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你这么多年(苏时玖)

“谢谢配合，麻烦你了。”
周时遇垂眸扫了一眼纸条上的位置。
大多地址都是江城。
叶玫回国后一直在生活的地方。
他将纸条交给宋瑜彭潜等人：“你们去查一下这几个地址，还有唐茉男友的个人信息和近期行动轨迹。”
安排好任务后，周时遇正准备打声招呼离开，刚出门就看见靠在门外墙上的院长。
看周时遇出来了，院长立马迎了上去，紧张的往办公室里瞄了一眼。
“剩下几位警官呢？”
“他们先回去了。”
“哦，这样啊。”院长搓了搓双手，“您看，唐茉这事……”
“放心，这事跟院里没关系。”
“那就好，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哈哈哈。”
院长立马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顺口寒暄道。
“周队长，您之前答应过给院里孩子们科普法律知识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
周时遇掀眸扫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钟表。
“就今天吧。”
“今天？”
院长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但拍摄还没有彻底结束，摄影机围聚在一团，大概已经到了最后的采访阶段。
“今天很忙？”
周时遇看出了他的为难，淡声道，“那下次吧。”
“别下次啊。”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高傲的女声从院长身后响起。
“院长，我今天的拍摄已经结束了，正好我也想听听周警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时遇蹙眉打断。
“我下次来会提前告诉您，院长，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走廊的白炽灯光打在他宽挺笔直的肩膀上，刚才有摄影机拍摄，叶玫没敢多看，现在才有机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周时遇穿制服的样子。
一身正装衬得他五官更加锋利流畅，黑色警服整齐的一丝不苟，帽檐压住额前碎发，拿着资料的那只手臂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节结实流畅的手臂。
那双黑眸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莫名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警察，即使周时遇披上了这身衣服也不例外。
偏偏她今天还没戴墨镜，气势上都输了一大截子。
叶玫刻意偏开视线：“院长，我能和周警官单独聊聊吗？”
“当然可以，你们聊，你们聊。”
院长识相的退出这条走廊，临走之前还下意识的扫了叶玫一眼。
即使穿着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她依旧比周时遇矮了一大截子，只是这人的气质可不饶人，双手抱臂，下巴微微扬起，眼底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劲儿。
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啊。
周时遇蹙了蹙眉，眼底浮现出几分烦躁，一直到走廊没了声响，他才偏过头说道。
“我在工作，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与叶玫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的手腕忽然被一把拉住。
“现在已经到你下班时间了，而且我可以给你加钱。”
叶玫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没有了墨镜的遮掩，她更是要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开个价吧，多少钱我都出，只要今天留下来。”
周时遇朝他手腕上扫了一眼，搭在上面的那只手纤细白嫩，还精心做了裸色美甲，食指指腹和小拇指一侧都起了厚厚的茧子。
周时遇知道，那是她常年泡在画室练习，被画笔和画纸磨出来的。
他并没有想甩开那只手的意思，语气平静道。
“我看起来很缺钱吗？需要你可怜？”
分明知道周时遇是故意在曲解她的意思，叶玫依旧一时间百口莫辩。
“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几个意思？”
周时遇眉骨微扬，“怎么？还想拿钱包我？”
“周时遇，你能不能别那么小心眼，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哦，差点忘了，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气急败坏的眼睛，不急不慢的半弯下腰，压低声音凑到叶玫耳边低声道。
“叶小姐？还是……宋夫人？”
周时遇的声音其实更偏向于那种低沉成熟的类型，每次说话时声线都隐隐带着些磁性。
尤其是刻意压低的时候，热气延申到她的耳膜，耳边酥酥麻麻的，像是一阵电流从心头划过。
叶玫根本没心思听清周时遇到底说了什么，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脸颊有些发烫，虚张声势道。
“我，我就是要拿钱包你怎么了！我觉得以前对不起你，对不起周妍，所以我良心上过不去，打算补偿，不行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总之，你今天不能走。”
哪怕留下来一会也是好的，她真的太久没见他了。
这些年来，她经常会做梦梦见他。
再等她睁开眼睛，看不见周时遇身影的时候，那种空洞和失望，像一座座大山向她席卷而来。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周时遇大概理解到了另一层意思。
他沉默的看了她许久。
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仅仅是……补偿？”
叶玫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周时遇甩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变得生疏冷漠，淡声道。
“我不需要你补偿什么，当初是我自作多情咎由自取，没能看清自己的位置，跟你没关系。”
说完，他连余光都没再留给她一眼，硬生生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周时遇跟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每个字又都像利刃一样扎在她心上。
这么多年过去，他确实还是最了解她的。
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她快要结痂的伤疤一把撕开，他最懂得怎么让她难过。

那天是叶玫住到周时遇家的第三天晚上。
夜色浓郁，大雨措不及防的降临，窗外响起邻居不断吆喝着家里人收衣服的声音。
老旧的窗户有些漏风，雨水顺着冷分沁入室内，干净的木地板上立马多出一层浅浅淡淡的水雾。
木门被人疯狂捶打，摇摇欲坠的，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拆个稀巴烂。
“周妍，你给老子出来，老子可是因为你才搬到这个破地方的。你就是嫌老子现在穷了没钱了，你他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真以为自己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幻想着能攀上一个有钱人养着你和你那个吸血鬼弟弟，那些有钱人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应该清楚得很，现在也就老子不嫌弃你了。”
这人说话完全不留情面，偶尔还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
即使隔着一道大门，那股浓郁难闻的酒气依旧隐隐传入室内。
这大概就是周妍口中住在对门的醉鬼。
屋顶有些漏雨，客厅最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粉色塑料盆，里面已经接了浅浅一层泛黄的雨水，白墙隐隐还能看出那道极为难看的水渍。
叶玫脊背僵硬的躲在房间里面，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美工刀。
她不停给自己坐着心理预设。
一个醉鬼而已，怕什么。
要是他敢进来，她就敢捅上去，反正是正当防卫。
“周妍，我数到三你给老子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只要你现在肯认错，我还是会原谅你的，周妍，那些男人都是看中你的姿色，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周妍。”
这道门实在不太稳固，泛着铁锈的合页扇松动的厉害，大概率坚持不了多久。
窗外的雷鸣闪电加上醉鬼不断敲门的声音，这场面真跟惊悚片里有的一拼了。
醉鬼所有的话都被叶玫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有些同情他。
她爸生前也很是疼爱周妍，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不仅各种高端场合喜欢带着她，价值不菲的礼服皮包更是大手一挥想要多少给多少。
她本来以为周妍跟了她爸这么多年，至少能捞到一套房子呢。
结果还跟她弟弟两个人蜗居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
没过多久，醉鬼忽然安静下来了，叶玫立马回过神来，聚精会神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几秒之后，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传来。
“你这混蛋小子，给老子松手，老子现在混成这样都是你跟你姐害的，你这个吸血鬼，把你爸妈害死就算了，还要把你姐也拖死吗？！”
所以，是周时遇回来了。
叶玫莫名松了一口气，原本悬在半空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她打开门，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
“周时遇！”
昏暗的走廊灯光打在他脊背上，影子被拉的修长，周时遇一手提起醉鬼的衣袖，即将抡下去的手的拳头停滞在半空。
额间的几缕碎发微微垂下，那双漆黑的眸微微紧绷，顺着声音的方向投来，瞳孔明显僵了僵。
这是要打人的节奏？
还好巧不巧的被她撞见了。
叶玫脚步停住，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假装没看见的路过，还是该转头拐回去。
可她已经叫了他名字了，至于第二种，是不是太刻意了点……
气氛沉寂的这几秒，周时遇手臂垂下来，松开醉鬼领口，认命般闭了一下眼睛。
“滚。”
醉鬼扶着墙逃也似的跑了。
空旷的走廊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正当叶玫考虑要不要上去搭话时，她恰好注意到了周时遇脚边扔着的购物袋。
“所以你是去超市帮我买东西了吗？”
叶玫很是自来熟的走上前翻了翻袋子。
洗发露虽然不是她平时用的那种，但好歹也是个大牌子。
还有不少零食，薯片，果冻什么的，大多都是她晚上吃饭时说的那几样。
她笑了笑，抬头看着周时遇，故意以一副开玩笑的语气逗他。
“你专门去给我买的？”
四目措不及防的对上，周时遇立马蹙眉移开，淡声道。
“路过而已。”
叶玫哦了一声。
她当然不指望周时遇专门坐车去这么远的地方为自己买零食，更何况周时遇看起来还挺讨厌她的。
说不定她俩以前有仇，只是叶玫粗枝大叶的给忘了。
回到出租屋之后，周时遇从购物袋里掏出了两个新的金属合页，又在客厅翻出了螺丝刀和钉子。
叶玫坐在沙发上，抱着一瓶插着吸管的酸奶，目光百无聊赖的落在周时遇身上。
周时遇正在修理那扇破旧的门，全程连余光都没给叶玫留一个，这才能让她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的背影。
不得不说，周时遇的身材是真不错。
肩宽腿长，脖颈修长漂亮，凸起的喉结衬托出几分性感，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看起来流畅有力，身高大概得有186，187的样子吧。
叶玫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站在他身边都矮了一大截子。
毫不夸张的说，她从小到大认识的贵族子弟不少，论漂亮程度，还真没有一个比得上周时遇这张脸的。
视线飘到周时遇肩膀上的时候，她这才发现，他身上居然淋湿了。
他是冒着雨去给她买东西的吗？
那天才刚用刀子划伤了他的手臂，估计伤口还没好呢，现在又淋了雨。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酸酸麻麻的，很不是滋味。
叶玫大概猜的出来，这应该是愧疚。
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愧疚。
门修好之后，周时遇还没刚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叶玫就站在门外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还提着那个巨大的零食袋。
“这些吃的多少钱，算上路费和跑腿费，我一起转给你。”
周时遇掀眸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不用，我不用微信。”
叶玫愣了愣。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不用微信的？那他平时怎么社交？
“那支付宝呢？或者银行卡？”
“都没有。”
“真的假的？你平时都怎么和你朋友联系的？”
“我没有朋友。”
这人平时是洋活着吗……
完全跟时代脱轨了吧……
“那我改天换成现金给你吧。”
周时遇走到客厅鞋柜旁换鞋，也没说答不答应，垂眸淡声道。
“周妍大概晚上不会回来了，门锁好。”
“你要出去？”
他不是才刚回来吗？
周时遇嗯了一身。
他捞起外套，正准备出门，叶玫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臂。
“等一下。”
忽然又想起白天他甩开她手臂那次，叶玫又悻悻的把手收回来。
她试探性的开口：“你手臂上的伤，还好吗？”
“没事。”
她迅速从零食袋里掏出唯一剩下的一瓶酸奶递给他。
“你拿着这个，就当是补偿。”
周时遇垂眸扫了一眼，没同意也没接，只是移回视线朝着门外走去。
门被轻轻关上了。
叶玫还拿着那瓶酸奶，手臂像傻子一样停滞在半空。
她人生中第一次泛起的愧疚之心，就这么被赤.裸裸的拒之门外了。
叶玫撇了撇嘴，闷着一股气将酸奶重新装回袋子里。
挺好，她就不该闲着没事献殷勤。
疼死他活该。
她可是叶玫啊，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仰视的存在，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堕落了。
下次再这么热脸贴着冷屁股她就扇死自己。
雨水沁过那道泛着水渍的天花板，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塑料水盆里泛起一层涟漪。
没有了醉鬼的骚扰，整间屋子显得格外寂静。
叶玫垂眸扫了一眼手机。
消息栏里弹出以前不少朋友的消息和电话，大多都在打听她去了哪里，家里为什么莫名其妙贴了封条。
父亲去世已经大半个月了，她依旧没有等到母亲的任何消息。
那些消息叶玫一个也没回，目光落在母亲的通讯录那页，指尖略显浮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了许久。
要不就放下面子打电话过去吧。
就算不把她带在身边，哪怕给她找个安身之所也是好的，总赖在父亲以前的情人家里这算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许久之后，叶玫还是将电话拨了过去。
三秒之后，听筒里传来了对方是空号的标准女声。
母亲换号了，没告诉她。
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她断了联系。
叶玫微微蹙眉，透过窗户，垂眸看了一眼楼下。
周时遇正好从居民楼里出来，他依旧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鸭舌帽压得很低。
昏暗的路灯打在他身上，脚下的影子被拉的修长。
明明那么宽直辽阔的肩膀，现在却显得单薄得很，莫名透着一股清清冷冷的感觉。
周时遇好像也挺孤独的。
和自己一样。
周时遇从走廊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点燃了一支烟，打开窗户坐在驾驶位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不停忙碌的摄影机。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在摄影机面前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一看到叶玫从走廊出来，他立马迎了上去，很自然的将西装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叶玫也没拒绝，跟男人站在一起笑意盎然的对摄影机说了些什么，行为举止颇为亲密。
周时遇蹙眉偏开视线，连烟头快要烧灼指尖都没意识到。
第二根烟快抽完的时候，车外响起几声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音。
叶玫轻车熟路的走到副驾驶，拉开门坐了进去。
“送我回家。”
周时遇手里的烟还没来得及熄灭。
“……”

气氛沉默的有些尴尬，叶玫却不这么觉得，自顾自的垂眸给自己系安全带。
“这地方这么偏远，荒郊野岭的，我又没带车，自己没办法回去，你也知道，我车技烂成那个样子，开到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周时遇眉头依旧紧蹙，视线落向窗外。
“刚才那个男人怎么不送你回去？”
叶玫愣了一下：“你看到了？”
几秒后，她忽然笑了笑：“不对，你吃醋了？”
一道目光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叶玫这才识相的闭上嘴。
看在他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没完全放心的她丢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来说。
她就勉强让他两句。
“下车。”
周时遇掐灭烟头，下巴朝着郑闻逸的车扬了扬。
“你跟他们的车回去，我还有事。”
叶玫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我又不认识他们。”
“那你还——”
周时遇几乎一瞬间回过头，那双黑眸不再平静，带着几分明显的怒意。
叶玫可不怕她，目光反而对上那双黑眸，眉骨微微扬起。
“还什么？”
还这么理所当然的穿他的外套，还和不认识的男人这么自然亲密的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