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软地坐下，手撑着头，默默流泪。
到底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小时候爸爸对她那么好，就连一个垃圾袋都舍不得扔，勤俭节约。
甚至，她把新歌赛的奖金给爸爸，说要用奖金请爸爸吃大餐，爸爸都不舍得，全存了死期，最后父女俩去菜市场买了菜，爸爸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怎么忽然之间，一向老实本分的爸爸就染上了赌博，还一次赌得比一次大？
VCR里姚思慕在哭，直播连线里的姚思慕也在哭。
大家也是一阵唏嘘。
摊上这么个烂赌鬼老爸，女儿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还不是全肥了那些设赌场的蛀虫？
直播连线大屏幕上，姚思慕疲惫到了骨子里一般流着泪说：“我也想不管啊，我真的想过，想过无数次。可是我做不到。他是我爸啊。小时候我有心肌炎，医生说要动手术，家里实在没钱了，我爸一天打两份工，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钢筋扎串了手，老板赔了三万，他拿去给了交了医药费，自己的手却只消了个毒。钱全花我身上了，我才能活着，他自己的手却残废了。所以，我怎么能不管，看着他去死。”
“没事的，没事的。”
庞明智伸手将已经崩溃的姚思慕抱进怀里，“没事没事，你还有我，我和你一起。你狠不下心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就算是再多的钱，我都和你一起还。”
【所以这些年，庞明智一直在帮姚思慕还钱吗？】
【对哦，听说结婚后，庞明智还卖了两套房子，不会都拿去给姚建平还债了吧？】
【庞明智是恋爱脑吧？把自己婚前的房子卖了给岳父还赌债，还一还就是七八年，和妻子一直背债到现在？然后还表示愿意和妻子继续还钱？】
【卧槽，王宝钏见了都得叫一声大哥。】
【确认了，今年是宝钏历劫年，排名蹭蹭往下掉。】
梅姐，范晓林，cp粉奇迹乐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天下没有这种男人。
还赌债，还是岳父的赌债，一次两次的还算可以，这都上亿了，甚至还到自己背债，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梅姐范晓林奇迹乐乐是女人都不信，蔡述评就更不信了。
大家都是男人，你蒙谁呢？ 情圣下凡都没你能装。
“所以，这段VCR里为什么没有掐掉呢？”
时歌忽然挑眉看向连线大屏，“是为了利用这件事情炒作，博同情，获取公众关注度赚钱吗？”
【卧槽，你说的是人话吗？】
【还有没有人性了，思慕已经这么惨了，你现在在这里质疑别人？】
【你有病吧？思慕要是想博同情炒作，用得着瞒七八年，还一个亿吗？你知道要干多少工作要做多少年才能赚一个亿吗？】
“时小姐。”姚思慕声音嘶哑，“我……”
“我没有问你。”
时歌冷淡地打断姚思慕的话，“我问的是，庞明智，庞先生。”
时歌冰冷的目光停留在庞明智身上，“庞先生，这是你殊死一搏的炒作手段吗？”
姚思慕赫然看向庞明智。
庞明智还没有开口，两个人直播的客厅传来嘈杂声。
姚建平从VCR里跑到直播连线大屏幕里了。
那张衰老到了极点皱巴巴如干枯的魔鬼藤的脸，那浑浊的眼睛，那狰狞的表情，吓了所有人一跳。
“女人，八百万，最后八百万，你帮帮爸爸。”
姚思慕吓了一跳，姚建平冲了过来，“乖女儿，八百万不行，三百万，爸爸只有你了。”
姚建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庞明智一把抓住他，给他使眼色，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个时候冲过来了？
姚建平不知道是不是赌博赌多了，脑子不好使，庞明智用眼神问，他直接开口反问：“不是你给我发消息，让我直播的时候冲过来，再帮思慕拉一波同情分吗？”
当场实锤。
庞明智在心里骂了一句，一把将姚建平推倒在地上。
“爸。”
姚思慕担忧地冲过去，把姚建平扶起来。
她看着庞明智，感觉自己脑子整个快炸掉了，她质问道：“庞明智，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庞明智痛苦地抿了抿唇，思忖许久才开口道：“思慕，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庞明智蹲下，眼眶湿润，对姚思慕说道：“咱们为了给他还债，已经欠很多钱了。你现在的名气一天天的下滑，工作也越来越少，这个时候他又欠了八百万，找上门，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想说《你最爱哪个cp》这节目曝光多，流量大，每次都是热搜第一。那咱们参加这个节目，让你爸过来纠缠一下。就算是把家丑全都曝光也无所谓，只要能推你一把，让你更红一些，这样，你就能多点工作，多赚一些钱，咱们早点把钱还完，生个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
闻言，姚思慕眼泪簌簌落下。
是啊，这些年他一直陪着她还债，还赌债。
明明这些债务都跟他没有关系，明明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是她自己一直狠不下心，割舍不掉亲情，一直把自己困在泥沼里。
害得他们一直在还债，一直不得安宁，甚至结婚七年连孩子都不敢生。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把债还完的希望，结果爸又欠了八百万。
一次八百万，又一次八百万，一次又一次，她到底要还多少才能还清？
庞明智也是真是被逼急了才会这样。
他也只是想让他们两个人的家走过风雨，过上真正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对不起。”姚思慕哭着说。
“没关系。”庞明智伸出手，将姚思慕抱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抱在一起，如同一对苦命鸳鸯。
梅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好好过。”
还是不对。
蔡述评看向时歌。
他是男人，太懂男人了。
他才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人。
他老婆要是一次又一次地拿钱给老丈人还债，还还一个亿？
不用一个亿，一百万就离。
蔡述评问：“时小姐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
时歌指了指弹幕，看，一串的感动，太感人了，绝世好男人啊。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范晓林问：“什么？”
时歌淡淡对着直播连线的屏幕大喊，“喂！姚建平，你第一次赌博是谁带你的？”
闻言，庞明智脊背一僵。
时歌平静地说道：“大陆在这方面管理很严格，算算时间，姚建平是七八年前赌博的，七八年前，智能手机才初步普及，姚建平这个年纪的人就更玩不转了，所以应该不是网赌，那就只有不见天日的地下赌场。地下赌场这种东西，随便一个人出门问问，看没有人带的情况下，能不能找到入口在哪里。”
时歌讥讽道：“总不可能是姚建平踩了狗屎运，抖狗屎的时候一扭头，诶，那有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四个大字，赌场入口，他就进去了吧？”
时歌问：“姚建平，你第一次赌博是什么时间，谁带的？”
姚建平心虚地看了庞明智一眼。
郑导虽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熟悉时歌的流程，立刻开口道：“副导。”
副导演心领神会，“已经报警了，郑导。”
郑导：“……”
艹，你他爹的已经学会抢答了。
姚建平不肯开口，时歌看向姚思慕，“你爸爸第一次被爆出赌博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我？”
姚思慕低头沉思，第一次的时间。
太久了。
都好多年前了。
所以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庞明智见姚思慕眉头紧皱，很痛苦的样子，连忙说道：“觉得痛苦就别想了。”
姚思慕摇头。
不，她要想。
前面几期节目她看了，时歌不会无的放矢。
时歌这么问，肯定有她的理由。
而且时歌说的对，七八年前，没有人介绍，没有人领进门，她连地下赌场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地下赌场四个字都没听说过。
那她爸一个老实巴交工每天除了工地打灰就是回家喂鸡喂鸭的农民，是怎么进入地下赌场，怎么染上赌博的？
她爸以前连扑克麻将都不会，这么笨的人，得花多少心思才能教会他炸金花，玩赌场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
对啊，这些问题她以前怎么没想到？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
她要想起来，她必须想起来。
如果让她知道是谁在设局害她爸，她就是拼了命也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我想起来了。”
姚思慕猛然睁大了眼睛，“那时候，我正在和前公司闹解约。当时不管我跑多少场开幕式，唱多少个，一个月也只能拿几千块，所以我要求解约，刚提交法院，我爸这边，要债的就追上了门，要我爸还钱，不还就砸东西。”
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知道爸赌博欠了一大笔钱。
那之前呢？
之前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姚思慕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抓住姚建平的肩膀，“爸，我是你亲女儿，对不对？”
“怎、怎么了？”姚建平害怕地后退，姚思慕却怎么也不放他，“爸，你要相信我，我是你女儿，我给你还了快一个亿。我赚的所有钱都给你了。”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爸，你告诉我，你第一次赌博是什么时候，是谁给你做的介绍人，是不是我公司的人？”
姚思慕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好几次到公司来看我，知道公司压榨，还和我一起骂公司，但是每次过来都只是给我带好吃的，然后没停留多久就回老家了。对，就是中秋那次，你过来之后，忽然就不走了，说要在城里租房，说要留下来照顾后，后来没多久，就爆出你欠了五十万。那时候我正要和公司打官司。为了给你还钱，我答应了公司撤诉，公司借我钱，我全权听公司的安排，每个月只留一千，其他的全部由公司截流还债。”
【不会吧？】
【要真是为了控制姚思慕，引诱姚建平赌博，这公司也太恶毒了吧？】
【这只是猜测吧，我还是不敢信，如果是真的，那不只是恶毒，姚思慕也太可怜了吧？从刚出道被前公司坑到现在。】
“你在说什么啊。”
姚建平慌乱地推开姚思慕，“你别瞎说。”
“爸，你就说实话吧！告诉我，我是你女儿，我还能害你吗？”
“可、可是……”
姚建平害怕至极，眼神飘忽，不断的从庞明智身上滑过。
“爸，你说啊！”
姚思慕撕心裂肺的喊道。
就在僵局时，时歌清冷的声音透过直播连线传过来，“姚小姐，既然你怀疑是前公司的人干的，那为什么不问一问前公司的人呢？”
前公司的人？
姚思慕如遭雷劈地转头，看向庞明智，“明智，你知道吗？”
【卧槽！】
【不可能，不可能，可别吓我。】
【不是，你们不觉得庞明智一直帮着还钱很奇怪吗？如果姚建平被引诱赌博这件事情庞明智知道，而且一直隐瞒，他心里有愧，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刚才我一直不敢说话，其实我压根儿不信有这种男人，卖了自己的房子，陪着老婆给岳父还债一个亿。】
庞明智握紧了拳头，“我不知道，你不要听别人在这里挑拨。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我对你掏心掏肺，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思慕感觉自己快疯了，“好，都不说是吧。就一个人蠢，就只有我一个人傻。既然如此，ok，反正已经还了这么多年了，都还了一个亿了。我受够了行不行？”
姚思慕哭喊道：“爸，我不还了，这次我不还了。”
她跪下，抓住姚建平，“爸，女儿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要是想死，可以，我们一起死吧，一起去死。”
说着，姚思慕就要拉姚建平一起去死。
她眼睛通红，决绝，仿佛真的能立马去死。
姚建平怕了，他拼命地挣扎，“你干什么？我是你爸，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竟然要你的亲爸去死？”
“思慕，你冷静一点，大家都不想这样的，我陪你一起想办法，一起还钱。”
“我不还了，我跟他一起死。”
姚思慕抓住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不！”姚建平大叫, “是庞明智, 庞明智带我去的！”
姚思慕如被暴雨惊雷打中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庞明智一脚踹开姚建平，“你胡说八道什么，滚！”
“女儿, 女儿……”
姚建平哭着爬到姚思慕身边，抱住她的大腿, “女儿，我的好女儿。真的是庞明智带我去的。爸真的没骗你。当时我去你公司看你，庞明智说带我吃饭，想跟我聊聊你的工作情况, 然后就带我去赌大小, 赌大小很简单的，就是一大一小, 猜，庞明智跟我说，只要我跟着他下, 赢了算我的，输了他给，我就随便赌了两把, 赢了好几百。然后每次我过去见你，庞明智都带我去赌场, 慢慢的我赢得越来越多，结果有一次运气不好, 全输了，庞明智就借我钱。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越赌越多，越赌越大，等事发的时候，已经欠了五十万了。”
姚建平哭成了一个大花猫，“女儿，这些年，那一亿，不全是我欠的，还有庞明智，庞明智也赌，他欠得更多，比我多多了，但是他说，要控制住你，要有一个人去劝你，劝你念在情分上还钱，不然，万一你下定决心不还钱了，咱俩都得完。”
“我艹尼玛的。”
庞明智再度一脚将姚建平踹开，目露凶光，“思慕，你别听他胡说，赌鬼说的话不能当真的。他是怕你不给他还钱，故意这么说，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他是胡说的，那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VCR里沉迷不醒的游戏，到底是什么巨额氪金游戏。”
时歌的声音再度响起。
范晓林顿时一惊。
庞明智胆子这么大？
当着节目组的面都敢赌？
仿佛是看出范晓林的疑问了，蔡述评说道：“这种赌狗我见过一两个，他们的脑子早就被赌博侵蚀了，和正常人的想法根本不一样，别说节目中，赌瘾上来了，就是被车撞了快死了，都要下完最后一个筹码。”
“天啊。”
梅姐也忍不住感叹，“这是疯了吧。”
“而且。”蔡述评说道：“看庞明智那焦虑的样子和八百万的要债，如果那八百万里有庞明智的一份，甚至庞明智占大额的话。估计，庞明智的欠债已经远超八百万，快彻底翻车了，所以才上咱们节目殊死一搏，让姚建平过来给姚思慕增加流量，想让姚思慕多接点工作还钱。”
说到这里，蔡述评真是咬牙切齿。
他当年的那个朋友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赌狗，明明有大好的前途，结果呢，不知道被谁带入了赌博的坑，房子卖了，车子抵押了，老婆孩子给他还了一次又一次的钱，还是死性不改，最后把亲爹妈都给逼死了，自己也从楼顶一跳而下。
没沾染赌博之前，人虽然有点贪小便宜的毛病，但是很讲义气，他们几个跑龙套的时候经常从家里带自己老婆做的麻油饼之类的给他们吃。
他老婆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也是个善良的人，家里内外一手抓。
最后活脱脱被这个狗日子逼抑郁。
赌狗，赌狗，一旦赌了，就已经不是人了，是渣滓，是垃圾，是祸害。
所以庞明智干出什么来，他都不意外。
所以他才能丝毫犹豫都没有地就相信了姚建平的说辞。
蔡述评的话真是完美打脸了庞明智，姚思慕握紧了水果刀，问庞明智：“你欠了多少？”
“不。”她摇摇头，“你们总共欠了多少？”
“思慕，你不要相信这些话，他们都是骗你的，我才是最爱你的。”
“到底欠了多少！”
姚思慕疯了一样的嘶吼。
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她的公司，联合起来压榨她，骗她。
骗光了她的积蓄，她的青春，她的一切。
甚至，说到底，还是她害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不是她去参加新歌赛，如果不是她签约了一家无良公司，又怎么会引来一群豺狼设局诱她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入赌场，染上赌瘾？
如果她没有进娱乐圈，也许，她们家还是没有钱，但是她可以去工作，可以存钱，可以过普通人的日子。
也许，爸爸还是会一天打两份工，把钱全都存死期，每天念叨着多买一点卤肉，回家喝两杯小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