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剔除了身体瘦弱的那些,剩下这几个,过分活泼和过分寡言的,最可疑。”
赵岚瑧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就全记住了,“包在我身上。”
纪禾清见他转身要走,忙道:“别被他们发现。”
赵岚瑧摆摆手表示知道,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背影看上去肩宽腰窄,剑上彩穗一摇一荡,还挺潇洒。
入夜时分,翠真服侍完纪贵人,就回到当值宫女居住的小房。
那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摆着几张床,另外几个宫女和她同住。
她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另外几个不当值的宫女刚刚洗完贴身衣物正在晾晒,看她回来,羡慕道:“服侍纪贵人真好啊,每天都能早早歇着。”
“是啊,其他贵人就难伺候了,有的熬到半夜都不睡,累得我们也得跟着熬。而且纪贵人还不要人守夜,携芳殿里的活儿可轻松了。”
“欸翠真,今天纪贵人有说什么新鲜事吗?”
翠真想了想,说道:“今日纪贵人出宫,好像是因为文郡王得罪了陛下,陛下不高兴,就将文郡王打了一顿,还是纪贵人给劝回来的。”
宫女们闻言都是一惊,“天啊,纪贵人也太厉害了吧!陛下发怒都能拦下!”
“那文郡王怎么样了?听说他是个难得没有架子的宗室贵胄。”
翠真道:“文郡王也被带进宫了,听纪贵人说陛下还不肯放过文郡王,将他押在鸣翠斋里拷打,文郡王叫得可惨了。”
宫女们听了都是变色,觉得天子果然残暴,连自己的侄子都不肯放过,不过说完她们又聊起了别的,多是一些月事带子用哪种布料好、年满出宫后要怎么安身的话,终归天子和郡王都离她们很遥远,只有这些才是与她们切身相关的。
只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宫女目光闪了闪,显出几分凝重。
在翠真眼里,纪贵人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对她谈性大发,聊完天,洗漱完,她就和其他宫女一起躺下了。
只是睡到半夜时,隐约听见一阵开门声,迷迷糊糊看了眼,是屋里的一个宫女。
是去起夜的吧!
这样想着,翠真又睡了过去。
宫女惜云趁夜出了宫女房舍,往鸣翠斋而去。半路上她遇到两个眼熟的身影,彼此碰面低语一阵,很快就趁着夜色快步往前走。
到了鸣翠斋,一人负责在外面望风,另一人则跟惜云一起摸了进去。
鸣翠斋是宫里一间颇为雅致的小楼,从前是公主和年幼皇子们画画休憩的地方,只是当今没有子嗣,更不爱赏鱼作画,这个地方就略有些荒凉了。
但到底是好园子,有些太监宫女还会趁着没人时来这里躲闲,因此景致还是不错的。
如果惜云等人再谨慎一点,就会疑惑天子为什么把文郡王关在这么一个地方,毕竟这里离后妃寝宫的住处很远,倒是离前朝近一些,关在这里岂不是方便那些所谓的正直之士闯宫救人?
但陈昭仪被禁足,陈嬷嬷的兄弟家被抄,再加上文郡王突然被抓,教她们乱了方寸,只能立刻往这儿赶。
鸣翠斋没有点灯,惜云两人借着月光进去,就瞧见文郡王被绑在一根柱子下,头发凌乱,伤痕累累,明显受了不少罪。
两人当即跪下,哭叫主子。
赵中翟被他们吵醒,声音嘶哑,“你们怎么在这里?”
惜云快速说完前情,接着道:“主子,如今您被困在宫里寸步难行,将来可怎么办?”
另一人道:“不如今夜奴婢出宫去搬救兵,您好歹是郡王,总不至于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赵中翟道:“不明不白死在宫里的还少了吗?我只是很奇怪,赵岚瑧为何突然找上了我。”
惜云道:“都怪奴婢办事不利,也许是陈嬷嬷那件事教他查到了线索。”
赵中翟呢喃道:“可是陈嬷嬷不是让你们弄死了?谁能从死人嘴里撬出话来?”他的眼神渐渐锐利,“莫非……是你们当中有谁泄密?”
两人立刻噗通一下跪下,七嘴八舌争辩自己绝无可能泄密。
惜云急急道:“主子,当今残暴,阴晴不定,也许他就是忽然看主子不顺眼所以……”
“惜云!”赵中翟嘶哑的声音一下严厉,“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敌人。”
惜云愣了一愣,主子从来没有叫她的名字,可是很快她就没心思分辨这点异样,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惜云飞快顺着“不要小瞧敌人”这句话开始思量,然后仔细挑拣那件事可能留下的错漏。
“主子,当日陈昭仪得知生母去世的消息后大受打击,陈嬷嬷趁机怂恿她给当今下毒,宫里找不到毒.药,但雨后的毒蘑菇很不少,陈嬷嬷采摘的那种与普通蘑菇相差不大,并未被人看出来,甚至陈昭仪自己都吃下去了,之后我们将陈嬷嬷吊死……此事再没有第三个人沾手,我动手的时候朝雨就在外面望风,确保绝没有任何人看见。”
朝雨就是另外一人,是个宦官,他连连点头,“主子,我们二人绝对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在此时冒险前来啊。”
“很好,你们做得好得很。”
惜云和朝雨闻言正高兴,忽然发觉不对,文郡王怎么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了?
正在这时,屋子里忽然被人点亮了灯,随即啪的一声,不远处的屏风倒了下来,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文郡王赵中翟倒在地上瞪着他们,而他身边,有四名大臣,有高总管,还有纪贵人。
惜云和朝雨:……
他们看看远处那个文郡王,再看看身边这个,齐齐懵了。
第39章 第二更 ·发糖
此时立在鸣翠斋中的官员分别是潘相, 肖统领,起居郎以及大理寺卿李广治。他们在重新亮起的鸣翠斋里盯着那两个宫人在灯光亮起后吓得面无人色的模样,面上虽然还是一派镇定, 然而实际上, 他们心里远不如表面平静。
今日陛下忽然在闹市中拖行文郡王,大家都以为七年前的事情会重演, 担心得差点连鞋子都跑掉,然而纪贵人出乎意料地安抚住了陛下,文郡王竟还地保住了性命。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只是陛下又一次兴起捉弄人, 没弄出人命就是最大的惊喜, 谁知道陛下将文郡王给弄进了宫, 纪贵人还命高总管将他们请进了后宫。
虽说去的只是御花园旁边的鸣翠斋, 离后妃的住处还远着,但严格来说, 也算是出格了。若不是高总管一路笑脸相迎, 再加上本朝天子确实不能以常理去忖度,他们根本不会让一位后妃请到后宫去。
更叫这些臣子意外的是,他们刚刚步入鸣翠斋, 见到的却是纪贵人和文郡王贴在一处的画面,眼睁睁看着两人身子挨着, 纪贵人还在摸文郡王的脸, 连潘相这样的老臣都震惊地呆立原地。
肖统领等人更是差点把眼睛给瞪凸了,完了, 他们好像不小心窥见了陛下折磨文郡王的内情!婶婶和侄子!这可是天大丑闻啊!
他们待会儿该不会因为左脚先迈出宫门就被陛下处死吧!
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 他们四名臣子都站在这儿了,这两人竟还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简直……简直是伤风败俗!
潘相终于忍无可忍,大步向前一把按在文郡王肩头,以一副痛心的口吻道:“郡王,您糊涂啊!”
文郡王盯着他看了一眼,吐出两个字,“松手。”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口吻……
潘相却没反应过来,毕竟他面前是文郡王的脸,只以为文郡王是鬼迷心窍,“你……简直无可救药!”
文郡王:“你这老头,信不信我打你?”
潘相:……
还是这熟悉的口吻,不对,文郡王会这么说话?
在场其他人也是懵的,直到纪贵人无奈地喊了一声陛下,大家才如梦初醒,眼前这位文郡王,竟然是陛下易容而成?
他们仔细盯着他看,这才发现面前这位跟文郡王本人并非一模一样,个头似乎高了一些,头发似乎也多了一些,眼神……更犀利了一些,总而言之,也就八分像。
潘相分外骇然,他们这些人对文郡王还算熟悉,却也一时没能分辨出来,什么易容术,竟能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
“刷回绿名真的好麻烦。”
听见这意义不明的嘀咕,潘相等人确定了,这就是陛下本人没错了。
随后便是纪贵人请他们到屏风后,然后关灯,大家一起见证了陛下的表演。
听着那两名宫人吐出的一字一句,几人面色各异,潘相看向那被绑在旁边的真正文郡王,眼神更是复杂。
如今宗室里出挑的没几个,这位文郡王其实也算是被老臣们寄予厚望的一位,毕竟他年轻,且素有贤名,当今没有子嗣,若是哪一天突然……这位文郡王就是最适合上位的人选。可是看看他干的是什么事!居然在宫里安插眼线,还设局毒害陛下。
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过,莫说将他在闹市拖行,即便是立刻推到午门斩首,也没有任何人挑得出错。
“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纪贵人一声令下,立刻有几名高大健壮的太监冲进来,将那惜云朝雨两名宫人扣住。
而假文郡王真陛下则一甩手,轻轻松松将捆在手上的绳索脱去,手指往脸上一抹,当即恢复了本来面貌,那两名宫人见状这才彻底明白原委,俱都吓得面无人色。
纪禾清走到赵中翟面前蹲下,拔掉他嘴上的抹布问道:“现在,文郡王还有什么话可说?”
赵中翟却仍未放弃抵抗,挣扎喊道:“你们这是栽赃,找两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宫人联合起来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要定我的罪!呵呵,想杀我直接来,何必这般作态。”
纪禾清见他死鸭子嘴硬,直接道:“高总管,把证据提上来。”
哗啦啦一下押上来好几个人,有跟惜云朝雨相熟的宫人,也有几个明显是宫外提来的百姓。
高总管道:“数日前,陈嬷嬷借陈昭仪之手,将一盘毒蘑菇献给陛下,幸好陛下未曾服用,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之后陈嬷嬷便在屋内上吊自杀。可是经过调查,陈嬷嬷并非自杀,而是他杀,陈嬷嬷身后另有指使,而那人在事情暴露后果断杀人灭口。”
高总管指着两名宫女道:“你们跟惜云一样是尚服局的宫女,那日午时,惜云可在尚服局?”
一名宫女都道:“回陛下,回各位大人,尚服局每日午时歇息半个时辰,往常惜云都会跟大家一起歇着,可是那日惜云借口出恭,离开了整整半个时辰,我在屋里一直未见她回来。”
另一名宫女则小声道:“当日奴婢吃坏了肚子,一直在那儿,根本没有见过惜云进来。”
高总管又问一名太监,“你和朝雨同是一处的,当日午时,朝雨在做什么?”
那名小太监道:“……当日午时,朝雨一直不在,直到晌午才回来,问了他,他却说被隔壁尚服局的惜云姑娘使唤去秀荷院送料子。”
秀荷院的宫女立刻回答道:“当日秀荷院的确收到一批衣料子,但并非是在午时送到,而是在巳时三刻送到的。”
纪禾清看向文郡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文郡王面色已经苍白起来,仍是咬牙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明这两人心怀叵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惜云和朝雨闻言,竟然不约而同朝着柱子撞去,想要当场自杀,然而纪禾清早就防着这招呢,两人刚刚挣开束缚冲向柱子,就被早已守在一旁的宫人及时按住,两名宫人狠狠踹向他们的膝盖,只听咔擦一声脆响,两人惨叫一声,冷汗涔涔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高总管见状不免说了一句,“郡王好本事,能叫这些下人宁死也愿您保守秘密。”说着,他取出几份契书,那是惜云和朝雨的身契,其主人就是文郡王府里的管家。
下面那几个百姓就是当年经手的人牙子,那时候人口买卖虽还未禁止,但王府的生意也令他们印象深刻,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记得,自然也记得惜云朝雨等人的样貌,此时当然如实招来。
事情到这里已经明了,没有人会相信王府管家背着主人谋划行刺这种事,更何况将几个奴籍的人送进宫,可不是区区管家就能做到的。
到了这一步,文郡王终于再也抵赖不得,他颓然瘫软在地,抬头看向赵岚瑧的目光怨恨无比,“呵呵,你今日说的什么勾引,全都是引我放松戒备的手段吧!”
是他大意了,也是赵岚瑧这几年的疯劲儿麻痹了他,让他真以为赵岚瑧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哈哈哈,其实这根本就是你部下的局!好毒的计策!我区区赵中翟,竟然值得你设此毒计,可谓三生有幸哈哈哈……”
文郡王疯癫般的笑声在鸣翠斋里久久不息,潘相等人皆是沉默,他们都在想,是吗?原来从闹市拖行开始,陛下已经开始布局了?就是为了麻痹文郡王!而他们因为陛下这些年荒诞不羁的言行,竟全都以为这是陛下的又一次游戏!
是啊,陛下当年何等雄才伟略,他真想要办什么事,又有什么是办不成的。当他想要随心所欲时,他率性而为,无人可以阻止,而当他想要光明正大杀一个人时,却也能令所有人都心悦诚服、无可指摘。
陛下,果然还是陛下啊!
所有人看着赵岚瑧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于是等赵岚瑧不经意扫过去一眼时就惊愕地发现,仅仅这么一场简单的表演,这些黄名、或者黄绿相间的,居然齐刷刷变成了绿名,绿得还挺实在。
心中微微一动,赵岚瑧第一次觉得,这种看着黄名实实在在变成绿名的滋味,还蛮不错的。
全场唯有纪禾清知道真相,她怜悯地看了还在狂笑的文郡王一眼,心想:你想太多了,赵岚瑧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真心是去捉奸的。
不多时,文郡王被拖下去等待发落,其他人也都各有归属。
高总管正欲送潘相等人出去,却见潘相往前几步,朝着纪禾清的背影道:“纪贵人且慢!”
纪禾清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潘相几步上前,朝着纪禾清郑重行了一礼,“纪贵人,多谢您。”
纪禾清眼睛轻轻一眨,“谢什么?”
潘相:“谢您让陛下迷途知返。”
纪禾清轻轻笑起来,只听潘相继续道:“虽然不知贵人如何做到,但还请贵人能……善待陛下。”
纪禾清不禁愕然。
潘相说出这句话,显然也有些窘迫,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表现出来,再次向纪贵人行了礼,他才退下转身。
宫门深深,那道清瘦的老者身影慢慢消失在夜雾之中,纪禾清的心情也仿佛被夜雾弥漫,略微沉重起来。
潘相为什么这么说?她一个后妃,哦不,准确地说,她是一个连册封都没有的秀女,她有什么资格善待堂堂天子呢?除非,潘相看出来了!
他看出了赵岚瑧对她的喜爱,也看出了她对赵岚瑧并不抱有同等的感情。
想清楚这一点,纪禾清稍稍有些郁闷。
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赵岚瑧觉得她不爱他,潘相也觉得她不爱赵岚瑧呢?
虽说她以前讨厌赵岚瑧,可如今她明明就很喜欢赵岚瑧啊!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外人的眼睛就那么厉害么?
赵岚瑧今天显然心情不错,走起路来,剑穗摇摆得更欢快了。
纪禾清和他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问,“赵岚瑧。”
赵岚瑧:“嗯?”
纪禾清:“你为什么说我不是真心爱你?”
赵岚瑧对这个答案显然烂熟于心,张嘴就来,“很简单,你有为了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吗?你有看着我的衣裳移不开眼睛吗?你有因为我牵你一下就心跳加快怀念一整天吗?你有因为幻想我和你在一起就脸红到脖子吗?”
纪禾清:“……没有。可、可我和你在一块,挺开心的。”
赵岚瑧眉毛一扬,“我以前捉弄npc的时候也挺开心的,难道这就能说明我爱上npc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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