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是某天深夜偷跑回学校里,用教学楼天台的电线缠住自己,然后直直向楼下跳。电线缠住他的脖颈,瞬间收紧的力道让他窒息,可还没等到谭桦因为窒息陷入昏迷的时候,缠在他脖子的电线忽然断了。
他从楼上摔下来,砸进一扇天主教堂常有的彩色琉璃窗里。
他的身体被切割成无数个部分,镶嵌在玻璃里面,乍一眼望去就像他和玻璃融合在一起。等太阳慢慢升起,迎来上学的时间,谭桦的尸体才被发现。
“啊——”
尖叫声划破清晨的校园。
滴度滴度的警笛随之响起。
于是等谢裔抵达学校,看到的是人体和玻璃的结合体,看到消防员将整扇玻璃拆卸下来,像搬运什么物体一样将谭桦小心翼翼搬进车里。
“谭桦!谭桦!”
谢裔着急挤进人群里。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谢裔终于看到谭桦最后的模样。
他的脸直接被玻璃切开了,半张脸在玻璃左边,半张脸在玻璃右边,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却还维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就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存在,将谭桦的五官从脸上搬到玻璃上。
谢裔看着谭桦,被做成玻璃的谭桦也在透过人群,远远凝视着谢裔。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谭桦的眼镜让谢裔想起有关于玛丽亚的传说,那关于对视的诅咒。
事故又正好发生在校门口,谢裔下意识扭头,想要好好看一眼玛丽亚究竟是什么东西,却被好几个同学围在中间,正好挡住他看向雕塑的视线。
“你们干什么?”
谢裔警惕地看着同班同学们,这是谭桦死后,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领头的女同学,也就是当初给谢裔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搭理谭桦的女生,红着双眼说道:“都是你害的,就是因为你跟谭桦说话,提醒玛丽亚他是一个活人,他才会死的!”
“没错,一切都是你害的!”
另一个同学的声音应声而起。
“如果不是你,谭桦根本就不会死!你害死他了!”
来自一群人的指责使谢裔感到恐慌,他不住向后退,嘴上不听解释自己没有害死谭桦,内心深处某种坚定的东西却在这一声声的谴责中支离破碎了。
“哐当!”
巨大的破碎声响起。
在场几人扭头看去,就看到融合了谭桦尸体的玻璃从车上摔下来,碎的彻底。
一颗眼睛从眼眶里飞出来,轱辘轱辘,撞在谢裔的脚边停了下来,与他永久的对视着。哪怕谢裔再怎么试图自我辩解,自我欺骗,在这一刹那他都意识到这个不可逆转的现实了。
那就是…
——谭桦,昙花,就这么在谢裔生命中一现了。
“不、不是我!”
谢裔试图将情况拉回他所能理解的唯物主义:“是你们霸凌他, 他才受不了跳楼的!”
“我们没有霸凌他!我们是在保护他!”
愤怒中的同学们听不进任何辩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躲开玛丽亚的方法,却因为谢裔, 全盘计划失败, 谭桦也因此死于非命。
说不愤怒是假的, 同学们曾经多少次提醒谢裔:“为了谭桦好,请不要搭理谭桦了。”, 可是谢裔自信傲慢, 完全听不进同班同学的警告,还自顾自地将他们当成坏人, 他自己倒成拯救被霸凌学生的“救世主”了。
狗屁救世主,死亡的助推手吧!
那位红着眼睛的女同学说:“曾经有人被玛丽亚盯上,当时的同学们通过无视他的办法, 成功让他安全从学校毕业。这是一个连老师都同意的计划,却因为你, 全盘皆输!”
事到如今,说得再多也没用了…
谢裔猛地抬头,发现周围人都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就连老师也面露难色, 好像他才是杀死谭桦的凶手, 他对谭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步步推下深渊。
“妈的。”
就在气氛僵持住的时候, 那几个不良少年忽然走过来, 按着谢裔的头往学校里面走。
女教师吓到了, 让大家冷静下来,可是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老师没办法拦住四五个青壮年,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裔被几人压在玛丽亚雕塑跟前。
“你给我看着!”
不良少年压着谢裔的头,强迫他抬高往雕塑的脸看去。
当时谢裔上学已经有半学期, 因为不屑于离谱谣言,无论上学放学他都没朝雕塑看一眼,被不良少年压着下跪,是他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看向雕塑。
谢裔被强迫睁开眼,也用尽了全力。
因为那天早晨的太阳光很大,在谢裔的视野里画出刺眼的光圈,无论谢裔怎么抬头看,他都没办法看清玛丽亚雕塑的脸。
他只能看到纤细的女性石膏体,胸前虔诚的双手合十动作,还有脖子以上刺目的光轮。
强烈的阳光刺得谢裔睁不开眼,喉咙响起一声哽咽,紧接着他的泪水不知道是物理刺激,还是想到谭桦的死,开始无声地顺着脸庞滑落。
好几个女教师围上来,将那几个不良少年和谢裔拉开。
失去钳制的谢裔也因此倒在地上,连双手撑地的动作都没有,十分顺从地用脸砸向地板,好让泪水可以在无人可视的角落肆意地流。
“路同学,王同学,沈同学。”身上还穿着黑色祈祷服的院长怒目看向三位不良少年:“这里是神圣的天主学校,你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怎么能对你的兄弟姐妹拳脚相向?”
“他才不是我的兄弟姐妹。”
路行故意提高嗓音,好得到其他同学的点头同意,他也因此得意洋洋。
当然他路行没有多少见义勇为的心,他之所以忽然起头教训谢裔,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就在刚刚,谢裔和玛丽亚对视,却又主动挪开视线了!”
路行话音刚落,所有同学惊得后退一步,就连虔诚的院长也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主啊。”
于是当谢裔顶着满是泥巴的脸抬头,就看到路行用手指着自己的面中,说:“他看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无视他,只有这样,谢裔才能从诅咒里逃出来,大家说对吗?”
同学们露出迟疑的表情。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也不知道谢裔究竟有没有和玛丽亚对视,全靠路行一张嘴。
而且路行的德行大家有目共睹,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初谭桦会被玛丽亚盯上,绝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路行等一行人的刻意引导。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们,不应该相信路行的屁话,可如果谢裔真的和玛丽亚对视了呢?
这意味着:他们不相信路行,就会可能成为谢裔死亡的帮凶…谭桦的死亡还历历在目,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高中生,又如何将他人的死亡背负在身上?
正好上课铃响起,院长看学生们都冷静下来了,于是出来主持公道:“别再说玛丽亚了,这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监控上显示,谭桦学生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自杀的。”
“再让我听到学校雕塑的谣言,我将严格惩罚造谣的人。”
院长拍拍手,催促师生散开:“就这样,快去上课吧。”
师生们有秩序地排队走进教学楼里,等严肃的院长转身离开后,谢裔才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
一直有人撞到谢裔的肩膀,却又好像感知不到他一样,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一直和谭桦玩耍的谢裔,如何不熟悉这种套路?当时的他还嘲笑过这些人的幼稚举动,可没想到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被这样对待了。
“啪——”
又一个撞击打在他肩头,疲惫又心不在焉的谢裔差点摔倒地上。
谢裔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谎称他被玛丽亚盯上的路行。
路行扯着一张坏笑,低声嘲道:“谢裔好玩吗?我喜欢玛丽亚的诅咒这么离谱的谣言,换过角度看,我难道不是玛丽亚本人吗?只要我说谁跟玛丽亚对视了,谁就会被全校孤立,然后心态崩掉跳楼死亡。”
路行也不相信玛丽亚的传说。
可和谢裔不同的是,他把玛丽亚当作自己的武器,当成他霸凌同学最好的工具。
路行用玛丽亚诱导同学当谢裔不存在,不能跟他说话,一旦打破这个规定,就会挨打。
最恶心人的是——他们的恶行被一场名为“从玛丽亚手里拯救生命”的善举给装饰了,他们做出再过份的事情也不会被批判。
“小谢裔,希望你的心态比谭桦好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吧。”路行拍拍谢裔肩头,吊儿郎当地从他身边经过,临离去之前还不忘给他一个预告。
就这样,谢裔被孤立、欺负三年之久。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家人,除了维护那该死的自尊心外,还有绝大部分的对谭桦的愧疚。再加上谢裔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所以同学们无视他三年下来,发现他居然真的没死,一时间自信心暴增,生出全员顺利毕业的信心。
原以为他只要撑过毕业就可以了,直到谭桦出现了…
他以各种形态出现在谢裔面前。
镜子里的血人,玻璃上的血手印,分隔很开的两颗眼球,站在手背上的少年…
刚开始,谢裔还以为是自己下无限流太频繁,眼睛出毛病了,直到最近异常莫名增多,他甚至可以用肉眼看清谭桦的脸,这才察觉不对劲…
讲到这里时,灯光猛地一闪,将弥什的心神从这个离奇古怪的校园恐怖故事里抽离出来,她回身看向谢裔,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皮肤变得毫无血色,头发枯黄似草,就好像有人正在吸干他的生命力一样。
弥什拿起手里的核磁共振照片,问:“所以长你身上的人,是谭桦?”
谢裔点头。
他指着照片里小腿纠缠的地方,关节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谭桦曾经出过车祸,所以他的腿里打了一个很大的补丁,就是这个。”
现在很少能看到那么大的铁补丁了,听说谭桦是因为没有钱,坚持在乡村诊所里治疗,所以才会治成这么一副半吊子模样。
所以谢裔一看到补丁,就知道长在他身上,和他扭长在一起的人是谭桦。
弥什用手指拖住下巴,诧异:“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你啊?我寻思这一切都跟你无关,谭桦想要□□的话,不应该找那个什么玛丽亚,或者是不良少年路行团伙吗?”
谢裔闻言露出颓废的表情:“可能在谭桦心里,我确实是害死他的凶手吧?”
如果不是他坚持和谭桦说话,说不定谭桦就不会死了。他的成绩那么好,人又那么优秀,本不应该在最年轻洒脱的年纪跳楼自杀的。
既然都打开话匣子了,谢裔干脆寻求弥什的帮忙:“弥什,你能帮帮谭桦吗?”
本以为故事讲到这里,弥什会同意帮忙,谁知道谢裔这边话音刚落,弥什想也不想地说:“不好意思,不行,我拒绝在现实世界里下副本。”
一连三拒。
能看得出来弥什有多抗拒在现实里打怪了。
先不说无限空间有没有跟现实融合,这什么玛丽亚,一听就是头顶上会写BOSS的灵异,与其浪费时间在假装救世主的事情上,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人生。
等世界毁灭就没办法享受了!
弥什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道走几步后,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弥什视线下移慢慢看向小腿,就看到谢裔毫无骨气地抱住她的腿,就好像小狗拦住主人的路。
“别啊,弥什姐!”谢裔睁着泪眼汪汪的眼,说:“你不帮谭桦,岂不是以后天天都能看到他站在我手上,还在我身上扭来扭去?”
弥什:…
救命,这个画面不敢想象!
原本还想摆烂的弥什,为了日后的眼睛健康着想,最终还是决定帮谢裔一把。
正好过几天谢裔回学校上补习班,他打电话询问过院长,得到可以带家属过去的承诺。
就这样,弥什感觉自己像是被拐卖的女大学生,被哄骗着坐上了前往天主学校的豪车。期间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的谢妈妈还在不停感叹:“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变得那么好,真好真好。”
弥什和谢裔对视一眼,关系好不好另说,他们之间只能说是主仆关系吧。
“到了。”
谢妈妈把车停在校道,正对校门口的地方。
弥什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路边的枫树,数不清的黄色枫叶顺着风的轨迹飘然落下,将这条宽敞深邃的马路衬托出了浪漫的意境。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黄枫叶底下,弥什透过点点黄色光波,看到了校门口的玛丽亚雕塑。
她是一座高达三米的巨大雕像,石刻的裙摆精细无比,微微上扬的裙摆如同随风摆动,胸前双手合十的动作自然温和,仿佛真的有人被做成石像站在那。
前往学校的路上,弥什被反复叮嘱过,不要看玛丽亚的脸。
可被这些鬼故事渲染过的混子,又怎么能抵抗直接看脸的诱惑呢?于是弥什猛地抬眸,直接看向玛丽亚雕塑的脸。
它脸上,没有雕刻眼睛。
这是一尊闭眼玛丽亚的雕塑。
“闭着眼睛的玛丽亚?”
此时正好是补习高三生回校的时候, 所有面色憔悴的学生都低着头,从神像旁边匆匆走过。他们用身体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浪潮。
在这波涛汹涌的浪潮中,站定原处、凝视雕塑的弥什就显得格外突兀。
她就像一艘船的锚, 结实扎在了潮中, 稳定得令人心安。
弥什神情镇定, 直视玛丽亚,自言自语问道:“她是闭着眼睛的, 又该如何与她对视?”
“因为还没有到时候呢。”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弥什回头,就看到是一个待着金丝眼镜的小女孩, 笃定地说道:“你是冲着玛丽亚的传说来的?你是记者?”
记者吗…
弥什愣了一下。
这突然给她一个人设,更像是无限空间的副本了。
现实和副本的边界开始模糊,弥什已经开始分不清, 自己究竟是女大学生还是恐怖玩家了。
好在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高中生的怀疑,女生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究竟是谁。
她说:“我们学校供奉着闭眼玛丽亚, 传说是她牺牲了自己的眼睛,才让荒芜之地重新焕发,院长认为她的宗旨非常适合学校这种园丁育人之地,于是为她修建雕塑放在校门口。”
弥什没有回答, 只是诧异看着女同学。
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黄霞衣, 是谢裔的同班同学, 虽然他不认识我。”
黄霞衣话音刚落, 搬运行李所以来晚了一些的谢裔走过来, 正好听到后半句话。
他诧异地说:“我认识你啊,黄霞衣,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不爱讲话的女生。”
黄霞衣闻言,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会?”
“我不是质疑你,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我。”黄霞衣急匆匆解释的同时还不停扣手,看得出来她对人际关系十分不擅长:“毕竟你看起来高傲,我以为你不屑于知道同学的名字。”
谢裔闻言嗤了一声:“傻子才不认识同班的同学,我只是不屑于跟你们说话而已。”
弥什:…
懂了,感情是谢裔主动霸凌全班同学,不是他被霸凌了。
而且“不屑于和同学讲话”会比“不知道同学的名字”的罪行轻一点吗?弥什翻了一个大白眼,如果她是谢裔的同班同学,第一个就要揍他。
黄霞衣倒是不介意:“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普通人说话。”
话音刚落,谢裔瞪大眼睛,弥什高呼:“漂亮!”
黄霞衣连忙解释:“我说的普通人不是指世俗上的普通人,事实上,我妈妈全家都是专业神婆,所以我对灵异有些感应。”
“我能看得出来,谢裔同学并没有被玛丽亚盯上。”
“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
弥什和谢裔同时反问。
挺出乎弥什意料的,虽然她和谢裔同是无限副本的通关着,见过不少灵异存在和能人奇士,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类似的人。
黄霞衣扶了扶眼镜,说:“你也能看到,玛丽亚是一尊闭眼的神像,想要跟她对视,首先得让她睁开眼,将目光放在你身上。”
“你能看到她的眼睛,感受到刺骨冰冷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像锋利刀剑沿着皮肤一路刮下。”
弥什立刻转头看谢裔,谢裔摇头:“那天太阳光实在是太大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眼睛,但是肯定没有刺骨冰冷的感觉,我还被路行打了一拳,鼻腔里辣的慌。”
弥什听懂了——谢裔是真的废,也是真的没被玛丽亚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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