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媿姈一字一句严肃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为什么?我们的夫妻感情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破裂了吗!”
这一句问得媿姈都要气笑了。
她为了这少年辗转反侧,几度和媿娋起了争执,没想到闹了半天,居然是个女娃娃。
怪不得她觉得司樾和一般男人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没有为什么。衣服里给你包了几锭银子,拿着去外头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好,那我过会儿再来。”
“永远别再来了!”
司樾被丢了出去, 媿姈设了障眼法,让她再也找不到这座宅子。
可惜司樾并非凡人,不仅能看见宅子的位置, 也能看出这豪宅原本是何模样。
她不知道那老头去哪了, 最近一段时间, 他每把她领到一个小世界后,待不住几天就自己跑走,过个几年又出现,将她带去下个世界。
在那老头回来之前, 司樾暂时没地方想去, 便在媿家姊妹的宅子旁找了棵松树,爬上去躺在枝杈上休息。
树上有个鸦巢,里头的乌鸦扑扇着翅膀冲司樾这个不速之客吼叫。
司樾斜了它们一眼,“干嘛这么小气,这树又不是你家的。”
“呱!”雄乌鸦愤怒地叫着。
“我打扰你们新婚了?”司樾指尖一弹, 一颗碎玻璃落进了鸦巢里,“喏, 权当贺礼, 让我住几天。”
皎洁的月光之下, 那碎玻璃折射出剔透的光来。
乌鸦被亮光吸引, 收了翅膀, 重回巢里,两鸟用喙来回啄着玻璃, 满意极了。
它们不再叫唤,窝在巢里, 歪着头盯着司樾。
司樾翻了个身,背对着它们挥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
她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想起了方才的媿姈。
那时的媿姈是对自己动了杀心的,如果她是男身,她不会留情。
想到这里,司樾蜷缩起身子,双眼放空地望向天上的明月。
无聊,真无聊。
跟着老头走了二十多个小世界,她还是没有找到一件想做的事,也没有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呢,一直这样走下去么……
已经走了几百年了,再有几百年,终究会有把小世界逛完的一天。
逛完之后又要做什么、自己还能活多久……
“好烦,好无聊,”司樾喃喃自语着,“我什么时候才死啊。”
她抬手伸向月亮,“神啊,来个能打的吧,不然我就要去天界找你们了。”
这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司樾回眸,见树下走过一瘦弱书生。
那是个凡人,身上死气极重。
司樾扫了眼,魔瞳中紫芒一闪,读出他是个赶考的学生,因启程得晚,不得已连夜抄近路去皇城。
她躺在树上,看着书生一步步朝媿家姊妹的妖宅而去。
司樾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媿姈被她戏耍之后恼极,却也还记得给她塞了点度日的银钱。
那书生已走到妖宅门口,犹豫着叩了叩门。
很快,大门打开,他踏了进去。
司樾鼓了鼓脸颊,自己半夜被赶出来,那人却进去了。
两相对比,她莫名有些不高兴。
她就在树上躺了几天,从高处将宅子的情形收入眼底。
说是宅子,不过是被俩姐妹施了障眼法的破庙,屋瓦残破,尚不能蔽日,廊上屋檐结满蛛丝,那一院子的仆从也都是被她们杀死的男人骸骨所化。
后院的那一方池塘皆是死水,除了一株莲花妖外,连一条鱼虾也没有。
司樾看着那书生在这破庙里和两姊妹寻欢作乐,不亦乐乎,早就忘记了赶考之事。
见到媿娋圈着他的腰撒娇,媿姈坐在一旁给他打扇时,司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两姊妹身上伴有一股奇香,唤作美人香。
此香馝馞馥郁,闻之使人动情,可本质不过是她们身上的腐肉血污之臭。
每当她们使用这香术时,司樾都得关闭嗅觉,免得自己鼻子遭殃。
看着被两姐妹包围的书生,她不由得露出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大夏天的,这味儿可够他受的。
好在书生只是凡人,闻不到臭味,只觉馨香,乐在其中。
这座宅子如同戏台,来来往往不知演了多少出戏。
司樾看着看着,就伸手往旁边的鸦巢里一摸。
摸来串乌鸦叼回的果子,她一边看戏一边吧嗒吧嗒地往嘴里送。
她伸手的次数多了,那对乌鸦便狠狠啄她的手背,让她客气点。
“别那么小气嘛。”司樾又给了颗碎玻璃,“相识便是缘,咱们能当上邻居不容易。”
乌鸦展翅呱了一声,让她滚。
“好了好了别叫了,”司樾转过头去,“反正你叫我也不会走的。”
谁都让她走,哪里都不收她,她已经习惯了——乖巧无用,死皮赖脸才是正道。
两姊妹招待了那书生几日,媿姈杀人的日子要到了,无暇纠缠,便立刻让莲花精出马。
刚成了亲的书生没有两日就和娇俏可爱的莲花精滚做一团。
“噢——”司樾在树上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接下来要这么做!”
她这几天受了教,所学颇多。
那两姊妹当晚便杀了书生,像是司樾初次见她们时那样,把书生拖到院子里,徒手撕开他的胸腹,挖出心肺肝脏吞吃下去,吃得满身脏血、双唇殷红。
分吃了男人的内脏,两姊妹熟练地将他制成鬼仆,继续等待下一个路过的男人。
可惜此后的几天里,再没有人经过这栋妖宅,而一个男人的脏器并不足以压制媿姈的怨气。
接连几日,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重。
司樾可见,媿姈身上那浑浊杂乱的血红煞气平时如丝如缕,到了这几日,变得粗.大起来,如臂如腿,急切暴躁地纠缠着她,催促她嗜血杀人。
最后,媿姈再也承受不住身上翻滚的怨气,将院中的几个鬼仆带去自己房中。
整整三日,荒山之中回荡着女人凄厉的嘶吼,有时如泣如诉,有时歇斯底里,疯癫痴狂。
三日后,媿姈打开房门。
此时的她已恢复了先前的温婉,看着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只是身后屋内散落了一地残骸,墙壁上还残留几道深深的爪痕。
她的怨念平复了下去,却不想此次发泄所造成的动静引来了麻烦。
翌日当晚,又有人经过两姊妹的妖宅。
来人是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人,脚步声非同寻常。
男人和此前大多路人一样,叩门进入了宅子。
只是这一回,进屋的并非猎物,而是专为两姊妹来的猎手。
管家引着男人进入花厅,花厅之中是打扮得楚楚动人的两位女妖。
媿娋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率先开口,媚笑着问:“这么晚了,郎君打哪儿来啊。”
男人的脸藏在斗笠之下,低声道,“自然是从来处来。”
媿娋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该不会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吧?”
面对她的调侃,男人只淡淡道,“不敢。”
“那是要往哪儿去呢?”媿娋说着,自个儿笑着接了话,“到去处去?”
“这么说也无错。不过,还能说得更明白些。”
男人低头,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冷俊的脸来。
他盯着二女,“我专为两位而来。”
在他露出真容的瞬间,强大的灵气自他身上涌现爆发。
男人手腕一动,斗笠骤然甩出,边缘如刀刃般锋利,径直飞向二妖。
二妖一惊,当即起身,一个后撤,一个旁闪。
媿娋旋身,手中幻出一把殷红的琵琶,她握住顶部琴头,往外边一抽,竟抽出了两把妖冶的吴钩。
这两把吴钩,握柄为琵琶琴头,钩身藏于琵琶之内,是媿娋的本体武器之一。
她一钩劈碎那飞转而来的斗笠,后方媿姈手中妖芒一闪,一柄三尺一长的骨笛出现在她手中,正是她的本体。
她双手持笛,低头吐气,一阵呜呜咽咽的魔音从笛中发出,院中鬼仆纷纷聚来,朝着厅中修士扑杀。
趁此工夫,两姊妹往院外跑去。
百年间,多有法师上门,两姊妹并不惊慌,早就摸出了一套熟门熟路的逃生之法。
一个修士的背后是偌大的师门,像她们这样的孤魂野怪,不管来的修士是强是弱,不管是杀是放,都必须马上弃巢转移。
然而,这一回来的并非寻常修士。
厅内金光一闪,那修士手腕一抖,数十张符咒四处飞去,贴满了四面院墙。
一时间,金色的符文连成一片,封起了一张结界,将整个妖宅笼罩其间!
正欲翻墙的媿娋猝然落地,被结界打回。
结界之内,法光烁烁,空气越来越灼.热。
男人持着法杖朝二妖走来,身后是倒地不起的鬼仆。
“此乃化妖结界,以你们的修为,不到一时三刻便会化为血水。”他冰冷地凝视着二人,“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
“死道士,”媿娋咬牙,阴恻道,“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做垫背!”
她朝修士冲去,反手握钩,斜割向对方喉咙。
修士手中法器一横,不待媿娋靠近,便将她横扫打飞,撞去了贴着符咒的院墙上。
“呃…”媿娋呕出一口黑血。
“你我修为差距甚远,”修士漠然道,“就不必做无用功了。”
说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了另一处的媿姈。
媿姈一颤,绝望地缓缓后退,直至脊背抵上了院墙。
若是媿娋都无法伤其分毫,她便更无取胜的可能。
身为邪妖,她料到了自己必有丧命的一日,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媿姈依旧生出两分怨恨来。
她生前不得好死,成妖之后竟也摆脱不了被男人杀死的下场——
倏尔,她低低地痴笑起来。
修士拧眉,“何故发笑。”
媿姈哼笑着,“我笑这天道何其不公,又笑幸好我这一生杀够了男人,还笑我不听妹妹劝告,否则,还能再多杀几人!”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修士手中法杖一杵,“也好,我这就将你超度。”
“不劳你动手!”素来温婉的女子倏地嘶吼出声,她抬眸,露出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已被男人杀了上百回,这一次,我绝不死在男人手中!”
说罢,她便要自爆妖丹而亡。
正当媿姈要赴死之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媿姈一愣,她身后就是院墙,哪来的人?
她猛地转头,就见墙壁上活生生长了一只白手。
紧接着,墙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唔,让让,挡着我了。”
媿姈吓了一跳,连忙退开。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从墙里走出,来到了媿姈身边。
“什么人!”那修士一怔,握紧了手中法杖,目光如炬地戒备着那凭空穿墙而来的少年。
“你怎么来了!”媿姈亦是大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没走过。”司樾抬头看她,指向远处的高松,“一直守着你呢。”
媿姈睁大了眼,“什…”
“原来是这女妖的姘头。”那修士抬手掐诀,法杖金光大作,欲将这少年一并收了。
媿姈急忙移步,挡在司樾面前,额上渗出汗来,全然没了方才赴死的慷慨从容。
“她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和我没有关系,也不曾杀过人,不干她的事!”
她自己是活不成了,至少护这女娃离开,不要和她、和她们一样……还没活过半生,便独自横死于荒野。
但媿姈的举动并无意义,男人身后亮起数道符文。
繁复的金色符文如火苗扭曲燃烧着,法诀念毕,他手中法杖蓦地指向二人所处之位。
强大的罡气轰然袭来,距离尚远,媿姈便皮肉灼痛,喉头发甜。
可她不移一步,铁了心护在司樾之前。
“如父母之于骨肉……”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身后的司樾低声呢喃了些什么,下一刻,媿姈的腰带被人扯住。
一股凉气自后方包裹来,那焚烧般的灼热之气顿时被隔绝于外。
她腰后一沉,兀地被司樾扯去身后。
那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少年立在她身前,只一抬手,便掐灭了那数十道符箓的金光。
修士一怔,“怎么会…”
“走罢。”雌雄莫辨的少女冲他开口,“我不杀修道之人,你滚。”
男人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么……”
少女垂眸,思索一番后,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三十六小世界一切鬼怪妖邪的神。”
她瞳中亮着一分妖冶的紫意,出口的话猖狂恣肆,却口吻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我修为差距甚远,”她道,“就不必做无用功了。”
“我们这才知道, 她不仅不是人类,而且是高于鬼怪妖邪之上的魔。”
修士的尽头是飞升成仙,再往上修便是神;
而妖鬼邪修们也有“飞升”, 对他们来说, 成魔便是最终的境界。
恒子箫了然, 师父所谓的“她是她们的神”,这话的确不算嚣张,只是陈述事实。
“那后来呢?”他问。
媿娋躺在榻上,瞥了恒子箫一眼, 倏地哼笑了一声。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听姑姑讲故事的娃娃了?”她扯了旁边的络子在手里绕着玩, 一边嫌弃着恒子箫,一边又接着道,“后来她师父来了。”
“那个老者?”
“是,我也就是那时见过他一面。”媿娋道,“那个老头带着司樾去过很多小世界, 那一段时间里,他总是和司樾分开, 到了地方, 把司樾一放, 自己跑去玩。”
“这一次他来, 却是让司樾回混沌。他说她大了, 自己也该走了。”
“他要去做什么?”恒子箫问。
“天晓得,”媿娋道, “反正见了司樾一面,他就走了, 让她不要找他。”
她说着,不满地抱怨一声, “真把自己当成菩提老祖了不成。”
恒子箫记得,媿娋先前的语气中对那老人是极其不屑的,可这一声抱怨,却让他觉得,媿娋的不满并非针对老者本人,而是因为他抛下了师父。
尽管师父从前现在都更加在乎媿姈,但媿娋对师父的感情似乎并不比任何人浅。
“师父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么?”
“上哪找呢,除了最后那句讣告,就再没过消息了。”媿娋扯断了两根络子,“司樾也当真听话,他让她回混沌就回了——连带着我们。”
当时的她们过够了被修士追杀的日子,在司樾击退那名修士时,媿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路爬到司樾的脚下。
她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咽着血沫说:“求您收留我们。”
不仅是为了保命,更也是因为,司樾是她所见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最关键的是——司樾是女人。
媿姈怜爱司樾,而媿娋憧憬司樾。
“即便是混沌界内,强者也多是雄性。”媿娋敛眸,“对我们来说,司樾太难得了。”
恒子箫颔首,“我理解。”
以媿娋的经历而言,凭空出现的一位女魔,确如救星一般耀眼。
“你一个男人,能理解什么。”媿娋却是冷嗤一声,“别惺惺作态了。”
那时司樾低头凝视了一会儿跪在她脚边的媿娋,她原本对这个女妖没什么兴趣,可就在这时,她改变了心意。
她带着两妖去了混沌界。
她们在混沌界找了个住处,两人伴在司樾身边,如婢如姊。
媿姈打理着她们的小屋,为司樾洗手作羹;
媿娋则每日跟着司樾外出扫荡周边的妖魔。
直到一日,她们在崖边遇见了一个身着破衫,双眼如死灰一般的男人。
“柳娴月。”
事到如今,媿娋依旧不由得感慨,“他一生最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被我们给撞上了。”
“他是……”
“嗯。那时他一族被神仙剿灭,说是剿灭,不过是适逢神君大寿,下面的小仙寻找贺礼,寻到了他们族中的一块古柳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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