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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流放日常(木妖娆)


伏危去太守府前便交代过了,今日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就回玉县。
难民问题依旧没有解决,钱幕僚半个多月前送去豫章的折子上也说过这个问题,虽然去年存粮满了粮仓,但只能先紧着玉县的百姓。
明日虽就回去了,但这么多人也还是安顿好的。
虞滢差人去附近的客栈去问了问,正巧城门开了,有许多商旅离开,客栈也就空出了空房。
开了几间客房,安顿好其他捕快,院子顿时就空了下来。
伏危从未时末出门,天色暗下来了,也还未归。
好在随行的人回来说了一声,伏先生去见友人了,会晚些时候回来。
虞滢安顿好了其他衙差后,小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屋内点了烛火,有一道阴影遮住了光亮,视野分为暗。
虞滢转头望去,伏危坐在床沿处看着竹简。
他应是沐浴不久,衣衫略微松散,更显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白袍素雅,宽袖随意垂落在榻,风姿清越,煞是赏心悦目,教人不敢出声破坏这份犹如清亮皎月的静谧美感。
虞滢半侧身,头枕手臂静静欣赏。
似乎察觉到了视线,伏危微微一偏头,垂下目光便与虞滢对上了视线,唇边浮现笑意,温声问:“在想什么?”
虞滢坐起了身靠了过去,揽住他的腰身,头靠在宽阔的肩膀,眉眼弯弯:“什么都没有想。”
伏危身上的气息因沐浴过后更为清冽好闻。
她暼了眼他的竹简,问:“看的是什么?”
“伏危把竹简卷递给她看,先前周家老太爷给大人留了许多古籍,我回来时,大人让我挑一些回来看,回到豫章再还回去。”
既是古籍,肯定无比珍贵,虞滢看了几眼,发现自己几乎成了文盲。
上面的字应是大篆或者小篆,偶尔只识得几个,多的就不会了。
“你能看得懂?”
伏危点头:“世家子弟都要学篆字。”
虞滢笑道:“你什么都懂,如此出色,你说我是不是捡到宝了?”
伏危把竹简放置一旁,长臂揽过她,低头垂眸之际长睫也随之低垂,唇抵在了她的侧额温柔细致的浅浅摩挲,湿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额间,低声道:“有妻宝阿滢,才是危之福。”
伏危的温柔像是温暖的风一样,轻轻地掠过,缭绕着。
今日人多眼杂,夫妻相聚时间短,且都全在说正事,温存的时间少,现在安静了下来,又是夜晚,便多了几分旖旎。
虞滢微微仰头,侧抱住了他的颈项,迎合他的温柔,亲吻上那薄唇。
伏危温柔回吻,二人缓缓倒到了榻上,十指互扣,如胶似漆,缠绵悱恻,无言间纾解这数月来的相思。
夜半伏危去打来温水清理。
清理之后,二人依偎相拥。
“我今日去太守府,求了沈太守,让他把余家的罪籍去了。”
虞滢乍一听很意外,但随即又觉得伏危会这么做。
“卸任的旨意还没来,沈太守依旧是苍梧太守,他的话依旧有用且有效,左右不用多久就反了,不用担心问责,索性给我做一个顺水人情。”
“那回去后,我把这消息告诉他们。”
伏危摇头道:“临走之前,你再告诉他们,让他们来玉县接管医馆。”
“到时候,再让他们见你一面。”
若可以,他想阿滢与余家人一辈子不见,一辈子都是阿滢。
他已经够自私的了,还是让余母最后一面,算是了她的愿。
虞滢轻“嗯”了一声。
早间收拾妥当,便回转玉县。
有马车且人多,所以行程很快。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路上依旧还有难民游荡着。
岭南山地多,哪怕寒冷且连日有雨,山野之间都能寻到些吃的,只要不生病就会被饿死,不像北边吃那边冰天雪地,没有半点绿意,只能刨雪挖草根或者吃观音土,所以那些人才会从北到南躲避天灾与饥饿。
他们一行二十人左右,往来的难民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回到玉县,天色方暗。
罗氏这几个月来日日夜夜都在念着自己的儿子,上个月去郡治的儿媳又因封城一个月不归,挂念的人又多了一个,一个月过去了,头发都白了好多。
见到儿子儿媳的时候,罗氏喜极而泣,拉着儿子的手连连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伏危温声宽慰母亲,说他在豫章的几个月一切都很好。
宽慰了许久,罗氏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喊上大儿媳一块去杀鸡,给儿子儿媳补一补身体。
伏震下值回来,兄弟二人便一块去书房说话去了。
伏危询问了这一个月来玉县的情况。
“前一段时间到处都是乞讨的难民,最严重的时候,常有失窃与抢劫,更有闹出人命的,衙门人手不够,钱先生着实没办法,就以粮食来募征了玉县各地壮丁,组成了巡逻队。”
“几队巡逻队岔开时间,白日在城内或是各村巡逻,晚上则在城内巡逻,自巡逻人数多起来后,闹事者便少了。”
伏危心里有了数,话题转开道:“这数个月来,家中劳大兄费心了。”
伏震:“自家,没有费心之说,倒是你,在豫章可有与伏敬见面。”
伏敬,霍敏之先前在伏家的名字。
伏危点头:“见了。”
伏震沉默了一下,问:“他可有伤你?”
“想伤,却伤不了。”
伏震又是一默。
伏危给他倒了杯茶,道:“霍敏之……也就是之前的伏敬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霍家家主霍善荣。”
伏震诧异地看向伏危:“他……不是你的养父,怎如此称呼?”
就像是称呼一个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不如,语气中隐约能感觉得出来二弟对这养父没有半分好感。
伏危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抬眼看向对面的兄长,面色平静的道:“大兄是伏家长子,一些恩怨也该让大兄知道了。”
“什么恩怨?”伏震是茫然的。
“霍家与伏家的恩怨。”伏危放下茶盏,把霍善荣陷害伏家之事娓娓道来。
听到伏家是被霍善荣陷害,才致使伏家遭祸,父亲与一众将士惨死,伏家全家被流放,伏震双手收紧成拳,手背青筋凸显,双目也逐渐猩红。

第164章 一百六十四
听完所言, 伏震闭上双目深呼一口气,平复心绪后,睁开双目, 语声沉沉的问:“你确定伏家所有的祸端都是来自那霍善荣?”
伏危:“若无证据,我岂能胡说?”
“父亲生前有一下属莫副将,在伏家被陷害时带兵民患,归途遇上埋伏,辛得相救,原本打算回武陵复命,却不想时遇伏家被抄, 郡守被砍头, 便也就躲藏起来调查。”
“二十年调查, 证据都指向他。”
“霍敏之害我, 他岂会不知,为何要放任?且此次在豫章相见, 处处试探, 还激怒霍敏之买凶杀我,这些都得到证实了。”
伏震蓦然站起, 面色沉得可怕, 眼底一片晦暗, 什么都没说,转身就步沉沉的走出了屋外。
端着热茶的罗氏见大儿子从书房中出来,有些不对劲, 问:“大郎你要去哪?”
伏震声音低哑道:“我去练棍法。”
说着拿了一旁的棍棒出了门。
天都快黑了, 还要去练棍法?
这院子也是能练的, 为何还要出门练?
罗氏和温杏相视了一眼,都看得出来伏震有些奇怪, 却不知他是怎么了。
罗氏端了热茶入书房,问:“你大兄这是怎了?”
伏危:“与他说了一些公事,他需要慢慢接受。”
什么公事还需要慢慢接受?
罗氏虽然不解,可既然说到是公事,那她也不好多作过问。
伏危沉吟了一下,站起身道:“我一会去看看。”
“那成,先把热茶喝了再去吧。”
伏危喝了热茶才出门。
河边无人,伏震就在河边练棍法。
棍棍生猛,似有劈山之势。
他在发泄。
伏危站在一旁看着,直至天色全黑了,才喊:“天黑了还不回去,阿娘为你担忧,也会胡思乱想。”
伏震一棍蓦然打向一旁的树干,大树撼动,棍棒也咔嚓地一声响,断了。
呼吸了几口气,平复后他才看向黑夜中的身影,声音极压抑:“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在过去觉得亏欠了他,赚取了银钱也给分给他,自家过得紧巴巴的。恨我自己代他服役,明明……我只需要代杏娘去的,我恨我自己如此为仇人之子着想。”
伏危笑了笑:“如此说,最该恨自己的人是我才对,我认贼做父二十载,喊了他二十载的父亲,敬重了他二十载,大兄与我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那不同!”伏震喊道。
“有什么不同?我被蒙在鼓中,大兄不是也蒙在鼓中?”伏危向他走了过去,又继续问:“我认贼做父二十载,大兄认贼子做弟二十载,又有何不同?”
走到他的面前再度启口:“我与大兄都是被无辜波及,未曾做错,那为何还要为了仇人而自责愧疚?”
“我们心难安的同时,仇人却是快意的。”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他们现在的身份对抗一个郡守,俨然是异想天开。
伏危负手看向黑漆漆的河面,冷风刮过,寒意入骨。
“自然不会这么算了。”伏危转头看向兄长,一笑:“大兄莫急,快要到清算的时候了。”
伏震神色中多了一分茫然。
许久后,他问:“你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给阿爹上一炷香?”
与伏危不同,伏震尘封的记忆中还保留着对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
父亲给他刻的木刀,在树荫之下教他习武,把他扛在肩头之上的欢声笑语。
在最困难,快扛不住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恨过怨过父亲。
现在知道父亲不曾做过任何谋逆之事,而是被奸人所害,他怎能不自责?
伏危道:“莫叔暗中派人收了父亲的尸身,葬在武陵郡,但牌位设在岭南,若有机会,我与你一起去上一炷香。”
“莫叔在岭南?”伏震对这位莫叔没什么影响,但隐约记得幼时有一个特别玩伴,幼年的大半记忆都是与这玩伴度过的。
隐约记得,这玩伴的父亲就叫莫叔。
伏危点了头:“在的,但现在他的身份是已故之人,为免莫叔与伏家陷入凶险之中,少一些人知道他现在的安身之处,对谁都有好处。”
暼了眼大兄,又道:“总有一日会相认的。”
伏震沉默许久,看向身旁的胞弟:“你能与我说这些,便是心心早有谋划,既是如此,往后报仇算我一个。”
伏危一笑:“自然。”
兄弟二人聊了一刻后,才并肩回了家。
罗氏面露担忧的询问:“大郎你怎了?”
罗氏身体不好,且心头早有积郁,兄弟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把此事藏在心间。
不到沉冤昭雪那一日,这事提前说出来,只会徒增母亲郁念罢了。
伏震笑了笑,应道:“听二郎说不久就要举迁去豫章,有些心烦意乱,就去练一下棍法发泄一下。”
罗氏听闻要去豫章,愕然地看向伏危:“我们要去豫章?”
伏危点头,把缘由说了。
总归过些日子就要做准备了,现在说出来也无碍。
翌日一早,有人送信来给虞滢,信上署名云字,一瞧虞滢就知道是谁人送的信。
是牧云寨的寨主。
本来说好每个月看诊一次的,但一月和二月牧云寨主都不得空闲,直到三月,又轮到虞滢被困在郡治,所以已经三个月没有复诊了。
她一回来,信就到了,看来这玉县也是有牧云寨的眼线。
信上约了明日看诊。
晚间伏危从衙门回来,虞滢把信给他看了眼,伏危腾出一个上午的时间与她一同去。
翌日,虞滢如时赴约。
牧云寨主看到虞滢身旁的伏危时,挑眉:“都大半年了,伏郎君现在还是不放心余大夫来给我看诊?”
伏危笑了笑:“非也,只是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找牧云寨主,就一同来了。”
牧云寨主点了头:“那看完诊再说。”
虞滢给牧云寨主看诊,把脉和检查心跳,再询问头疼眩晕的频率。
一切都朝着良好的状态发展。
一旁的老大夫道:“这几个月我都在旁叮嘱寨主用药和膳食,就寝时辰,不敢有任何疏忽。”
“现在情况良好,先前的药方也要换一下了,一会我再重新写一个方子。”
话到最后,叮嘱:“无论什么病,半途而废只会前功尽废,只有持之以恒,方能长远。”
牧云寨主闻言,忽然一笑,偏头看向她:“认识余大夫大半年,所言道理和想法真的越发让我惊叹了。”
虞滢笑了笑,没应声。
在现代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多了去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多,他们心中的道理和思想都比她懂得更多。
只能说,愚钝的人不是天生愚钝,不过是时代局限性罢了。
看完诊后,虞滢与老大夫出去写方子了,屋中只余伏危与牧云寨主议事。
沐浴寨主理了理衣袍,看向伏危:“伏郎君因何事寻我?”
伏危开了口:“我想托寨主帮忙寻一个人。”
“何人?”
“四年前曾在豫章周家二郎,也就是现在玉县知县麾下任过校尉一职的人。”
听到是周家的事,牧云寨主眉梢微微一挑:“寻他做甚?”
“四年前大人在军中任职之时,被人诬陷挪用军饷,故而被周家宗主发放到玉县为知县,但此次回豫章,大人冤屈得以洗清,但却少了一个证人指证元凶。”
牧云寨主轻点了点桌面,沉思片刻:“要帮你也不是不可,但这事你须得仔细与我说说前因后果,包括这元凶……”一顿,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觉得这事是周家秘幸,说不得?”
伏危一笑:“有何说不得的?寨主总不能跑到周家宗主面前泄密,指出是我说出去的吧?”
牧云寨主手指一顿。
“再有,本就是我家大人受了冤屈,元凶逍遥,怒在心头难道还不能言了?”
“元凶是谁?”
“周家有训,袭封不在嫡庶,只在能耐,我家大人年长,本事也大,在军中受人信服。世子年轻,待入军之时,处处被拿做比较,如此,寨主觉得元凶还能是谁?”
伏危虽没有明确指出元凶,可也与直接指出无异。
“且说说他如何陷害周家二郎的。”牧云寨主面色冷凝。
伏危把周知县四年前被冤之事浅说了一遍。
“不知寨主可否帮忙找一找?”
“为何要我帮忙?”
伏危道:“武校尉既然要逃走,必得是往偏僻落后之地逃跑,最为偏远之地,南至岭南,北至挹娄,这两个地方贫苦,贪污更重,也更容易落户做假户籍。”
“牧云寨主在岭南近二十载,眼线遍布岭南,除却寨主,我想不到谁能有本事在岭南寻人。”
伏危所言有理有据,无懈可击。
“寨主若是帮这个忙,伏某感激不尽,若是不帮也无碍。”
牧云寨主也不说废话,当机立断道:“此校尉的画像,身边有何人,又有什么特征,一一言明。”
伏危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画像递给牧云寨主:“这是画像。”
随后把武校尉的特征言明。
“武校尉从豫章离开时,二十七八的年纪,早先有一个早夭的女儿,身旁只有妻子和老父。”
牧云寨主把画像收入怀中,道:“我只给你寻两个月,两个月若是寻不到人,要么此人藏得深,要么不在岭南。”
伏危拱手一礼:“不管结果如何,伏某还是多谢寨主相助。”
牧云寨主暼了眼他,想了想,还是提醒:“若依你所言是事实,那周世子也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人的人,你如此为主谋划,还是小心他的报复。”
“伏某会提防,多谢寨主提醒。”
几句客套话后,也就拜别了。
直到离开,伏危才勾唇一笑。
同一马车的虞滢见他笑,问:“笑什么?”
伏危:“一些不想让你知道的,算计人的坏心思。”
虞滢似有所解:“你算计了牧云寨主。”
伏危但笑不语。
周宗主已然猜到当年军饷诬陷案子与周世子脱不了干系,能不能找到武校尉指认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伏危想让牧云寨寨主知道这件事。
他日周家登上皇位,牧云寨主必是功臣。
天下大定后,那便是龙子之间的猜忌与争夺权势了。
伏危虽不曾想过周知县去夺那个位置,但这自保,与嫡子抗衡的实力定是要有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今日他牧云寨主知道周家世子心思如此狭隘险诈,他日未必能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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