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前,拜师这件事还压得恒乞儿喘不过气,有了昨晚的那一湖皓月,今日再想,已是迫不及待,欢欣至极。
师父既对他好,又教了他破灾星之法,如此恩重,等拜了师,他一定好好孝敬师父。
几个孩子收拾妥当,正要辞行,许久不见的纱羊从主屋里钻了出来,“别忙。去的不止你们。”
几人惊喜道,“真人也要去?”
“自然,”纱羊点头,“她担了裴莘院先生一职,那肯定要观战评审的。”
紫竹笑道,“难怪真人今日起得这样早。”
司樾黑着脸、打着哈欠在纱羊后面出现。
她坐下就开始扒早饭,显然早起这件事让她心情不快。
山长等在院外,直到司樾吃完了饭,把筷子一搁,擦擦嘴站起来,“好了,走。”
几个孩子跟着他走了,唯有恒乞儿慢了一步,脸上有两分呆滞。
纱羊经过他时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恒乞儿望着司樾的背影,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他此前一直想着坦白身世一事,竟忘了师父也是要观战的。
这些日子他都在舞狮,疏于练剑,如今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司樾真人首席弟子的名号参赛,还要被师父看着……
恒乞儿抿唇,脸上一片僵白,连走路也生硬了起来。
他走在所有人的最后面,看着围着司樾说说笑笑的宁楟枫、蓝瑚,不禁又想到,宁楟枫、凌五是板上钉钉的,蓝瑚和紫竹的剑法差一些,可她们文试和德行的分数不会低。
不管怎么说,这四人都没落选的可能。
届时拜师,他们必是要选司樾的……
想着他们都管司樾叫师父的样子,恒乞儿心中多少有些疙瘩。
可他一回头,望着那三座凹型的院落,中间的桌子上还留着六副吃剩的碗筷和几盘小菜。
他的碗左边挨着宁楟枫的碗,右边挨着蓝瑚的碗,对面是司樾。
东厢房里探出半头小猫。
花影口中叼着蓝瑚昨晚给它的络子,懵懂地望着他们,好像在问他们要去哪儿。
“恒兄弟,怎么了?”前面传来蓝瑚那温温柔柔的声音,“怎么不走?”
恒乞儿抬眸,前方的几人都已停下脚步,正回头望着他,谁也没有把他落下。
那疙瘩忽而小了大半。
恒乞儿想,他没有过兄弟,没有过朋友,或许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武试的场地就设立在裴莘院的入山广场上。
这是孩子们在裴莘院待的倒数第三天, 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内门前辈。
以往广场前只有山长和两位先生,如今前面搭了台子,摆了九张圈椅, 两椅中间隔着方几, 几上已备好茶水干果, 但座上却还是空的,没有人在。
在这九个席位前,摆了一方大鼎,鼎里铺满了香灰。
广场的侧面立着一面红木架大锣, 丙堂的先生就守在这锣旁边, 专负责鸣锣。
孩子们排队入场,在鼎前五丈处停了下来。
紫竹倾身,好奇对前面的蓝瑚说:“小姐,您看,好大的鼎。”
蓝瑚微微偏头, 小声回她,“这是用来焚香的。”
“烧香?”紫竹一愣, “可每场比试不是只限一刻钟么?”
一炷香是两刻钟, 如何记得精准。
“用在这里, 只是取个意。”蓝瑚道, “说明比赛公平公正, 并提醒武者们点到为止。”
紫竹受教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话被恒乞儿听了去,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焚香的意义。
听了蓝瑚的话,恒乞儿忽而想起第一次上停云峰时找彩球, 那时师父为了计时,也点了一炷香。
恒乞儿扭头, 看向不远处跟着他们一块儿来的司樾。
公平公正么……
前面的九个座位空着,但广场上已喧闹起来,各峰弟子来了不少,或是提前候着自家峰主,或是在准备场地,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恒乞儿站在队伍里,听见其他学子在窃窃私语,说了些什么——
“你看,领口袖白纹的就是主峰的弟子。”
“那红纹和蓝纹呢?”
“应该是大长老和三长老座下的,二长老是黄色的纹。”
“你怎么知道?”
“你才奇怪,连这都不知道,各峰都有自己的花色。”
恒乞儿又朝司樾看去。
他打量着司樾的领口,又打量胸口,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看,都没在司樾身上看见半个花纹。
“我也觉得奇怪,”宁楟枫突然回过头,对着恒乞儿低声道,“司樾真人身上怎么没有纹饰呢。”
恒乞儿看了他一眼,这人站在最前面,居然还知道自己在看师父,看来他真的很关注师父。
恒乞儿不免想,他是先来的,他应该当师兄。
可宁楟枫现在叫他恒弟,那他们拜师后到底该怎么称呼对方……
“啊,真人。”带队的山长让孩子们原地待命,自己走到司樾身边,对她躬身,“真人,您的位置在上边,我先带您过去。”
司樾颔首,斜眸看了眼甲堂的前几个孩子。
纱羊则坦率许多。她对几人挥手,“我们先过去了,你们别紧张,放松一点,晚上回来我做好吃的给你们。”
四个孩子抱拳应是。司樾便和纱羊去了前面。
她走出几步,突然有人喊她,“司樾司樾!”
顿足回眸,是乙堂的孩子,当初请司樾去斗虫的那几个,也是和司樾混得最熟的几个。
山长听了称呼,立刻竖起了眉,正要呵斥他们不尊师重道,司樾就已走了过去。
“怎么?”她问。
几个孩子看着他,“我们要是通过了考核,拜你为师可好?”
“司樾、司樾!”丙堂的孩子也开始叫她了,“要是入了选,拜你为师行吗?”
司樾通通摆手,“我不收徒。”
“可其他仙长我们又不认识,”孩子们为难道,“我们就认识你,和你玩得最好。”
纱羊一笑,“你还挺受欢迎。”
“怕什么,”司樾对他们说,“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让你们认人的。认识认识就认识了。”
远处的恒乞儿几人见了这一幕,蓝瑚不禁笑道,“你们说,该不会最后所有弟子都选了真人吧。”
宁楟枫亦是忍俊不禁,“那才有意思呢。”
他们笑个不停,恒乞儿却抿紧了唇。
宁楟枫蓝瑚凌五紫竹就罢了,他实在不想再多出旁人……
可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事,师父素日里就和那些学子打成一片,若是他们选她,她八成也不会当众拒绝。
恒乞儿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明知道师门兴旺是好事,却总是自私地想,要是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就好了。
他努力张口说话了,可依旧比不上其他人那样讨喜,人一多,便像是隐了身似的。
宁楟枫和蓝瑚都是体贴的人,常常故意把话头抛给他,好让他参与进来。
可换作其他人呢,日子久了,兴许师父都会忘了他……
那厢司樾和学子们打完了招呼,便跟山长走了。
山长引着她去前面的高台,那里九个座位里有一席是给山长的。
裴莘院也是一座峰头,山长也是一峰之主。
山长请司樾在中央的椅子坐下,她相邻的那一把是门主的。
这是司樾第一次排座次,门里对她十分敬重,仅次于门主。
安置了她,山长又回到了下方。
乙堂的先生接替他管理孩子,山长自己则站在鼎前,操持礼仪。
司樾纱羊入了座,纱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道,“虽说裴玉门是个小门派,只有百来号人,可聚在一起时,还是挺热闹的嘛。诶,你快看你快看!那里有几个小孩子,应该是前两届通过考核的学子吧,他们真小!”
司樾睨了眼不过巴掌大的纱羊,惊奇在这个场上,一只小虫是怎么说出这等大话来的。
司樾和底下的孩子们都在等,等着时辰,等着剩下八个空位来人。
她等着等着就不耐烦了,身体没了规矩,扳着脚腕,上炕似的盘腿坐在了椅上。
“咦,”纱羊看着她不耐烦的姿势,“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巧,都不说想要回去的话。”
“你管呢。”司樾抓了把瓜子,放进嘴里磕,“我闲。”
纱羊偏头,“你该不是为了那些与你相好的孩子们吧?”
司樾抬眸看了她一眼,纱羊顿时心中了然,她笑道,“你还挺讲哥们义气。”
她自己也闲着无事,只能打量下方,见下方那五个孩子正望着她,便也挥挥手和他们打招呼。
“你瞧,小魔头在看你呢。”纱羊推了推司樾,“你也给他鼓鼓劲儿罢。”
“都没开始,鼓什么劲儿。”司樾胳膊抵着膝盖,手掌撑着脸,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对着恒乞儿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恒乞儿的眼睛顿时一亮,像是学堂里正念书的孩子见到了突然来看望他的娘,又像是少女得知了心上人的消息,那张冷淡的脸都明媚了两分。
“他还真是喜欢你啊。”纱羊抱胸,话里有点醋意,明明她才是对恒乞儿最上心的人。
“嗳,这就是怀胎十月,落子归父。总是付出多的不讨好。”司樾笑道,“他这般不识好心,我都替你委屈。”
“大奸似忠。”纱羊不吃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别说他不喜欢我,就算他恨我,我也会好好待他!这可是司君亲自给我的任务!”
计谋被识破,司樾收了和善的笑,阴暗地嘁了一声,“狗腿子。”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吃狗腿!”
小半个时辰过去,场上终于布置妥当,各人都归了位,八峰派来的弟子们在场外围成了一圈,中间场上孩子们站得有些累了,只等前方八个空座落下人来。
忽而间,一声嘹亮的通报响起,只听锣旁的丙堂先生张口唱道,“沐莺峰峰主,五长老金洛羽到——”
这一声突然响起的通传把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的孩子们吓了一跳。
他们抬头向上,就见天边飞来一束碧色的法光。
一面青色纱绢团扇上立着一位衣袂飘飘的仙子,她自东方而来,盈盈落在了前排的座上。
学子们呆呆地睁着眼,见那仙女绿裙白纱,柔美仙逸,正应了孩子们心中对仙子的想象!
五长老金洛羽在台上对着孩子们一笑,恍然间,似百花齐放。
“哇,是仙子——好美的仙子。”
“来了一年了,终于见到一个仙子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仙子,要是她做我师父该多好。”
“我也想选她……”
半个时辰前,说话的这些人还在央求司樾收他们为徒,说自己只和司樾好。
司樾扭头看向那仙子,纱羊不等司樾说话,便开始宽慰她,“童言无忌,你这么大的人,还要在乎孩子的话么。”
“我本也不是什么仙子,我才不在乎!”司樾哼了一声,双手揣袖,像是个被赶出来的叫花子似的蹲着,“只是这些叛徒,可恨!”
先前还围着她又是玩游戏,又是聊八卦是非,好得恨不得永远伴在一起,美人一来,谁都不把她放眼里了。
她就说,八九岁的孩子都是毛虫,见到美人就开始蠕动蠕动。
司樾忿忿不平,她不看人家仙子了,人家仙子却对着她行了半礼,“洛羽见过师姐。”
司樾扭头,看了眼身后,身后无人,遂又看向纱羊这个裴玉门的公共师姐,“怎么,她还要拜你?”
“师姐是你!”纱羊推推她,小声道“你和门主同辈,她也是门主的同辈,本该排算年龄的,你又不说自己几岁。人家敬你,就管你叫师姐了。”
“哦。”
“哦什么,快起来回礼呀,姐妹之间要互礼的。”
司樾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显然在说:要我拜她?
她太久没有动作,那边金洛羽未免尴尬,没有呆站着,只对她扯出一个笑来,便去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哎呀,”纱羊嗔了一声,“你看你,那么多人看着,多不懂礼数呀。”
司樾对她道,“懂个屁。我拜佛就罢了,现在还要拜人?论资排辈,她祖宗的祖宗也该对我三叩九…”话未说完,她就被纱羊强塞了一颗核桃。
“知道你委屈,可来都来了,戏就做全罢。”防止她再说话抱怨,纱羊另只手也拿了核桃往司樾嘴里塞,“来,我亲手剥的,不错吧。”
两人在台上小动作不断,另一边,丙堂先生又报起了名字。
各路峰主不论境界高低,先来的就先报名。
这名字是唱给孩子们听的,让他们认识认识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至于司樾——她已经和各堂孩子打成一片,用不着报名,也用不着隆重登场了。
恒乞儿仰头望着天上划过的各色法光,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白笙带他来裴莘院时,也是这般御剑的。
凌五见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上,笑了笑,“遨游天际,的确是所有修士最初的愿望。”
恒乞儿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若不御剑,从停云峰到裴莘院,往返一趟便要整日的工夫,如此一来,探望山长都成了难事。
山长对他有教育之恩,他离开裴莘院后,是必要常常回来探望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御剑呢……
天幕上划过一道白光,四长老随后御剑而来,他一身白衣道袍,剑眉星目,是时下最受追捧的相貌。
司樾看着下面激动的小女孩们,有一个对上了司樾的眼,对着她双手合十拜了拜,又眨眨眼,露出个“抱歉”的表情。
司樾一拍扶手,“走!都走!让我当个孤家寡人,免了那些吵闹!”
“消消气,”纱羊顺了顺她的胸口,“至少我和小魔头还在,我俩想跑都跑不走呀。”
“怎么,你们很想跑吗。”司樾睨她。
“嘿嘿……”
裴玉门共九位峰主,除司樾外,有六位达到了金丹期,那便是门主和五位长老,剩下两位还在突破瓶颈,其中一位筑基末期的便是裴莘院的山长。
裴玉门晋升长老的流程十分朴素,一方峰主只要升至金丹期,便可成为长老。
目下裴玉门还没有元婴期的高手,门内修为最高的是大长老和门主,两人同为金丹末期,但岁数也不小。
众所周知,修士的境界越高,寿命越长,容貌也就相对更加年轻。
裴玉门的五位长老对比自身年龄而言,境界不算太高,驻颜效果也就一般,只有年纪最小的五长老和四长老还算青春靓丽,自三长老往上,便都是中老年的模样。
于是乎,除了两位长老外,场上最瞩目的便是白笙了。
白笙侍奉在门主左右,当门主莅临,落在首座上时,他便立在门主身后,对着司樾微微低头。
场下传来了窃窃私语,“是大师兄!”“大师兄怎么看起来更年轻了?”
裴莘院的孩子们这一年接触到的弟子中,辈分最高、名望最盛的便数白笙。
司樾打量了对她行礼的白笙一眼,发觉他已从筑基末期突破到了金丹。
不止是司樾,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发现了。
注意到周围的视线,门主十分得意,偏又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他捋了捋白须,状似随口感叹一句,“我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两边长老立即拱手庆贺,“白笙不愧为我门长徒,几日不见,竟已获得金丹,真是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想当年,门主便是我们几个里天资最佳、修行最快的,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我裴玉门能有白笙这样的孩子,未来也就无可担忧了。”
“欸,”门主接受了所有人的道喜之后,才施施然道,“他还年轻,多得是要学的,诸位长老不可高赞。”
他这般说完,又瞥向身旁还没有开过口夸过奖的司樾,“司樾真人,您说呢?”
司樾咧嘴一笑,“这么大喜的日子,我看我就别说话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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