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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府兼职判官(第九杯茶)


“我怕年纪轻轻就守寡。”江以沫说。
“既然老婆这么舍不得我死,那我保证不死在你前边,绝不让你做寡妇,可好?”
江以沫无语。
这男人长得人模狗样的,这嘴,是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这要不是在高速上,她绝对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调戏罚恶司判官是什么下场。
眼看着前面就到了一个大的出口,像这种地方,几条道路相汇,就跟大街上的十字路口差不多,是生死交汇处,江以沫也没打算再留这位大爷。
她突然开了窗,说了一句:“好走,不送!”
那生魂还没明白过来,就感觉阴风乍起,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一声渐行渐远的声音传来:老婆,你给我等着!
江以沫微微一笑:老公,我等着呢,你尽管放马过来!
她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赶紧收起判官笔,刚刚那阵怪风,便是她借着判官笔的法力而成。
回程的路还很远,但没了阴差和生魂跟着,她倒是觉得心情大好。
南城根街,位于旧城区。
旧的老城墙还有一段依稀可见,江以沫就在这条街上开了家花店。
打开花店的门,发现店里的一部分花染了灰霉病,她也顾不上休息一会儿,赶紧把染了病的花给处理了。
她这家花店位置还不错,但生意真的马马虎虎,要发财,靠这花店,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了。
处理完烂花,又给剩下的几桶花换了下水,这一折腾下来,天色也就变暗。
南城根街的夜晚很是热闹,这里有一些古色古香的小店,因为不远处有一座城隍庙,城隍庙旁边建了一条仿古街,算是这个城市打造的旅游景点。
江以沫锁了花店出来,就听街上的人说,今晚城隍庙里有节目,京城来的一个挺有名京剧团,在要那里上演《窦娥冤》。
城隍庙里有一个老戏楼,自从旁边打造了一条仿古街,开始吃旅游这碗之后,戏楼周末的时候都会有演出。
平常节假日,老戏楼里安排的剧码都是当地的一些戏曲,没有京剧那种高大上。
当地人喜欢听,外地人听个热闹,听个新鲜。
江以沫没事的时候,也过去听一耳朵,唱得好不好,不敢评价,但免费听,这一点,她是很满意的。
沿着南城根街一路往前,走了几分钟,就看到城隍庙的大门。
今天是周末,人也比较多,晚上十点才会闭门,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往里边走。
她在城隍庙附近的小店要了点吃的,准备吃饱了肚子,也去听一听高大上的京剧,然后就回去睡觉。
正吃饭呢,新消息不断进来。
她自己常用的手机,是不会这样的,通常这样密集的消息,都是阴司那只工作手机。
她四下看看,见小店里大家都在吃东西看手机,也没人注意她,才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来。
罚恶司判官群里消息有上千条,她通常都不看。但刚刚一直响,是因为有人@她。
“莫大人,你都做了三年判官了,居然还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
“关于咱们阴司地府的发展史,管理架构,各司职能,这不是三个月内都必须掌握的吗?”
“怎么,就你特殊,上班就跟赶集,还得逢五逢十才来。”
“一个新手而已,也没听说有什么能耐,到底谁惯的臭毛病!”
江以沫看了一眼判官的名字——齐霄,便回复道:“齐大人有怨,去跟老板说。老板安排的,我照做就是,跟我说不着。至于我问的那个问题,你要不知道,也没谁非让你答,跟我找什么存在感?”
江以沫其实有点后悔在判官群里问了那个问题。
把生魂给甩出去之后,她在前面的一个休息站停了下来,然后在群里问了一句:生魂若无阴差带路,能否自行找到还阳道入口?
看看前面的回答,几乎是一水的‘不行’。
还有判官说,这要是生魂自己就能找到还阳道入口,那每年就不会有无辜的生魂最终成为死鬼。
江以沫发了问题之后就在开车,也没有看阴司这部手机,而且之前也没人@她。
也就是这个齐霄,还非得跳出来说上这么通屁话。
“莫大人,冲谁横呢?我齐霄在阴司地府三百年,七殿四大司,从无常到判官,哪一个部门没有干过。跟你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找存在感,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齐霄直接在群里发了语音。
江以沫开着免提,听着齐霄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有点好奇,这鬼到底是男是女,怎么听这声音特别公公。
“这么说,你在七殿,就剩下老板这个位置没有尝试过了?”
江以沫把这消息发出去之后,众判官表示惊呆了。
这话,谁敢接呀。
判官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老板虽然没在这个群,但是,老板的死忠粉太多,这话要传到老板耳朵里,那可就呵呵了。
此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判官@了众人:通常来说,生魂还阳,确实是需要阴差带领前往还阳道,一般的生魂是无法找到还阳道入口的。不过,也有极少数生魂,他们知道还阳道入口在哪里,可以不用阴差带路,自己找到入口回去。
老判官一席话,众鬼皆哗然。
大概是很多判官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差不多半分钟之后,才有判官问道:您这说的是那位吧?
老判官答曰:不可说,不可说。
众判官皆问。
江以沫看了一会手机,回头发现自己碗里的面都快凉了,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听那老判官的意思,八成说的就是他今天遇到的那位生魂。
三年判官,从未听说还阳道还可以自己去的,更没有听说过,还阳道还能走几回的人。她现在是真有点好奇那生魂在人间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这么……屌!
吃了晚饭出来,华灯初上,南城根街上也热闹起来。
晚上七点半,老戏楼里鼓点响起来,不少人围站在台下,等着台上粉墨登场。
“前面那椅子、桌子,是给谁准备的?看看,桌上还有茶水瓜子。”
人群里的有人说话,江以沫才往前看,果然,前方正对戏台的位置摆了一张四方桌,一把太师椅,白底清花的茶碗,桌上一些零食。
“应该是给城隍爷留的。”另一人答道。
江以沫心想,城隍爷怕是没那时间看戏。再说了这一任城隍爷是谁都不知道,若是个刚死没多久的上任,可能根本就不喜欢听戏,留了桌子也是白留。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这以前啊,她没事过来听戏,总能在人群里发现几个鬼,经常看到,也就脸熟,他们似乎一直都在这一带活动。
只要有戏唱,那几个鬼肯定来听。
但今天,她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那几个鬼,正有些奇怪呢,目光扫过前面的四方桌和太师椅,就见那太师椅上坐了个人。
那人年纪不小,头发已经花白,一身长袍,看着……
那是鬼!

不对,城隍也是鬼。
江以沫下意识地往边上挪,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鬼,居然这么大的脸,能在城隍爷的地盘开堂会,还能坐 C 位。
不过,江以沫也没有见过这边的城隍,不知道长什么样,所以也不确定坐 C 位的到底是不是城隍爷。
江以沫刚挪到边上,就能瞧见那鬼的一个侧脸,还想再往前一点,看个仔细,就听得身边有人闲话。
“这老头有福气。儿孙有钱,还能专门在城隍庙给他唱上一出堂会。瞧瞧,来不少人呢,城隍爷还没享受这待遇呢。”
“你说,这得给城隍多少钱,才能在这里摆上这么一出?”
“反正啊,你的后人肯定是掏不起这钱。就算掏得起钱,也请不来这样的名角。人家都是在大剧院开专场卖票的,艺术家,卖的都是懂的人。瞧瞧这些,有几个真懂京剧,不过就是看个热闹。”
“有钱算个屁呀。光有钱,城隍爷就能让他唱了?这得是跟阴司地府有关系,有门路,城隍爷才能给这个面子。这可不是钱的事,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
江以沫听得这二位说话颇有些熟悉,微微侧头,一看,还真是常在这附近活动的几个鬼。
按他们这意思,坐太师椅的那位肯定不是城隍了,而有钱人家的老太爷,儿孙特地给老爷子安排的这么一出。不只是儿孙有钱,还跟阴司地府有关系,这怎么听起来像某个人呢?
江以沫的脑子里闪过生魂那张脸,得空了她得跟老板打听打听,那生魂到底什么来头,能在阴司地府进进出出。
江以沫正想着呢,鼓点唢呐齐活儿,有一老妇‘哦哈’了一声,走上戏台,台下便有人拍手叫好。
今天演的是《窦娥冤》探监这一折,而最先上来的老妇便是管牢中囚犯的禁婆。
她一上来,便开始数板:我当禁婆管牢囚,十人见了九人愁!有钱的是朋友,没钱的打不休来骂不休。与那犯人作对头,作对头。
江以沫听这唱词,目光落在那正吃茶的鬼身上。
可不嘛,有钱能在牢中跟禁婆做朋友,还能在死了之后听一场大戏。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当然,那些茶水零食鬼是不能真吃,他也就是闻闻味,就算是把东西吃了。
据说,被鬼闻过味的东西,就算看起来再美味,吃了到人的嘴里,亦如同嚼蜡。
戏台上,禁婆嫌弃窦娥穷酸,要钱不成,立马就对窦娥一顿打,嘴里还念道:贱人说话不思量,气得老身发了狂。咬牙切齿将你打,管叫你一命见阎王。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
这是江以沫在做判官之前听说过的。
当然,现在她所认知的阴司地府,倒没有像这话说得这么邪性。
但给鬼请剧团唱戏,还是名角,那可真是有钱烧的。
江以沫想去打听打听,到底谁这么烧钱,还没走多远,就见一个长相帅气、器宇不凡的男人正往这边来,身边还跟了几个人。
瞧瞧那一身黑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色沉重,感觉就跟是去参加谁的葬礼一样。
这家伙,怎么跟那生魂有点像啊?
难道……
他们还真是有缘?
想到她把生魂扔出去的时候,生魂喊的那一声:老婆,你给我等着。
不会报应来得这么快吧?
江以沫下意识的想躲,她可不想被这人给认出来。刚要往人群里钻,她又想起来,生魂还阳是根本记不得做生魂时候的人和事,她躲干嘛?
再说了,她不是还想知道这么牛 B 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嘛。毕竟能被阴差勾错魂这种事,十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按这人所说,他已经不只一次成为生魂。就算不是每次都被阴差勾错魂,那肯定也是有别的原因。
但凡是这样的人,都会与阴司地府有些渊源,或许就像秦九猜测的那样,跟他们老板相熟,没准还沾点亲带点故。
江以沫想这些的时候,那个穿黑西服的男人已经往戏台边上的屋子去了。他身后那几人倒是没有跟着,分散在看戏的人四周,感觉有点像维持秩序的保安。
这时候,江以沫也没心思去听戏,跟着就往戏台边上的屋子去。
屋子里坐着一位道长,见黑衣男子进来,便起了身,“霍先生!”
“柳道长请坐。我有点事,来晚了些。怎么样,爷爷来了吗?”
急冲冲赶来的这位叫霍一宁,他是中元文化的老总。中元文化,往雅了说,是从事传统民俗文化用品的研发、生产、销售。要往俗了说,其实就是做死人生意的。当然,他们称之为做‘祖宗生意’。
中元文化每年都会印制大量的冥币,用以华夏各族祭祀祖先,同时,还与时俱进地把现代生活里的一些东西,也一并制作成道具,用以出售给有需求的华夏大众,并且致力于不断繁华这个市场。
霍一宁二十岁就接手了中元文化,用了五年的时间,把中元文化做到新三板上市,被网友称为华夏烧钱第一人。
当时还有不少网友调侃买中元文化股票的股民,说他们这是要投资阴间道具。
霍一宁执掌中元文化七年,生意做到上至土豪巨贾,下至穷苦人民。毕竟,谁都难逃一死。
只要死,总会用到纸钱以及各种各样的道具。
但霍一宁这个人本身很低调,而他们霍家一直秉承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哪里有大灾大难,中元文化都有捐资捐物,但凡华夏民族所及之地,都可见中元文化的产品销售,真正做到了全球贸易。
柳道长朝台下的太师椅指了指,说道:“霍老先生早来了,正听戏呢!”
霍一宁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相信道长的话。
这位是玉皇观的柳道长,能通阴阳,跟霍家的关系很是密切。当然,柳道长也会在能力范围内,替霍家解决一些业务上的问题。
“爷爷说什么了吗?”霍一宁又问。
“霍老先生说,今日听完了《窦娥冤》,便再无遗憾。不日,他便会踏上轮回之路,望你早日成家,为霍家开枝散叶。”
“老生常谈了。我才二十七,成什么家,开什么枝呀。再说了,霍家多少代都是一根独苗,开枝散叶就别做那个梦了。对了,柳道长,有件事想跟你请教请教。”霍一宁赶紧转移了话题。
“霍先生请讲。”
霍一宁见门还开着,便起身去把门给关上,这才道:“道长你是知道的,我偶尔会去阴司地府走上一遭,但从不记得阴司之事。但……”
柳道长见他犹豫,忙问:“可是记得什么?”
“我其实有点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记得,还是做梦。昨天下午,我又离魂了。刚刚来晚了,也是因为直到刚才,我才得以魂魄回身。这一回的时间很长,醒来之后,脑子里便一直有一张脸,其丑无比。她这里,”霍一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边上,“有一个大黑痦子,嘴还有一点歪,穿了一身紫袍官衣,应该是罚恶司判官。”
“阴司四大司,赏善司判官着绿袍,察查司判官着蓝袍,阴律司判官着红袍,穿紫袍的确实是罚恶司判官。你既然记得这位判官的样子,可否把他画下来,我会找阴司的朋友查一查,看看是否真有这样一位判官。若有,那你就不是做梦。”柳道长捋着那一小撮胡须,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柳道长,这么些年,我亦不知道做过多少回生魂,从不记得阴司所见之鬼之事。就算是细碎的一些片段,都不曾留下。若不是道长道法高明,我怕是都不知道自己长睡不醒的时候,是去了阴司地府。但,现在突然记得了,难道是有什么征兆吗?”
霍一宁脚步匆匆而来,其实也主要是为了说这个。
“霍先生莫急,你回头把那判官画下来,我替你打听看看,再做他想也不迟。”
霍一宁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般。
“对了,还有件事。我来的路上,听说陈老爷子不行了,这几日,陈家应该去玉皇观烧过香吧?”
“不只玉皇观,益都的寺庙,陈家人应该都去烧过。不只如此,陈家还广结善缘,给不少大师都发邀请函,要给陈老爷子做祈福道场。我也收到了邀请函。”
霍一宁听柳道长这一说,便来了兴趣,“祈福道场?柳道长答应了吗?”
柳道长摇摇头,“人的寿命,自有定数。三年前,陈老爷子已经改过一回命了,多了这三年阳寿,该知足啦。这一回,怕是无人能替他改命,不但逃不掉一死,死了之后,下了阴司地府,到了判官跟前,还会罪加一等。何必呢!”
“阴司还有这规矩?”霍一宁也是头回知道。
从前,他是知道有些大师能替人改命,可以让一个死期将至之人,多活一阵。但没听说,改了命,死了之后还会加罪。
“能通阴阳的大师,都知道。只不过,能替别人改命的人,通常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对方。一个拿钱买命,一个耗损自己的修行来卖钱,走的都不是正道。花钱改命会殃及后代,你没发现吗,自从三年前陈老爷子活过来,陈家的运势就大不如前了。”
柳道长这一提醒,霍一宁才想到,陈家老大是两年半前被调查,不久之后,老二的公司又因为税务问题上了新闻。前一阵,陈老爷子的孙子又出了车祸,如今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难怪爷爷生前便与我说过,他若哪天不行了,绝不许我们替他改命。他该走就走,绝对不会舍不得死。”霍一宁像是自语,但柳道长却听得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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