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清:……
赵岚瑧将她送到了携芳殿门口,单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一副高高在上的大人嘴脸,“小朋友就好好睡觉,乖乖长高,不要想这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纪禾清:……
她是这种乖乖的小朋友么?显然不是。
眨眨眼睛,纪禾清缓缓道:“这么说,你曾为了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你曾看着我的衣裳移不开眼睛?你曾因为我牵你一下就心跳加快怀念一整日,你还因为幻想我和你在一起就脸红到脖子?”
赵岚瑧:……
纪禾清却踮起脚尖凑近他,扬起的嘴角似乎透着恶劣,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么你这个大人跟我说说,你都幻想些什么?是不是和我躺在床上,然后……”
啊啊啊啊啊……
赵岚瑧整张脸都红透了,下一刻眼前狂风刮过,纪禾清面前就没了他人影。
啧,这么容易就被吓跑了。
纪禾清扬起嘴角,一边哼着歌,一边背着手慢悠悠回了寝殿。
心事唯有明月知。
已经十一月初, 京都的天一日冷过一日,然而挖渠工地上却是热火朝天。
到了午间吃饭歇息的时候,李四郎把铲子背在身后, 一边抹汗一边往发饭的地方跑。
他背着把铲子却比周围一群人都跑得快, 很快抢到了第一个。
打饭的伙夫敲了敲木勺,调侃道:“李四郎, 又是你,每次都跑这么快,又少不了你的。”
李四郎眼睛只盯着饭桶,“你废话忒多, 赶紧给我来一碗。”
伙夫哼了哼, 却还是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饭。
李四郎拿着饭立刻找了块平坦石头坐下来就往嘴里扒饭。工地的伙食每日都差不多, 为了让他们有力气干活, 当然不会给吃一些不顶饱的粥水,而是每天都给两顿糙米饭。
今天的糙米饭里加了豆子, 还有盐, 李四郎边吃边咂摸,满意地咧开嘴笑起来。因为是抢先第一个吃上饭,等他吃完一抹嘴靠着树干歇息的时候, 还有人在排队没吃上呢!
李四郎眯着眼,一边摸着绑在身边的铁铲, 一边盯着远处挖开的渠道看。距离开工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 再过几天,就差不多能挖到他老家那边了。
哎, 就是可惜了, 这柄铁铲不能偷回去。
“唉,李四郎, 你听说了吗?那个王府被抄了!”
李四郎没想起来,“什么王府?”
刘麻子挤到他旁边坐下,“就之前咱们差点进去做下人那个王府,当时咱不没去嘛,刘狗子去了,前阵子还专跑来跟我炫耀说王府多好多好他每天吃香喝辣的,结果嘿!前几天那个王府被皇帝抄了!里头做护卫的,一个都没跑掉,全下大牢了!”
刘麻子说着说着,脸上是幸灾乐祸的兴奋,“刘狗子当初仗着家里人多,强占了我家两亩田,嘿嘿,现在真是报应。”
李四郎听了,拍着胸膛一阵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贪心跟着去,要不然现在也得蹲大牢去。
“开工了开工了!你们这群懒鬼小心爷鞭子抽你们!”
李四郎几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这些监工居然会打人?”渠道工地上,一名清瘦老者走在正在开挖的渠道边,听见这话便皱起眉,这老者就是穿着便服的潘相本人了。他眉心竖起川字纹,不悦道:“这次修河渠是天子亲自过问的,一为灌溉田地二是安抚民心,你们竟敢纵容鞭打役夫这种暴行?”
跟随在潘相身旁的正是负责这个工地的一名水部主事,由于这次是潘相突然视察,上级官员没来得及赶过来,只能由监查工地的小吏接待。这名工部小吏年轻轻,也就二十七八岁,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左相大人时显得十分谨慎小心。
他答道:“相爷明鉴,那些监工都是得了吩咐的,只是吓唬一下偷懒的滑头,并不敢依仗一点微末小权就肆意欺辱役夫,相爷不妨遣人随便问问。”
见他答得坦荡,看上去也不像油滑之辈,潘相略微满意。
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走到发饭的棚子下,这时候所有役夫都已经吃完饭,几名膀大腰圆的伙夫正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清洗东西,看上去在准备晚上的伙食。
潘相看见桌子上摆着一碗中午剩下的糙米饭,在那名水部主事惊诧的目光举起筷子尝了一口,只是这一口,他又皱起了眉。
潘相当然知道给这些役夫的伙食不可能会是什么精细米粮,他少时家贫,也是吃过糙米的,没想到时隔几十年再食用这些粗劣粮食,竟然难以下咽。但是他顿了顿,又夹了一块子糙米饭吞进嘴里。
周围无论是伙夫还是小吏,都已经看呆了,小吏当然是震惊于潘相居然会余尊降贵地食用这等粗劣伙食,伙夫们则觉得他们这位主事大人忒不会人情世故,这位老爷一看派头就是个大官,说不定有七品呢!
张主事居然带这老爷来吃这种供给役夫的粗糙饭食,难怪在末品小吏这个位置干了五六年还一动不动。
担心被这位派头不小的老爷发怒牵连,伙夫们也不敢多话,赶紧就缩进灶房里避开了。
而在灶房外那茅草棚下,潘相慢吞吞咀嚼完那两口糙米咽下去,忽而对身边的长随道:“我记得你看过这批修河渠的拨款数目,你算一算这伙食费。”
长随恭敬应了一声,立刻道:“这次修河渠所拨款项中有三分之一用在役夫伙食上,按数目,每名役夫每日应有伙食费五文,如今糙米一斗二十文,按规矩,一名役夫每日应得一斤多米。”
长随说着拿起那长桌上还没用过的碗看了看,很快道:“这大碗满满当当能装五两饭,每个役夫一顿一碗,一日耗去一斤米。况且煮熟了的米是要加水的,脱去水分,每名役夫每日所耗至多八两米,敢问这位水部主事,那多出来的米去哪儿了?”
长随这么一算,潘相左边的一名护卫也皱起了眉。这阵子先是出了卢廷偷偷挪用国库米粮的案子,接着又是姚州赈灾米粮被私吞,正是对钱粮敏感的时候,长随一算这数目不对,这名护卫立刻想到了贪污腐败这个词,看向这名水部主事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区区一个末品小吏,莫非也敢在天子脚下走这种歪路子。
面对这种质疑,这名姓张的水部主事却分毫不乱,他朝着潘相拱手道:“左相大人,您请听下官解释。您身边这位长随只算了每日米粮损耗,却没算上每日煮饭的柴火钱。”
潘相道:“即便按照这么算,这每日一顿的糙米里,也应当加点油水,怎么我只尝出来一点劣盐的味儿?”
张主事接着道:“往年以工代赈,决没有这么高的补贴,这一回是圣上格外开恩,伙食上才显得宽裕,但下官并不敢做主将伙食提上来。下官仔细考虑过,这次工程一是为引大江水入房商两州,彻底解决两州旱情,二是安抚灾民。灾民们能填饱肚子,又是利于家乡的好事,当然卖力干活;但如果伙食提上去,就会有京畿附近的普通百姓抢着干活,反而不妙。因此下官做主降低了伙食费用,打算将灾民每日省下来的一两文钱留待工程结束后,发到他们手里作为回乡安置的工钱。”
“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有关账目每日都会核算,账本就在官署内,相爷可随时派人查看。”
张主事这坦坦荡荡、考虑周到的态度显然取悦了潘相,他含笑颔首,心道这名主事没有懒政怠政,而是详细地考虑过灾民处境,是个办事靠谱的人才,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提一提这个人。
正在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片刻间,便有一人骑着大马哒哒哒跑到了几人面前。。
工地上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青砖铺路,都是黄土地面,寻常走动尚可,眼下忽然有人骑马奔来,扬起的灰尘就扑了几人一脸。
潘相的长随和护卫见状大怒,“你这人,好生无礼!还不……”话还未说完就卡住了,因为他们发现骑在马上笑盈盈的那人,正是一月未见的右相韩尚青。
韩尚青看了眼还拿着筷子的潘相,又看了看长桌上那一盆糙米饭,哈哈笑起来,“多日不见,不想潘相落魄至此,来与灾民抢饭呐?”
长随瞪着他,敢怒却不敢言。
潘相难得搭理他,“姚州之事办完了?”
韩尚青:“那是自然,难道潘相没见到我传回来的消息?那可真是可惜。”他喋喋不休,“潘相是不知道,那姚州刺史胆子大得很,不但囤积米粮居高售出,不顾灾民死活日夜享乐,还企图以银钱贿赂我的下官,他那宅子里修的比王府还气派,当真是胆大包天。真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做土皇帝了。”
“潘相时隔多年再尝试这糙米,滋味如何,是不是嗓子卡得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潘相也真是有先见之明,提前来试试这糙米饭,免得将来落魄了吃也吃不进去,那多糟心。”
“你……”长随忍不住要骂人了,被潘相一把拦下,“右相大人,既然已回了京,还是莫要耽搁,尽快去面圣为好。”
韩尚青意味深长道:“潘相,从今天起,你该改口喊左相大人了。”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只把长随和护卫气歪了鼻子。
皇宫,携芳殿
几天前,文郡王被抄了家,却只查出来家里养了几百府兵,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纪禾清觉得文郡王这件事还没结束,果然在她收到重新锻造好的破障枪后,赵岚瑧那边刷出了一个新副本:华清行宫(双人)。
“又是一个双人本,这回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了。”
赵岚瑧这么说的时候,纪禾清的目光却有些古怪,“华清行宫,那不是太后修养的清净之地吗?为什么会变成副本?”
赵岚瑧:“谁知道呢?也许太后是个反派,也许华清行宫被红名霸占了。总之我们去一趟就知道了。”
也许太后是个反派……
这话纪禾清不知道该怎么接, 毕竟太后可是赵岚瑧的生母,她问,“如果太后真的是红名呢?”
赵岚瑧不以为意, “那就把她杀了。”
纪禾清:……
赵岚瑧笑道:“要是以前我肯定这样做, 但我们不是试验过了吗,不分青红皂白就杀红名, 会引起其他绿名和黄名的反感,甚至可能还会变红名,所以我现在当然不会这么做。”
说这话时他就坐在软榻上,擦拭着一根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棍子。
纪禾清则再一次思考赵岚瑧身上的皇帝模拟器究竟是什么东西, 目前为止, 每日发放的任务证实了只要赵岚瑧愿意老老实实按照游戏的安排去做, 基本就能成为一位人所称颂的明君, 无论是姚州赈灾、还是处理房商两州的灾民以及开挖河渠等等,都将那些地方的红色民怨渐渐化解成了绿色。
红名则是对赵岚瑧有杀心或者危害朝廷社稷的人物, 前者尚有可以宽宥的余地, 后者则是必须除掉的目标。
副本,纪禾清只跟着赵岚瑧经历过一次,那就是之前云松寺那一次, 如果这一回游戏的判断依旧没有出错,那么华清行宫也是应当除掉的存在。
纪禾清蓦地想起上一回下副本时, 赵岚瑧那种宛如杀戮机器一样的状态, 略有些不安,正要提醒他一下, 就见赵岚瑧的目光在虚空中一凝, 忽然道:“姚州的任务完结了。我去收尾。”
纪禾清左右无事,跟着去了。
刚刚回京的韩尚青身上衣裳整洁, 头发还微微湿润透着皂香味,明显是在进宫之前沐浴过,虽然贵为右相,但跟潘相那种年过六十的老者不同,韩尚青如今才三十二岁,还颇为讲究外貌,乍一看是个玉面书生。
谁能想到这个人上报完姚州赈灾一事后,就开始光明正大地给潘相穿小鞋呢?
纪禾清坐在屏风后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听着,忽然好奇起来,问身边的费司赞,“这位右相大人,到底为什么如此讨厌潘相?”
纪禾清曾经对潘相是有些敬而远之的,毕竟潘相是两朝元老,又位高权重,对待这种年纪很大的聪明人,她一向很谨慎,但是在经过文郡王一事后,潘相似乎对她大为改观,态度和善了许多。再说了,她跟潘相无冤无仇,且这个人在赵岚瑧眼中从黄绿不定变成了稳固的绿名,说明的确是友方,那么她对潘相也就没了从前的戒备。
而韩尚青这个人,在赵岚瑧口中是个从来没有动摇过的坚定绿名,跟高总管肖统领那些人一样,是可以放心留在身边的人,可他这么讨厌潘相,就不免让纪禾清感到疑惑。
费司赞低声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韩大人原本只是街头的杂耍艺人,七年前陛下……”她略停顿一下,犹豫该不该说,得了纪禾清示意才继续道:“七年前陛下忽然以戏弄旁人作乐,这位韩大人就是当时被戏弄的人之一,可他被陛下一脚踹下水之后,不但不害怕不怨怪,反而哈哈大笑说陛下踹得好,起先陛下不理会他,他却从水里爬起来跟在陛下身边,陛下去哪里他都跟着……渐渐就得了陛下赏识,自此鱼跃龙门,步步高升。”
“在他之后,又有数人模仿他,想要以此飞黄腾达,然而不仅没有成功,反倒被陛下杀了几个。韩大人就成了奇迹。”
费司赞说完这段,就开始解释韩尚青跟潘相的渊源,“韩大人时常跟随陛下左右,每每能做出一些新奇玩意儿哄陛下开心。而潘相为人耿介,刚正不阿,自然不喜韩大人的作为,屡次带着御史弹劾韩大人,不过次次铩羽而归。两人也因此有了过节。”
纪禾清:“只是这样吗?”
费司赞点头,“就是如此。”
纪禾清喝下一口茶,就听见外头的韩尚青煞有介事道:“陛下,臣听闻潘相家里的老母鸡今早下了两个蛋!陛下,要知道寻常母鸡一日只下一个蛋,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潘相家里的鸡下了两个蛋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潘相早有不臣之心啊!他想做那第二个蛋啊陛下!”
噗的一声,纪禾清不小心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这动静自然引起了前面的注意,赵岚瑧隔着屏风问怎么了,韩尚青也停了话头,脖子微微前倾,好像是想要穿透屏风看过来。
纪禾清忙摆手,“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呛到了。怪我喝茶不专心。”
这怎么能怪萌新呢?赵岚瑧不假思索道:“都怪韩尚青,话那么多害你不专心!”
韩尚青一脸无辜受冤的委屈。
纪禾清道:“确实应该怪他,怪他说话太有意思把我逗笑了。”
赵岚瑧闻言便道:“那好,你过去多说几个笑话给她听。”又叮嘱纪禾清,“别在听笑话的时候喝水。”
纪禾清无奈,“知道了。”
若是别的高官,听见自己要像个伶人一样去哄宠妃开心,定然无比屈辱,但韩尚青不同,他闻言眉开眼笑的,乐颠颠就过去了。
纪禾清与他聊了一会儿,发现这位韩大人的确是市井出身没什么文采,说话也略显粗鄙,但也正是因为市井出身,所以他对百姓民生有更多独特见解。
“……说起姚州,那也不算个好地方,但当地民风不错,出了许多敢为人先的仗义之士……”
“小兄弟,你从哪儿来啊?”
太阳下山,修河渠的工地上自然也停工了,刘麻子去草丛里撒尿,谁知道草丛里躺着个大活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破破烂烂的,好像是跟他们一样逃难的灾民,就把人给拖回来了。
李四郎去伙夫那里要来一罐子热水给他喝下去,又喂了点粗饼,这人总算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他说道:“俺是姚州来的。”
刘麻子惊呼一声,“这可老远呢,怎么跑这儿来?”
那人被这般关怀,对象又是跟自己一样邋里邋遢的“下等人”,便觉得无比亲切,说道:“俺们姚州遭了地震,家里的房子都塌了,好多人受伤了,可是当地官府不作为,不仅不赈灾,还官商勾结抬高粮价,大家仅剩的家底都被掏空了,就变着法子要俺们贱卖田地……实在……实在是受不得这委屈,俺们就想要出来告状。可是沿途都被那狗官派了人把手,俺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想着找别的官也是官官相护,就来京城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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