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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流放日常(木妖娆)


周毅自然知道他们夫妻的不同,笑了笑:“确实,伏先生和余娘子都是有能耐的人。”
衡戟却是摇了头:“不是能耐,是气场。”
虞滢和周毅眼底都生出了疑惑。
衡戟继而道:“每个人身上的气场皆有不同,眼神最为明显。伏危是看着笑得真诚,可旁人心里却觉得他是假意,便是他自己也以为虚情假意,但他就是真的,而你……”目光落在她身上,道:“你却浑身散发出一种常人难有的平和。”
彭城王的话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很虚无缥缈。
可虞滢却听懂了他对伏危的形容。
每个人都觉得伏危戴着面具,便是伏危自己也如此觉得。
可伏危,却已然不是书中描述的那个阴暗面占据大半颗心的伏危了,也不是可以为了报仇而牺牲无辜之人的伏危。
在她眼中的伏危,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伏危,是一个有大家也有小家的伏危。
彭城王说了那些话后,便面色平淡地转身朝着大门走去了。
周毅说了声失陪后,也送着彭城王离开了。
虞滢转身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彭城王背影。
身后的婢女提醒道:“姑娘还在等先生。”
虞滢回了神,随而去了六姑娘的院子。
进了屋中,五姑娘脸上焦急之色难掩,快步走了过来,慌张地抓住虞滢的双手。
“先生,我该怎么办!”
惊措的下一瞬,意识到了还有旁人,很快守住了外泄的情绪,稍稍稳定后,与旁人道:“你们出去候着。”
屏退了其他人,只剩下两人之时,属于周六姑娘这个年纪的惊慌,无措才全然显露了出来:“先生,我该怎么办,父亲想让我嫁给彭城王,还让我明日随彭城王一同踏青!”
因为害怕,声音都是带着颤意的。
刚刚才见过彭城王的虞滢,很能理解小姑娘为什么害怕。
那样糙,气场那样强大,犹如带着杀气的男人,怎会不怕?
若是今日没有遇见彭城王,或许她会尽力帮助六姑娘。
可今日见了之后,她也能明白为什么伏危为何会那么复杂了,既觉的彭城王会是良人,却又不女子心中的良人。
按照外貌来说,彭城王绝不是大多数姑娘所盼的翩翩郎君。
可按这个乱世时代而言,依她伏危对彭城王的剖析与她方才所见所闻,彭城王是一个能让人过上安稳日子的归宿。
虞滢动摇了。
她望着脸上是害怕是失措的小姑娘,沉默半晌,她问:“这次避开与彭城的联姻,往后的婚事,六姑娘可想过会如何?”
“只要不是那彭城王,嫁谁都好!那彭城王太、太凶了,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我都觉得能要了我的命!”显出不喜,惹父亲不快,自是讨不了好,可她顾不得太多了。
虞滢静默片刻,问:“六姑娘想我怎么相帮?”
六姑娘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道:“彭城王是伏先生拉拢的,或多言两句,彭城王便不会有联姻的想法了!”
“可若被郡公知晓,夫君他这门下议曹史便做不了了。”
六姑娘闻言一怔,茫然无措了。
她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避开联姻的命运,一听先生这么说,手颤颤的松开了,眼眶泛红,眼底也没了平日里的光亮,喃喃自语道:“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为难先生……”
六姑娘是个善良的,虞滢教了许久,自是知道的。
她摇了摇头:“也不是不能帮。”
六姑娘眼底又浮现了希望,灼灼地望向她。
“可阿翎,你得先为未来谋划而后动,更得为了衡量这联姻是否只得去了解这彭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再理智想明白你所盼的未来郎君是否真的如你梦中那般美好。”
翎字,是六姑娘的字,平日里,先生只有在医塾才会这么唤她。
周翎望着虞滢,张了张嘴想说先生若不想帮,可以直言的,可对上先生的眼神,如授业时一样认真,一样的一视同仁后,却知这话是真心的。
她双眸含泪地在桌旁坐下,埋头闷声道:“我知道往后婚事必然不会如我意,阿娘和弟弟也还要在府中过活,婚事便由不得我做主。我若嫁便是门第相当,有娘家支撑着,婆家不敢如何,丈夫便是纳小,也总归相敬如宾,我是接受的。”
六姑娘性子平和讨人喜,关键也看得开,大局为重,怪不得周宗主想让六姑娘联姻。
“可那人……是那个据说斩杀了数千人,杀人如麻的彭城王,我害怕,我怕我身死异乡,再也见不到姨娘和弟弟,我怕我便是病了,也无人嘘寒问暖,孤苦伶仃一个人。”说到这,她紧紧抠住了自己的掌心。
亲人,是大多数人的软肋。
虞滢也一样,无论过去多久,便是决定好好过日子,但也是永远忘记不了那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思念也会伴随着一生。
虞滢轻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过多的安慰话。
说再多也不过是抚慰情绪的一些无用安慰话,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静默许久,虞滢只道:“联姻一事,决定权不在我们,也不在你,更不在郡公。”
听到此话,周翎抬头泪汪汪的杏眸看向自己的先生:“在彭城王那处吗?”
虞滢点了点头:“我夫君也早料到会有联姻一事,也曾与我商议过,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周翎迫切想知道的目光之下,虞滢缓缓道:“若要联姻,彭城王必会先问联姻者的意见。”
今早伏危用早膳时候,便与她说了这样的话。
彭城王不会拒绝,但同时也不会强迫。
周翎杏眸微睁,似有些不信。
虞滢对她肯定一笑:“能被郡公所用的伏先生,自是不会口出妄言,他既能保证,便能信九分。”
多一分,那叫天算。
“彭城王不缺与其结盟之人,自然不许靠着联姻来巩固,若要联姻,强迫和愿意之间,谁不会选一个心甘情愿之人为妻?”
“在周家旁支或是嫡出中,不缺这个人。"
周翎自从隐隐猜到,再到生母暗示后,也是急糊涂了,所以也没想旁的,但听到先生这么一说,确实不止她这么一个联姻的对象。
“先衡量是否能接受不联姻所带来的压力,和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很快彭城王便会询问你,到时候便把你心底的答案说出来便可。”
周翎沉默许久,才讷讷地问:“若是最后我还是不愿呢?”
“无论贫者富者还是强者,都有相伴到老的佳话。但也多有贫者会因钱财而变卖妻儿,富者会因妻子人老珠黄而广纳美妾,强者也会因美色,因权势而剥削和欺压。人性并不美好,外人只能是引导,多的都是得靠自己辨别,所选是好是坏,皆是自己所选,自己承受。”
周翎眼眶中的泪水一时骤增。
虞滢见此,忙拿出手绢给她擦泪,道:“好好,怎又哭了。”
周翎语声略微哽咽道:“姨娘来与我说话,话里话外都是说嫁去彭城的好处,能让弟弟得势,能让他们在后宅站稳脚跟,我也理解阿娘他们在后宅过得如履薄冰,生怕一有不慎便会断送性命,需要一个有权势的靠山。”
“也明白她是为我好,让我往后能倚彭城王妃的名号抬头做人。可却不曾问过我愿不愿,也不曾问我害不害怕……”
而父亲,却只是拿她用来稳固两方罢了,她很是寒心。
周翎说到最后,声音难掩哭腔。
虞滢轻拍了拍她的肩。
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虞滢声音温和:“若真不愿,先生会相帮,但仅帮这一回,且前提是得靠你自己,先去见见彭城王吧。”
“可我怕……”
但又知先生没有帮她的责任,只几息又拿期期艾艾的道:“虽怕,但我还是见见吧,总归在豫章,在周府,他应该不能要了我的命,或、或做出格的事。”
要是见一面就能摆脱联姻,见一面更能摆脱日后千千万万面,那毋庸置疑,肯定是见的。
她信先生。
先生给他们女学子单独上的第一节 课,不似老学究一上来就是该如何贤良淑德那一套,而是让她们先爱护自己,再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人。
先生是不一样的,所以在求助无门的时候,周翎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了求助先生。

虞滢在郡公府待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她不知周翎是如何想的, 她能开解的,便是让她自己认真考虑后再做决定。
到时候怨不得任何人。
第三日准备关铺子之时,便见铺子外头停下一辆马车。
看着戴着帷帽从马车下来的姑娘, 虞滢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周翎。
这是已经找彭城王谈过了?
虞滢让该下值的下值,而后把她领到楼上雅间说话。
到了雅间,周翎才把帷帽解下。
虞滢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整宿没睡?”
便是上了妆,也全然遮不住眼底的乌青。
周翎点了点头,面色哀怨:“几乎两宿没睡,昨日一早就随着父亲他们出了府, 到郊外踏青打猎。”
“因为见了彭城王, 所以昨夜一宿没睡?”
周翎“嗯”了一声, 撩着裙角坐下。大抵是因为两宿没怎么睡, 也有这场联姻的缘故,她很是不安, 双手紧紧攥着帕子, 指节都泛着白。
滢雪起了炉子,烧了水, 问:“那现在是如何?”
周翎失魂般说:“彭城王确实问了我, 若联姻, 愿不愿意嫁他。”
虞滢端详了她片刻,猜测:“可是你犹豫了?”
周翎静默不语。
是的,她原本很坚定的。
但是脑海里想着先生说的话, 所以悄悄的生出几分关注。
原本在她眼中凶残野蛮的人, 对待他的坐骑时, 她竟看出了一丝丝温柔来。
很多时候,他沉默坐在一隅, 只听旁人说话,似孤狼。
偶尔抬眼往她这看来,都能把她吓得背脊发颤。
观察了许久,自然也看到八妹,也就是嫡妹一边嫌弃害怕,一边往彭城王的方向凑去,大抵猜到了是嫡母的意思。
还有旁支的姑娘也与嫡妹如出一辙的接近彭城王。
是的,与先生所言,不缺联姻的对象,只要她态度果决一些,便不会轮到她。
可当她态度果决了,往后必然不会好过。
所以她因先生的话,因这些而有所动摇。
当父亲特意让人制造她与彭城王的独处,她忍着惧意,按捺下逃跑的冲动,给正在给马梳着鬃毛的彭城王送去了吃食。
看着那高大的男人,周翎身体止不住发颤,便是开口都带着难以遮掩的颤音:“我做了些糕,特给彭城王送来,还、还请彭城王莫要嫌弃。”
衡戟早已经听到了声响,听到说话声,抬眼看了眼走到数步外,脸色都煞白的主仆二人,又复而低下头,不甚在意地抚摸了两下黑马。
过了片刻,依旧没有回应,就在周翎以为伏先生的预想出错了,把糕点放到了一旁的石头上,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低沉沉的嗓音。
“豫章和彭城联姻,你父亲想把你许配于我,你是否愿意?”
背对着彭城王的周翎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眸。
竟然与先生说得没错。
她不敢彭城王,转了身,低着头道:“若是我不愿,又当如何?”
彭城王却没有半点犹豫:“那便罢。”
说着,继续给马梳着鬃毛。
那句“我是不愿意的”的话卡在喉咙间,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这次惹父亲不快了,下一次的婚事,是不是也会嫁给一个好几十岁,妻妾成群的人。
抬眼偷瞧了眼不远的男人,她怯懦的问:“彭城王日后会不会……”她暼了一旁的大刀一眼,声音打颤:“杀了我吗?”
衡戟动作一顿,沉默抬头看向小姑娘。
这般娇软怯弱的小姑娘,确实不适合为他妻。
只是被看了几息,就看得周翎心梗在了嗓子眼上,好似过了许久许久。
衡戟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色,收回目光,声音已然淡漠无波:“不会。”
周翎以为他说不会杀她,却听到他补充了一句:“联姻不会是你。”
周翎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见人没搭理自己,就讪讪转身就走了。
然后当天一宿没睡,父亲什么也没与她说,而是让堂妹与之接近。
堂妹惯会舞刀弄棒,胆子也大些。
周翎踌躇了半晌,才与先生说了这些事。
虞滢闻言,沉默了片刻后,问:“那你应是开怀才对,怎还是闷闷不乐的?”
说着,把煮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中,递给她。
周翎道了声“谢谢”,捧着温热的杯盏,幽幽的道:“我听先生的话,这两日都有打听彭城王的事,知晓他不全是因为豫章强大,也不是因为豫章送去的金银财宝粮食而结盟,而是因为豫章提出了可以改善百姓生活,改善先梁朝弊端律法。”
说到这,她抬眼看向虞滢,带着疑惑之色纳闷道:“那般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人,为何会这么做?”
虞滢摩挲着杯盏,缓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或许他真的杀人无数,但这世道,没有哪个将士手上不沾血的。”
周翎一默。
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雅间中静默了许久,虞滢不言,给小姑娘独自思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翎抬头看向虞滢,忽然笑了,笑得苦涩:“我只顾着害怕了,却忽略了彭城王未必真的是个杀人如麻的人,也忽略了联姻带来的好处。”
虞滢微微蹙眉,温声道:“凡事三思。”
周翎摇头:“就是因为三思,学生才觉得好像嫁去彭城也挺好。”
“我听说彭城也还没有姬妾,且彭城王虽可怕,不至于太丑,年纪……也还没到三十。”
虞滢安抚,不算丑,在后世这款倒还挺吃香的。
周翎安慰着自己,却又不自觉红了眼,情绪逐渐崩溃:“汝南郡,汝南王欲与豫章结亲,娶正妃,可那汝南王已然是五十高寿,我怕是我……”
虞滢一怔,眉头皱起:“你听谁说的?”
周翎抹泪哽咽道:“是昨日不经意听到三嫂与娘家人说的,他们说让八妹嫁去彭城联姻,而最好便是让我嫁去汝南,虽未汝南王妃,可汝南势力已然不敌彭城。”
“她们的打算,算不上郡公的打算,先不要太着急,若真如此,先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周翎摇着头,道:“依父亲意思,已然签了盟约,很快就会与彭城王提起联姻一事,一旦彭城王应下,就没法改了。”
她放下杯盏,咬唇道:“先生,我想好了。”
最后,虞滢把周翎送走了。
望着昏黄的天色,暗暗一叹。
这真是个让人窒息的时代。
正欲回去,却见有人骑马而来,定睛瞧了眼,笑着招了招手。
不稍片刻,伏危到了医馆前,下了马走近。
虞滢问:“怎么来医馆了?”
伏危:“道上见到下值的大夫,问了问,知道你没走便过来了。”
顿了一下,望向街头方才擦肩而过的马车,问:“来客人了?”
虞滢点了点头:“是六姑娘,她似乎要接受现实了。”
伏危收回目光:“那你也不用那般操心了。”
虞滢摇了一下头:“谁晓得呢。”
伏危道:“彭城王后日就离开豫章,大概明日就会定下婚事,最终定谁,我也猜不到。”
而后又道:“今日郡公府有个小宴,先回家换身衣裳再随我一块去。”
那边周姑娘才回府,便听到她生母急着寻她。
到了生母那处,才知彭城王快要离开了,父亲把亲眷都请到了府上,
今晚的宴席之后,明日大概就会与彭城王说联姻之事。
母亲失魂落魄的道了一句“往后我们便自求多福罢”后,就离开了。
周翎坐在屋中,许久后,婢女来传消息,说是今晚府中有小宴,所有公子姑娘都要出席。
静默片刻,周翎深呼吸一口气,简单上妆,然后起身出了房门。
说是简单的宴席,倒是没有太隆重。
她安静坐在边上,往人群中望去,父亲还没来,便是彭城王也不在。
问了旁人,父亲正在与二叔在书房说话,旁敲侧击知晓彭城王没有与父亲待在一块。
小婢女去打听一圈回来,小声道:“听到有人似乎看见彭城王去了后山。”
彭城王的坐骑就在后山。
周翎忽想起彭城王好似很爱惜他的坐骑。
小婢女压低声音,哆哆嗦嗦道:“姑娘真的不会想要去寻彭城王吧?”
小婢女怕,周翎也怕,但惧意已然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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