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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医院都穿了(流云南)


魏璋对这种倔老头毫无办法,毕竟连太子殿下都对张医师尊敬有嘉,为了让他尽快休息,就把他带到留观一室。
张医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和手术上,对医院的奢华视而不见,进了留观室就盯着熟睡的魏勤:“这里怎么有大郢病人?”
魏璋走到病床旁,掀了薄被又扒拉魏勤的衣服,露出对称的贯穿缝合疤痕:“张医师,这就是手术。”
张医师望着整齐的缝线和对穿的伤口,楞了足足五秒:“这是什么伤?”
“一箭贯穿,”魏璋生怕张医师震惊过度厥过去,“治疗时我被拦在外面,不清楚详情。”
为了病人可以好好休息,留观室只开了地灯,魏勤睡得迷迷糊糊,先觉得腰间一凉,接着听到说话声,睁眼就看到床边站着两个人,吓得差点蹦起来:“谁?啊!!!”
可怜的魏勤扯到伤口了,疼得呲牙咧嘴。
魏璋赶紧打开床头灯安抚:“这位是太医署张医师,特地来看你的伤。”
魏勤急忙拉好衣服掖紧被子:“见过张医师。”在记仇小本本上必须再加一笔,七叔半夜三更带人看伤,吓得伤口疼。
张医师先是怔住,接着是惊讶,之后是释然:“一箭贯穿,还能如此有活力,医术着实高超。”
魏璋继续劝说:“张医师,请听飞来医馆大医仙的话,立刻歇息,明日一早还有许多事要了解,都与太子殿下的病病情有关。”
张医师望着魏勤感慨良多,虽然有满腹疑问和困惑,还是点了点头。
魏璋把张医师送到留观七室,讲了居住注意事项,又带他体验了盥洗室,确定都安排妥当,又招来一名魏家家仆照看,这才放心地离开。
破晓时分,一阵又一阵钟鼓声从山下传来,飞来医馆的大家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张医师慢慢起身,在魏家家仆的帮助下洗漱,一切准备妥当后悄悄走到抢救大厅外,正打算敲门,自动门打开,魏璋刚好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魏璋吃惊不小:“张医师,只睡两个多时辰,怎么吃得消?”
张医师捋着白胡须只是笑:“说好今日一早就详说手术的,哪还能睡那么久?”
正说着,韦主任从大厅里走出来,点头微笑,又向着魏璋说:“太子也醒了,在装睡。”
魏璋一时无语,但也不打穿拆穿太子。
韦主任刚好有空闲时间,拿出一个Pad,点开“法洛氏四联症根治手术”的动画模拟视频,放在张医师手里。
张医师从未见过这样的物品,吓得牢牢捧住,生怕摔了,里面的内容又让他心惊胆颤,看的时候有许多疑问,和韦主任没法直接沟通,又转而看着魏璋,声音都颤抖起来:
“魏七郎,医仙们的意思是……将太子殿下开胸剖心吗?”
这下不止张医师,就连魏璋都被视频内容震惊了,这……这……着实太吓人了。
视频并不长,很快就看完,张医师和魏璋面面相觑,都齐刷刷看着韦主任。
自古以来非富即贵者都自视甚高且格外惜命,顾虑和想法也特别多,毕竟生活太美好,谁都不愿意冒性命危险,韦主任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有什么尽管问。”
魏璋下意识护住胸口,心有余悸:“韦主任,开胸剖心还能活么?”
韦主任笑:“如果开胸剖心以后放着不管,那肯定会死。”
魏璋的心情更沉重:“如果管,又该怎样管?”
韦主任解释得通俗易懂:“开胸剖心以前,会有一台机器代替心脏泵血(体外循环),还有机器使呼吸不停(呼吸机),我们用药让心跳变慢,一直到手术结束,修补缝合完毕再重新恢复。”
“这个视频是加快的简单版,手术会比这个复杂得多,时间也会更长。”
张医师失态地拽着魏璋的衣袖:“医仙说什么?”
魏璋努力地翻译韦主任的话,外加比划和画图。
双方真诚的沟通总是更快更好,好半晌张医师才明白韦主任的意思,但问题也就更多了,比如,为什么会有物什能代替心脏泵血?心脏还能修补缝合?
魏璋尽一切可能翻译准确,既费力气又口干舌燥。
沟通到最后,张医师坚定地摇头:“大医仙,这方法太过骇人听闻,吾不同意。”
魏璋也只能硬着头皮翻译,在心里哀叹,译语人真不好当啊!
三个人都沉默地站在走廊上。
韦民早有心理准备,这位张医师不同意,说服太子就行。
张医师注意到韦民脸上细微的表情,又补充一句:“皇后很快会上山来,她也不会同意。”
“太子殿下自幼就孝顺,不会轻易违逆皇后的意思。”
韦民听了魏璋的翻译,头也不回地走进抢救大厅,再也没出来。
张医师望着紧闭的自动门,欲言又止,但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魏璋坐在候诊椅上双手抱头,张医师反对,皇后肯定更加反对,到时再加上前尚药局奉御周延,太子殿下再怎么坚持都会向皇后让步,那赶上山来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魏璋更深刻地理解太子在朝堂时的艰难,跟随润和帝的老臣们是不是忠诚不清楚,但只要太子提出革新,推行起来总是困难重重,理由也是多种多样,让人无法辩驳。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心平气和地熬过一整天,还能活着回东宫的?
现在的局面,对太子而言是生局,但这些真正尊敬他、一直保护他的人,却成了太子的困局。
魏璋很清楚,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救治病患不遗余力,但从不强迫,太子身份尊贵还是大郢储君,医仙们一定会得到他的同意,以及他身边人的同意。
这事关大郢与飞来医馆的将来,是前所未有的、牵扯甚广的手术。
魏璋抹了一把脸,视线落在张医师身上,这位太医院最年轻的儿科医,为了太子殿下的身体,三十年时间,熬到这副模样,既让人敬佩又无可奈何。
张医师既无奈又自责,太子殿下病情如此严重又复杂,超出常人的想象,自己的医术水平有限,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可知道手术竟然是开胸剖心,只剩恐惧。
魏璋只能干巴巴地说:“张医师,走,先去食堂吃早点,吃饱喝足才有力量思考。”
张医师却挣脱魏璋搀扶的手:“不吃,我还没那么老!”
魏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张医师拒绝得如此强硬,仍始料未及,韦主任说太子的病情日趋严重,已经不能再拖了。
“张医师,魏勤也是这样救回来的,他当时流了许多血,我拼了命上山只愿能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现在活得好好的,还可以吃些东西。”
张医师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拽不回来:“胸腹有别,开胸剖心闻所未闻,魏七郎别再劝了。”
魏璋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张医师,按飞来医馆的习惯,病人自愿同意就可以签名,您与皇后不论谁反对,都以病人意愿为止。”
“你们不同意,韦主任自然会和太子殿下详细说明,拿主意的也是殿下……”
张医师忽然就觉得呼吸不畅,胸闷得厉害。
魏璋注意到了,赶紧一把扶住。
“……”张医师刚要起身,就被出门的安主任摁住把脉,“这……”
安主任把完脉摇头叹气:“虽说医不自医,但身为大郢良医,总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魏璋忙问:“安主任,张医师怎么样?他今日晨起时,脸色同样不佳。”
安主任知道魏璋能听懂:“他三高的程度,我只在郑院长身上看到,最怕的是张医师和秦侍郎一样,不但不听,还拒绝吃药。”
张医师听了魏璋的翻译,还是不以为然:“我的身体自己有数,坐着缓一下就好。”
安主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果然,生病的医生最不听话。
魏璋不由分说把张医师摁到候诊椅上:“张医师,如果太子殿下再次发病,您和周延该如何做?
你们有法子再一次把殿下从鬼门关抢回来吗?”
张医师很沉默,盯着魏璋毫不退让。
魏璋强行咽下很多话,死马当活马医这种当然不能说,一来不吉利,二来大不敬。
张医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之后又抬头看魏璋:“按大郢律,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得毁损。若太子殿下明知故犯,这条律令还有何意义?”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魏璋就火冒三丈,耐心立刻耗尽:“张医师,大郢现在还有比太子殿下更合适的储君人选吗?比起这条可有可无的律令,大郢百姓安居乐业才更重要不是吗?”
“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太子殿下就该牢牢抓住,哪还能顾得了其他?”
“你们有自己的医心要守护,朝堂之上都为了自家私利而纷争,有没有人看到大郢外敌正虎视眈眈?有没有人看到国库空虚?有没有看到百姓们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来?”
“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水怒亦可覆舟!”
“这样危急的时刻,还在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觉得可笑吗?”
“住口!”张医师厉声斥责,“这话是尔等可以说的?”
“我为什么说不得?我……”魏璋猛地抬头,却发现张医师的背后,长长的走廊上,前尚药局奉御周延和皇后、以及一大群背着包袱锦盒的婢女内侍都注视着自己。
张医师立刻注意到魏璋异样地惊恐,扭头一看,立刻行礼:“奴见过皇后殿下。”
魏璋整个人像热血沸腾的瞬间被浸到冰窟最深处,刺骨的冷,空洞穿透的身体,迅速凝结的血液,以及最深的绝望。
张医师行完礼,看到僵立的魏璋,想都没想一把扯住:“楞着做甚?还不快行礼?”
此时此刻,魏璋想到的是整个魏家的安危,数百条人命,也许就因为自己气急的一段话毁得干净,以至于根本没听见张医师的提醒。
张医师低着头,语气平缓:“皇后殿下,您怎么来得这样快?”
头发灰白的皇后,华美的衣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美丽的眼眸虽然有了皱纹,眼神却依旧清亮,即使听了这么多逆言,温柔的嗓音没有半点变化:“担心太子殿下,就跟来了。”
“多亏了崔家军士和工匠们,上山方便得多。”
皇后行止端庄得无可挑剔,步步走近,婢女和内侍们立刻跟随。
魏璋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地后退。
皇后的眼角有了笑纹:“魏七郎啊……”
魏璋立刻跪倒行礼,走廊的地砖很硬,膝盖与地砖相碰的声音很大:“魏七郎问皇后殿下安。”
皇后亲手将魏璋扶起来,取笑道:“方才吼张医师的气势呢?”
“皇后殿下,奴知错,奴……”魏璋起来时双腿一软,差点再摔回去,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裳,好歹撑住了。
皇后莞尔:“危难之时见人品,担心大郢安危,关心百姓疾苦,何错之有?”
“……”魏璋以为耳朵出问题了,皇后是最守礼制的,怎么会?
皇后仍然笑得温柔:“魏七郎,飞来医馆的大医仙们在哪儿,带本宫去见。”
魏璋的惊恐消退,脑子飞快转动,既然争执和阻碍不可避免,不如先替太子殿下做些前期准备,心中主意已定:“殿下,现在是大医仙们轮值交班的时间,奴带您随处看看,如何?”
反正郑院长和金老还没来,抢救大厅里的医仙们正在忙,不如先四处逛逛。
皇后、周延和张医师三人的视线来回,再看着紧闭的自动门,同意了。
魏璋站着不觉得,一走路就觉得膝盖疼,不由皱了眉头,刚才磕得太狠了?这飞来医馆哪里都好,就是地、墙和琉璃都太硬。
魏璋先带皇后走到急诊大厅,逐一介绍自动售货机、医用自助机、导诊机器人……
皇后环视整个大厅,然后轻轻叹息:“陛下把魏家画师的画带给本宫看,说不上色的全是琉璃,现在看来画师真的用心求实,确实与画上完全相同。”
“琉璃易碎,怎么还能拿来当门呢?”
魏璋豁出去了,用力一敲急诊大厅的玻璃门,发出很大声,玻璃纹丝不动:“不仅能当门,还很硬。殿下有所不知,奴刚来的一日里,撞了六次头,疼是真的疼。”
“到现在头上的包都没消。”
“真的?”皇后既好奇又觉得有些好笑。
皇后看着只穿单衣的魏璋:“你不冷?”
魏璋笑着解释:“这里有一种器物,能四季如春,大医仙们穿得更少,殿下,会不会觉得热?”
“真的有些热。”皇后身体虚弱,畏寒,所以上山时穿得很暖和,现在只走了几步路就开始出汗。
魏璋看了一眼母婴室,对皇后说:“殿下,里面可以反锁,您进去更衣吧,以防得了热寒。”
皇后想了想,同意了。
魏璋告诉皇后的贴身女使,母婴室如何锁门,如何打开,交待得清楚仔细。
很快,皇后换了轻便的夏装和全套发饰,从母婴室里走出来:“属实方便。”
魏璋带着皇后继续参观,继续介绍,又问:“殿下,您可曾进早食?奴去食堂替您带些吃食过来,尝尝飞来医馆厨仙们的手艺?”
皇后也有些好奇:“这里也吃净素?”
魏璋眼前一黑,这才想起来皇后平日严格素食,飞来医馆的食堂招待不了,只能摇头:“这里每道菜都讲究荤素搭配。”
皇后自幼经历颇为曲折,靠着天赋的聪慧才能活到及笄,与润和帝相遇相识更是几经波折,随遇而安刻在骨子里,心胸开阔又豁达:
“魏七郎,无妨,客随主便,出宫时带了方便的吃食,就不要叨扰厨仙们。”
魏璋求之不得,但接下来怎么办?
正在这时,郑院长和坐着电动轮椅的金老出现在急诊大厅通向病区楼的通道上。
魏璋立刻介绍:“殿下,这位是飞来医馆的总管事,就像大郢的太医令,这里称郑院长;坐在电动轮椅上的是金老,类似大郢太医署的医师,平日只授课不看病,教授大郢语、来往书信都出自他手。”
“医仙们对他们都十分尊敬,但平日并不下跪行礼,与大郢非常不同。”
皇后望着他们,:“魏七郎,想来你在这里留的时间长了,所以见到本宫一时忘记行礼?”
魏璋的冷汗又出了一遍:“殿下,请恕奴无礼,实在是连续五日没怎么休息,见到殿下又惊又喜……”
皇后哪会看不出魏璋的讨巧:“惊是真的,喜却未必。”
魏璋想到了王一一小朋友新学的话,亚力山大,嗯,这话也可以送给郑院长和金老。
郑院长和金老以最快的速度走到皇后面前,内心觉得博物馆展出的衣物实在太逊色了,不及真实的十分之一,古画里的美人也有些逊色,对“国色天香”也有了新的认识。
魏璋打招呼:“郑院长早,金老早。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郢的皇后,太子殿下的生母。”
金老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然后向皇后点头微笑:“问殿下安。”
郑院长不慌不忙地点头微笑:“皇后,您好。”
即使坐在电动轮椅上,金老都身板挺拔,花白的头发在晨曦中闪着碎光;瘦了不少的郑院长,终于有了当年第二院草的影子,一身白大褂,和蔼可亲。
皇后回以微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习俗不同何必强求?
魏璋继续介绍:“这位就是从太子殿下出生照顾至今,大郢前尚药局奉御周延,现在是东宫药藏局管事。”
郑院长和金老同时点头微笑。
周延也挺直腰板,不能丢大郢老人家的脸。
皇后看向魏璋:“请他们详说太子的身体情形,打算如何治疗?本宫想知道,为何你与张医师会到大吵大闹的地步?”
魏璋暗自叹气,绕了一大圈,该来的总会来,等皇后和周延听完以后,肯定吵得比他俩还厉害。
郑院长和金老,辛苦了。

多功能阶梯会议室里, 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多人。
心外科韦主任、夏主任和护士长,心内科主任, 麻醉科主任和护士长, 检验科主任钱倩……医院最强医疗组。
郑院长带领金老、魏璋和崔五娘, 译语人组。
皇后、张医师、周延、魏璋、崔五娘……病人家属组。
史无前例,直接用抢救床送到会议室的病人,大郢太子殿下,虽然还遮着眼罩, 但也能感觉到紧张气氛,旁边是急诊护士长周洁,心外科与心内科的主治医生。
不仅如此,多媒体室还提供了整套无线麦克风, 在场每个人都戴上了调试过后的蓝牙耳机,保证金老和魏璋的同声传译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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