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西凤宫的花一向开得早, 到了阳春三月更是百花争艳，站在鸣凤台前可以看到一片烂漫春光，苏欢一身薄裳站在鸣凤台的三楼，轻声叹了一口气。
二楼那里正是饶清教课, 洪殷是早课, 教完就回家吃饭了, 剩下三个太傅是下午的课。这会儿黎命在榻上歪着，想补一觉, 宫侍们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她刚闭上眼睛，就听苏欢在那儿唉声叹气。
黎命把薄被拉上，往里侧了侧，正待入眠，就感觉腰上一重，苏欢隔着被褥扑到了她身上, 继续哀叹。
这下不理她都不行了, 黎命认命地从被褥里钻出来，也叹道：“四帝子他不肯接受你，你同我叹气有什么用？不妨去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苏欢摇摇头，“黎姐姐，这世上再没人比我更冤，四帝子说他不喜欢高个女人，喜欢比他矮的，我总不能把腿打断一截。”
黎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惊讶地道：“从来只有嫌女人矮的, 哪有嫌女人高的？而且就四帝子那样子，就是只麻雀也比他高些啊。”
苏欢听了黎命耿直的形容, 一时又想笑，又想替朱元璋辩驳几句，最后发现实在无从辩驳，只好忍着笑点点头。
两人商议实在商议不出什么好对策来，黎命本身不大懂这些，苏欢倒是懂，漂亮女人从小到大身边总是会有很多诱惑，可她懂的是那些凤国传统的男子，哪里弄得懂朱元璋什么想法。
黎命想了一会儿，给了她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嗯，去见四帝子的时候尽量坐着，坐着不怎么显身高，还能更好地展示她的漂亮脸蛋。
说实话，黎命觉得就四帝子那个身高，他可能抬着脑袋都不大看得清苏欢长啥样，天天对着个下巴，怎么爱得起来哟。
两个太傅在楼上闲聊摸鱼，饶清太傅不怎么听得到，姬时耳朵却好得很，她一边做功课，一边竖着耳朵听。小学生开课就是这样，没开课之前可纠结了不想上学，可人坐到学堂里听两节课，慢慢地就不怎么抗拒了。
有了仲春之月到处重拳出击的经历，姬时如今听起饶太傅的地理课也不怎么费力，饶清准备好的课程半个时辰就学完了，姬时听到上面黎命和苏欢交谈结束，又准备补觉了，就对饶清笑了笑，说道：“饶太傅，再加半个时辰的课时吧，我明日想出宫一趟，先把明天的课学完。”
饶清虽然没准备教案，但她学富五车，自然不把这一点加课看在眼里，何况姬时想学，她的意愿在饶清看来是第一位的，很快为她再开了一堂课。
鸣凤台的三楼，黎命原本只是小睡，但一直没人来叫她，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了。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急急慌慌地穿鞋要往下跑，正好苏欢踏着楼梯上来，看她半边脸都是睡红的印子，歪头笑道：“黎姐姐别急啊，我的课才上完，你也得让殿下收拾一下东西。”
黎命看了看天色，惊讶道：“才上完？”
这个点放在平时，都是她的武课上完，大家一起出宫的时间了。
苏欢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殿下好学，一节课上完还要上明天的，明天的学完看黎姐姐没醒，又预习了后天的。”
黎命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发红的脸，披上外衫翅膀一展，连下楼梯都等不及，直接飞了下去。
武课上完，姬时也出了一身的汗，和黎命一起躺在演武场上歇息，这个点演武场是没有禁军的，傍晚临近就要出去巡逻了，只有寥寥几个要值班的禁军在洒扫。
姬时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黎命，关切地道：“黎太傅，要再歇会儿吗？赶不上回家吃饭的话，就在宫里用晚膳吧。”
黎命心头一热，正要说话，就听姬时道：“要不然的话，我怕你赶不及晚上巡城了。”
心头的火苗一下子蔫巴下来，黎命深深地吸了口气，叹道：“殿下，我再也不说边关苦了。”
姬时没听懂这句，只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了一下，深有所感地点点头，“有时候单纯杀戮反而挺解压的是吧？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琢磨怎么给人上课，就提刀干就完事了。”
黎命枕着一只胳膊看着天空，良久，嗯了一声。
姬时忽然好奇地道：“黎太傅，你镇守边关这么多年，打过多少仗？而且我听洪太傅说，四国之间历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可我看你满身杀气，经历的战场不会少吧？”
这问题本身就有些矛盾，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但姬时就从四国疆域上来看，除了南凤好像分国的时候就分得比较少，其他的差距都不算太大，无数万年都这么过下来了，说明四国压根就没有侵略他国土地这样的意识，可又为什么会设立边军，黎命身上看起来也背了很多人命的样子。
黎命看了一眼姬时，这时才有了一种面对刚出生不久的雏鸟的感觉，她索性坐直身子，满脸沉重地对姬时道：“殿下可知秋战？”
姬时看她脸色肃穆，也跟着肃穆起来，不再躺着而是坐了起来，认真地摇摇头，她是真不知什么是秋战。
黎命的思绪似乎回到了血雨纷飞的战场上，她微微恍神，然后对姬时沉重地说道：“所谓秋战，乃是四国之间一年一度的战事，我们的士卒往往要挑选最强壮的猛禽，带上镰刀和麻袋，远赴东凤北凤南凤前往收割。同时也要留存一部分兵力防止……”
姬时起初听得很认真，直到听到了镰刀和麻袋，她连忙打断黎命，问道：“为什么要带上镰刀和麻袋？收割什么？人头吗？”
黎命惊讶地看了一眼姬时，对上她的眼神，忽然察觉到两人的想法恐怕南辕北辙，只好先放下秋战的细节，转而解释道：“殿下，秋天了地里会长出很多粮食来，对吧？”
姬时点头，黎命满意地说道：“大家都是飞鸟，看到对面的田地里长出粮食来，都会忍不住想啄一嘴来吃，对吧？”
姬时刚想点头，就僵住了，啊？为什么大家都是飞鸟，所以就会忍不住想啄一嘴其他国家的土地上长出的粮食？这是什么鸟国笑话吗？
黎命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鸟类天性散漫自由，翅膀一拍迎风飞十里，在偷抢都很容易的情况下，逐渐形成秋战的传统也就很好理解了。毕竟辛辛苦苦一年种出的粮食就这个数，去偷去抢了别人家的，又能保证自家存粮不失的话，那不就太赚了吗？
姬时越听嘴巴张得越大，看着满身肃杀的气势的黎命……好吧，想象中的铁血战神成了带领一大群飞鸟，去偷去抢去啄人家地里粮食的恶鸟头子。
黎命不止不觉得奇怪，反而十分骄傲地道：“我们西国每年秋战都是大胜，我母亲近几年已经退在二线，负责守粮，而由我带领大军和一部分游民野鸟飞往各国抢粮，一年出去就食两个月，还额外会带回一个月的存粮，少有伤亡。”
姬时听了黎命这“辉煌”的战绩，想了想也明白了，养军队是要花很多钱的，一年十二个月，倘若有三个月的开销由军队自理，那就大大降低了国库压力。
这样的秋战也注定了伤亡不会太大，即便战败了损失不小，也不至于让平民无法生存，毕竟是转战掠食，不会单薅一块地方。
可……不管黎命解释得多么合理，在姬时看来都很玄幻，她从演武场回到水云宫的一路上，偶尔看到路上长着的一些花草，都会忍不住想起黎命说的那句“忍不住想啄一嘴来吃”，不由深深叹气。
黎命反而为自己给姬时上了一课感到挺骄傲的，在水云宫草草吃了一顿晚饭，她就精神抖擞地去巡城了。
至于刘彻朝她飞过来的眼神，她就当没看见了，帝子虽好，但实在不是她能驾驭的，要知道黎命第一个夫郎就是耐不住寂寞与她和离的。
这要是娶了二帝子，她一年基本都在边关，帝子肯定不跟她去边关吃苦，然后他留在皇都，顶着黎命夫郎的名头到处找女人，想想都觉得脑袋毛发绿。
至于二帝子会为了她黎命守身如玉……黎命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其实做寡妇也没有什么不好，何必要挑战这么高的难度。
黎命走得实在果决，刘彻把杯盏里的酒水喝干，对上朱元璋朝他投来嘲笑的视线，淡淡地道：“总比夜里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要好些，对吧，四弟？”
朱元璋哼了一声，“我那是不愿要，暖床？谁来暖不行？”他一把抓起朱棣的后衣领就往外走。
刘彻在后头拍了拍掌，赞叹道：“真是兄弟情深啊。”
朱棣一边被拉着往外走，一边坚持给他爹帮腔道：“还是比不得汉家父子情深，唉，戾太子若魂魄有灵，怎么不投来与我们做个兄弟。”
刘彻抬手一个大号水球就往朱棣头上砸，但被朱元璋反手一道金系屏障挡了回去，李世民忙去拉架。嬴政看都不看这些丢人弟弟，抬手给姬时添了一碗汤。
一片混乱中，姬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饭后热汤。
打吧，打吧，反正都是菜鸡互啄。
第39章
因为明日的课程已经学完, 姬时晚上又去了一趟梧桐宫看母亲，一直待到深夜才走。姬游的修炼进度不是很快，如今也就刚刚入门的一级异能，但她早就知道天赋这种事有高有低, 倒也没有很在意。
修炼了这几个月, 姬游的想法也渐渐和之前有了不同, 在她看来，让一部分可靠的人手先修炼起来, 确实是件可行的事。异能是一种天然的修炼体系, 何况在姬游的认知中，远古的老祖宗们修炼的就是这玩意，因此才能打败荒兽，建立祖凤大陆。
这样一把锋利的刀摆在手里却不用，先别提这有多傻，就说万一让别国得了去, 岂不是鸡飞蛋打？
姬游这里有了松动, 姬时也很高兴，全然不知道姬游设想的“一部分可靠的人手”，和她琢磨的优先异能发放人员有多大的差别。
姬游毕竟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她有一些心腹忠臣，也有一些贵胄宠臣，她所认知的可靠人手就是这两类。而姬时反倒是打算先让普通士卒学起来，再逐步开放到平民。
至于那些贵胄高官，猛禽世家，那得要拿出祖上三代没有作奸犯科的证明来, 就算放宽些的话，至少直系血亲不能违法犯罪吧？
母女两人鸡同鸭讲到深夜, 彼此都觉得挺默契的，又商定了些细节，姬时满意地啪嗒翅膀飞走了。
回到水云宫时，姬时远远地就看到观景台上站着嬴政，他明显是睡下之后又起来上的观景台，头发披散着顺在身后，一身轻薄睡袍在夜风中肆意飘扬，姬时收拢翅膀向下落去，嬴政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
姬时落在嬴政身边，歪着脑袋想看他的脸色，“大哥，你睡不着出来吹风吗？”
嬴政微微点头，“梦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对姬时的态度其实很好的，至少比对刘彻那些人好得多，如果换成刘彻来问这个问题，嬴政必然是不会理睬他的，可对姬时……她或许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姬时抓了抓脑袋，没有如嬴政想的那样问下去，反而是有些羡慕地说：“做梦其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吧，很多想不起来的事，做个梦就很清晰的在眼前了，可惜我一年到头也做不了一个梦。”
嬴政想了想自己的梦，点了点头。
姬时凑近了嬴政一些，小声地道：“大哥，你是不是有点羡慕四哥和五哥？”
嬴政哑然失笑，“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姬时伸手揽过嬴政的肩膀，叹道：“今天四哥和二哥吵架，五哥一直梗着脖子替四哥说话，我不光看到二哥眼睛有点红了，大哥你比平时也话少很多，还一直给我添菜了。”
对着旁人也许不大好承认的事，对着姬时这双温和包容的眼睛，坦诚相待，倒也是件很容易的事。
嬴政点头，“朕与汉皇唐皇几人，都是孤身到此，看他父子二人相得，难免有些……”
其实朱元璋对朱棣的态度不怎么好，抬手就打，张口就骂的，可朱棣皮子贱、孝顺啊，而且还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很渴望父爱的那种孝顺，普通老头尚且还羡慕这种儿子呢，何况是那父子失和的。
嬴政倒不是软弱之人，把话说出来之后就轻松了一些，看了看天上星辰点点，忽然笑道：“看来你不是做父母的人啊。”
姬时本来是耐心地想开导嬴政的，忽然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我确实……没成过婚，也没谈过对象。”
嬴政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老二也不是那么容易看走眼的，他当初一直觉得你是一只普通雏鸟，你自己不说，倒也没人先看出来。朕观你还是一副孩子心性，可见你那世道虽然不好，总还没到彻底绝望的地步。”
姬时是想开导人的，反倒是被嬴政开导了，额头上贴着温暖的掌心，姬时闭了闭眼睛，嘴角向上嗯了一声。
是啊，虽然有很多黑暗，但她所见的光明仍然不少，物资匮乏的基地从未少过育儿园的一顿饭，每一个老师都在拼尽全力教会他们生存的技能，说着要她去当诱饵的资源小队，却很少让她受伤。
接手基地之后，她见过饿得面黄肌瘦的仓库管理员，每天研究丧尸肉能不能用来打饲料的研究大佬，每天天不亮就坐满人的基地政务厅，那是一个绝望的末世，但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所以绝望的土壤里也就开出了希望的花朵。她见的光明太多了，于是自己也化为了光。
可结局一点都不童话，她再也看不到被她所改变的，充满希望的未来了。
姬时把嬴政的手掌向下拉了一点，遮掩住了她湿润的双眼，鼻子微微抽气。
好半晌，她才抬起脑袋来，抱了抱自家大哥，声音沙哑地道：“大哥，你不是孤身一人了，你有谷叔，还有我，二哥三哥他们……”
嬴政失笑，去掉后面几个煞风景的，他倒也确实没那么伤怀了。
被大哥开解了一通后，姬时睡了一个踏实的觉，她仍然没做梦，早起就精神奕奕地洗漱下楼，今天她没有课业，准备出宫一趟，去看看那些安置人员过得怎么样。
嬴政和姬时一起，他不准备让姬时抱着走，提前一夜让人喂饱了他的几匹马，准备乘坐马车出宫。
姬时坐着吃早饭，正对面是坐成一排的朱元璋和朱棣，身侧是刘彻，这一顿早饭吃得兵荒马乱，刘彻给她添一勺粥汤，朱元璋就让朱棣去给姬时包个面卷，看得出来双方都比较生气，而且把姬时当成了主战场。
放在别人可能受不了，但姬时觉得……她还能撑一撑，于是两边都照顾着，两边给啥吃啥，最后刘彻都不敢给她喂了，朱元璋也哼了一声，把姬时手里半个肉饼拿过来自己吃，战火这才稍退一步。
出宫的马车上，姬时歪躺在车厢里，捧着肚子唉声叹气，嬴政瞥了她一眼，“这下好受了？”
姬时打了个饱嗝，叹气道：“都是亲哥，手心手背全是肉，总不能理了二哥不理四哥五哥……不过他们也没真撑死我啊。”
嬴政笑了一声，抬手给姬时顺了顺背，“本想看你能坚持到什么地步，没想到是他们先收手，朕很意外，老二居然也是有良心的。”
姬时阿巴了一声，她也很意外，大哥会背着人和她说二哥坏话，不对，好像也不算坏话。
马车走得很慢，就算不和姬时的超音速相比，四条腿的也跑不过两个翅膀的，但舒适度真的不错，姬时在马车上消化了一会儿，就慢慢犯了困，等被人轻轻推醒，才发觉到地方了。
嬴政在北城郊外买了很大一片农庄，外头用栅栏圈起来，里面好几个农庄打通，形成一片村落聚居的地带。因为姬时那里抄家抄得盆满钵满，除去一部分的治疗费用，剩下的她也没留着，全都送到了嬴政这里用来安置那些被解救的人员，这里一间间屋子都是现盖的砖瓦屋，遮风又挡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