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付立军给的地址,姜半夏跟着导航来到目的地,她站在路边往里瞧,里面是一片灰色家属楼,五点半,正是下班时间,很多人往里走,进出需要出示通行证,姜半夏左右看看,正打算给付立军打个电话,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女声吸引注意,那人喊她时语气里有点儿不确定:“半夏?”
她抬头,来人正是许归忆。
“许小姐。”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许归忆“嗨”了声,摆摆手,口气随和:“叫我许归忆就好了。对了,你怎么在这儿,找二哥吗?”
姜半夏收起手机:“我来找付立军教授签字,不过没有通行证好像进不去,正打算给他打电话呢。”
说话间,她指指站岗的警卫员,许归忆瞬间了然,笑着挽过她胳膊,带着她边走边说:“这里确实查的严,别麻烦付叔了,我带你进去吧,没猜错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在迟叔叔家。”
后面的话姜半夏没听清,“谢谢你。”
“谢啥。”许归忆为人爽快。
对于迟烁的这个“妹妹”,姜半夏虽然只见过两面,接触不多,但必须承认的是,她看到许归忆的第一眼就很有好感。
二人行至大门口,见是许首长的千金,门卫爽快抬杆,放行。
不多时,姜半夏被带着来到一栋别墅前。
“就是这里,我先回去啦。”许归忆同她挥手道别,走出几步远,她顿了顿,然后拨了个电话。
抬手按门铃,和想像中一样,开门的是付立军,只不过,姜半夏进去后才意识到不妥。
客厅里不止付立军一个人。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屋子大多数是熟人,其中有付怡娴,迟国荣,还有……一位老爷爷。
她的到来让众人谈话戛然而止,纷纷回头望她,神色各异。
停几秒,迟国荣将视线从她身上撇开,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虽说早就知道付立军和迟烁的关系,但姜半夏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迟烁的父母,哦不对,看样子,这里好像就是迟烁父母的家,付立军今天在这里做客。
她几乎想拔腿就跑,下一秒,手被握住,她看见付怡娴嘴角的微笑,那笑容让人心安。
付怡娴拉着她坐下,依旧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半夏,好久不见了。”
一旁的老人笑而不语,姜半夏讷讷的,“付阿姨。”
然后转头,尽量平稳语气:“迟叔叔。”
迟国荣对她点了点头,表情和缓了些许。
这时付立军签完字,搁下笔给老人介绍:“爸,这位就是姜半夏,我之前跟您提过的,非常聪明的小姑娘。”
付仲松盯着她,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半晌开口,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感慨:“小昭昭,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个称呼姜半夏陡然一愣,不光她,可以说除了付怡娴,在场的人闻言都是一头雾水。
“爸,您认识半夏?”付立军有点儿诧异。
“李萍的女儿。”付仲松简单解释,提起故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付怡娴也是同样不语。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姜半夏知道,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今天让立军喊你过来送文件,其实是我想见你。”付仲松坐在一张软椅上,问她:“昭昭,你还记得我吗?”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是,怎么会这么巧?
姜半夏缓缓摇头。
付仲松看着她,面容慈祥:“我是你妈妈李萍的博导,你上小学的时候,她曾经带你来拜访过我,我记得那天你跟小烁在楼上玩了一下午,想起来一点了吗?”
迟国荣眼角一瞥,发现姜半夏的手在微微打颤。
付怡娴笑着附和父亲几句,付立军觉得蛮有意思,开怀道:“爸,也就是说,半夏妈妈是您的学生,现在您学生的女儿又成了我的学生。”
这话说得属实绕口,惹得付仲松哈哈大笑。
关于过去,关于往事,那天下午付仲松讲了许多,可能是想帮她回忆,只是他没注意,自己每多说一个字,姜半夏脸色就白一分。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十岁的小迟烁正在房间里做题,外公突然喊他带一个妹妹去楼上玩,他觉得烦,但不敢顶撞外公,于是把人领进房间后便低声吩咐:“你就在这里坐着,别打扰我做题。”
她点点头,双手搁在膝头,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出声。
迟烁写了几笔,忽然感觉房间里静得有点儿过分,转头见她盯着自己的试卷,他纳闷:“你在看什么,会解么?”
闻言,小姑娘撇嘴,口气骄傲:“我会的,我一直考第一名呢!”
“我也是第一名。”迟烁不觉得第一名的含金量有多高,于是说:“要不然我们比一下?”
姜半夏点了点头,一点儿不带犹豫。
数学题难不倒她。
迟烁翻出一道奥数题,规定谁先解出来谁就是第一名。
在比赛面前,迟烁这人胜负欲极强,他思考得认真,忽然往右一瞧,这一瞧可不得了,他的对手,此刻应该奋笔疾书的对手,正在啪嗒啪嗒掉金豆豆。
这是被难哭了?
可是她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的么……
她一哭,他就慌了,怕外公骂人,迟烁赶紧哄她:“别哭,你先别哭…”
谁知这话不管用。
低头瞧见她纸上零碎的解题步骤,迟烁急中生智:“别哭了,我也没解出来。”
“真,真的吗?”听见这话,姜半夏止住眼泪,只是声音还一抽一抽的。
趁姜半夏揉眼睛的时候,迟烁偷偷把答案划掉,动作自然,然后推给她看,“喏,你看,我没骗你吧。”
“嗯!”姜半夏蓦然笑开。
这姑娘又哭又笑倒把迟烁搞得一愣一愣的,待她平复情绪后,迟烁悠悠问:“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半夏。”过一秒,她说:“我们下次再比。”
“下次见面你不会忘了我吧?”
姜半夏认真摇了摇头,她那会儿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语气十分肯定:“不会的!我记性很好。”
她在班里都是第一个背完古诗的呢。
迟烁却表示怀疑:“万一呢?”
姜半夏想了想,突然把自己手上的红绳解下来,递给他:“这个送给你,你戴手上,这样我看见红绳就能记起你来了。”
迟疑一秒,迟烁伸手接过,握入掌心。
那天姜半夏离开后,迟烁曾经纠结了很久,他知道她的名字,可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也没关系,好在他还有根红绳,不怕以后找不到她。
时隔多年,印象有点儿模糊,姜半夏早就记不分明那个小男孩的样貌,但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数学题上遭遇滑铁卢,在当时可是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不小的创伤。
她忽然想起高中初遇迟烁时他对自己的态度,以及后来,他不由分说地坚定站在自己这边,她那时想不明白,迟烁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但现在看来,一切的突兀与不解,都好像变得顺理成章了。
所有的未解之谜都在此刻找到了正确答案。
姜半夏呼吸一阵阵发紧。
红绳…那根红绳,原来他一直戴着,戴了那么多年。
那么迟烁对她……
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姜半夏不敢细想,因为一想便浑身疼得厉害。
就在这时,外面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姜半夏堪堪回神,听见迟国荣问:“谁来了?”
家里阿姨走过来:“刚刚小烁来过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搞得,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听完阿姨的话, 迟国荣没出声,却在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付仲松不明所以,不满皱眉:“怎么回事, 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来打声招呼。”
“可能临时有什么急事吧。”付立军温声宽慰老爷子,说话间余光一瞥, 不过短短一秒, 他瞧见身侧女孩脸色惨白得宛如死人。
付立军吓一跳, 未来得及张嘴询问,紧接着听付怡娴嗓音里满是担忧:“半夏,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付怡娴说着攥住她的手,屋里暖气很足,但掌心里女孩五指却冰冷如雪, 甫一接触,冻得她立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轻轻摩挲着, 试图让女孩身体暖和起来。
“半夏?”见状, 付立军也唤了一声。
姐弟俩的惊慌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姜半夏额头虚汗直冒,付怡娴连忙拿纸巾帮她擦拭。
付仲松有些着急地来到姜半夏面前, 他一手拄拐, 一手轻拍她后背:“怎么了孩子, 别着急, 慢慢呼吸, 跟外公说哪儿难受?”
姜半夏紧捂心口,眼前有好几张嘴唇同时蠕动,他们好像在说话, 但她听不真切,耳边只有嗡嗡的蝉鸣声。
迟国荣看她状态不对, 当机立断,转头吩咐阿姨:“快,去叫医生来!”
“…不用了,我没事。”在家庭医生赶到之前,姜半夏用仅余最后的理智起身。
“还是叫医生来看看吧。”付怡娴拦她,担心她路上出事,其他几位长辈也是这个意思。
“不好意思。”姜半夏有些无力,她语速很慢:“叔叔阿姨,老师,外公……我还有事,先走了。”
姜半夏拉开门跑出去,她背影踉跄,脚下步子却越来越快。
迫不及待地,有件事她需要立刻确定。
他不主动说,那她就主动问。
既然找不到正确答案,那就去找出题者。
深夜二十二层,宽敞的屋里只有一排暗灯亮着,客餐厨一体的长条形空间里,岩板岛台上手机在闪,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段视频,仔细看,转载量已经突破十万。
镜头对准少年略显青涩的脸庞,记者询问保送清华的经验,他简单答了几句,就在停顿的空当,扬声器里忽然传来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听着有点儿像撒娇。
“迟烁我饿啦!我们去吃饭吧!”
少年偏头,精致的下颌线在镜头里显露无疑。
记者闻言一愣,视线望过去,随即听那声音变得慌张,她啊了声,往后缩脖子:“你在采访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语罢,只见全程冷淡脸的少年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他对记者礼貌道:“不好意思,请问您还其他问题吗,我女朋友饿了。”
宠溺的语气里含着些抱歉,本应是不合时宜的话,不料经他口中说出来,竟也显得合理又得体。
记者又愣了下,“啊,没有了。”
下一刻,镜头变换角度,画面里女孩儿扎着马尾,背影清瘦,迟烁朝她伸手,两人自然而然十指相扣,冷白腕部红绳交缠,恰逢一束淡金色的日光打在他们身上,泛出熠熠生辉的光泽。
手机被人“啪”的一声倒扣在台上。
迟烁坐在岛台旁,白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黑暗中露出一大片锁骨,深刻线条一览无余。
桌前摆了一溜儿酒瓶子,他一瓶接一瓶地喝,喉咙吞咽如火烧。
恍惚间,迟烁好像看见了自己。
十岁,他遇见一个小女孩,人长得很漂亮,字写得歪歪扭扭。在遇见她之前,他一直以为天底下所有女生都和许归忆那般,容貌与智商成反比。
姜半夏的到来让他的世界观有了小小的崩塌。
十一岁,他报名参加了AMC8数学竞赛,饭桌上,外公谈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李萍阿姨,夸她家的小昭昭数学天赋很高。
他听进耳里,想起女孩儿脸上明媚的笑意,对他说,你好,我叫姜半夏,小名昭昭,是明亮的意思,妈妈说我就是她心目中的小太阳。
十二岁,母亲担心他天天解题,理性思维太强,于是让他去读经典,接受一点文艺熏陶。
恩威并施下,他开始读《诗经》,每天昏昏欲睡,却在读到那句“心之昭昭兮,日月可见,君应能懂”时,眼前一亮。
那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文字的力量。
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句话抄了下来。
十三岁,他开始提前学习高中物理,舅舅在家帮他辅导。看着身旁被一次函数难哭的许归忆,忽然很怀念那个拍着胸膛对他说数学难不倒我的女孩子。
十四岁,青春期,校园里许多女孩子向他表白,他以红绳为借口,挡去了不少桃花。
十五岁,从外公那里得知李萍阿姨去世的噩耗,去北陌参加葬礼,在客厅里见到她父亲,男人说她生病了,去房间喊她,没有动静。
中途,他借口去卫生间,从门缝里塞给她一张书签。
【我不信上帝,但愿有人保佑你】
那一次,他没能见到她。
十六岁,父亲考察工作,他再一次跟着去了趟北陌。
手里攥着外公给的地址,站在她家楼下徘徊许久,想见她一面,却又怕她觉得冒昧,进退两难许久,原本打算偷偷看她一眼就好了,却在无意间从邻居的谈话中知道她父亲另娶,知道她继母带了个儿子,知道她过得不好。
更知道了,是谁对她不好。
他在附近蹲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碰见了赵晓睿,把人狠狠揍了一顿,唯一一件在计划之外的事情,没想过会碰见她。
他大概知道自己那会儿的样子并不友好,担心吓着她,他刻意压低了帽沿,余光瞅她。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爱笑了。
这个事实让他胸口闷闷地痛。
十七岁,父亲调令正式批了下来,下北陌挂职一年。父母的意思是,希望他留在北京上学,不必来回折腾,他不乐意,坚持转学。家里人虽然不解,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
母亲曾悄悄问过他,为什么想转学?
他当时手里转着笔,没吱声。
后来想想——
因为上帝没有善待他的女孩,所以他亲自来了。
再见到她,她的样子没怎么变,成绩也和她夸耀的一样,果然一直是第一名。但这姑娘记性不好,因为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了。
九月一日,北陌大雨,那是姜半夏以为的初遇,也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迟烁又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没醉,喝得越多,反而越清醒。
“咚咚咚!”有人在用力砸门,那声音似锤子般一下一下捶打他的脑仁。
满屋子的酒气扑面而来,姜半夏见到迟烁时,他手中还拎着半瓶未饮完的酒。
不等他开口,姜半夏抢先一步跨进门,迟烁被这动作顶得踉跄了一下。
“彭!”
门在身后重重关合,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迟烁后退两步,看她,目光冷得瘆人,提醒:“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私闯民宅么?”
“我们很早就见过面了,是吗?”
“很早是多早?”
“你是不是来过北陌?”
迟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四两拨千斤:“我在北陌待了近两年。”
“我说的是之前!”
“之前是什么时候?”
“我升高一那年的暑假,七里街深巷,我见过你对不对?”
不知为何,姜半夏此刻声音出奇地嘶哑颤抖,“你当时…在打赵晓睿,对不对?”
“我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自对峙开始的一刻起,两个人都在发问,只是这么多的问题,谁来正面回答?
相持三秒。
忽然,姜半夏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率先坦白:“你高中戴的那条红绳是我给你的对不对?你转来北陌一中的第一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是我没遵守约定忘记你了对不对?”
她仰起头,目光正对男人眼睛:“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闻言,迟烁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指尖不小心触到手机,他像被烫着了似的一瞬躲开。
为什么不告诉她,迟烁慢吞吞回忆着。
起初不告诉她,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心里还在闹别扭,气她把自己忘了,另一方面是迟烁不想利用小时候的事情和她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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