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费雯曼皱眉,少女的同情心泛滥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我们的准大嫂好励志哦。”
“行了,别悲天悯人了,都成你大嫂了还可怜什么,不知道多厉害呢。”费闻梵抬手,一边一个勾过小弟和小妹,说:“二哥三姐都在国外回不来,老五今天又有四台手术,兄弟姐妹里就剩咱仨给大哥撑门面了。都把精神打起来,走,下楼会会这个嫂子去。”
庭院这头,殷酥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个臭皮匠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
CLA停稳后,费疑舟率先下车,继而便绕行至驾驶室一侧,开车门,绅士浅笑,伸出右手,亲自来牵引她下车。
殷酥酥愣怔一瞬,很快又回过神。褪去外套,露出里头的修身暗纹旗袍,朝费疑舟柔婉一展颜,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一对璧人相携出现。
就在这时,一名穿中山装的老者缓步行至二人身前,笑着说:“大少爷,殷小姐,老先生从下午开始就念叨起二位了,快跟我进来吧。”
费疑舟微颔首,带着殷酥酥跟在老者身后前行。
殷酥酥毕竟是演员,尽管心中已经紧张到快要呕吐,她面上看起来依然从容典雅,自信大方。
只有完全汗湿的掌心,泄露了内心世界的仓皇。
“别紧张。” 突地,耳畔传来很轻的三个字音。
殷酥酥眸光微跳,下意识抬起头。
费疑舟平静地目视着前方,下颌线条松弛温雅,淡淡地说,“上次太平山的周氏家宴,爷爷对你很满意,已经提前跟我父母打过招呼了。”
殷酥酥这会儿热血翻涌心跳得飞快,听他说完,便想开个玩笑来活跃气氛转移自己的情绪。于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蹦出一句:“爷爷跟他们打招呼说什么,该不会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许开个支票扔我面前,让我离开你吧?”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
豪门阔太看不上出身低微的女主角,开出一张巨额支票要女主离开男主。
女主再非常有骨气地把钞票一撕,沉声来一句“我才不要你的钱,我爱的是他这个人”。
殷酥酥被自己脑子里的各种想象逗得想笑,忍住了,接着又说:“不过这个年代谁还给支票啊?直接银行大额转账多方便。”
费疑舟听得弯唇,侧目懒漫瞧她一眼,说:“那你是希望收到支票,还是收到转账?”
殷酥酥被生生一哽,随后便满脸正气,用最严肃的语气很有原则地说:“放心,我收了你的好处,当然就只会给你办事。你父母就算真的拿钱砸我,我也会死皮赖脸,说一定要跟我家凝凝子在一起。”
费疑舟见这姑娘一副忠肝义胆日月可鉴的模样,就差效仿岳飞往背上刻个“精忠报国”,嘴角不禁微牵起一道弧度,懒洋洋地说道:“殷酥酥小姐富贵不移威武不屈,此等大义,真令我感动。”
殷酥酥被夸得心虚,干笑:“应该的,应该的。”
费疑舟:“不过话说回来。我父母今天不管是给你支票还是转账,你都必须收下。”
殷酥酥闻言,茫然了,木木地问:“要我收下分手费。什么意思?你不跟我结婚了吗?”
费疑舟心情晴朗得很,弯唇一笑,从善如流替她解答了疑问:“爷爷特地提醒我父母。别忘了给你准备见面礼。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给你的见面礼应该是红包。”
管家在前引路,殷酥酥挽着费疑舟的胳膊,一路上忍不住用余光左右四顾。
脑中莫名便联想起《红楼梦》中的一段话: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①
红楼梦有四大家族,如今一进费氏祖宅,才知道何为现实版的中式望族名门。
殷酥酥以前去恭王府观光,听讲解员说和珅卧室有八根金丝楠木柱,价值二十余亿,而费氏祖宅的主厅,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竟也是同样的金丝柱。
饶是做了再多心理准备,殷酥酥此刻还是被主厅的堂皇之势给镇住了。
中式沙发上,正中位置坐着的是费爷爷费豫真老先生,费爷爷的左手边坐着的,则是不久前和殷酥酥有过一面之缘的尾戒行者费善清。
两位长者都是满脸随和的模样,温和看着走来的一对年轻人。
就在殷酥酥拿眼风悄悄地乱转,试图寻找费疑舟母亲的身影时,一道清理典雅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那个声音温柔含笑,说道:“你阮姨本来约我今天打麻将,我说我家阿凝要给我带儿媳妇回来,她惊喜得很,电话里跟我聊了老半天。问这问那,我才给打发完。”
殷酥酥闻声,回过头。
只见一位着素锦长裙、披深色蜀绣披肩的贵妇人噙着笑,朝他们款款走来。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费疑舟眼底柔和几分,弯起唇笑:“妈。”
费母申采丽含笑点了点头。目光微转,看向费疑舟身旁的年轻姑娘,静静端详起来。
殷酥酥更加紧张了。见费母打量自己,赶紧面露微笑乖乖地打招呼:“伯母您好。”
申采丽面上仍带着笑,眼神里却多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朝殷酥酥点头作为回应,坐到了费善清身旁。
紧接着,费疑舟便执了殷酥酥的手,将她牵至几位长辈跟前。
这一瞬间,殷酥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动作,反手握住那只有力的大手。
与他十指紧扣。
继而,便听端立于她身畔的先生微启薄唇,平静温淡而又无比郑重其事地介绍道:“爷爷,爸,妈,这就是殷酥酥。我对她挚爱多年,视她为此生唯一,无论前程,定要相配。”
“……”殷酥酥心口蓦地一阵发颤。
或许是自作多情,殷酥酥无端有种猜测,只觉费疑舟这番话,既是说给三位长者听,也是说给她听。
几分钟前,她坐在奔驰CLA里,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说“地位悬殊,无法勉强相配”。
而这个男人,偏偏却当着诸位长辈和她的面,直言与她“无论前程,定要相配”。
费疑舟话音落地, 偌大的祖宅会客厅有一刹的寂静。
天晓得,殷酥酥这会儿本就紧张得头晕眼花胃抽抽,又听见他在各位长辈面前这样情深意浓地介绍自己, 瞬间更加窘迫。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心慌意乱, 费疑舟握住他手的五指不着痕迹收拢,以一种极为贴心而又温暖的力道将它柔和包裹。
殷酥酥眸光跳了下,条件反射转过头,看向他。
费疑舟安安静静立于他她身旁,目光平视着主位的三位长辈。眼神冷静, 面色如常。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无比从容而松弛。
很显然,与她的惶惶不安相比,他淡然得就像一片一望无垠、而又没有丝毫风浪的海洋。
深蓝,静默, 沉郁。
永远都样样胸有成竹、事事八风不动。
只是极短暂的一眼。殷酥酥没有敢过多偷看他, 而是很快将目光撤回, 垂下头, 继续作出毕恭毕敬而又温柔端庄的模样。
紧随其后便乖乖招呼各位长辈, 唤道:“费爷爷, 伯父伯母, 你们好。”
下一秒, 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威严而又慈爱的老者嗓音,笑盈盈道:“上次太平山一别, 也有段日子没见面了。酥酥,我看你怎么像是瘦了不少?”
殷酥酥知道这是费爷爷的声音,抬头柔婉一笑, 回答:“谢谢费爷爷挂心,这段时间工作稍微忙了一些。”
费爷爷听后眉心微蹙, 语气里满是关怀,说:“工作再忙也务必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你们这些孩子现在都还年轻,事业可以慢慢来,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听完这些话,殷酥酥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暖流。
印象中,自从她离家来到京城打拼,身边就很少有人会提醒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种质朴而真切的话语,她这些年几乎只听电话里的妈妈说过。
从这简短的话语中,殷酥酥可以真切感受到,这个与她仅有过两面之缘的老人,是发自内心在关心自己。
她心中动容,不由连连应道:“谢谢费爷爷关心,我记住了,以后争取把自己养胖一点。”
“嗯。”费豫真笑着点头,随后又微侧首,朝身边的儿子跟媳妇递了个眼色。
申采丽和费善清原本端端坐着,都还在不动声色端详眼前的年轻姑娘,被老爷子的眼神一提醒,这才恍然想起什么。
费善清以手掩唇,不甚自在地清了下嗓子,拿胳膊碰了下身边的申采丽。
申采丽便朝殷酥酥优雅地弯了弯唇,右手微抬高,面含笑容轻轻一招手,说:“酥酥,你过来。”
殷酥酥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见费母唤自己过去,她不敢违背,只能又像害怕又像泄愤似的,用力捏了捏费疑舟。
都怪他,害她这么紧张!
他妈妈让她过去,是要问她什么呢?
问她家乡在哪里?问他父母从事什么工作?问她家庭年收入?虽然费疑舟早就说过,费家的孩子不需要联姻,婚姻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只怕费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家最出色最优秀的长子,会给她带回一个落后地区小城市长大的姑娘吧?
他的父母,会不会,因为她过于不对等的出身而看不起她呢。
微不可察的自卑心理,像是蜘蛛吐出来的丝,一缕一缕,将殷酥酥的心脏缠绕。
旁边,感觉到她掐他手的小动作,费疑舟内心不自觉便柔软了些许,没有说话,反手安抚式轻拍她手背。
短短几秒钟,殷酥酥内心已转过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能让费母等太久,她最后看了一眼费疑舟,终是松开手,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
“伯母您叫我?”殷酥酥脸上竭力维持着甜笑,拼尽全力强迫自己镇定。
然而,让殷酥酥没有料到的是,眼前矜贵的贵妇人并没有向她抛出任何可能让她难堪窘迫的问句。
申采丽只是淡淡地笑着,一边打量殷酥酥的脸庞,一边由衷夸赞:“瞧这模样,盘靓条顺的,长得真是好看。”
殷酥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实话实说:“谢谢伯母夸奖,您才是真的光彩夺目。刚才看见您,我都移不开眼。”
申采丽被这嘴甜的小姑娘逗笑,莞尔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光彩个什么呀?只要身体好,无病无痛我就知足了。”
殷酥酥听后,格外认真地回话:“伯母您的气色这么好,眼睛瞳孔乌黑、眼白雪亮,唇色也特别的健康红润,一看就知道您身体很健康。”
她这一番没话找话的尬聊言辞,意外令申采丽来了几分兴趣。
申采丽眨了眨眼睛,说:“你还能根据面相看出人的身体好坏?”
殷酥酥囧,笑了一声回答:“我妈妈对中医很感兴趣,小时候家里放了一些中医学方面的书,我翻过两本随便看了看,里面讲过一个健康的人气色容貌应该是怎样。不过,我只是很粗浅地知道一些皮毛,在伯母面前班门弄斧了。”
“那还真的巧,我也对中医学感兴趣。”申采丽笑眯眯,“将来见了你妈妈,有机会,我一要和她好好交流交流。”
殷酥酥只好还以一个甜美的笑,没有作声。
心想,费妈妈这个想法必然是永无实现之日了。
又是一番寒暄。
紧接着,申采丽便从管家手里接过两个精美的红色纯手工苏绣红锦囊,放进殷酥酥手里。
申采丽说:“酥酥,这是你第一次跟着阿凝回家,我和你伯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你收下。”
“这……”
虽然费疑舟提前打过预防针,但当这两个红包真的落在手里,殷酥酥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负罪感。
费氏显赫,费家二老给的红包必然也不会是小数目。她一个假冒的儿媳妇,哪好意思真的收,连忙婉拒道:“不用了伯母伯父,心意我领了,谢谢你们。”
申采丽却扬了扬眉,故意玩笑着说:“你不收,总不会是嫌我们给得少吧?”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收下。”
婉拒不得,只好从命。
殷酥酥在心里叹了口气,颤着手接下了费善清和申采丽为她准备的见面礼红包。
见殷酥酥和母亲的红包拉锯战结束,始终静默不语的大公子适时出声,温和地说道:“爷爷爸妈,酥酥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看这孩子,也太讲究了,我们什么都不缺,专程准备礼物不是让你破费吗?”申采丽瞧着殷酥酥,笑容格外温柔。
殷酥酥心虚得很。那些礼物都是费疑舟替她准备的,她何来破费一说?表面上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费疑舟了解自己的三位至亲,替殷酥酥准备的三件上门礼,也都是投其所好格外用心。
送申采丽的,是一幅水墨山水画,出自现代知名国画大师徐千虹之手。
送费善清的,是一套唐代的花釉瓷茶具。
最后的最后,他才将给费豫真老爷子的金弥勒佛像取出,呈展至老人眼前。
看见金弥勒佛像的刹那,费豫真的精神明显一振奋。他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金弥勒佛像跟前。
一番仔细端详之后,老爷子缓慢地点了点头,眉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欣慰之色,连声道:“好。好啊。太好了!”
费豫真回头看向殷酥酥,感叹着说:“拍下这东西,丫头破费不小吧。”
殷酥酥知道这尊鎏铜金弥勒佛像价值连城,不敢多说怕露馅儿,只好回答:“这是国宝级的文物,当然不能让它流浪在国外,砸锅卖铁也必须拍回来。”
费豫真闻言,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套鎏铜金弥勒佛像你如果不送给我,过几年转手倒卖,价又要翻几番。”
毕竟不是花的自己钱,殷酥酥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很自然地回话:“如果不送给您,它在我手里的最终去处只会有一个。”
费豫真问道:“哪里?”
殷酥酥理所当然地说:“我会把它上交给国家。”
话音落地,会客厅倏然一静。
殷酥酥见状,心里一沉,以为自己说错话,慌慌张张地望向费疑舟,想求救。
然而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笔直望着她,脸色并无异样。
就在殷酥酥一头雾水的时候,费豫真老爷子兀然朗声笑起来,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好几秒费豫真才笑够,点点头,看殷酥酥的眼神里多出几分赞许,说:“不愧是我阿凝选中的人,想法都跟我们一样。”
殷酥酥茫然:?
费豫真一挥手,让平叔合上了金属箱盖,继而便随口唤道:“阿凝。”
费疑舟微垂首,恭敬执礼:“爷爷您吩咐。”
费豫真说:“老规矩,无偿捐赠给国家博物院吧。”
城北昭华酒店十一层宴会厅,此时正是一派的衣香鬓影星光璀璨。
作为业内的龙头老大之一,皇山传媒在圈里圈外的名头一直颇为响亮。今天是皇山成立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工会特意在昭华酒店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庆典晚宴,邀请各界名流到场赴宴。
宴会厅内,空气里飘扬着舒缓的小提琴曲。
宴会厅外,酒店外的红毯再次成为男女明星争奇斗艳的战场,闪光灯汇集成海。
不多时,一辆摩根第红宾利商务车缓缓从大路另一头驶来,停在红毯前方。外籍安保人员率先下车,绕行至后座,打开车门,一名身着明黄色修身晚礼服的女艺人款款现身。
“叶菲!”
“是叶菲来了!”
“叶菲小姐请看这边!”
两旁的媒体倏然躁动起来,记者和摄像师们眼前一亮,纷纷高声呼喊,试图吸引美人的注意,好拍到更多正面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