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表情一瞬间古怪起来。
因为两位神仆，尤其是亚瑟，正剧烈地喘息着，显然为了跟上她累坏了。
莉莉安娜：“……”
这种时候如果她道歉，对方是不是会更加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安迪先缓过来，瞪了她一眼，“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跑了两步而已！”
“对吧亚瑟！”
她撞了下身侧的同伴，谁知道亚瑟根本没有站稳，猝不及防之下居然有些踉跄，险些一屁股摔下去，幸好莉莉安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两人接触到的一瞬间，亚瑟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缩回了手，倒退两步，捂着自己刚刚被碰到的地方，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莉莉安娜动作一顿，只觉得刚刚入手一片冰凉，对方的体温极低，仿佛不是活人。
“怎么了！”安迪一下子拦在了亚瑟身前，警惕地瞪着莉莉安娜，“你做了什么！”
“不，没什么，安迪。”亚瑟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平静的姿态，“只是她的体温有点吓到我了。”
“她的体温很高，简直就像火炉。”
“人类像火炉的话，不就死掉了吗？”安迪怀疑地看了眼莉莉安娜，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喂，站在那里不准动！”
莉莉安娜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只好老实照做，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逐渐靠近，忽然踮起脚尖摸了摸自己的脸。
莉莉安娜：“……”
她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哇！”安迪一触即离，有些兴奋地对亚瑟说，“真的！她真的像个火炉一样！”
莉莉安娜迟疑地回答：“……谢谢？但我应该是正常人的体温。”
她觉得自己算是正常体温，明明是两位神仆的体温低得不像正常人。
“什么！”安迪吃惊地瞪大了眼，露出思索的神情，“难道钟楼里的侍女也像火炉吗？这样的话……”
“冷静点，安迪。”亚瑟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你如果擅自摸那些胆小的人类，她们可能会直接吓晕过去。”
他看着莉莉安娜，“被神仆触碰，还能像她这样没什么反应的，才是奇怪的家伙。”
“嗯——”安迪摸着下巴思索，“因为她是骑士吗？骑士比侍女胆子大一点好像也很合理。”
“我说……”门内听着他们谈话的艾斯塔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提醒，“你们能不能先管管这位病人啊？他已经快要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门外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艾斯塔一瞬间感受到了某种压迫感，苍白的神仆迈步走到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艾斯塔有些恐惧地后仰，有些后悔自己居然胆大包天打断神仆说话：“干干干什么？”
安迪回头问亚瑟：“这个能摸吗？他也是骑士吧？”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安迪：哇！她好暖和！她让人摸哎！要不咱们在钟楼里养一只吧！
莉莉安娜：？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莉莉安娜有一丝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肯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他是骑士。”
接收到搭档艾斯塔求救的眼神，她又话锋一转，“不过应该没什么好摸的。”
艾斯塔：“……”
我的老朋友，你这么说会让我心情很复杂。
“算了，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安迪收回了目光，没再纠结于他们的体温，终于看向倒在地上的布莱克，审视般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后点点头，“不错嘛，已经阻止了诅咒蔓延，看样子血放得很足。”
艾斯塔虚弱地叹了口气：“是啊，流了那么多血，我得好好补补才行了。”
“安静。”安迪瞪了这个随意插话的家伙一眼，继续往下说，“只要阻止了诅咒的蔓延，就死不掉的，一般来说。”
布莱克一颗心放下去又提起来，哆哆嗦嗦地开口：“一、一般来说？”
“偶尔也有例外情况。”除了审视他的伤势，安迪似乎还在审视布莱克本身，故意吓唬他般开口，“万一你一点疼都忍不了，直接就死掉了。或者你本身就有一大堆毛病，直接就死掉了。又或者你自己害怕过头，直接就死掉了……”
布莱克差点两眼一黑，直接就死掉了。
“咳。”莉莉安娜露出无奈的神情，“请不要吓唬他了，两位阁下，他的伤能够治愈吗？”
“嗯——”安迪回答得模棱两可，“看情况吧。”
“如果你是问，他能不能恢复健康，那么答案是肯定的。”亚瑟神色淡漠地站在门口，“但如果你问的是，他能不能完全恢复原样，那么答案是否定的。”
“无论有任何原因，他违背了夜神定下的规则是事实，已经降下的惩罚也无法完全消除，他会顶着这张脸，这张象征着被神明惩罚过的脸一辈子。”
布莱克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想要碰一碰自己的脸，安迪嫌弃地踢开了他的手：“别碰，蠢货，如果你不想感染而死的话。”
“不、不……”
布莱克看起来快要崩溃，亚瑟的目光带着理性的探究，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他为了逃脱刑罚的演技。
“说说吧蠢货，你怎么会想到违背夜神的规则这种‘好主意’的？”安迪双手环胸，“视你的回答，我们会决断给你治疗的药剂，还是直接把你关进钟楼的地底。”
布莱克下意识求助般看向莉莉安娜，莉莉安娜摇摇头：“我还没时间去你的房间检查，你最好如实说出一切，如果留下了什么痕迹，之后我们也一定会找到。”
“没错，可别想着欺骗。”安迪眯起眼睛，威胁道，“你不会想知道欺骗神明使者的代价。”
“从回家以后开始。”莉莉安娜盯着布莱克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布莱克额头沁出了冷汗，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架势，哆哆嗦嗦地回忆着：“我、我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家里，因为一些事情耽搁，我回去的有些晚了，天差点就要黑了。”
“我晚上看不太见，所以只能摸着墙进房间，还把靠在边上的木棍撞翻了，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我蹲下去想把它捡起来，结果忽然看见开着的房门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一双鞋……”
他露出恐惧的姿态，“那双鞋上面，有、有宝石！就是宝石上些微的光让我注意到了他！”
“我下意识用手里的木棍攻击了他，但我看见了光亮，他一定带了利器！而且他仿佛能够看清黑暗中的我，我只能往外逃……”
他挣扎着做出祈祷的姿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我怎么敢违背夜神的规则！”
“请宽恕我，请宽恕我……”
寂静的房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他的祈祷，安迪露出思索的姿态，亚瑟忽然扭头看向莉莉安娜：“你觉得他说谎了吗？”
莉莉安娜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自己。
但她还是诚实地回答：“我不确定，但我稍后会去他家中确认，如果确实发生过他说的这些事，那一定会留下痕迹。”
艾斯塔乐观地说：“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他家里逮到被黑夜捆住的犯人！”
莉莉安娜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笨蛋。”
“会选择在夜晚伏击的犯人，一定有在杀了他之后逃走的办法。否则他是打算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大摇大摆地从布莱克家里走出去吗？”
“那会被所有人看见的。”
艾斯塔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惶恐的神情：“但能够在黑夜自由行动的，除了骑士团，就是……”
“佩戴‘圣物’的贵族。”莉莉安娜扫了布莱克一眼，“他刚刚特意说了鞋子上的宝石，就是在提醒我们，他觉得犯人很可能是贵族，但他不敢直说。”
布莱克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但圣物大多会在夜晚散发光芒，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莉莉安娜追问了一句，布莱克胡乱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我……”他迟疑着，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冒险逃出房间，但我总觉得，哪怕在黑夜里，他、他也毫不畏惧地跟了出来！但我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恐惧不像演戏，莉莉安娜拧起了眉头。
安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和亚瑟对视一眼，亚瑟缓缓开口：“他没有说谎。”
莉莉安娜微愣，他们怎么确认？
是对看人的自信？还是神明……
亚瑟盯着她的眼睛：“你也没有，骑士小姐。”
莉莉安娜一瞬间有些发毛，但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脸颊略微紧绷——他们有能够断定人有没有说谎的手法？
下次得提醒陛下，有着两位在场的时候，得尽量避免说谎。
“具体的调查是骑士团的事了。”安迪抬了抬手，布莱克就像没有重量的羽毛一样漂浮在了空中，他惶恐地挣动起来，就像溺水了一样。
“老实点。”安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眼前的布莱克立刻停止了动作，从他更加惊恐的表情来看，这显然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看在你们都没有说谎，也算情有可原的份上，我会把他带回去治疗。”
安迪扬起下巴，“你最好快点把这件事解决，把那个胆敢在黑夜行凶的蠢货找出来。”
莉莉安娜点头答应，和艾斯塔一起目送两位神仆带着气球一样的布莱克离开。
他们安抚了受到惊吓的房屋主人之后，也走出了这栋平房，重新回到了漆黑的街道。
“这都是什么事……”艾斯塔心情复杂地挠了挠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神仆，呼，居然、居然还是那副样子。”
莉莉安娜抓到了重点，有些意外地看过去：“还是那副样子？”
艾斯塔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那时候还没进王都呢，不知道吧？”
——大贤者号称莉莉安娜是被他在王都外的旧友托付，带进王都的骑士后裔。
尽管莉莉安娜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大贤者带进来了，但王都众人，都以为她才进入王都没几年。
莉莉安娜不明显地闪躲了下目光，应了一声。
“这一代的神仆，是十年前被送入钟楼的，那时候他们十六岁。”艾斯塔记得很清楚，毕竟为夜神挑选仆人也算是王都的大事，尤其是这种不是出意外，而是正常更迭的，“我那时候还是个小萝卜头呢，胆大包天凑热闹去看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似乎还维持着原来的样貌啊。”
艾斯塔挠了挠头，“怪不得有人说成为神仆会永葆青春呢。”
莉莉安娜轻声问：“那之前的神仆……”
“既然是正常更迭，应该是老去了、死亡了？”艾斯塔随口猜测，“我不清楚，这是三大贵族之一，虔诚的神使之家艾恩家族的密辛，毕竟神仆都是从他们家的嫡系血脉中挑选的。”
他撞了撞莉莉安娜，“好了，我们快走吧，在夜神的注视下聊这些，总觉得相当不敬。”
莉莉安娜点了点头：“嗯，去布莱克家看看。”
“果然，我就知道你会去调查。”艾斯塔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但神仆都说他没有说谎，应该也就只能找到那点东西吧？”
“不一定。”莉莉安娜脚步不停，“他没说谎，但未必说全了。”
“他既然不敢直接在我们面前说对方是个贵族，也很有可能看到了什么也不敢说。”
“说不定……他更希望我们查不出来。”
“啊？”艾斯塔伸手捂住了额头，“啊不行了，可能是因为流了血，我现在完全无法思考。”
“你平常也根本不思考。”莉莉安娜叹着气扫他一眼，“要听我大胆的推测吗？”
艾斯塔十分感兴趣：“推测犯人是谁？”
莉莉安娜肯定地点了点头，在艾斯塔期待的目光里吐出一个名字：“库珀公爵。”
艾斯塔的笑容凝固了：“……是不是太大胆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艾斯塔：我正直过头的搭档好像在得罪了国王之后还想得罪三大贵族，我该怎么阻止她作死，急急急
◎我是那么鲁莽的人吗？◎
“还好吧。”莉莉安娜对他讲述自己的分析，“布莱克和库珀家族之间……我知道你对坊间八卦一向感兴趣，你一定已经知道了。”
“什么叫坊间八卦！”艾斯塔下意识反驳，“我只是身为骑士团的一员，对王都内的消息流通保持了敏锐！”
莉莉安娜挑眉：“今天下午议会的主题是？”
艾斯塔面露茫然。
莉莉安娜接着问：“王都最近举行了成年礼的贵族女性是？”
“法莲·塞尔维！法师家族旁支的小姐！”他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描述，“得到神明的赐婚之后，她往婚约者面前送了三个火球把对方吓得尿了裤子！”
“还留下了名言——‘婚姻是神明赐予你的，但能否捍卫自己的婚姻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莉莉安娜得到了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完善的答案，她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搭档。
艾斯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吧，我确实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他不由自主按照莉莉安娜的思路思考下去，“库珀公爵，这位公爵一向以宠爱女儿闻名，知道了布莱克曾经欺骗贝尔小姐，因此想要报复他，也是说得通的。”
莉莉安娜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艾斯塔又飞快澄清，“但也只有这里说得通了！”
“不管怎么说，堂堂公爵要报复一个平民，总不会迫不及待到半夜自己上门刺杀吧！”
“你居然还有在思考吗？”莉莉安娜面露惊讶，肯定了他的想法，“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件事背后有库珀公爵的可能性不低。”
“就算这样。”艾斯塔强调，“你也不要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可怕的事啊！”
莉莉安娜无奈地笑了一声，她在内心说了声抱歉——她特意把这件事和库珀公爵扯上关系，除了确实有些怀疑之外，也是想借此光明正大地接触那位公爵。
这样就算之后没收到贝尔小姐的宴会邀请，她也有正当理由调查对方。
毕竟，他可不仅仅是一件案件的嫌疑人。
布莱克的家门相当好认，毕竟已经入夜，附近只有他家大门还不正常地敞开着。
莉莉安娜先保持警惕探查了屋内，确认行凶者已经离开，这才和艾斯塔仔细搜寻起房屋。
夜晚不会影响他们的工作，两位夜行骑士仔细地检查了现场，而后蹲在一起研究那根已经断开的木棍。
“沾了血迹。”艾斯塔若有所思，“布莱克没说自己打中了对方，是没察觉，还是故意隐瞒？”
“不清楚。”莉莉安娜站在房门口，尝试着模拟棍棒挥出去砸到的位置，但由于对布莱克缺乏了解，也没让他详细描述自己是怎么砸的，也没法得到太确切的消息。
“这件事也不止这一个疑点。”
她陷入沉思，“对方是怎么不受夜行症的影响，袭击后又离开的？”
艾斯塔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也许根本没有那种方法，对方就是对库珀家族忠心耿耿的死士！他要用自己的性命替主人完成任务！”
莉莉安娜盯着他。
艾斯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怎么了？我说错了？”
“倒也不是。”莉莉安娜挑了挑眉，“只是你刚刚还说我胆大妄为，现在就已经完全把库珀公爵当成罪犯在思考手法了。”
艾斯塔噎了一下，小声嘟囔：“我只是想想，和你这种真的会去找人家麻烦的‘正直骑士’可不一样。”
他有些担忧地说，“你可不要太鲁莽，至少找到确切的证据。”
他没说出口的是，就算有确切的证据，一起袭击平民未遂事件，或许也并不能让库珀公爵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我当然知道。”莉莉安娜无奈笑了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难道我会偷偷溜进公爵家翻找证据吗？”
艾斯塔不信任地眯起了眼睛。
因为出了点意外情况，莉莉安娜结束巡逻后也没有立刻休息，安排了部分骑士团成员看守布莱克的家，第二天白天再详细调查一遍，顺便问问周围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等处理完这些事，她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手指灌注魔力，在那面全身镜上简单描述了今晚的事件。
这也是大贤者制造的炼金道具之一，一共有两面，能够通过镜面传递消息，这让她有时候不必和古德里安见面也能传递消息。
为了避免被人联想到一起，大贤者故意将古德里安那一面做成了花纹繁复镶嵌着黄金和红宝石的华丽圆镜，将莉莉安娜这一面做成了朴素银边勾勒的全身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