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寒被她这句“疯子”伤到了,眼眸里泛起了血丝,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按住了她肩膀:“晏晏,我与你相识一十八年,即便我真的是个疯子,可我又何曾伤害过你分毫,为何……为何你要对我这般残忍……”
牧晏被他的话弄得头又开始痛起来,她不适地拧眉,语气越发烦躁:“这就叫对你残忍?我若真对你残忍我就该杀了你。”
沈照寒见她捂着头喊痛,哪里还顾得上跟她生气,连忙唤宋福子让他叫太医过来,可牧晏却拿出来藏在袖中药瓶,颤抖地拧开了瓶塞,胡乱地倒了一颗药就往口中塞。
沈照寒拿过她手中的药瓶,不过嗅了嗅,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掐着牧晏的下颔,让她把药吐出来,可已经迟了,牧晏早已经吞了药丸。
“牧晏,你是不是疯了?”沈照寒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厉声和她说话,以至于浑浑噩噩的牧颔抬眼看了看他,空洞的眼眸在看他,又不在看他。
沈照寒的神情布满了阴霾,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将药瓶瞬间摔到了地面上。
牧晏尖叫一声,抬手扇了沈照寒一个巴掌,用力掐着他的脖颈,好像恨极了他,要他立刻去死
“沈照寒,你为什么要扔掉我的药?!”
沈照寒抬手轻抚她的脖颈,全然不管不顾她越掐越紧的力道,艰难地说:“牧晏……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过成这个鬼样子……五石散……你是怎么敢吃的……”
牧晏骤然失去了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指着他似是讥讽地嘲笑,笑到最后又开始浑身剧烈地颤抖,她指尖缓缓滑过他的眼角的泪痣,唇落在这泪痣上,舌尖轻tian,黝黑的眼瞳多了一些奇异的紫色:“嘘,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带你奔赴极乐之境可好,师父说了服了这个药,就不会再痛苦……你要不要试试……”
沈照寒目光沉沉地睨着她,终是开口询问:“你的师父,是不是叫祁韫。”
牧晏茫然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照寒揽着她的腰肢,只觉得头痛欲裂,而怀中的人又开始癫狂的笑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瞬间推开了他,赤着脚跳下了床。
牧晏并没有什么力气,她本以为会结结实实地在床前厚厚的毯子上摔了一跤,但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疼痛,反而摔进了某个人的怀中,她闻到了一丝让她心生安定的檀香。
牧晏还坐在地毯上,身后的人温暖干燥的手握住她的柔嫩的脚踝仔仔细细的检查,又掀开她的裙摆,露出她雪白却遍布淤青的双膝轻轻揉了揉。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清雅的声音裹挟着淡淡竹枝的苦香。
牧晏垂眼看到他白色外袍上的竹纹,满不在意:“无妨,反正死不掉,若是能这样摔死便好了。”
她这满不在乎的一番话,成功让沈照寒未平息的怒火再度浮起:“你再多吃些五石散,只怕过不了几日我就该去白马寺为你收尸。”
牧晏躺在宋成玉怀里,听了他的话咯咯直笑:“不用你收尸,就让我自己腐烂掉就好。”
宋成玉将她凌乱的发髻理好,垂眸看她:“晏晏,你上次说的业是什么意思。”
牧晏眼眸倏然亮起来:“师父说,你们是我的业障,他说只要我的业消了,也许我就可以解脱了。”
“怎么消?”宋成玉神情不变。
牧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是轻快的,好像在谈论中午该吃些什么。
“只要你们死掉就好了。”
她第一次试图去“消业”,就是要去杀的周予知,可看到襁褓之中的女儿,理智堪堪找回,此次之后就没再想过这事。
这件事情也只对宋成玉提过几句,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主动提起这番话。
牧晏已经疯了个完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愧疚之情,甚至隐隐期待他们赶紧死掉,还她自由。
宋成玉还在替她揉着满是淤青的膝盖,神情不变,语气温柔:“小璟已经长大,我也该歇歇了。”
沈照寒瞧着两人,只觉得刺目,却还是义无反顾道:“晏晏,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牧晏是噩梦被惊醒的。
她做了一个很可怖的梦。
她梦见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女人,逼死了沈照寒和宋成玉……
荒诞,可怕,无稽之谈。
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疯了不成。
哪有连真假都不知,就去死的。
牧晏捂着脑袋,半晌回不过神。
破旧的房门陡然被敲响。
一个窈窕美丽的婢女厌恶地瞥了一眼她,将手中的包袱摔到了她床前:“你可真是好命,靠着一张巧嘴就能哄得夫人将你送给了公子,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利索地去公子房中,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牧晏慢吞吞解开包袱, 看到里面是一身新衣,还有些首饰。
“夫人让我带给你的,还在磨蹭什么啊,动作快点。”那女子说话恶声恶气, 显然是讨厌极了她, 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回与以往的都不一样, 以前进入新的剧情中, 系统不论多少至少给个提示,可到现在系统连个影子都未出现,更别说什么剧情提示。
牧晏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听话照做,先把包袱里的衣服换上, 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梳妆台前。
透过模糊的铜镜,牧晏这才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猛然怔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伸手触摸着自己的脸颊,用力掐了一下, 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模糊的意识却瞬间清醒了不少。
铜镜里倒映出来的容颜,完全就是她原本的模样,普通乃至是平凡,最多可以算得上是小家碧玉的清秀。
第一次任务时,虽然也是这张脸,但可能有系统的加持,将她原本外貌的瑕疵尽数调整, 本来六分颜值也变成了八分,可以称得上是个小美人。
牧晏抚摸着自己的脸, 即便不如原来的好看,但她还是开心到想落泪。
毕竟这是她真实的自我,她哪有嫌弃自己的道理,即便没有以往的美丽,但她能变回自己本来的模样,她也是高兴的。
更何况。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就要回家了。
“你能不能快一些,我还有事要做呢。”站在门前的女子再次出声,语气充斥着不耐烦。
牧晏不是很明白她的敌意,但她心情不错,也没有跟那女子吵架,而是快速挽了个发髻,将首饰戴好。
“我好了。”
牧晏美滋滋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瞧着自己越看越顺眼,可莫名地又觉得她看起来怎么又与宋晏,陈晏都有几分相似呢。
“既然好了,你还愣在那作甚,还不快跟我来。”柔樱说完也不等她,转身就走。
牧晏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提着裙子追上去,可怜兮兮地喊着前方提着灯笼的女子。
“妹妹,妹妹,你等等我啊,夜里太黑了,我害怕。”
柔樱脚步缓了些许,可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等她。
牧晏本就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追上柔樱,没几步路却让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妹妹,慢点走慢点走,我身体不舒服。”
柔樱不禁侧眸看她,果然见她脸色苍白,冷冰冰的神情有些许融化。
庭院里的樱花尽数开了,风一吹柔柔地散开,满地都是粉色的花瓣。
柔樱身姿窈窕,腰肢用一条粉色绸带束着,不盈一握,她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在前方,偶有樱花瓣吹落在她浓如墨的鬓边,美得牧晏移不开眼睛。
“阿晏。”她突然出声。
牧晏下意识“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她在叫她。
“这高枝你就非攀不可吗?”柔樱即便说这句话时,也没有回头。
牧晏这才意识到,方才对她又凶又刻薄的女子,好像与她关系匪浅,她甚至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哀伤。
“嗯。”
牧晏不敢乱答,生怕被她识出破绽,只能胡乱地嗯了一声,试图敷衍过去。
柔樱却以为她是态度坚决,神情瞬间又变了变,再吐出的话又是如刚开始那般刺耳刻薄。
“既然如此,那你也该记住你的身份,即便你有幸被公子垂怜,你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是连个妾都不如的东西。你若是有了不该有的妄想,只怕夫人第一个发卖了你。你莫要忘了夫人就是见你姿容平凡,不会生出是非,这才让你到公子身边,早日怀上谢家子嗣。”
柔樱这番话信息量巨大,牧晏这才知道自己又又变了个婢女。
而且现在还要给人当通房?!
牧晏简直是两眼一黑,对要做通房这种事情无能狂怒。
她气到不想说话,满脸郁闷地跟在柔樱身后。
柔樱说完这番话后,半晌没等到牧晏回应,也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
对于这种背叛她们感情的骗子,她就该立即杀了她,而不是在这里与她说这些废话。
牧晏不懂柔樱的复杂的心思,更不懂她何时背叛了柔樱,只知道她又要成为一个人人可以欺负的小可怜。
柔樱带着她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她掏出令牌交给守卫,守卫这才放了他们两人进院。
“我就送你到此处,公子不喜外人打扰,你快进去吧。”柔樱停下脚步,指了指偏房,低声道:“那处为你以后居住的地方,公子今夜醉酒此刻就在书房歇息,你且先到卧房等着。”
“我知道了。”牧晏即便不是很情愿,但还是乖顺地要往卧房走去。
“阿晏。”柔樱又叫住了她。
牧晏还有些生气柔樱刚才贬损她的话,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今日之后,柔樱与你,便是陌路人。”柔樱垂下眼帘,遮掩住芜杂的情绪,温柔的嗓音却像是浸了早春的寒。
牧晏有些不适地捂住心口,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心酸,她与这个柔樱充其量也只是有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又在为她这句话难受个什么劲。
“我知道了。”牧晏推开了房门,毫不犹豫踏了进去。
独留柔樱站在原地,攥紧手中的银针:“骗子。”
牧晏久久失明,乍一复明,还有些不习惯。
她虽大摇大摆进了卧房,但却并不敢随意乱看。
如今身份低微只是个婢女,做什么事情都该谨小慎微,以防一个不甚就被人打死或者发卖了。
牧晏在卧房里呆了好一会,这才听到门被人推开,她顿时开始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柔樱口中的公子又是个什么样。
小说男主该说不说长得都不会差,她怕就怕系统给她安排个脏男人,她真的会哭死。
作为一名有心机的通房,这时候她应该主动上前嘘寒问暖。
牧晏这样想着,便主动掀开珠帘,迈着碎步走了出去,嗓音尽量夹着:“公子,你回来了,奴婢为你更衣如何。”
只可惜,当她看到来者是何人时,装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夹子音一秒破功:“怎么是你这个狗东西?”
醉酒的谢幸川看到房间里多了个女人,瞬间怒不可遏,也没听清牧晏大逆不道的话,阴森森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
牧晏当然要滚。
现在立刻马上她就滚。
她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讨好谢幸川这条脏狗。
牧晏还没迈入房门,蓦然感受到皮肤有些的湿濡泛着难以忍受的疼,她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奶香味,不由得低头去看,胸襟已经全湿透了。
她这才想起。
她之前生了个孩子。
而生了孩子之后会……
涨/奶。
牧晏复又将门给阖上, 转过身望向谢幸川,语气不太好:“我不走了。”
谢幸川推开了窗户,想要散去这屋内多出的脂粉味,却不曾想那婢女不仅未出去, 反倒将门关上。
他难免心生不郁, 这才开始正眼去瞧她。
只是一眼, 本就阴鸷的眼神愈发可怖, 他扫视着她陌生但却熟悉的样貌,蓦然勾唇低笑:“竟是你啊。”
牧晏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虽说她与从前确实很相似,但谢幸川与她并不相熟,哪里能这么快就认出她。
她思索着。
难免猜测可能这个阿晏与谢幸川本就有私情。
他这句“竟是你啊”不是指认出了她的身份, 而是见到小情人感到开心呢。
这样想着,牧晏释然了许多,毫不客气地说道:“谢幸川, 我衣服脏了,你替我找件衣服呗。”
谢幸川不是谢瑜, 对牧晏没什么感情, 甚至极度地厌恶着她。
他可还是记着牧晏的仇的。
无论是宜春院她栽赃他只有一炷香的事,还是花船上他被兄长硬生生折断了手臂,亦或是死牢中她将他打断了三根肋骨。
他无一例外,记得清清楚楚。
只等着有朝一日在她身上慢慢偿还回来。
谢幸川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兴奋,秾丽的面容被烛火映衬着,少了几分令人害怕的阴沉, 反倒让牧晏觉得有几分熟悉。
“你怎么还不去啊。”
牧晏情绪焦躁,抬手勉强遮掩着潮湿的衣襟, 但她是能感受到衣服湿得越来越厉害,但凡她路上遇见个人,只怕脸都得丢尽。
谢幸川离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并未看到她衣服上的湿濡,听她这样毫不客气地指使他做事,冷笑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也不怕我将你乱棍打死。”
牧晏与谢幸川短暂的相处几次,被他羞辱这种事情都是小事了。
她也算摸清楚谢幸川的脾性,总的来说就是贱骨头,欠收拾。
她深呼一口浊气,放弃挡住自己的狼狈,朝着谢幸川走去。
谢幸川这才看清她的状况,蓦然想起在漠北时的那段日子,还有雨中她怀着孕与周予知抱在一起的画面,神情愈发阴郁,羞辱牧晏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已经抬手扇了过来。
他心中想着事情,也根本没料到她突然会动手,就这么被她得了手。
他被她扇得一懵,耳朵嗡鸣,侧脸火辣辣的疼。
“打你这条脏狗,我都怕得病。”
牧晏搓了搓发红的掌心,看他站在原地发愣,不耐烦地又踹了他一脚。
“你能不能快点。”
谢幸川捂着脸的脸松开,紧握成拳,美得雌雄莫辨的脸骤然多了红通通的掌印,不仅不丑陋,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他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殷红的唇像是抹了血,一张一合:“牧晏,你是不是找死。”
牧晏却笑了:“原来我不是你小情人啊,这是真认出我了,那你还记得在死牢里是怎么被我打的么?”
谢幸川自然是记得的,那次她将他打得几个月下不了床。
卧床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想再遇到牧晏时,该怎么让她生不如死。
谢幸川垂下眼帘看她,她皮肤比从前黑了一些,发髻凌乱几乎没什么美感,像她这样平凡到不起眼的人,根本不配站在他身边,也不配让他记住她。
可是谢幸川却被她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腰间的玉佩碰撞作响。
方才被她打的地方,疼得发烫,
牧晏朝着他走了一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混杂着淡淡的海棠香,她毫不犹疑揪住他散落在肩头的墨发,见他再度疼得拧眉:“谢幸川,既然打不过我那就乖乖听话,不然我就……打死你”
她这话说完,由衷觉得爽快,原来武力值碾压是这种感觉。
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不用看人脸色。
谢幸川太脏了,她嫌弃他恶心他,也不想和他谈感情。
她又知道他是个贱骨头,对待这种人也不能谈感情,拳脚相加才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恶狗驯不服,那就打服。
“谢幸川,不听话的狗需要找条狗链捆起来,明日我去街上买条狗链如何?”
牧晏掐着他的下颔,盯着他这张风华绝代的侧脸的指印,不由得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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