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不懂他为何说起了这个,道:“幺幺知道的。”
李宣瑾微微颔首,也没说什么,淡淡笑着让明窈早点睡觉,随即告辞离开。
明窈有些累了,等宫人送走他们后就躺回床榻上,白日发生的事情被她一股脑抛到脑后,很快她就睡熟了。
日子过得很快。半月余,明窈在皇宫渐渐熟悉下来。
她住的地方与前朝后宫都不相通,只要不去御花园乱溜达,明窈就见不着不熟悉的人。慢慢的她在自己一亩三分地混熟了,日子也终于不那么寂寞了。
李宣琅及冠立府了,就在皇城中心靠南的地方,离清宁坊不远。
明窈出宫去参加了一趟聚宴,见了很多人。她是公主身份京城皆知,陛下对她的荣宠肉眼可见,大家都来跟她见礼。
她没几个认识的,除了顾家兄妹之外别的都只能说是眼熟。还有一个白净的男子在李宣琅身边出入,明窈记得他叫卫勘。
除了这些,其他人她真的叫不出名字了。
司羡元没来这场聚宴,明窈颇觉没意思,让内侍给李宣琅府上的管事说了一声就回宫了。
期间明窈没再能见到司羡元,她没理由去金銮殿,有时候就在下朝的时间去前朝和御花园相接的地方逛一逛,但一次也没碰到司羡元。
司羡元大抵是没有过来,不然明窈觉得自己定然能碰到他。他都不想来找她,明窈有些赌气,去了几次就不去溜达了。
不过很快她就没功夫想这些了。
有件大事即将来临。
明窈的十七岁生辰快要到了。
但这还不算让明窈觉得是大事,她听贴身宫女打听来的消息,不禁哑然失语——
陛下打算给她大办一场,要她盛装打扮,还邀请了很多年轻俊秀公子来临。
明窈瞪圆了眼睛,抓着宫女姐姐问:“父皇他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宫女姐姐跟明窈关系比较熟, 她性格老实,诚实道:“陛下应当是想给公主寻找驸马。”
明窈有点没回神,在殿里走来走去:“可是、可是幺幺才刚回宫呀, 父皇给幺幺招驸马, 幺幺就要嫁人了。”
宫女提醒道:“公主, 驸马是入赘的。”
明窈:“……那、那也好突然。”
宫女迟疑道:“也可能……陛下受了什么刺激了?”
嘉和帝受了什么刺激明窈不知道, 但她只知道自己受了刺激。
原本她很期待十七岁生辰,这是她回宫后第一次生辰,但没想到父皇揣着这样的打算,这个生辰立刻就变得不知该不该期待。
说实话, 明窈根本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虽然她现在隐约懂了,嫁人之后就要与对方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就像册子上跟宦官对食的宫女一样。但懂了归懂了, 她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找到驸马之后就要做那些羞羞事情的话,明窈纠结的想,那她只能选司大人了。
可惜司大人怎么会做驸马?他眼高于顶, 若是被他知道她在担忧这些事情,恐怕他要嘲笑她了。
明窈纠结地把脑袋埋进锦被里。
无论明窈是什么心情, 她的生辰都在一天天临近。
公主十七岁生辰是个大事,一个被陛下宠爱、性子又不跋扈的适婚公主, 对于一些家族的青年才俊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嘉和帝没有对外明说自己的打算,只在用晚膳的时候跟明窈委婉提了一下。明窈只在司羡元面前性子娇矜, 但十七岁该议亲的年纪她还是知道的, 为了不让嘉和帝觉得为难,她没有拒绝。
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虽然历来的驸马都不允许走仕途, 但如今情况不一样,皇家子嗣称得上凋零, 当今太子又是个宽厚能容忍的类型,如果做了驸马,想必能够走入皇权中心,手握实权。
毕竟如今朝廷皇权里最缺的就是能力出众的年轻才俊。
这一次值得赌一把。
于是,嘉和帝在放出今年中秋宫宴推迟,与明窈生辰一起举办宫宴的消息后,入宫参加宴会的名额彻底成了稀罕物,愈抢愈烈。
今年宫宴碰上公主的生辰,举京大办,明窈陷入准备生辰的忙活里。
太子甚至是三皇子都进宫来帮忙,明窈又遇到了那个白净的墨绿袍男子,他生的有些书卷气,却不木讷,看上去是个聪明才智类型的年轻人。
明窈想起来他叫卫勘。
卫勘显然知道明窈,放下手头的活给明窈行了个礼,背脊挺|拔礼数周到,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挑不出错来。
屡次碰到他,明窈终于想起来打听一下这个人是做的什么的。
一问才知道此人是三皇子的幕僚,办事很有一套,被三皇子拎过来帮忙的。
太子哥哥和三皇子哥哥都送了人进宫帮忙准备她的生辰宫宴,明窈想了想,给太子哥哥的人和卫勘分别送了一套库房拿来的笔墨纸砚聊表谢意。
进宫名额紧缺多日,终于在最后几日慢慢定下了人选。
皇宫宫宴预热得如火如荼,消息自然也传到司府里。
朝廷之事从来都避不开司羡元,他是朝廷大司马,经手的朝务不计其数。但这样大型的宫宴,身为大司马的司羡元难得闲了下来。
哪怕陛下从宫外搬救兵,也想方设法地避开了他接触宫宴前后的事宜。
司羡元骤然闲下来,躺在贵妃榻上自己与自己对弈。庭院中落叶安静,屋内只有棋盘上清晰黑白厮杀落子的声音。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庭院传来脚步声,蒲叔公抱着寥寥几本奏折走进来。
看着贵妃榻上悠闲散漫的司羡元,他欲言又止。
司羡元垂着眼,淡淡看着棋盘。一手折袖,像是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顿时,黑白焦灼的场面被打破,但却又陷入新的局面。
他又拿起白子,在棋盘上看了许久,最后扬手丢进匣里。抬起眼看向蒲叔公。
像是解答蒲叔公的疑问,他开口淡声道:
“不下了。这一局无解。”
蒲叔公对棋盘的造诣不如他,也就明窈能在闲暇之时与他下个几局。想到明窈,他又忍不住看向司羡元,但对方这段时间都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他也就没再开口。
把折子放在书房书案上,他离开时瞥到桌角放着的琉璃瓶,里面插|着一支刚摘下来的紫鸢尾花。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很快退出屋子,对贵妃榻上司羡元道:
“今日的朝务也极少。”
司羡元嗯了声,不太在意似的,挥挥手让他退下。
蒲叔公张了张口,又闭上。踏出屋子,他又没忍住,开口道:“司大人,今年宫宴您还参加吗?”
不怪他这么问,司府收到的请帖司羡元随手就丢在一边了,明窈走后大家都很不适应,温泉池都快荒废了。
从前对待明窈不咸不淡的楚让,如今却在明窈离开之后整日练功,除了外出办事就闷在府里不与人来往。
可唯有司羡元没什么影响,甚至情绪都没有太大波动,好像少了个人对他没有什么差别。
蒲叔公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向来知道司羡元本性冷漠无情,但这段时间他太过平静了。
司羡元淡淡瞥他一眼:“看空闲吧,本官近日很忙。”
蒲叔公犹豫着,想说点什么。其实他觉得司羡元这阵子并不忙,完全能进宫赴宴。甚至陛下像是刻意空出时间要请他进宫参加明窈的生辰宫宴。
可是一想到京城最近透出来的那些驸马的风声,蒲叔公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明窈长大了,陛下都想要给她寻找驸马,也不知司大人心里作何感想。
蒲叔公偷偷打量一眼司羡元的脸色,司羡元淡淡看过来一眼,蒲叔公立刻收了视线,垂眸躬身退了出去。
司羡元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一会,片刻后才进了书房,关上了门,去处理宫务。
蒲叔公离开了乌螣堂就去了大门口。
宫宴请帖该回话了,宫里派了内侍来催。
虽然司羡元看起来兴致寥寥,但蒲叔公谨慎之下还是告知司大人会进宫赴宴。
鸽了总比没资格进宫要好。
完成这件大事,蒲叔公心里都畅快了。
朝务极少,但司羡元难得的处理的很慢。转眼半日过去,晚膳时间到了。
司羡元独自用了晚膳,天色暗得早,已经没有几缕余晖。他忽然没了兴致,搁下银箸让下人收拾了。
去换了身衣袍回来,司羡元进了书房,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看到桌角的玻璃瓶里放着黄色的不知名花种。
下人经常来打扫更换花种,这个黄花大抵是刚刚换上的。
司羡元看了一会,收了视线,净室沐浴后上塌休息。
阖上眼,思绪却异常清醒。
其实并不像蒲叔公认为的那么若无其事。司羡元是个坦荡的人,他睁开眼,摸了摸心口。他必须承认,明窈走后,他很少有睡好的时候。
就像今日也是如此。
不知到了及时,他下了床塌,走进书房。
浓黑夜色里,他赤脚站在书房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桌角的黄色娇嫩花枝,唤来仆从。
深夜仆从匆匆赶来,忙问司大人有何吩咐。
司羡元垂下眼,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人摸不透司大人深夜是作何幺蛾子,挑拣着道:
“陛下心情好,赦免了几个牢犯。太子和三皇子都派了人去宫里帮忙准备公主殿下的生辰宫宴。贤贵妃很喜欢公主,经常去看望她。还有……公主很久没有去御花园和前朝相接的地方溜达了。”
其实明窈曾经去溜达的事情司府的人都知道,宫里的眼线经常传来消息。
但更让人不理解的是司大人每次下朝都很快回来,他从没去跟明窈……不对,跟公主殿下偶遇过。
别说宫里的眼线不理解,就连司府的下人都不明白司大人为何避着公主不见面。
他简直……简直冷血无情!
仆从越说越觉得来气,低下头继续道:“目前京城里很多世家大族的年轻公子都在盯着公主的生辰宫宴,想要争取一下驸马的位置。”
察觉到司大人明显压下来的情绪和眉骨,仆从倏地闭了口。
以为司大人要发火,谁知等了半天,仆从只听到司大人喉腔里嗯了一声。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
司羡元指了下玻璃瓶,道:“把它换成紫鸢尾。”
下一秒。
他冷漠瞥了眼仆从,转身往回走,淡声说:“本官不想看到它出现其他的颜色。”
他知道。
明窈喜欢紫鸢尾。
宫宴是傍晚才开始, 明窈难得睡了个懒觉。
午膳休息过后,明窈就被摁在铜镜前化妆打扮了。因为此次是她成为公主之后第一次生辰,嘉和帝想要隆重些, 因此宫女都不遗余力, 什么漂亮的胭脂都往她脸上抹。
明窈觉得她们太夸张了, 想着等会自己的脸上肯定要成为白|粉城墙皮。
但等宫女去拿口脂的时候她偷闲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事情好像与她想象的相反。
铜镜里的少女眉目矜贵又娇美,脂粉气却不浓,不知宫女手法是如何,她只看到脸上眉上唇上都是淡淡一层, 但镜子里的人明眸清冷容色姝丽,细巧精致了许多。
远黛眉, 杏钩眸, 眉目自带清雾山水,大抵就是如此。
明窈的眼睛微微亮了些,夸道:“宫女姐姐好厉害!”
负责抹妆的宫女抿唇一笑, 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殿下天生容色倾城, 哪需要这些庸脂俗粉,奴婢只是略略施粉, 万不及公主容色之一。”
明窈还是坚持夸道:“是你手法很漂亮。”
宫女忍不住笑道:“等会给公主拿来广袖百褶纱尾裙,那是陛下特意吩咐尚衣局做的, 袖口和裙尾绣了金凰, 在夕阳下栩栩如生,漂亮得很!”
明窈不是那么爱美的, 但听到有好看的衣裳穿,心情还是很高兴。
等宫女拿来裙子, 明窈换上之后,金凰欲飞的效果就隐隐显现出来了。
这衣裳料子极好,摸起来柔软细腻,明窈想到司羡元每逢佳节或者生辰也会给她做这样一身珍贵料子的裙子。
对了,也不知道傍晚的宫宴司羡元来不来……明窈在铜镜前看着宫女给自己挽发,难得出了会神。这阵子她没听说司府的动静,也不知道司大人怎么样了。
不过他都没想她,明窈决定自己也暂时不想他了。
等宫女挽好发,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明窈都坐困了,小猫儿似的揉揉眼睛看向铜镜。宫女拿来一匣子的首饰,正挨个儿挑着给她戴上。
每次宫宴,满头珠翠定然少不了。明窈已经习惯了,好不容易打扮好,明窈看到这次宫女选了很多白珍珠。
宫女解释道:“公主殿下戴珍珠显得格外可爱,奴婢忍不住就这般戴上了。”
明窈好奇地摸了摸鬓发,感觉很不错,她起身道:“这样很好,辛苦你们了。”
看向漏刻,离宫宴只有半个时辰了,明窈拎起裙摆去往太和宫。
太和宫是作为大型宫宴的主要宫殿,面积颇大,里面有外席有内席,还有表演的台位。
明窈来到的时候太和宫还没几个人,唯有宫女内侍们和卫勘在忙活。
她没有其他熟识的人,于是走向卫勘,道:“卫公子,不知……”
刚想问不知太和宫布置到哪一步了,明窈就脚下趔趄一步,身子忍不住往前栽倒。她裙尾太长,方才不小心踩到了。
身后的宫女急忙要过来扶她,可惜她们离得不够近,卫勘眼疾手快地捧住公主的腰弯,在明窈站稳后很快放下,凤眸微弯,温声道:“公主小心。”
明窈后知后觉这个人帮了自己一把,让她免于摔倒的灾难,她有点懊恼,怎么自己不住在司府里了还是这么笨。
“多谢你。”明窈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道,“不然幺幺要摔个狗吃屎了。”
卫勘有些惊讶,似是听到公主嘴里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词而有些意外。
看着她迷糊的样子,他忍不住噗嗤笑了声,掩唇道:“公主殿下好可爱。”
“啊。”明窈懵懂地看着他,这个才智过人模样的俊秀郎君夸她可爱?什么意思啊……
明窈想了想,这应当不是讽刺,是夸奖吧。
半天,卫勘就要重新去忙了,明窈憋出一句回话,认真道:“你也很好。”
实在不知道夸什么,她干脆说了“好”的评价。
卫勘诧异地扭头,再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宫宴坐满后很快开始。
明窈被嘉和帝拉到了身边。她今天是宴会的中心,从开始后就一直在收礼物。
坐在上首,没等膳菜上齐,不断就有世家大族里的俊秀公子上来替家族呈礼,顺便向公主说几句话。
今天公主打扮得格外漂亮,粉腮娇嫩,桃花含春,鬓间珍珠白嘟嘟的,圆润可爱。让人特别想亲近一番。
不少年轻才俊都看直了眼,听闻公主容貌姝丽,今日一见才知是这般引人怜爱。
明窈一开始还能耐心说话,毕竟这些人都是父皇选来斟酌驸马的,再怎么样她都要睁大眼睛好好记住甄选一番。
后来她饭没吃几口,眼睛都要看花了,只觉得这些人都长一个样子,更别说记住他们的爱好秉性。
她以前怎么不知京城里有这么多长相模样都俊秀的郎君!
明窈憋着气,又有些失落。因为她早就看了一圈,席位间没有司羡元。
他居然没有来参加她的生辰,明窈有点委屈还有点生气。他真的不想要她了!她现在有点讨厌他。
又要有人来送礼,是个俊俏的男子,面上有些腼腆。
明窈顿时头疼起来。
原来看驸马是这样一件苦差事,明窈不肯再看了,让宫女替自己收礼物,偷偷躲到嘉和帝后面清净。
嘉和帝在人群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人,但他知道今天的情况肯定能传到他耳中。
看到明窈这般可怜的模样,嘉和帝也感到心疼,拉起她来说:“既然你没有那个心思,此事就暂且算了。想认识就认识,不想认识你就提前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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