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山青轻轻叹气,觉得后背很冷,冷到大哆嗦。
叶同尘稍微侧头往后扫了一眼,背后的女鬼眼眶红红的望后飘了飘,离远点。
“我会坐牢吗?”麦子哑声问。
叶同尘翻看了他的笔录和资料:“你之前就偷过东西对吗?”他是有案底的,几年前就偷东西被抓到过,只是金额不大,他那时候还未成年就批评教育把他放了。
“嗯。”麦子始终低着头说:“我没上过学,没文凭,就认识几个字,找不到工作没有钱,不偷没饭吃。”
在记录里,他当时就是偷了些泡面、面包、牛奶之类的。
麦子又问:“偷面包车会坐牢吗?”
晓山青告诉他:“偷窃金额在一千以上就可能处于三年以下的刑期。”
麦子抬起头,有些慌张的问:“我要是只想偷两天,把东西运送过去就把车子还回去了,也会坐牢吗?”
他说,他原本只是接了个活,帮人把遗体运送过去,只要送过去就有两百块,所以他才偷用了那辆面包车,只是想用一用,就还回去,没想回到坏在了路上,又听说面包车的主人报警了,他才慌慌张张的去直播间咨询律师,这个犯不犯法。
叶同尘看着他,他这张脸稚气的就像个孩子,没读过书不怎么认识字,野生野长,怎么可能懂得法律?
晓山青不忍心直视那张被社会边缘化的脸,稚气的脸,他低头看资料,警察说麦子用的手机是二手的安卓机,从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来看,他使用的是语音输入错别字很多,甚至在车子坏在半路的时候,还联系要运输尸体的“老板”,和老板商量能不能多给他五十块,他找修车的。
但老板骂了他,说他坐地起价,要他把遗体送回来,不让他干这趟活了。
麦子连回了几条语音,说他肯定把活干好,肯定准时到。
唉,只为了赚两百块。
“如果你认错态度良好,对失主进行一定的民事赔偿,取得他的原谅,可以为你争取从轻。”叶同尘和麦子说。
麦子先问:“要赔多少钱?赔了还要坐牢吗?”
“你很怕坐牢吗?”叶同尘问他。
麦子摇了一下头:“我一个人坐牢不怕,坐牢挺好有饭吃有屋子住,但苗苗……”他望着两个人:“我要是坐牢了,苗苗会被送去孤儿院的。那里不好,苗苗耳朵听不见,会被坏小孩欺负……她一定会害怕。”
叶同尘放低了声音:“所以你知道该把苗苗送去福利院。”
她想麦子很清楚,捡到苗苗要送去警察局,送去福利院,但他不想把苗苗送去,或许苗苗也不想去,所以苗苗才会见到警察就躲起来,因为麦子告诉她:警察发现她会把她送去福利院。
麦子看向叶同尘,点了一下头,“知道的,可那里很可怕,挨打吃不饱饭,叶律师没有去过不知道的。”
可晓山青待过,他很清楚麦子说的可怕,尤其是对于残疾的孩子,在福利院总是会被欺负,挨了打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的。
“我不能坐牢,我得出去挣钱给苗苗做手术。”麦子提起苗苗,眼眶又红了,“苗苗需要很多钱做耳蜗手术,她听力越来越不好,我害怕耽误了她学说话。”
他扣着手指,局促不安至极:“我要是多读一点书就好了,有文凭可以打工攒钱给苗苗买好的助听器。”
晓山青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他觉得难过。
叶同尘的手指轻轻放在他记录的笔记本上,他的笔尖在白纸上按的很深很深,她的手指放在那些印记深深的字体上,对麦子说:“我可以为你争取不坐牢。”
麦子那双眼就亮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叶律师?”
“我会尽力。”叶同尘说。
晓山青看着她的指尖,眼眶热的很厉害。
叶同尘又说:“但苗苗以后不能再跟着你了。”
麦子的眼暗淡下去,皱紧了眉,想说什么,叶同尘低低说:“她跟着你没有户口,无法上学,你要她以后像你一样吗?”
麦子的话就噎在喉咙里,望着她好半天眼睛红红的摇摇头,“苗苗要读书的,苗苗比我聪明,要做大学生。”
临出警局前, 叶同尘又问了面包车上的遗体处理的后续情况。
警察说,遗体的家属昨晚半夜就来领走了,录口供里说会让人运送遗体,是为了送到杭市郊区的兴山村下葬, 因为家里规矩没出嫁的女儿死了不能进祖坟。
这种事情警察也没办法插手, 查清楚遗体本人确实是自杀身亡, 没有什么疑点,就让家人领回去了。
这桩自杀案几天前还上过杭市的新闻,标题就是——不满被逼婚, 女子跳楼自杀。
而仔细看这条新闻,自杀的女子才刚满二十岁。
叶同尘和晓山青出了警局, 还听见跟着她的女鬼在身后唉声叹气说:“我真不知道他这种情况, 我要是知道他和苗苗这么可怜我真不会干扰他的导航害的他车坏半路上……我们家居然就给了两百块, 还那么骂人……”
“唉,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内疚的事……叶律师我想弥补,不然我这做鬼投胎也不会安心……是不是麦子拿到丢车人的谅解书就能争取不判刑啊?”
她飘在后面说:“丢车的好像是我家的朋友,那个人来我家不知道跟我爸妈谈什么,那辆面包车就停在我家附近的停车场……那么巧就被麦子偷了, 丢车的报警后还是我占线麦子电话警告他很快就会被抓的……”
哦,怪不得麦子车开到半路就知道失主报警了,来直播间咨询,原来也是她为了吓唬麦子做的。
叶同尘顿住了脚步, 女鬼就更心虚了:“我能为他和苗苗做点什么吗?”
叶同尘对晓山青说:“你先上车,我接个电话。”拿着手机去了一旁。
晓山青坐上戴也的车,满腹心思的看着警局门口接电话的叶同尘, 她的手机屏幕还是黑的……真的在接电话吗?叶尘最近这两天,也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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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同尘站在墙角拿着手机, 面对着女鬼问道:“你叫魏盼盼对吗?”
女鬼点点头。
叶同尘望着垂头丧脑的她,又问:“魏盼盼,你留有遗书吗?”
女鬼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写就被劈开了卧室门,然后我就跳楼了。”
叶同尘却说:“这个可以有。”
“嗯?”女鬼疑惑。
叶同尘和她说:“魏盼盼,遗书是拥有法律效力的,你有权利处理你自己的身后事。”
女鬼吃惊,原来遗书有法律效力啊!可是……她已经死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同尘宛如听见了她的心声,淡笑了一下说:“来得及,魏盼盼。”
那一刻魏盼盼觉得叶律师这个人……充满了一种奇特的神性。
叶同尘上了车,晓山青试着问她:“接完了?是谁打来的?”
“一个新客户。”叶同尘淡定的说,又在晓山青惊讶的目光中问她:“对了,你义父是抱一道观的荣誉观主,他替人做法事吗?”
“啊?”晓山青装满科学理论的大脑短暂卡壳了几秒,“你是指什么法事?”
“替人办后事的法事。”叶同尘说:“我一个客户想请道士办后事。”她不清楚现在抱一道观还允许不允许做法事,所以就问荣誉观主接不接超度亡灵的活。
晓山青想了想:“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没见我爸做过……但我可以帮你问问。”
他低头翻出他爸的微信,打字问他:您替人做法事吗?我的朋友叶律师有客户想办身后事的法事……
边写边觉得未免有点荒谬,他爸这个道教协会会长其实是个国家职位,不是那种道观里的道士……
但刚发送出去,他爸就回了过来。
【爸】:什么时间?
晓山青震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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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律所,苗苗就站在门口,贴着玻璃在往外看,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出来,眼睛亮亮的在车外面左看右看,像是找人。
戴也和霞婶说,苗苗从他们走就一直在门口等着,说要等哥哥回来。
她以为她哥哥会和叶同尘她们一起回来。
晓山青看着她的样子有点难过,摸了摸她的脑袋比手语说:哥哥没回来。
苗苗有些失望,很主动的上前拉住了叶同尘的手,努力的说话问:“哥哥几天回来?”
叶同尘牵着她小小的手,低头对她笑了一下说:“很快,我收了你的委托金就一定会帮你办到。”
她收了苗苗五六根棒棒糖的委托金。
苗苗仰头看着她,很信任的点了点头,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点头,又朝晓山青也比了一个大拇指点头。
晓山青笑着替叶同尘翻译:“这是顶呱呱的意思,苗苗夸你顶呱呱。”
叶同尘忍不住笑了,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好孩子,要像晓山青一样读书明理,好好生活。
进了律所,叶同尘把苗苗交给霞婶,让他们先吃午饭,她拿着纸笔去了卫生间。
“怎么去卫生间还拿纸笔?”晓山青疑惑,又说:“我们等你一起吃。”
叶同尘却说不用,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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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了之后,女鬼魏盼盼跟着飘荡进来,看着叶同尘把纸笔放好,和她说遗书该怎么写才有法律效力,又说:“我开灵台之后你就上我的身。”
魏盼盼除了震惊就是感激:“叶律师你真要我附你的身去写遗书吗?这会不会对你身体有害啊?你……就不怕我占了你的身体不走吗?”
叶同尘笑了笑,“不走你会灰飞烟灭。”附体并不是书里写的那么简单,不然沈确就不用躺在医院icu里受罪了,大可以随便附体另一个身体。
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大费周章的换命。
她能够复生在叶尘的身体里就是一件很令她费解的事情,怎么会怕魏盼盼这样纯良无害的鬼魂。
“来吧,记住我教你的格式,写清楚。”叶同尘闭了眼,手指交错结印在额心猛地开合,金光从她的眉心处乍然而现——
魏盼盼听见叶同尘叫她的名字。
“魏盼盼。”
她有一点感动,这辈子连她父母都没有对她好过,可萍水相逢的叶律师,被她缠上还愿意这样帮她。
“谢谢你叶律师。”她很低很低的说了一句,按照叶律师的吩咐附体进了她的身体里。
外面坐着等叶同尘的晓山青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里面亮堂着金色的光,“大白天的怎么开灯?”
等了好半天,叶同尘才开门出来。
晓山青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好白啊,像是生了病似得,“你不舒服吗?”他忙问。
叶同尘坐下,伸手摸了摸暖气片:“没事,就是太冷了。”鬼魂寒气太重,她大概会感冒一两天。
戴也忙给她倒了热水,放在她手边:“喝点热水。”
“是不是去警局穿太少了?”霞婶摸她的额头:“这么凉啊?我就说天冷得穿上保暖衣保暖裤,不能贪漂亮。”
“要不要看医生啊?”晓山青发现她嘴唇都发紫。
叶同尘却说不用,她吃口热乎饭就好了。
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苗苗望着她,伸手过来捧住她的手像是要替她焐热。
真是好乖的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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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叶同尘休息了一会儿就和晓山青出发去办事了,却不是去找面包车的主人,而是去了杭市郊外的兴山村,她说要来办一下新客户的案子。
一进村子,他们就看见在办喜事的一家。
说是喜事是因为门口贴着红色喜字,酒席也在村子里摆了十来桌,可是没有喜堂,也没有其他办喜事的仪式,甚至连门口贴的对联也不是喜联,而是挽联。
叶同尘下了车,带着戴也和晓山青直奔这家家里。
门口吃酒席的亲朋好友都狐疑的看
着他们,晓山青也很狐疑,跟着叶同尘进了人家家里,听见叶同尘问:“魏盼盼的父母在这里吗?”
很快,屋子里就匆忙走出来几个人——一对中年夫妻,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你们就是魏盼盼的父母,魏军和李桂兰吧?”叶同尘看着那对中年夫妻,他们穿着整整齐齐的西服和红色羽绒服,就好像自己的女儿真的在办喜事。
“你是谁?”魏军皱眉问她。
叶同尘从文件夹里掏出了一张用笔记本写的遗书说:“这是魏盼盼留下的遗书,她委托我作为她的律师来为她处理身后事,她在遗书里写自己死后遗体要交由殡仪馆火化,你们偷偷把我当事人的遗体贩卖了对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晓山青,这个客户是什么时候接的?
“什么遗书什么律师?”魏军看都不看那张纸:“我怎么不知道?我女儿的遗体我说了还不算吗?”
“盼盼什么时候找的律师啊?”李桂兰探头看那张纸:“是盼盼写的吗?”
叶同尘看着他们俩再次问:“你们是贩卖了我当事人的遗体对吗?”
这个牢,他们一定要做的。
“跟她胡扯什么!赶出去!”魏军和另一个中年男人上来要赶叶同尘。
戴也上前一左一右就将他们扣了住,“不要动手动脚,好好说话。”
叶同尘将遗书收好,慢条斯理说:“给你们谈的机会你们不想好好谈,那就报警吧。”
今天就是遗体埋了,也要挖坟掘墓把魏盼盼的遗体还回来。
第36章
一听说要报警, 那位被中年男人搀扶着的老太太立刻就说话了:“别动手都别动手,这种大日子咱们有话好好说,叫警察来不是让外面的乡亲们看笑话吗!”
扶着她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她儿子,赶紧过来拉住魏盼盼的父亲。
老太太也客客气气的过来和叶同尘一行人说:“来了就都是客, 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 姑娘咱们进去坐下好好说。”
“不用进去说了。”叶同尘却不想进去, 她朝晓山青使了个眼色低低说:“你去外面问问情况。”
晓山青立刻明白过来,出了门去向外面吃酒席的乡亲们了解情况。
“这件事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清。魏盼盼的遗体在哪里?”叶同尘问魏盼盼的父母:“你们是否未经我当事人的允许把她的遗体卖给了这家人?”
魏盼盼的父亲魏军脾气大的很,要不是打不过戴也早冲过来跟叶同尘动手了, 这会儿被拦住脸红脖子粗的朝叶同尘吼:“什么叫卖!老子给自己女儿办后事别说你一个律师,就是警察来了也管不着!”
“姑娘, 你做律师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魏盼盼的母亲李桂兰拦住戴军, 冷着脸和叶同尘说:“盼盼是我们的女儿, 她的后事要怎么办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插手吗?我们做父母的还说了不算了?你来闹事图什么啊?报警警察也只会把你抓走。”
“别总报警报警的。”那位老太太说:“两个孩子的大日子闹起来好看吗?”又依旧和颜悦色的跟叶同尘说:“姑娘你是城里人不懂我们这里的风俗,我们这里没结婚的女孩死了之后不能进祖坟,所以盼盼的父母才想把可怜的女儿和我孙子结阴亲就个伴,让盼盼可以埋进我家的祖坟里,不至于在外做孤魂野鬼。”
叶同尘听的头开始痛了, 这都过了一百多年了为什么这些封建迷信还是没有根除?
“娘你跟她解释这么多干嘛,结阴亲又不犯法。”老太太的儿子不耐烦的开始轰人:“赶紧走赶紧走。”
“结阴亲法律是管不了你们,但你们收钱了吧?”叶同尘看着魏盼盼的父母:“这可不叫结阴亲,叫贩卖遗体。未经当事人许可贩卖、毁坏、侮辱遗体将会处以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魏盼盼的父母一愣, 那位老太太先笑了一声:“姑娘这不是在说笑话吗?盼盼已经死了,怎么经过她的允许?她爸妈允许就是她允许了,你怎么就知道盼盼她想孤零零的埋在外面呢?”
叶同尘侧头看向了她, 一阵冷风扑在老太太的脸上,老太太打了个哆嗦抬起眼皮时整张脸都白了——叶同尘的身侧站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 那女人、女人不就是魏盼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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