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城皱眉，深呼吸几下，最终开口道：“我去拿件外套。”
“那你快点儿，我先下去等你。”林爱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临走又被他捉住在唇上偷了个香，正要发火，就听见他委屈巴巴道：“你之前说的再亲一下。”
“……”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一会儿那道靓丽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萧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稍稍冷静了些才回卧室拿了件稍长的外套穿上。
等他下楼的时候，林爱云和张文月也才刚刚汇合。
“这房子修这么大，居然就一个厕所，还坏了，我们绕了大半个圈，才找到别的厕所。”张文月热得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被初升的烈阳晒得有些烦躁。
林爱云心虚地干笑两声，没敢跟她说事情的真相，更不可能告诉她其实二楼还有一个厕所。
“你这小脸儿咋也红扑扑的？”张文月注意到林爱云的微小异常，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便开口问道。
听见这话，林爱云心颤颤，忙找借口道：“热的啊，这鬼天气真折磨人。”
“可不是嘛。”张文月深有体会，附和了两句，才开口：“那我们走吧，不然等会儿正午更热。”
话落下，林爱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截住：“小姨，爱云，我送你们。”
闻言，张文月抬眼看去，就见这么热的天，萧城居然还加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在外面，虽然显得人更正式更有魅力了，但是，他真的不热吗？
“不麻烦你了，我们走两步的事儿。”下意识地，张文月开口拒绝了。
多一个人陪着走路回去完全没必要，况且她还想在路上多打听打听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呢，他要是陪在旁边，她咋开口？
“小姨不用跟我客气，坐车要快些。”萧城说完，看向门口突然出现的周金，后者心领神会，将车钥匙递了过来，“城哥，车开过来停在门口了。”
“拿些水果放在后备箱。”这话是低声说的，没让旁人听见。
“是。”
周金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去厨房库房搬了一个大箱子出去，消失在了门口，完全不给旁人拒绝的机会和时间。
“走吧。”萧城淡笑着，伸出手绅士地让女士先请。
林爱云现在不会跟萧城假客气了，大大方方地搂住张文月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低声道：“小姨，他现在刚好闲着，就让他送送我们吧。”
张文月愣愣地点了点头，心里直打鼓，直到看到外面大门口停着的黑色大家伙才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没猜错。
萧城居然真的有一辆轿车！
看着林爱云轻车熟路地帮她打开车门，又是提醒抬脚弯腰别撞到头了，张文月心里极其复杂，同时眼睛却忍不住暗暗打量起来。
天，她张文月这辈子居然能有福气坐一回小汽车！这放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现今却沾了外甥女的光。
张文月脑海中不由地想，要是以后他们两个人结婚了，那爱云岂不是过得就是富太太的好日子？
这滔天的富贵，谁能拒绝啊。
什么远嫁，什么偷偷谈了对象，什么住在一块儿……放在这夸张的生活条件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自己家的人过得好，那才是正道。
而且，张文月注意到，萧城帮她们关上车门后，就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找出扇子和水杯递给了爱云，那样子显然是平时没少做，早早备着的。
冲着这份体贴，张文月在心中给萧城偷偷加了分。
一路上，萧城也会主动提起话题，知道张文月想问却不好意思跟查户口一样事事都当着他的面问一遍，便以讲故事的方式将自己的情况七七八八说了个大概。
张文月光是听着都觉得心惊，在这动乱年代到处跑生意，可不容易，更何况他还没有父母帮衬，只能一个人。
是个可怜孩子，同时也是个有魄力有能力的。
第39章 39坦白
过了正午, 那沸腾的热气仍旧不散，许多纤细的灰尘在光束中凌乱飞舞, 随风飘扬着，车站前林爱云和张文月站在树荫下焦急地看着大门口，仔仔细细地瞧着，生怕错过要接的人。
“怎么还没来啊，这都过了时间了。”张文月烦躁地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林爱云安抚道：“估计车子晚点了也说不准，咱再等等吧。”
除了等也没有其他办法，好在没过多久, 门口就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姐！”林爱云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瞧见身旁站着的张文月犹如闪电般飞快地跑了出去，径直扑进来人的怀里，后者手中原本提着的东西差点儿洒落一地。
“月儿。”张文华愣了一瞬, 就牢牢地回抱住张文月, 两姐妹许久没见, 这会儿难免勾起想念之情，眼眶都微微泛着红。
“姐！”又一道声音响起。
林文康欣喜若狂地提着满满两口袋的东西扑向林爱云, 幸好后者动作灵敏，及时避开, 不然两人非得一同摔在地上不可。
“康子, 这么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张文华看见林文康的动作, 没忍住训了一句。
“嘿嘿, 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林文康有些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 憨笑两声。
林爱云拍了拍林文康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黑了点儿。”
“那可不是, 咱爹这段时间天天拉着我上地里除草插秧，不黑才怪呢。”林文康聊起这个就一堆话要说, 嘴皮子就没停下过。
两姐弟聊开了，最后林爱云柔声安慰道：“辛苦了，爹这次咋没一起来？”
“家里总要有人守着，我没让他来。”张文华抢先回答，看着几个月没见过的女儿，眼前一亮。
她咋觉得，爱云这丫头比之前漂亮了不止一点儿呢？还有这条新裙子也太适合她了，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城里人。
米色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胸前花朵形状的盘扣精致又特别，一头黑发盘在脑后，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双瞳剪水，眉梢带笑，浓秀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状，梨涡点点，更显得朱唇皓齿，充满活力的样子感染力极强。
“娘。”林爱云上前一步拉住张文华的手，轻轻喊了一声。
“这段时间看起来过得不错，终于长点肉了。”张文华打趣地上上下下扫了她几眼，又转头冲着张文月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了，月儿。”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我们边走边聊，我在家煮了绿豆汤，正好给咱消消暑。”张文月嘴角往上扬了扬，招呼着大家往前走。
“姐，你给我买的这鞋可真好穿，嘻嘻。”林文康献宝般伸出一条腿，上面是一双黑色的皮鞋，款式简单低调，但要知道村里的其他小伙有些还在穿草鞋，他的这双可引来了不少围观。
看着林文康炫耀，张文华好笑道：“天天跟个宝贝一样供着，早晚都拿出来擦一遍，不知道还以为是咱家传家宝呢。”
其他人都被逗笑了，林文康脸上一红，但是幸好皮肤黑，别人都看不出来，不然指不定咋拿他开玩笑呢。
几人有说有笑地到了丁家，先一人喝了一碗绿豆汤将浑身的火气压了压，才坐到椅子上叙旧，张文华带了几大包自己家种的菜，喂的一只鸡和鸭，还有林文康从河里摸的两条鱼。
“上次爱云来就带了那么多，你们这次来又带这么多，真是要撑死我的肚子了。”张文月幽幽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斜了一眼张文华。
张文华知道这是妹妹怪自己客气了，但是……
“这都是一点儿心意。”
“知道了。”张文月哪儿能不懂啊，这不是跟她客气，而是跟丁家客气。
“爱云，快来说说你的新工作，在信里什么都没说清楚，真不愧是我的女儿，都给人当起老师了。”张文华适时地转移新话题，只是这一转不要紧，一转就正巧砸到重点上。
林爱云坐在张文华左边，张文华右边则是张文月，两人对视一眼，先前商量好的计划完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打乱，现下一时之间竟都哑了声。
见状，张文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皱起眉，“怎么了？”
就连坐在一旁没心没肺喝第二碗绿豆汤的林文康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慌忙放下碗，“不会是我姐在那儿受欺负了吧？”
“没有，不是，我在那儿很好。”林爱云摆了摆手，否认道。
听见她这话，两母子才一同松了口气。
“你每天忙不忙？累不累啊？老师也不是好当的，要是学生不听话那就恼火的很。”张文华关切地握紧林爱云的手。
“不怎么忙，学生也很听话。”林爱云不由自主地想起萧城，虽然刚开始嘴贱了些，可是近来却乖的跟大狗狗一样。
该怎么跟娘说跟他的事啊……
一想到这儿，就觉额角突突的疼。
“那就好，那就好。”张文华点了点头，思虑片刻，又转而道：“这工作能长久做下去嘛？”
闻言，林爱云蜷起手掌，试探性地道：“可以吧。”
张文华讶异：“人老板不可能请一辈子的书法老师吧？”
就在林爱云招架不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张文月及时开了口：“姐，其实有个事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张文华下意识地绷紧了心中的一根弦，见张文月表情严肃，更是确定了她们现在要说的事儿不简单。
“上次跟许家小子的事儿不是吹了吗？”
张文华点头，一提起这个，她就不免觉得可惜，多好的人家，可惜自家女儿没那个想法，不然估计两家现在都开始商量婚期，准备彩礼嫁妆了。
“但是又重新找了个，这次成了，我看着比许家小子家里的条件还要强些。”张文月清了清嗓子，没明说是林爱云自己谈的对象，准备等双方见过面后再慢慢吐露个干净，不然就现在这个情况，要是直接大咧咧说出来，张文华肯定得暴走。
试想，一个人突然得知自家养得白白净净的闺女，在外面被个臭小子给拐走了，还没经过长辈的眼，在不了解具体条件的情况下，生气都是轻的，就怕一怒之下强逼着分手。
“什么！”
“什么！”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两道不约而同的尖叫声响起，林文康手里端着的绿豆汤都洒出来了一些，打湿了他的手。
上次通信还是一个多星期前，在信里她们可没有透露出半点信息，难道是这几天的事儿？也太快了吧？还是说专门瞒着他们呢？
张文华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最后勉强维持平静，一双与林爱云如出一辙的杏眼望着她，像是想从她这儿确定一下真实性。
林爱云指尖抠了抠掌心，心虚地挪开视线，然后点了点头。
“谈多久了？”
“没多久，不到一个月。”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张文华只觉得眼前一黑，但是转而又抓住张文月话里的另一个重点，“比许家的那位条件还要好？”
“我本来想这周告诉你的，结果你人不是来这儿了嘛，我就想着当面说会更好。”林爱云匆匆解释了两句，但是张文华现在不关心这个了，见她不回答自己，转而问向张文月：“月儿，你快跟我说说，真是急死人了。”
“是啊，人长得又高又俊，还有钱，是自己做生意的，住小洋楼，出行坐小轿车。”张文月点了点头，把她自己觉得是加分项的部分强调了一下。
张文华相信张文月的眼光，听她评价这么高，眸光亮了亮，又问道:“多大年纪啊？年纪太大可不行。”
“就比爱云大了两岁，只是……”张文月斟酌着该怎么把最要紧的点说出来。
“只是什么？你说啊！”张文华急得都快跳起来，一旁的林文康也是把耳朵竖得高高的，想要听清楚有关未来姐夫的事儿。
“只是人老家隔这儿比较远，以后结婚了要带着媳妇儿回老家住。”
“哎，我还以为是啥事呢，隔得远算什么，只要坐车能到就行。”张文华满脑子都是又高又俊，小洋楼，小轿车，第一反应跟当初的张文月差不多，认为以后要是爱云嫁过去，那日子该过得多舒服。
就算隔得远些，只要子女幸福就行。
再说了，嫁的近的也不可能天天都让人往娘家跑，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他们做父母的也就宽心了。
谁知道这时，林爱云弱弱补充道：“他是京市的。”
坐火车就得十几个小时，更别提坐车了。
“京市？我们省有这个地方？在哪儿啊……”后面的话渐渐消失在尾音中，回过神后，张文华蹭地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地否决：“不行，绝对不行。”
“娘，你先冷静一下。”林爱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连忙跟着站起来。
“京市不是老皇帝住的那地儿嘛？”林文康也皱起了眉。
“月儿，爱云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还帮着他们说话，这婚事不成，得趁早划清界线，别坏了爱云的名声，我们家的女儿不能嫁的那么远。”张文华直接拍板，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
林爱云可怜巴巴地拉住张文华的手，又求救般地望向张文月。
“娘，你先别这么说，等见见他，你再做决定行不行？”
“有什么好见的？如今这世道，隔这么远，要是他把你带走了，我们就很难再见一面了，爱云呐，去了京市，你以后还想见爹娘，见你弟弟嘛？你真舍得？”
“我舍不得。”林爱云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 这事儿没得商量。”张文华苦口婆心地叹了口气，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过强硬, 会伤女儿的心，便委婉道：“爱云，你一个人嫁过去，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他，没亲人没朋友，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所以趁着你们还没在一起多久, 就断了吧，听娘的话，娘还能害你不成？”
林爱云知道张文华是从方方面面替她考虑, 说的都在理, 但是她跟萧城是两辈子的缘分, 上辈子已经错过那么多年，这辈子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不想就这么结束他们的关系。
于是放软腔调，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娘,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自己有自己的底线, 会在决定一件事情之前考虑清楚后果, 未来会发生什么都是不确定的, 我不后悔今天的选择。”
“萧城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他对我也很好, 事无巨细都向着我，但是我知道我这么说, 空口无凭，娘你肯定不会相信，所以能不能先见一面，相处相处你才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话音落下，张文华半响没说话，气氛也陷入一股莫名的僵硬。
“姐，要不听爱云的话，先见见再说。”这时张文月站出来打圆场，拉了张文华的手，后者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在看到林爱云眼眶都红了，便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
当初爱云提出跟孟保国在一起，她持反对意见，是因为对方家庭条件各方面都配不上自家姑娘，现在爱云提出跟这个叫萧城的男人在一起，她依旧反对，是因为舍不得爱云远嫁，怕受委屈。
都是有理有据的拒绝缘由，但是接连否定女儿的决定，这难免不会伤到她的自尊自信，万一因为此事离间了母女间的关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索性各退一步，先见一面再说，到时候从男方那儿做突破口，劝他自己离开，这样的话既不会伤害母女之情，又达到了目的，岂不是一石二鸟？
“那就先见一面，但我丑话说到前头，这不是代表我点头了，只是见见。”张文华终究还是妥协了半步，随后从怀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林爱云眼角的泪花，“好了，别哭了，你娘又不是洪水猛兽。”
“谢谢娘。”林爱云顺势依偎进张文华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