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尽可能地将画像中的神韵赋予到泥塑中,如今哪怕还没有上色,也已经能看出与桌上的画像十分相似了。
最终的效果如何,还要等阴干后上了色再说。
第二日早上姜月睁眼醒来,看着眼前半人高的小世子泥塑,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再次和起了黏土,做了个约莫两尺高的稍微小些泥塑,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才算做完。
如今外面天气愈发地冷,泥塑已经不能放在窗子边吹了,搞不好遇见风雪天温度骤降,直接给冻裂了都有可能。
姜月便在屋子里生起了炭火盆,将泥塑放在合适的位置,既能被炭火稍稍烤到又不至于干裂,且每隔两个时辰她都会将泥塑转换个方向,让它尽量受热均匀些。
这样虽然辛苦些,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从速度上来讲,比在自然风中阴干要快一些。
如此七八天过去,泥塑基本上已经由内而外都干了。
期间姜月买了几个白瓷盘子做调色盘,又买了几把刷子和一粗一细两支新毛笔用来上色。
她将每一种颜色都尽量调到精准,每一笔都细致入微,不允许自己出丝毫的差错,最终给两个泥塑都成功上好了色。
两天后,姜月的泥塑做好了。她准备第二天便去找长乐郡主。
此时外面正在下着鹅毛大雪,若是没有马车,她必然没法将泥塑带到国公府去。而且,若是没有人引荐,她也未必进得去国公府。
巧的是,这天晚上裴秋生回来了。
他裹挟着风雪回来,尽管一路都撑着伞,但由于风大,雪花在空中四面八方地胡乱飞舞,因而他头上和衣服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洒落了许多雪花。
寒冷的冬天总是在一场场风雪中悄然而至,又以这样静谧又喧嚣的方式宣布着它的来临。
姜氏见到裴秋生回来,很是意外,问道:“秋生怎么回来了,事先也没说一声,是回来拿东西吗?”
从前裴秋生在不休沐的时间是很少回来的,说是回来的路远,他学业繁重、课业太多,想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偶尔回来,他不是来拿东西就是因为家里有要紧事。
姜氏由于心里的那点偏见与误会,对裴秋生的态度也有些不咸不淡。
只听裴秋生答道:“我答应阿月,月中的时候会回家陪你们吃饭,阿月在屋里吗?”
姜氏听到他这句话,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但语气仍是有些冷淡,“原来是这样......她在屋里面休息呢。”
裴秋生并没有察觉到姜氏的异常,闻言径直去了姜月的屋门前,敲了敲门问道,“阿月在吗?”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吧嗒吧嗒小跑着靠近的脚步声,随即屋门很快被打开,只见姜月亮着一双晶亮的眸子,高兴地唤着他,“秋生!”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姜月这段时间在家数着日子,也估摸着这两天裴秋生就该回来了。
上次姜氏虽然说以后她还是得给裴秋生送饭,不能由着他这样瘦下去。但自从国公夫人生病后,姜氏便再也没有心思提送饭一事了,姜月便猜到裴秋生应当会守诺,在月中的时候回来一趟。
裴秋生见她这样高兴,唇角也不自觉上扬起来,含着笑意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嗯,我回来了。”
姜月见裴秋生身上落了不少雪,便拉他进屋,用小手清理着他身上的雪,却被他握住她手腕阻止道:“雪冷,你这样待会儿手又要凉,我自己抖一抖便好了。”
姜月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从裴秋生手上传来的寒气,被他握住的手腕也因此凉了几分。
他冒着大雪赶回来,路上应当很冷吧?
姜月又想起了上次他给她捂手的事,她眉眼带笑地,将裴秋生拉到了火盆旁,笑道:“快来烤烤火。”
裴秋生便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就着火盆烤火。从炭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很快便驱走了他周身的寒气,裴秋生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许多。
姜月也同他一起烤火,顺便将国公夫人重病以及她准备同长乐郡主一起去国公府送泥塑一事告诉了他。
“嗯,是应当去看她,”裴秋生听完,也是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又道,“明日我陪你去吧。”
姜月疑惑不解道:“为何,你不用上学吗?”
现在是月中,还在上着课呢,又不是休沐在家。
裴秋生顿了顿,神色认真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裴秋生想起他在学院中听过一些传言,国公府虽然嫡长子走失,但国公府妾室众多,因而国公爷的庶子有不少。这些庶子中,有些是出类拔萃的优异之辈,但也不乏一两个不学无术又不大正经的纨绔子弟。
姜月虽然大概率有长乐郡主陪着一同去,但裴秋生一想到姜月对国公府人生地不熟,也不一定能寸步不离地跟着长乐郡主,也不是不可能会有长乐郡主照顾不到的时候。
毕竟姜月太单纯,很容易相信别人。
何况长乐郡主才刚探望过国公夫人,也未必会一同去。毕竟她给个信物给姜月,也能让姜月成功进国公府。
姜月听他说不放心她,顿时心脏轻跳了一下,她唇角不自觉挂上笑意,心满意足地察觉到——他在担心她?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不吝夸赞道:“秋生,你对我真好。”
她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裴秋生,甚至觉得此时的自己似乎有些大胆。
裴秋生遇见她这样直白的夸赞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又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眼神也转向别处,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听她说她这些天做了两个泥塑,又将屋子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了一处墙角被帷布罩着在。
于是他问道:“那边是不是就是你做的泥塑?”
姜月点头道:“是呀,我怕放在那里不小心被灰尘弄脏了,所以用布罩着,我现在就掀开给你看。”
裴秋生便跟着她的步伐来到墙角,看着她缓缓掀开了帷布。
看见眼前一大一小两个逼真的泥塑,裴秋生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有些神色不自然,语速缓慢又有些结巴道:“我、我现在需要回趟学堂,同夫子告、告假。”
而后,一头扎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第60章 物极必反
裴秋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克制着内心马上要喷薄而出的强烈冲动,暂且抽身离开。
他需要给自己一些独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若是再待在这里,他担心下一秒自己就要将姜月堵在墙角追问她是谁。
因为他这辈子, 不, 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逼真又精细的泥塑。
或许是他孤陋寡闻,以前也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
但他没见过的东西, 姜月定然也没见过。
但她做的泥塑却逼真到令人觉得那不是泥塑, 而是蜡像, 接近真人。
他想到了那幅传世经典蒙娜丽莎,能让观画之人感到被画中之人凝视。这两个泥塑带给他的也是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姜月是如何做到的, 他甚至惊讶之余都没记住她做的两个泥塑娃娃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记得他们栩栩如生, 身着蓝色华服,衣服纹理细腻, 有着柔软的头发、精致漂亮的五官, 有着水润黑亮的眼睛、红润的唇,精致到连眉毛和睫羽都纤毫毕现。
他们表情天真无邪, 神色静谧安然,带着淡而甜的笑容看着他。
古代的颜料并不丰富,单颜色种类就那么几种,其他的只能靠自己调配。但姜月却能将所有的颜色包括肤色都能把握得十分准确,且不知道在颜料中加了什么, 泥塑的皮肤甚至看起来温润有光泽。
从五官到身形, 到每一个具体的细节,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 堪称鬼斧神工。最令他惊叹的还是姜月对泥塑表情的把控。
而他一个手残党,即使是临摹着画, 都画不出这样标准的线稿来。
而姜月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市井平民,又是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是怎样灵巧又有天赋的一双手啊。
棕榈编算什么?木雕算什么?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泥塑又算什么?她会的,远远超过这些,她从前做的所有,都不及眼前这两尊的万分之一。他甚至觉得,她从前都是在克制着发挥。
他又回忆了几个月以来的种种经历,从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如今开始疯狂滋长,尽管这让他觉得十分荒唐。
他觉得,姜月不是姜月,而是别人。
就在刚刚看到那两个泥塑的一瞬间,他便几乎已经断定了。如今再想,便越想越觉得确定。
因为若是真正的姜月有如今一半的聪明机灵,姜家这些年不至于过得那样穷困潦倒。
若是书中的姜月有如今姜月这样的手艺,姜氏夫妇也不至于最终病死饿死在街头。
所以,她到底是谁?
既然不是NPC,那是不是旁人重生,还是她跟他一样,也是穿越的?
他忍不住有点激动,甚至有点紧张。
那姜氏夫妇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泥塑,若是见过,就不会怀疑吗?
想到这里,他又折身返了回去。
而在屋里,原本在等待着他评价回应的姜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做什么了?为何他的反应那么奇怪?
她在他眼里先是看见了惊艳与震撼,随之而来的便是困惑与克制,像化不开的浓雾神秘又纠结地弥散开来。
她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堪称完美的泥塑,并不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不好看吗?怪异吗?
两个男孩的五官精准得当,表情细腻自然,眼里含着水润光泽的笑意,微微勾起的唇角也令观看之人心生愉悦。
他的头发是她用刻刀一点点地雕成画像中舒适柔软的模样。他的衣服她特地在捏好之后用布细细地贴在表面再拿开,衣服便因此被留下了布料的纹理。为求逼真,他的眼睛和皮肤,她都是用树脂和颜料混合在一起调成的颜色,待干了以后便也保留了树脂莹润的光泽。
她对眼睛最为用心,甚至还细细地画出了瞳仁真实的模样,勾画出眼底的反光。
她甚至还去找禽类黑色的羽毛镶嵌在眼睑给他做了假睫毛,睫毛与眼睑吻合的地方精心修饰了一下,更为接近自然。
连指甲都与真人几乎一样,散发着粉润健康的光泽,好看地都有些不真实。
姜月觉得,这虽然不是她做得最好的两个泥塑,但绝对是最用心的。
正当她一头雾水,准备去找还没看过这泥塑的姜氏夫妇过来找找问题时,一个想法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令她停住了脚步。
裴秋生的眼神与他第一次看见她做出泥塑时,有些相似。
他、在怀疑她?
姜月再次看向泥塑时,心态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前两次被裴秋生怀疑过后,她后面所作的东西,通常都会遵循一个循序渐进的原则,通过逐渐做得越来越好以不引起人怀疑。
即使这样,她还特意挑些简单的来做,尤其是小孩和姑娘们会喜欢的那种小玩意,主要是以创意为主,工艺却是其次的。
这次,她一心希望国公夫人能好起来,关心则乱,不小心将自己最高的水平发挥出来了。
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最高水平的那种水平。
能让她百万千万粉丝看见了会为之拍案叫绝的那种。
泥塑身体所有的部位都符合人体解剖的结构美学,每一个处的颜色都精心调配成最为逼真的色彩,每一笔一划的上色都精准细腻地描绘。
这一切都展现了她扎实的基本功。
没有丝毫的掩饰。
想不被人怀疑都难。
姜月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还好姜家父母只看见过这两个泥塑阴干的样子,这两天他们忙,自从开始上色以后他们还没来看过。
她觉得,这两个泥塑不能被他们看见。
于是她打开衣柜,将两个装衣服的箱子清空,把衣服都放进衣柜,而后将泥塑分别装进了两个箱子里,锁了起来。
她心跳得有些快,有点慌,姜家父母是看不见了,那裴秋生呢?
他已经看过了,会怎么看她呢?
他眼里的克制,是在克制什么?
这泥塑,接下来是送还是不送?送,会不会掀起更大的风波?不送,国公夫人怎么办?
姜月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裴秋生的想法,他答应过不逼问她,但如今几乎是诡异的事实摆在眼前,他问不问其实都没所谓了。
他绝对不会相信,她这两个泥塑也是她小时候捏泥巴捏出来的经验之作。
但裴秋生回思齐学堂了,一来一回没有一个多时辰是回不来的,她不免觉得心情焦灼,一个时辰也太长了,她一刻都坐不住。
她从来都没觉得时间有多漫长过,此刻却恨不得裴秋生能立刻回来。
正当此时,刚刚消失在风雪中的人又回来了。
姜月的屋门还没有关。
裴秋生进了院子便来到了姜月的屋门前,吓了姜月一大跳。她眼神向他投去探究很快又躲闪开,有些紧张地问,“你、你回来了?”
他想好了回来怎么对她吗?会揭露她吗?
裴秋生点了点头,刚刚停下脚步的他还有些气喘吁吁。他看了一眼刚才的墙角,只见那两只泥塑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两个上了锁的木箱。看来,她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也做出了适当的应对之策,也不需要他提醒什么了。
刚才路过姜氏时,她神色平静。看来,姜氏要么就是没见过,要么就是见过了也没多想。
他这次将情绪掩藏得很好,语气平和、面色沉静地解释道:“我、我刚才突然想到夫子用过晚饭后可能会回家一趟,若是我没赶上,今日告假或许无法成功,所以走得急了些。”
姜月愣了愣。
“哦,”她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就这样?又鼓起勇气去观察他的神色,乍一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又觉得裴秋生似乎透过她在看什么人,有些奇怪。
裴秋生接着道:“我估计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回来,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给我留一口就成。”
“好,”姜月继续点头道。
难道他真的没有怀疑?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我走了。”
裴秋生真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样又离开了。姜月松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给国公夫人送这泥塑,还是重新做,正想叫住去告假的裴秋生时,发现他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那句“等一下”便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期盼章夫子已经回家,裴秋生遇不上他。
这晚,裴秋生一直到很晚才回来,说是已经成功告了假。
天意如此,那就送吧。
夜里,姜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小世子飞奔着向她跑来,笑着朝她说“谢谢你愿意帮助我母亲”。
小家伙生得可爱极了,姜月在梦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但她知道这一定是梦,不过是她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接着,姜月又梦见长乐郡主温慕言在茶楼上见到了巡街的探花郎,对容貌俊美的他一见钟情,她同好友言笑晏晏道,“我将来要嫁给她。”
与小说中描述的温慕言和男主初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姜月也觉得探花郎生得很好看,但她不认识。
没多久后,探花郎与温慕言喜结连理,成为了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姜月心中很是疑惑,她记得温慕言在小说里是嫁了男主的,男主是状元郎啊?
与此同时,昭阳公主对状元郎倾慕不已,在殿试过后便当他的面表明心迹,称想要招他为驸马。
姜月顿时觉得那状元郎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梦境中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流水般播放,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切换到了下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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