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渊问道:“裴公子今年多大了?生辰是哪一天?”
裴秋生一愣,他哪里知道他生辰哪一天,穿越过来还没问过呢,估计只有姜家他们三个才替他记着在。他奇怪的是镇国公问他这个做什么?难道是看他年纪同小世子相仿所以多问两句?
但不对啊,他怎么知道他身上的胎记?
裴秋生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还是如实道:“在下今年十五岁有余,至于生辰,不记得了。”
闻渊顿时笑道:“那便没错了。现在能让我看看胎记吗?”
姜月在家一直等到用晚饭的时间,也没见裴秋生回来。
她心里十分纳闷,难道是出什么事了不成,按理说他们没得罪过国公府,不应该啊。
一直到了亥时,国公府终于派了人来,说裴秋生今日留宿在国公府,暂且不回来了。得知他平安无事,姜月才放下心来。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姜月夜里又做了奇怪的梦。
姜月这次看清楚了一些人脸,其中就有镇国公和国公夫人。她见到裴秋生同镇国公和国公夫人相谈甚欢,很是亲近的样子。
她心下正觉得奇怪时,再次梦见了状元郎在殿试后被公主叫去问话的场景,不知道那状元郎对她说了些什么,那公主顿时笑得十分开怀。
待到那状元郎转身时,姜月见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五官长相,正用陌生的神情冷冷看着她。
竟然是秋生?
她惊讶极了,此时她手边又出现了梦里出现过的那本小说,名字同她穿越来之前看的那本书一样,她连忙打开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翻开了开头,小说的男主还是谢云昭。
她粗略往后翻了几章,前面的情节同她以前看的还是类似,她便跳着看到有描写到姜家的情节。
她发现小说中写了裴秋生被人贩子卖到姜家后,初时因为流落在外期间收了些刺激,不爱与外人交流。后姜家遭逢变故、绝地求生之时,他便幡然醒悟,决心重新振作。
他们改变了最开始的剧情,小说后面的情节果然随之变动。
接着书中多次强调他不想做姜家的童养夫,想挣钱赎身。
姜月只觉得心中一梗。
在她翻看的过程中,手中的书本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在逐渐消失似的,姜月连忙跳着看,翻到了裴秋生进国公府那天的事情。
只见书中写着,裴秋生进了国公府以后,便被镇国公留了下来,随后经过询问查验,确认裴秋生就是当年国公府走丢了的小世子。
姜月心道:这里居然还有隐藏剧情,这无论是对于国公夫人还是对于裴秋生来说,都是好事啊。
国公府顿时一派喜气洋洋,全府上下都欢呼雀跃,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镇国公派人给姜家送了五百两银子,感谢姜家的养育之恩,但也告诫他们,今后两家两清了,裴秋生再不是姜家的人,更不是姜家的童养夫。
而后国公府便办了一个极为隆重的认亲宴,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世子找到了。
只是从那以后,裴秋生似乎再也没有回过姜家,而是在镇国公的安排下,长住在国公府,并请了最好的夫子传道授业,让他安心准备科考,将从前缺的都给补回来。
裴秋生在乎功名,自然是欣然接受,且他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都不记得姜家。
书本进一步变得透明。
姜月连忙跳着往后翻,翻到了裴秋生殿试以后被钦点为状元郎后,公主想要他做驸马的那个情节。
裴秋生同公主两情相悦,他答应了。
她又往后翻,翻到了镇国公最终认了她做义女,将她嫁给了长安的一个乡绅,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姜月眼睛湿润了。
怎么会这样?这一定不是真的。
姜月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时间先去看裴秋生回来没,见到他屋子里仍是空荡荡的时,她忍不住有些失望。
国公府第二天又来了人,说裴秋生这两日都没法回来了。接着裴秋生果然那一整天都没回来。
到了第三天,姜家用完午饭后,姜月正收拾着桌子,外面来人了,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请问这是姜家吗?”
姜月听见声音,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
姜氏抬眼便见到了国公府上的顾嬷嬷,“顾嬷嬷来了?”
顾嬷嬷也认出了她,笑道:“姜氏,我们又见面了。”
从前来姜家的顾嬷嬷神情是很冷淡的,如今突然朝她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姜氏明显有些不适应,但也跟着笑道:“是啊,不知您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顾嬷嬷和气道:“我奉镇国公和国公夫人之命,前来告知你们,先前在姜家住的裴秋生,原名闻北轩,是镇国公府丢失了多年的世子。”
姜月闻言手中的碗筷掉了下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姜氏原本又惊又喜,猛地被碗碎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见姜月面色苍白,不免问道:“阿月,你怎么了?”
姜月红了眼眶,笑道:“没什么,我昨儿个便猜到了,如今只是为国公夫人和秋生感到高兴。”
“高兴就高兴,哭什么,”姜氏听她这样说,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因为她也很高兴。她是真的没想到,裴秋生的真实身份竟然如此贵不可言。
顾嬷嬷接着命人捧了两个箱子进来,打开箱盖亮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笑道:“国公府赏了五百两银子给姜家,说是感谢姜家这几年来的养育之恩。”
姜氏眼前一亮,满眼的不敢置信。五百两啊,不愧是国公府,这么大手笔。
姜月手心渗出了汗。
顾嬷嬷又道:“只是从此,世上便再无裴秋生这个人了,他与姜家也再无干系。还希望姜家今后也能守口如瓶,尤其是在——婚约方面。”
她说到“婚约”时,语气着重强调了下这两个字。
姜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嬷嬷脸上顿时有些为难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道:“世子身份尊贵,之前是姜家收留的养子。让世子做童养夫,是万万不可外传的。而让世子娶姜姑娘,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我所说的,你可明白?这都是国公爷的意思。”
姜月眼中雾蒙蒙的,这些对话的台词都与梦里小说中一模一样。
她梦见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那句“从此,世上便再无裴秋生这个人了”一直在她脑海中不停回响,久久无法散去。
姜月都不记得顾嬷嬷是怎么走的,后面的对话她也没听清,只知道她心神恍惚,脚下虚浮,路都有些走不稳当。
姜氏见她这样,连忙将她扶到了床上躺下,劝解她道:“阿月,我知道你心里头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没想到秋生他竟然是镇国公世子,身份高贵,我们攀不起。刚才顾嬷嬷也说了,若是你一定要嫁给他,别说妻了,连妾也攀不上,只能做他的外室,顾嬷嬷说只要你愿意,这样也成。”
“你可愿意?”
“不愿。”姜月道。
她望着头顶的幔帐怔怔出神,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姜氏便出去了,“若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姜月心中还有奢望,奢望裴秋生有没有可能会因为喜欢她从而改变主意。但她又想到在梦里那本小说里,曾多次强调不想做姜家的童养夫。
他想挣钱赎身。
从他去了国公府便再也没回来就知道了。
他可能不喜欢姜家。
如今,他实现了,五百两,赎十个二十个裴秋生都不成问题。
顾嬷嬷走后,姜月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姜氏这天便没有出摊,在铺子里待着防止姜月随时会需要她。
快到傍晚的时候,外面来了个女子,朝姜远发和姜氏说她是来找姜月的。
姜氏瞧着对方的年纪同姜月差不多,又生得面善,以为是姜月的那几个朋友,便去敲姜月的门,让那女子在外面等一等。
敲了门后,姜月过了好一会热才浑浑噩噩地如提线木偶般从屋里面出来,定神看了好几眼才看清远处的人是谁。
章青仪。她来做什么?
只见章青仪神色有些慌张,见到姜月便急急跑上前去,抓着她的胳膊着急忙慌道:“你就是阿月是不是?裴公子在学堂出了事,被我爹带到家里养伤了,他伤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还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你快去看看他!”
姜月闻言,瞳孔骤缩、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章青仪催促道:“你快随我上马车去看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姜月火急火燎地跟章青仪上了马车。
姜远发和姜氏没听清楚谈话内容, 隐约听见秋生出了事,心里也很着急,表示想跟着一起去, 被章青仪以马力不够, 人多了速度会变慢为由拒绝了。
姜月上了马车之后,连忙请求马夫快马加鞭, 早点带她过去。
路上, 她追问章青仪具体发生了何事。
只听章青仪凝着眉、眼睫低垂有些难过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听说他在学院与人起了争执,打了起来。对方带了刀子, 将裴秋生伤得浑身都是血。我爹已经请了大夫了,大夫正在给他止血。”
姜月连忙问道:“那有没有请国公府的人来一趟?”
“国公府?”章青仪一愣, 眼神懵懂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裴公子他跟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吗?”
姜月闻言有些意外, 难道是还没传开?
“大夫说他的伤怎么样?”姜月问道。
章青仪语气更为低落道:“大夫说他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但他一直心神不宁地喊你的名字, 大夫说得先稳住他的心神,方能脱离危险。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找的你。”
姜月便不再言语,她撺在手心的衣角已然被浸湿,紧张地都不想说话, 只是时不时催一下马夫赶路再快些。
章青仪透过她微乱的发丝, 不动声色地看着坐在眼前一脸焦急的女子,眼神闪过冰冷,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如同毒蛇盯着她的猎物般,随时准备毫不留情地攻击。
裴秋生这边, 自从他那天来了国公府、给镇国公闻渊看了一下他肩膀上的胎记、两人又进行了滴血认亲后,自此闻渊便认定他是他的儿子。
裴秋生看见府中的下人十分娴熟地拿出滴血认亲的工具时,眼角抽了抽,很难不怀疑这个步骤已经在国公府进行过很多遍了。
虽然滴血认亲在裴秋生看来可靠程度不怎么样,但即使他说不记得小时候的所有事情,也不认识国公府里的任何人,闻渊仍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用闻渊的原话说的是——“你连耳后的两颗小痣都与我的孩儿生得一模一样。”
裴秋生只好认了,左右他什么都不知道,闻渊说他是那他就是了,亲爹总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儿子。
做世子乍听起来也没什么坏处。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穿书穿到一半横穿过来一个隐藏的贵族身份,总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只是国公夫人闻氏每次一见到他都是眼泪流个不停,又哭又笑的,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连夜吩咐厨子当天就给他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直把他看得心里酸闷得很。
他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好,他是穿越过来的,又不是真正的闻北轩,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太医第二日替国公夫人来诊脉的时候,竟然说她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趋势,假以时日,或许能大好。
裴秋生犹疑着,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闻氏说,早知道他是她的孩子,当时她在姜家的时候就该多看几眼,好将他认出来。
只是裴秋生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跟她打照面,便因为受伤脱力倒在了姜月身上,让她没有看清楚脸。
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十分遗憾。
闻渊待他也是十分上心,听闻他想参加科考的时候觉得很欣慰,又听说他如今连童试都还没考,微微发出了声叹息。
他考了考裴秋生的学问,竟出乎意外地发现还不错,令他很满意。
他吩咐底下人第二天一早就去请最好的夫子,择日来给裴秋生授课。
只是当他问起裴秋生同姜家的关系时,裴秋生如实道:“我......对外称是姜姑娘的表哥,实际上是她的童养夫。”
闻渊闻言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甚至有一两分薄怒,没有再说什么。
裴秋生来国公府的第一天,其实就想回趟姜家的,但闻渊说第二天想带他去拜见他的祖母,国公府的老夫人,因路途遥远,他们天不亮就得出发,要到第三天才能回来。
祖母年迈,身子也不好,在紫云山上静养着在,已经是随时都要归西了,活一天便少一天。她若是早点见到他,定会十分开心,哪怕是登时阖眼都没有遗憾了。
至于思齐学堂那边,闻渊说会派人去替他告假,而姜家那边,他也会派人去告知一下,裴秋生只好答应。
在出发时,原本闻渊不打算让闻氏去的,让她在家好好休养便成。但闻氏却坚持要一起去,称她的病都是心病,如今已经好了一大半了,但她仍觉得一切都跟做梦一般的不真实,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才叫她不安心。
闻渊便也只好将她一起带上。
到了紫云山,裴秋生顿觉这里果然环境清幽,适合静养。待见到了他们口中的祖母,见她头发花白,哪怕是躺着都有些气喘吁吁,便知道闻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祖母确实时日无多了。
裴秋生陪她说了许多回的话,祖母虽然高兴地合不拢嘴,但她精力大不如前,总是没聊多久便乏了。
闻渊带他同祖母处了一天,第三天一早便带着他们请辞了。
在回来的路上,裴秋生与闻渊、闻氏还是同乘一辆马车。
闻渊同裴秋生说道:“北轩,我准备十天以后便为你举行认亲仪式,到时候,我会将整个长安城的亲朋好友和权贵们都请来作为见证。”
闻氏见闻渊对闻北轩如此上心,心里头也很高兴,笑道,“我的北轩终于回家了。”
裴秋生想了想,犹疑着道,“国公......父亲,抱歉,我还有些不太适应改口,我有两个请求不知能否提出来?”
“无妨,认亲前慢慢改口便是,不急,”闻渊和颜悦色道,“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便是了。”
裴秋生抿了抿唇,似是有点紧张,他缓声道:“孩儿有一心仪的女子,就是你们见过的,姜月姜姑娘,孩儿想将来娶她为妻,不知认亲以后,还能否?”
他昨晚考虑了一下,做世子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娶阿月,毕竟世家大族最是讲究门当户对这些玩意。
闻渊听完眼皮跳了跳,他今天还派了人去姜家,让姜家打消他们不该有的念头来着。
闻氏闻言便先笑道:“姜姑娘生得美,性子又好,我瞧着就喜欢,自然是可以的。”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哪怕他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她都愿意给他,何况只是娶一个自己心爱的人。
裴秋生见闻氏一口就答应了,很是意外,他唇角微微上扬,心中正感到愉悦时,又看见闻渊脸色微沉,才刚翘起的唇角又抿了下去。
闻氏见闻渊沉默着不出声,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你说是不是啊阿渊?”
却听闻渊顿了顿道:“北轩啊,我跟你母亲还不太了解姜姑娘呢,何况长安城的好姑娘多得是,此事要不容后再议?”
一介平民,居然让他的嫡长子做童养夫,若不是他们对北轩有养育之恩,他定然要惩治他们。只是看北轩这样,想是对这家还有不少感情,对这家的女儿也很上心。闻渊不希望与裴秋生起争执,因而他说出来的话便也转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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