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还想过,若是不参加科考,或许会轻松一些。
但如果离开镇国公府再次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那他无论靠卖书字,还是修书,亦或是写文,所挣得的银子都远远比不上姜月不说,那也不是他长久想过的生活。
他希望能成为与姜月势均力敌的人,而不是靠她养活。
这种势均力敌,并不是古代所认为的士农工商对应的高低贵贱,而是来自于自己心里的标准,能在自己所期望的职业或者说事业上,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的那种。
而他所期望的职业,正是入仕,改变的不仅是自己一个人或是一家人的命运,而是让一城、一国、一个朝代变得比从前更好。
就如同姜月现在所做的一样,给很多人带来快乐。
这世界苦难太多,他总希望能改变些什么,至少原书里官官相护、姜氏夫妇一家四口惨遭横祸的结局他不希望再有其他家庭复刻。
长安街上尚有数不清的乞讨之人,在其他地方,更是数不胜数,更偏远些的,有天灾地难,还有流寇强盗。
作者笔下没能写到的太平盛世、安宁祥和景象,他希望他可以弥补。
若是能考中状元或是榜眼、探花,在朝廷上一定会有一定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有时候,世事不能两全。
若实在不能得到朝廷重用,他也只能另辟蹊径,最近他也了解了一些,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譬如,他可以做太子或其他皇子的门客进言献策。
总之,他总会找到能让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闻渊被裴秋生这越发荒诞的言论气得火冒三丈,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涨红着一张脸,脱口而出道,“混账!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世子身份,枉顾仕途!”
裴秋生态度坚决道,“我会不会走上这条路,全凭父亲如何选择。”
“你……你也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跪到你想清楚为止。”闻渊愤怒道。
裴秋生见闻渊此刻全然在气头上,心知此刻不适宜再继续谈论下去,总归是态度已经表示清楚了。
相信等几天以后的童试结果出来,闻渊便能改变主意。
于是他不再与闻渊争辩,道了一声“是”后便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在裴秋生出门时,却在门外看见了拿着书卷的闻北哲,闻北哲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朝他行礼道,“见过世子。”
闻北哲刚刚才得知,闻渊已经审问处罚完了闻北城和闻北坤,闻渊的两个庶子这样不争气,裴秋生的世子之位将会坐得更稳当。
而他,表面上是来请教闻渊学问,其实不过是来刷存在感的。他是想提醒闻渊,闻渊除了一个刚参加童试的嫡子,还有他这个侄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来便听到了闻渊对裴秋生发火的场景,似乎还是为了个女子,他心里一边纳闷,一边又震惊于裴秋生竟敢这样横冲直撞地同闻渊说话。
他平日里对闻渊态度十分恭敬,这样子同闻渊说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别说他了,便是旁人也没有过。
正当他又惊讶又疑惑的时候,便见到裴秋生出来了。
裴秋生给他回礼,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见过堂哥,你来多久了?”
闻北哲微微愣了一下, 而后道,“刚、刚来,刚来。”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裴秋生又问道。
闻北哲见裴秋生微微拧着眉, 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被他听到似的, 刚刚只听到了后半截的闻北哲此刻不免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闻渊说,裴秋生愿意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世子身份, 枉顾仕途, 在他听来确实匪夷所思。
他回想着最近同裴秋生有关系的女子, 且还要对仕途造成不利影响的,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张若婵, 于是试探道,“世子莫不是想将张若婵娶过来?她不是已经与北城堂弟……”
他这堂弟口味是不是有点重?
裴秋生听见闻北哲的回答, 就如同吃了苍蝇般的恶心,他偏过头, 嗤之以鼻冷声道, “堂哥想多了,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一边说, 一边心道古人的脑回路也能这样清新出奇,实在令人意外。
他与姜月之间的事,闻渊和闻氏必不想提前被人知道,只要他不说,或是旁人没听去, 对姜月来说便安全。
“哦, 那堂哥我就放心了,”闻北哲其实很想问裴秋生, 若不是张若婵,刚才的谈话又是与哪位女子有关, 但他也知道,裴秋生一定不会告诉他。
“堂哥是来见我父亲的吗?父亲此时正在气头上,你去了未必能讨到好。当然,可能他见了你,心情说不定会好很多,”裴秋生冷淡道,“我去祠堂了,你自便。”
裴秋生走后,闻北哲也纠结了一会儿现在要不要进去。
他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裴秋生刚惹了闻渊不快,闻北城和闻北坤也在祠堂跪着,此刻进去或许等待他的是闻渊未尽的怒气,但今夜今时更可能是他在闻渊面前最好的表现时机。
于是他只在门外站了半刻,便迈了进去。
他进去后便恭敬道,“侄儿见过叔父。”
闻渊见到闻北哲带着书卷过来,面色依然不怎么好看,但比之前已经缓和了些。
他知道今日的事与闻北哲烈无干系,因而他语气尽量平和道,“北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闻北哲娓娓而来道,“是,侄儿遇到了一道题,不知该如何破解,题目为‘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1)’侄儿知道它问的是如何进行邦交从而实现边境和平,但我对边境实事知之甚少,还希望叔父指点一二。”
闻渊听完,便知道这道题主要考察学子对于朝廷邦交的关心和了解程度,也考察学子对于朝廷邦交事务的处理能力。
但若是不了解目前邦交形势的学子,便会觉得不好作答。即使勉勉强强写了,答出来的要么就是牛头不对马嘴,要么则是泛泛而谈。
闻北哲在日常学习中对邦交这一块或许涉猎不多,他不知道这一块很正常,就连他,也都是在上朝时才能略知一些。
于是闻渊便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闻北哲,他一边说,一边又想起了裴秋生。
裴秋生会知道朝廷邦交现状吗?他就算知道,又能提出来什么可用之策吗?一想到裴秋生自大自负,妄想参加明年的会试,他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连闻北哲都没敢参加明年的。
之前他得知明年增开恩科时,回来就问过闻北哲,闻北哲自称刚考过乡试,还需要继续学习。
闻北哲说,若是他参加明年的会试,考不中的话还可以后年再考一次,但若是中了又拿到了个不太好看的名次,后年无法再考的话,便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想直接按部就班地参加后年的会试。
“北哲,你当真不参加明年的会试吗?”闻渊又想起了这件事,顿时冷不丁问道。
闻北哲知道闻渊希望他能参加,但他也知道,他能考中举人也是险中,是一众举人中的倒数第三名。
他实在没有勇气参加明年的会试,万一中了,名次也不会好看,万一名落孙山,那便更丢人了。
“你是个稳妥的孩子,”闻渊似是轻轻叹了一息,接着又轻哼一声道,“不像北轩,恨不得一步登天,竟然想参加明年的会试。”
闻北哲像是不相信听到了什么似的,若不是闻渊表情认真严肃,他都要以为闻渊在跟他开玩笑了,他意外道,“闻北……世子他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他意外之余也有些不解,裴秋生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他有这个能力吗?
而且裴秋生不是刚考的童试吗?
他想起了闻渊之前跟他说的参加增设会试的条件,又问道,“莫不是童试的结果出来了?闻世子得了第一名?”
闻渊摇了摇头,沉声道,“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闻北哲从闻渊那里出来时,仍觉得有些恍惚。他对裴秋生了解的不多,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裴秋生平常是个还算谦虚平和的人。
前几天他问裴秋生童试考得如何时,他回答得也很稀松平常。
所以今日裴秋生是怎么了?又是在闻渊面前夸下海口,又是跟闻渊争论什么女子和仕途的。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裴秋生在童试中的名次,莫不是裴秋生提前听到了什么他得了第一名的风声?
若是真的,那可了不得!
于是他回到书房后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底下人道,“阿增,我出去一趟,你给我准备一套出门的衣裳。另外,你跟我父亲母亲说一声,晚宴我不在家里用了。”
没多久,他就匆匆出门了。
裴秋生进祠堂时,闻北城、闻北轩以及陈氏还在里面跪着,三人看见他,都觉得意外。
闻北城今日心情很是糟糕,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裴秋生没有理他,找了个离他们三人远些的蒲团,在他们齐齐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跪了下去。
闻北城不免好奇,见他跪着,带着些嘲讽道,“怎么,闻世子这也是犯错被罚了?”
裴秋生面对眼前三个想害他的人,此刻的心境不知为何格外平和,但仍然不想同他们谈天说话,他平静道,“与你无关,你管好自己的事就成。”
“管好我自己的事?”闻北城闻言轻笑了一下,“闻北轩我问你,我在客院的事情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
闻渊审问许氏的时候,他也在场。
陈氏也道,“对啊,是不是你害的我儿?”
裴秋生冷着眸子,他自然不会傻到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承认,但他也没否认,只是道,“随你们怎么说都行。”
闻北城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裴秋生这句话到底代表的什么意思。他想到裴秋生的身份和自己的处境,又是自己理亏在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陈氏还想再问,闻北城拦住了。
事已至此,就算裴秋生做了,张若婵也是在他进了客房以后才被许氏送进来的。
按照闻渊的态度,在三个兄弟都有错、都想谋害兄弟的情况下,裴秋生只是将他塞进无人的客房这事,错处是最轻的。
他的世子之位并不会动摇。
而闻北坤则只是在裴秋生进来的时候看了看,后面便没再说话了。
他母亲许氏被休弃一事给他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从此以后,他想再见许氏一面都极为困难,许氏将来在许府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而一直跟在许氏身边服侍的丫鬟青玉,今日也被父亲毫不留情地下令给杖毙了。许氏这次归家,连个熟悉她饮食起居的体己丫鬟都没有,说是孤苦伶仃并不为过。
他最开始,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如今在他看来,许氏之所以会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且许氏一直到最后都在极力帮他撇清他与这件事的干系,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这让他格外愧疚。
因此他并没有力气去关心裴秋生为什么会跪在这里,更没什么心情。
于是,四个人都默默地跪在祠堂里,彼此再没说过一句话。
裴秋生傍晚过来的,没用晚膳,他在祠堂里同他们三人一直跪到了亥时。
亥时末,闻北城便将陈氏扶了起来,“母亲,我们时辰到了,可以回去了。”
闻北坤听到“母亲”两个字时眼睫颤了颤,而后一言不发地跟着起来了。
三人从下午跪到现在,膝盖酸胀无比不说,双腿也是僵直的,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觉得从膝盖骨中传来一阵阵刺痛,稍微活动了下才堪堪能走路。
陈氏见裴秋生还没有起来的意思,不免问道,“我说世子,莫不是国公他没有跟你说跪到什么时辰,你要跪一夜?”
闻渊通常罚跪都是有个时限的,偶尔才会让人跪整夜。若是没让亥时回去的话,多半是要罚跪一夜的意思。
裴秋生没吭声。
陈氏忍不住奚落起来,“看样子,闻世子莫不是犯了比我们更严重的错?怎么,你在童试中作弊被人当场抓到了?”
除了这个,陈氏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事了,毕竟裴秋生就算落榜,闻渊也只会觉得情有可原,不会罚他的。
裴秋生闻言冷沉着看了她一眼,转瞬间又将眼神收了回来。
这国公府里,真没几个人盼他点好的。
陈氏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便以为自己很可能是猜中了,继续奚落道,“我说北轩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学问学得迟些、学得慢些不要紧,这考试作弊可是品行不端,要不得的。”
裴秋生冷淡道,“姨娘几时听见我说童试作弊了,要不我去问问父亲,看看是我真的作弊了还是姨娘造的谣言?”
陈氏讨了个没趣,扭着腰走了。
裴秋生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 闻渊在去上朝前,先来了祠堂一趟,见裴秋生还在那儿笔直地跪着, 不能说没有几分动容。
他走了进去, 问裴秋生道,“跪了一夜, 知错了吗?”
“孩儿见过父亲, ”裴秋生平静道, “顶撞父亲,是我不对, 但其他的,与父亲只是观念不同, 我没什么错。”
闻渊不悦道,“那你便接着跪着吧。”
闻渊走后, 随云便给裴秋生带来了洗漱用具和早膳。
随云一边将东西摆在地上一边问道, “公子怎么被罚跪在祠堂了?昨晚也不派人来说一声,我好给公子送点吃的。”
随云昨晚见裴秋生没回府, 还以为他送姜月回去的时候留宿在姜家了,因此也没想着去寻人。
要不是今天早上听陈氏院子里的人得意洋洋地议论,他都不知道裴秋生从昨儿傍晚到现在都一直在祠堂里跪着在,跪了一整夜。
裴秋生知道随云是好心,解释道, “昨晚陈氏、闻北城和闻北坤都在。”
他们都没吃, 他当着他们的面吃又不知道他会不会被传出什么不敬祖宗的话来。
亥时以后,夜已经深了, 他不想打扰随云他们,也就算了。
随云又忍不住问道, “公子是因为闻北城的事被罚跪了?这事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怪不得公子。”
裴秋生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为了不想纳妾。”
随云顿时便明白了,自家公子是栽在姜姑娘这棵树上了,他只喜欢她一个,旁的女子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纳妾,他叹道,“公子对姜姑娘可真好。”
裴秋生笑道,“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的。”
谈情说爱是两个人的事,向来容不下第三个人。只有古代这样重视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腐朽观念才会衍生出三妻四妾这种东西来。
而在这样的观念支配下,成婚的理由大多不是两情相悦,而只是匆匆认识一眼,更在乎的是门当户对,又能有多少会获得幸福美满的爱情的。
随云闻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公子就不要取笑我了。”
闻渊离开镇国公府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匆忙收拾了一番便抓紧去上朝。
时值春季,朝会的时间一般是辰时。往常他都是提前一刻钟到殿里等着朝会,今日他在祠堂耽搁了些时间,到殿里时已经离辰时只剩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了。
想到自己这一路上赶路赶得着急忙慌,他心里对裴秋生又生出一分不满来,为了一个女子,搅得父子不睦,家宅不和,真是没个分寸。
可没想到的是,今日他前脚刚迈进大殿,后脚便有眼尖的大臣同他热情恭贺道,“镇国公您来了,恭喜恭喜啊!”
其他大臣顿时也注意到闻渊过来了,均是立马停下了正热闹的议论,纷纷贺喜道,“镇国公,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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