圆球。
这种触感就好像她在摸自己苍老的膝盖骨,只是摸到的骨头比膝盖骨大多了。
明明漆黑的地里不应该有任何光,她也不应该看到任何东西,可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沈佳还是看清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被镶嵌在地里的人头,头发早就被烧光了,只剩下皱巴巴的头皮紧贴头骨。
人头,地里…
熟悉的画面指引沈佳的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当年四名同学在水泥里朝她呼救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他们!”
沈佳吓坏了,迫不及待用脑壳撞击地面发出声音,催促地上的人快把她挖出来。
惊慌失措间,她仿佛看到这颗皱巴巴的人头缓缓抬起来,只剩下眼眶的眼睛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谴责沈佳的狠心,居然往他们被黏住无法挣脱的身体上倾斜更多的水泥。
“救命啊救命啊!”
不知道是幻想还是现实中的干尸正在动弹,似乎要往沈佳的方向爬过来。
沈佳吓得浑身颤抖,却又无法躲开,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磕头。
“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催命一样的敲头声,急促又着急,持续不断地在脚底下响起,提醒着顷傅还得往下深挖。
顷傅没办法,只能继续往下。
差不多挖到一二十米的时候,敲头声忽然停下来了。
地面上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按照常理推断:“完了,沈佳窒息晕倒了!”
密不透风的地里能有多少供人呼吸的空气?一分钟?两分钟?
意识到线索将断的弥什,鼻头都开始冒汗了。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尽可能地帮忙挖土,挖着挖着,她突然摸到一节软软的东西。像是烂掉的莲藕。
她冲顷傅大喊:“我是不是挖到沈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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