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娇拢着领口问:“我们一起去找衣服吗?”
严楚偏头瞧了她一眼。
她的视力很好,黑暗中,也能看清楚她仰着头时,纤细的脖颈抬出的一段弧度,只穿一身白大褂,有点太奇怪了,单薄的衣服下,隐约能看到单薄的身体轮廓。
严楚只瞧了一眼,迅速地移过头去。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手上蹭着的灰尘也挡不住指尖泛着的一点粉红的艳色,轻易就能留下痕迹。
这样乖乖的仰着头,看着她。很难不让人想起方才,在那个狭小的柜子底下,她也这样仰着头,乖乖地看着她,雪白的两腮上泛着又羞又慌的粉,一节纤细的腰肢包裹在她的衣服里,像一块裹着白纸的糖,几乎让人想含进嘴里,慢慢地含到化掉。
……严楚猝然偏过头去。
她又往前了,楚娇娇猝不及防,被拉得也往前走了几步:“严楚?”
“……嗯。”前面的人说。像是从鼻子里哼出的一声,又很快补充道,“嗯,一起去。”
出去的消防通道就在眼前,早晨的日光从外面投进来。天已经开始亮了。
就在两人跨出大门的一瞬间,楚娇娇忽然想到了什么:
“严楚……晚上被院长杀掉的人会死吗?”
“不知道。”严楚说,“反正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可能是死了吧。”
楚娇娇小小声地倒吸了口凉气。
“那我的主治医生是不是也……”楚娇娇小声地说。她有点担心封欲,因为她觉得封欲是个好医生,不过,“不过,封医生下班了,他晚上应该不在医院里……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出事吧?”
“呵呵。”严楚笑道,“这医院哪里有下班这种说法,医生和护士们都是睡在医院里的,这里的人,只进不出。”
两人走到了病房前。
严楚回过头去,正要把楚娇娇推进她自己的房间里,却见楚娇娇疑惑地看着她。
她喃喃地说:“可是……我是看着封医生下班的啊……”
“早上好。”
早晨和煦的阳光洒进了医院里。封欲提着一袋早餐踏入办公室,他是正常上下班,来得早,昨夜上晚班的同事还没下班,跟他打着招呼:“封医生,难得见你来得这么早啊,是还没吃早饭吗?”
封欲把早餐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更衣室拿起自己的白大褂套上:“没,给病人带的。”他笑了笑,“咱们食堂的味道你知道的。”
“昨天那个病人?”同事问。“很少见封医生对病人这么关照。”
封欲只是含蓄地笑笑:“待会儿王护士来了,让她帮忙带过去给病人。”
原本埋头看着手上文件的同事动作忽地一顿。过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封欲打开了电脑,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王护士被调走了,你不知道吗封医生?”
封欲一怔。护士或者医生被调走,在他们这个医院很常见。他也没有多想,随口道:“那我晚点带病人去做检查的时候拿过去好了。”
“对了,王护士走前有交代什么吗,我昨天让她帮我联系病人的亲属……”
“她跟我说过了,是这个病人吗?”同事递过来一个病例。
病例表上详细列出了楚娇娇的详细情况,右上角贴着她的照片,还是在医院门口拍的那张,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有些茫然地笑着。唇红齿白,眼睛像是初生的小猫,可怜可爱,一点儿也看不出精神病人的模样。
同事点了点她的照片:“这个病人的父母的意思是,就让她先在我们院里住一段时间,吃点药,看能不能好。她父母也比较忙,没时间照顾她。”
封欲听完,却紧紧地皱起了眉:“我不是约亲属来医院详细商量她的病情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愿意管的意思。听王护士打电话的语气,病人的家属似乎觉得……病人让他们在其他人面前丢脸了。”同事站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搭在座椅上,随口劝道,“算了,至少她家里人还愿意花钱让她住院,也算是幸运了。”
“那就一直住着?她那么年轻,又是个女孩子,就一直在监控室里住着?”
他这么一问,倒是叫同事想起来什么,翻了翻桌子上堆成山的病例,抽出一张手术知情通知书来,递给他:“病人的家属说,家里没人能照顾她,请的几个保姆也被她吓跑了,她父母也没精力看顾,如果她想回家,就把这个手术做了。做完他们才允许她回家。”
封欲浅色的好看的眉头简直打成了死结。他接过通知书,眼瞳直直地倒映出最上面的一行字——
《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
底下,楚娇娇的父母甚至已经代替她签好了字。
“……”封欲低下头,半张脸埋进了阴影里,只有薄薄的镜片闪着光,他声音很轻,“脑额叶切除手术,不是禁术,早就不允许做了吗?咱们院,不是也很久不做这个手术了吗?”
“禁术也架不住病人家属要求啊。病人有需求总不能无视吧,不允许的事情多了,精神病院里的事情,哪有那么多不允许。”同事全然没察觉到他声音里非常轻微的扭曲,耸肩,“虽然很久不做了,但咱们院以前做过那么多例,声名远扬啊。不然病人家属为什么把病人送来咱们这里,咱们心知肚明,家属不就冲着这个来吗?”
“赵医生——”外面忽然有人喊。
“诶,来了!”同事应声道,把手上另外半张术前准备通知塞给封欲,“这是你的病人,交给你了。”说罢,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其他几人沉默的呼吸。
没人注意到了,一向温柔的男人垂着眼,沉默地看着手上的通知书。他眼睫纤长,垂下时完全盖住了眼底的冷意,和眼里轻微的扭曲。
半晌,他抽出夹在胸前口袋的钢笔,把通知书上的两个签名划掉了。随后将手术通知书和术前准备通知书一起捏成了纸团,扔进垃圾桶了。
塑料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办公室里的护士被惊动了,奇怪地看过来,却只看到封医生推了推眼镜,若无其事地拎起早餐袋子。
“我去看一下我的病人。”他对着护士点头,笑道。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娇娇,被早餐的香气叫醒了。甜腻的红豆沙的气息,混着温热的米面香;还有甜滋滋的豆浆味儿,随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搁在她的床头。
楚娇娇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八点十分。
她昨天跟着严楚跑了一整夜,六点才睡下,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两个小时,此刻起床,却一点也不觉得困。
随着早餐香味一道而来的,是一张熟悉的俊美的面庞,还挂着温和的笑。
“封医生!”楚娇娇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困意瞬间消失,她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你来了!”
“嗯,来得早了些。”封欲轻声道,“想着你应该还没醒,给你带了早餐过来。”
楚娇娇却没拿早餐,而是紧张地盯着他:“封医生。”
“嗯?”
“昨天晚上,你在医院吗?”
“问这个做什么?”封欲有些奇怪,“你不是看着我下班的吗?”他顿了顿,从旁边拉了椅子,坐在床前。
是的,楚娇娇昨天是看着他下班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啊!
楚娇娇紧紧地盯着他,两只苍白的手指掐着被褥:“那你平常会加班吗?”
“我不加班。晚上医院有专门的医生轮班。”封欲想也不想就说。
“那封医生下班后做什么去了?”
封欲奇怪地看着她。
楚娇娇这才反应过来,她问得有些越界了。
赶快找补:“我就是……看封医生昨天急着下班……是有人在家里等封医生吗?”
封欲明显愣了愣。楚娇娇紧张起来,是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却见封欲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我,呃,”楚娇娇打了个绊儿,“封医生,我就是好奇一下,你下班之后做了什么……”
封欲笑了笑。窗外的阳光透过来,像是非常偏心似的,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把他俊俏的五官照得熠熠生辉。薄薄的镜片下,眼睫垂下时落下的一片阴影也显出半分暧昧的气氛。
“没有人等我。”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道,“我单身,一个人住。急着回家只是因为习惯了按时下班。下班之后,回家做了饭,看了会儿书就睡觉了。”
……单身?楚娇娇愣了愣,才意识到为什么封欲要加入这么一个暧昧的词汇,还有后面一串像是跟女友交代行程一样的话。
她突然这样子问,真的好像是逼问男友行程的作精女友……偏偏封欲还含着笑,没有半点不耐烦地,认真地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娇娇赶快说,“我就是……”
她就是好奇,为什么封欲能下班。严楚说,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吃睡在医院的,没有下班这种说法。那封欲下班后去了哪里?
他说他下班后回家做饭、看书、睡觉……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行程,没什么可疑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最可疑。
楚娇娇对上了封欲含笑的眼。她憋了半天,换了个说法:“那封医生你平常不用加班吗?”
“我才来,院长体谅我刚入职,没让我加过班。”封欲看着她,“是昨天没送你回病房,你不高兴吗?”
他的眼神很专注。那双深渊一般的眼睛,似乎能透过薄薄的镜片,直直看到人的内心;又像是温柔的潭水,氤氲着一点笑意。
“……是有一点。”楚娇娇硬着头皮道,“这个医院我只认识封医生一个人。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有点害怕。”
“你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得习惯独自一人才行。”封欲看起来有些苦恼地说了一声。却在下一瞬,拿起桌子上的早餐袋,放到楚娇娇的手上。
热乎乎的豆沙包,捂在手里温度刚刚好,甜味顺着香气飘进鼻子里。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豆沙包。”
封欲道:“你一个人害怕也很正常,我没想到这茬,实在是我不好。以后早上和下午,我都来陪你,好吗?”
楚娇娇挠了挠脸颊。晨光下,她小小声地,底气不足地道:“呃,其实……”
“咚咚咚。”有人敲了下门。但没等回应,门一下子从外面被推开了。
穿着高跟鞋的美人即使套着一件病号服也显得气势十足。她手上也拎着两个早餐袋子,推门便道:“娇娇,我带了早餐,一起吃啊。”
“……其实我昨天晚上认识了新朋友。”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楚娇娇看着两个人对上了眼。两人都是神色微妙地一顿,随后表情明显有些不爽。
“……但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吃早饭。”她弱弱补充道。
她高跟鞋的声音很响。但她说话的音量更大:“娇娇,这位是……”
说话间,耳朵上的吊坠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伴随着香风扑鼻,她这样的美人即使只往人跟前走几步,都显得声势浩大。
楚娇娇捧着豆沙包坐在软床上,声音小小,但即使在一连串的声音里,也没被压住:“是封医生。”她笑起来,眼睛微微地眯起,像一弯月牙儿,盛着清甜皎洁的月光,“我跟你说过的。”
又朝封欲笑了笑:“封医生,这是严楚,住在隔壁病房,是昨天我回病房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
严楚踩着高跟鞋,终于一步三摇曳地走到了床边。她将手里的早餐袋放进楚娇娇的手里,一侧头,正对上封欲的眼神,她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封医生啊,久仰了。”
……啧。这熟悉的、面对楚娇娇时温柔的眼神;还有这熟悉的,面对自己时充满情敌之间的敌意的眼神。
楚娇娇正低头扒拉严楚给她带的早餐,精致的手提纸袋里面放着包装好的三明治、金枪鱼饭团和咖啡。
她全然没注意到两人的交锋——
严楚不耐烦地扯着嘴角。啧啧,情敌。什么医生?不就是来得早点吗?坐娇娇面前想干什么?叽叽歪歪地献什么殷勤呢,现在是什么身份都还不知道,娇娇应该离他一点才是。
封欲推了推眼镜,镜片闪着冷冽的光。啧,情敌。带早餐?自己还是个病人,就在这里献什么殷勤?他只是一个晚上没看顾,就有人想挖墙角了?一进门就问人,显得她跟娇娇多亲密,好像他才是外人似的。
楚娇娇感觉手臂一紧。
严楚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亲亲热热地揽住了她的胳膊,她个子那么高,偏偏要做温柔小意的撒娇之态,把脸颊贴在楚娇娇的脖颈间:“娇娇,饿了没有?看看我给你带的,荤素都有,你想喝冷的冰美式还是热的拿铁?”
光说还不够,她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个饭团,拆开后递到楚娇娇的嘴边:“先尝一下,合不合口味好了。”不合口味,她也可以帮她吃掉。
饭团带着点油脂的香气,外面裹着一层干净的紫菜,但仍然能闻到米饭和金枪鱼的香气。香喷喷的一团递到了嘴边,楚娇娇没细想,张口咬了一下,含在嘴里嚼嚼。咸味和油脂都刚刚好的程度,好吃。
还没咽下去,另一边的嘴边,又递来一个热乎乎的豆沙包。
“早上不吃点热的暖暖胃可不行。”封欲也是眯着眼,别有意味地笑,“娇娇有焦虑的症状,不能摄入□□。还是喝点豆浆吧,暖胃又新鲜。”
楚娇娇下意识又咬了一口豆沙包。软乎的面皮带着米香,一口就咬到了流心的豆沙,绵密的豆沙甜而不腻,沙沙的绵软充盈着口腔。
她鼓着脸颊嚼嚼。甜甜的,也好吃。
就这样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楚娇娇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们不吃吗?”
“吃!”严楚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手上的饭团咬了一口,“当然吃。”
“……诶?”楚娇娇睁大眼睛。可是……那是她吃过的……
严楚已经笑眯眯地,三两口咽下了肚子。手上又开了一包三明治,递给楚娇娇,楚娇娇下意识咬了一口,她就收回手去,自己也咬一口,再递过来。
显然是要玩你一口我一口,亲亲密密的戏码。
“身份有别。”封欲在旁边阴恻恻地道,“严……小姐,娇娇是个女孩子,注意你的身份。”占人便宜,算什么追求?
他不拆穿他,是尊重病人隐私。不代表能让人随便占女孩子的便宜。
严楚嗤笑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收回了手。他倒不是怕封欲拆穿自己,只是本来就是逗人玩。
倒是楚娇娇,嚼着嘴里的三明治,懵懵地问:“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严姐姐也是女孩子啊……”她们不都是女孩子吗?有什么要注意的?
严楚一口咬掉三明治,含在嘴里,囫囵地吞了。他盯着楚娇娇茫然到可爱的小脸瞧了又瞧,到底是收回了视线。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封欲拆穿自己。女孩子的身份有好处,但坏处更多。他只是不想自己说出来,吓到她。如果封欲说出来,那就好办多了,装个可怜,撒个娇,毕竟他是病人,只是生了病而已,病人能有什么错呢?
却见封欲温和笑着看过来。他做了个口型。
——傻子才上你的当。
楚娇娇还茫然着。
严楚低着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啵”地一声,响亮地亲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又大又红又香的唇印。
楚娇娇“呀”了一声,嘟囔:“怎么又亲……”
严楚挑衅地望了过去。
封欲不为所动。他从床头抽了湿巾,碰着楚娇娇的脸,轻轻地擦去了唇印。
动作轻柔。
他一点儿也不生气,真的。
一顿饭吃得磕磕绊绊,但好在是吃饱了——就是有点过于饱了。
楚娇娇坐在床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捧着纸杯喝掉了最后一口豆浆。
她看了看严楚,又看了看封欲,犹豫着道:“封医生……”
“嗯?”封欲擦掉她唇边的一点渍,问,“怎么了?”
“今天还要做什么检查吗?”楚娇娇问。她眼睫垂着,有些不安地颤动着。怀着点难以启齿的坏心思,说话还是利索的,脸上却有点明显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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