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闻序以为,南婳知道了一切,或许会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梁闻柯就是当年撞死她父亲的肇事司机,再或许,会怪他的刻意隐瞒。
然而此时在他面前的女孩无比平静,除了那双刚刚哭过,微微泛红的眼睛,苍白清丽的小脸流露出的情绪极淡,平静得仿佛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如今听到这句“谢谢”,却让梁闻序心中一梗,他宁愿身旁的女孩跟他大吵大闹,指责他的隐瞒,指责他为什么偏偏是梁闻柯的哥哥,来宣泄自己痛苦和委屈。
而不是现在礼貌平静地对他说声“谢谢”,安静的像个没有灵魂和情绪的木偶。
将近两小时的车程,南婳要去的地方是天慈公墓,那里埋葬着她父亲的骨灰。
一路上,南婳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抱紧自己的双臂,沉默地仿佛要融进空气,她一句话也没说,呆呆地望向车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看着繁华的高楼大厦一点点消失在身后,变成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公路。
或许春天真的来了,公路两旁满是连绵不绝的绿色,南婳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的绿植,只觉得这样生机勃勃的的绿色,在落日余晖下出乎意外的好看。
要是父亲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就好了,他或许也能看见这样充满生机的春色。
那个霜雪刺骨的冬夜,身受重伤的父亲孤零零的倒在血泊中,一定很冷吧。
法律给了梁闻柯应有的惩罚,却再也换不回她的父亲。
温暖刺眼的夕阳光映照着南婳的脸,她闭了闭眼,乌黑绵密的眼睫下,温热潮湿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淌过脸颊,滑过瘦削小巧的下巴尖,滴落在衣服上。
悲伤的情绪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南婳严丝合缝的困在其中,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父亲盖着白布的画面,迟迟挥散不去。
从梁闻柯口中知道一切,南婳忽然在这一刻意识到,她和梁闻序这场囫囵的美梦,终于到了清醒的一刻。
为什么是梁闻柯,为什么梁闻序是梁闻柯的哥哥。
如今追问这一切,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静默中,女孩沙哑微带鼻音的声音响起,轻声唤他:“梁闻序”
梁闻序唇角微敛,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我在。”
南婳微垂下脑袋,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疑惑和不确定,认真又好奇地问他:“我们会有未来吗?”
梁闻序的心脏莫名一紧,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当然会有。”
听到梁闻序的回答,南婳的神色没有大的波动,木然的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轻抿了抿唇,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在眼泪跌出眼眶时,偏头望向窗外,不让身旁开车的男人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
梁闻序猜得到南婳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受,也能感知到小姑娘突然这么问的缘由,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沉声开口:“南南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
男人低声唤她南南,还向她说对不起,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他。
是梁闻柯。
梁闻序对她那么好,好到南婳总想着,这辈子再也不要跟他分开。
她设想过无数次,关于两人的未来,无论是哪种生活,只要有他在,都让人无比期待。
可是,这一切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南婳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底的酸涩和哽咽咽回去,柔声说:“梁闻序,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顿了顿:“如果是我,我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南婳望向窗外,天慈公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梁闻序沉着脸, 神情静默,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微绷。
明明南婳说不怪他,可她的语气越是平静,他的心脏越是往下沉, 隐隐欲来的风雨似能吞噬一切。
如果她真的不怪他, 刚才又何必松开他的手。
车子缓缓停在墓园入口处。
南婳推开车门下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到让人落泪。
小时候她不敢看恐怖片, 也最怕鬼, 总觉得墓园这样的地方同样阴森可怕,直到她死去的父亲葬在这里。
每年节假日,南婳总会搀扶着奶奶来这里扫墓, 细心擦掉父亲墓碑上落满的灰尘和枯叶, 后来奶奶时常意识不清, 她学业繁忙, 看望父亲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此时南婳站在这里, 竟觉得恍如隔世。
落日黄昏,温暖耀眼的余晖洒满整片寂静安宁的墓园,或许不是特殊节日,这片土地除了守墓人, 鲜少有人走动。
南婳沿着石头铺陈的小路, 踩过台阶一直往前走。
越往山上走, 迎面而来的风也大了些,梁闻序脱下外套披在女孩纤瘦单薄的肩膀, 一言不发陪在她身边, 寸步不离。
宽大的西服外套还残留着主人身上的余温和淡淡清冽好闻的雪松香,南婳长睫低敛, 深藏眼底的情绪,温声说了句“谢谢。”
梁闻序眉心微拧,清冷俊逸的面庞克制着情绪,唇线绷直:“一定要跟我说这句‘谢谢’吗?”
一句“谢谢”,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原点。
听出男人语气的紧绷和愠怒,南婳自知说错了话,又轻声道歉。
梁闻序眸色晦沉,咽了咽干涩发紧的喉咙,声线低哑:“我是梁闻柯的哥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顿了顿,看向女孩被金色光影浸透的半边侧脸,薄唇掀动:“可我跟他不一样,南婳。”
梁闻序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也无法更改自己是梁家一份子的事实,可他能决定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遇到怎样的另一半。
从得知梁闻柯就是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时,梁闻序的心底便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不安。
梁闻序从不在意分别,甚至算得上淡漠,可唯独想到失去南婳,他觉得无法接受。
两人一路同行,山上呼啸的风吹得树上的叶片哗哗作响,也吹乱南婳垂落的长发,飞舞轻扬。
“我知道,你们不一样。”
女孩柔软平静的声音轻轻飘散在风中,落进梁闻序耳朵里。
正因为知道梁闻序和他的家人不一样,南婳才没有一丝怨恨,此时还能平静坦然的跟他站在一起。
两人走过脚下不太平整的石板路,经过身侧一块又一块墓碑,几分钟后,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停下。
这一趟,南婳来得太匆忙,什么东西也没带。
看着墓碑上男人那张年轻英俊的黑白照片,南婳的目光缓缓定格,与父亲对视的一瞬,她笑着笑着,眼泪也随之滑落脸颊。
南婳以为自己已经长成成熟的大人,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在面对的杀人凶手时,却还是失去了理智。
此时看见墓碑上照片中的父亲,南婳才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长大,八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只是偷偷藏了起来,见到父亲时,还是会泪流满面。
南婳安安静静掉眼泪,哭得无声无息,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路的沉默和平静仿佛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
梁闻序轻轻屏息,黝黑的眼底太多不忍和心疼,温追纹连载纹在扣抠裙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热的指腹为女孩擦掉脸上汹涌潮湿的泪痕,而后温柔地将人拥入怀中,无声地抱紧她。
八年前的记忆再次重现,压抑在南婳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悲伤也在这一瞬卷土重来。
她低低埋首在梁闻序怀中,心中无比清楚,两人好像只能走到这里。
两人在冷风中伫立许久,梁闻序摸了摸小姑娘乌黑柔软的发顶,喉间溢出的声线低沉稳和:“乖,不哭了。”
他耐心擦掉女孩眼尾,脸颊的泪痕,骨节匀称的长指拨拨过南婳额前的碎发,目光安静深邃:“你还有奶奶,还有我,不是吗?”
南婳抬眸望向他,纤长卷翘的眼睫上还挂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沾染了夕阳的碎光,看着动人易碎。
“梁闻序,你曾说过想娶我做梁太太。”
南婳的嗓子沙哑,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湿亮的眼睛被光影印拓,漂亮的像是干净剔透的琥珀。
她吸了吸鼻子,说:“其实我都当真了。”
梁闻序黑眸定定注视着她,视线不曾移动分毫,看清女孩眼底所有的悲伤,他身形未动,深深明白,此刻像在等一场宣判。
“我们现在这样,的确很好。”南婳深吸一口气,此时无比理智和清醒:“可以后走到结婚这一步,就不仅仅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
“未来,我必然会面对梁闻柯,面对你的家人。”
梁老爷子一直反对这段感情,甚至还因此被气到住院抢救,梁闻柯更是个疯子,还有站在他背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父母。
南婳努力让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粉唇一张一合:“除了你,梁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梁闻柯的帮凶。”
梁闻序薄唇紧抿成一道僵直的线,已经在女孩所说的每一个字眼中,猜到她的决定。
看着男人眼底的挣扎和刺痛,南婳的心脏被狠狠揪紧,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成一片,睫毛颤了颤,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干净透明,一滴一滴淌过脸颊,“啪嗒”砸在地面。
“难道我以后还要跟梁闻柯,跟他的父母,成为一家人吗?”
“.....我做不到。”
南婳低着头,好久才缓慢蹲下身子,紧紧咬着唇,唇瓣渐渐发白失去血色。
这一路上,她将所有的问题都想到了,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许就是,及时止损。
女孩微蜷着身体,脑袋无助的埋下去,瘦瘦小小的一只包裹在他宽大厚重的深色西服外套之中,让梁闻序不忍说出重话。
他垂在身侧僵硬的手微微动了动,俯身将蹲在地上的女孩牵起来,像刚才那样,温温柔柔的为她擦掉眼泪。
“乖,别哭了。”
眼前的小姑娘柔软又坚韧,极少在他面前哭鼻子,第一次见南婳哭时,梁闻序就在想,以后有他在身边,再也不会让她哭鼻子。
可惜,南婳这么难过,这一次还是跟他有关。
梁闻序漆黑笔直的眼睫低敛,清隽如玉的面庞平静而克制,哑着声问她:“所以你的决定呢?”
“和我分手是吗?”
南婳脱下身上的外套还给梁闻序,没有点头,更没有勇气去看对方的眼睛,轻声说:“趁现在,及时止损。”
听见这句“及时止损”,梁闻序的脸色明显僵了一瞬,他扯了扯嘴角,勾起抹自嘲的弧度,笑了。
两人从确定恋爱关系那天起,梁闻序就能感觉到南婳的患得患失,她没有安全感,他便给她安全感,他对两人的未来不确定,他便公开关系,为的只是让她更坚定的留在他身边。
明明两个都在向对方努力靠近,却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局。
梁闻序微垂着脑袋,此时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游刃有余的梁氏总裁,生平第一次放低了姿态,认真问她:“非分手不可吗?”
南婳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因为紧绷的情绪而紧紧攥着,砰砰跳动的心脏仿佛被轻轻撕扯着,压抑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遇见梁闻序之前,南婳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似乎所有的不幸总能降临在她身上。
后来梁闻序出现了,知道她缺钱便带她去打麻将,细心的维护她可怜的自尊心,知道她被张海安刁难便带她签约环宇,解决她唱作路上的一切障碍。
他对她的好,无法用三言两语来概括,而她所有的幸运都与他有关。
可惜就在南婳以为,生活在慢慢变好的时候,命运又跟她开起了玩笑。
其实她大可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和梁闻序像之前那般恩爱,可这种自欺欺人,迟早会在见到他家人那一刻破裂。
若两人从来没有开始过,分开的时候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静默许久,南婳抬眸,那双清凌凌的眼安安静静望向面前的男人,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轻声开口:
“梁闻序,对不起。”
这么好的人,她还是辜负了。
梁闻序眸色深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扎了一把匕首,狠狠剐了一刀。
他棱瘠的喉结缓慢上下滑动,冷白俊逸的面庞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真的没有别的解决方式了吗?”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确认。
面前的小姑娘潮湿泛红的眼眶水雾蒙蒙,细细的哽咽,还是那句“对不起”
梁闻序神情静默地伫立在她面前,许久没有说话,南婳甚至希望他能向对待梁闻柯那样,宣泄出自己的怒意,而不是像现在,压抑着所有的情绪。
“不用向我说‘对不起’”梁闻序缓缓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女孩眼尾的潮湿,磁沉低缓的声线平静,温柔:“如果分手能让你负罪感减轻。”
他顿了顿,语气苦涩而纵容:“我什么都答应你。”
第61章
两人从山顶一前一后一路走下来, 谁也没有说话,傍晚温暖绚丽的余晖散尽,昏暗的夜幕低垂,伴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明明是早春, 萧条冷清的却像是深秋。
南婳知道梁闻序就在身后,离她不远的地方, 可她却不敢回头, 更没有勇气对他说一句, 谢谢。
她怕正视男人的双眼,怕一开口,克制的情绪会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梁闻序会恨她吗?
或许不会吧, 他那样温柔美好的人, 似乎从不会与苦难, 仇恨这样的词沾染。
南婳低着头, 一直往前走, 从墓园出来,她拒绝了梁闻序要送她回节目组的提议,在手机上叫了辆网约车。
面前的小姑娘执意要跟他保持距离,梁闻序被拒绝也绝不勉强, 只是深谙的目光还会不经意落在南婳脸上, 担心她下山这一路, 有没有偷偷掉眼泪。
从上车到告别,南婳终于肯看向梁闻序。
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亮起,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对着光, 神情静默地伫立在原地,眉眼低垂, 英俊立体的半边侧脸隐匿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两人目光相撞,南婳手指微蜷起,克制着紊乱的呼吸,平静地说出那句:“梁闻序,我走了。”
她还想叮嘱他,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只是这句话,对于已经分手的人来说,实在显得多余,于是又默默咽回肚子里。
梁闻序薄唇微抿,目送南婳上车,看着她系好安全带,白色网约车载着她缓缓驶离。
看着那辆车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梁闻序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和温度,只是一个人在原地静站了许久,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心脏某个位置仿佛裂开一道口子,冷风不断往里灌进去。
这小孩,说了分手,还真的头也不回就走。
即便如此,梁闻序能想起的,仍是南婳抱着他笑盈盈撒娇的画面,小姑娘的确狠心,可他不忍心责怪。
只想知道,南婳提了分手以后,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回节目组的路上,南婳收到孟圆圆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短信,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南婳微垂着脑袋,木然的拿出手机开始打字,可冰冷白皙的指尖触到屏幕便开始哆嗦,眼眶渐渐模糊,滚烫的眼泪憋了许久,此时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涌出来。
南婳哭得无声无息,眼泪就跟流不完似的,一旁开车的司机大叔没有发觉异常,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笑呵呵地问:“姑娘,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上过电视呀?”
从女孩刚才上车他就想问了,总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明星,好像在某个综艺里见过。
南婳摇了摇头,想说师傅你认错人了,可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失态,可眼泪却像决了堤的洪流,任她怎么擦,都擦不完。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直到传来女孩轻不可闻的细细哽咽,师傅连忙偏头看了南婳一眼,这才注意到女孩哭得伤心欲绝,牙齿控制不住的嗑颤,上气不接下气。
司机师傅“诶呦”一声,借着等红灯的时间,连忙将一包纸递给南婳让她擦眼泪,虽然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但肯定是遇见了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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