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今晚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你这么做真的太让人讨厌了!”
尖锐的斥责和怨怼,在寂寂无人的廊下,如锋利的冰锥。
她一瞬不瞬瞪着他的眼睛是红的,被气鼓的脸是红的,用力攥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背的关节也是红的。
宋予白沉默着,从大衣里解下厚实的羊绒围巾,想绕在她的颈上,却被她敏捷而嫌恶地避过。
无奈,他只能将围巾折在手里,温柔的目光落进她愤恨不满的眼睛里。
“如果现实和虚幻的壁垒,是我们之间竖起的高墙,那我希望,自己从未在你的世界存在过,我不想做你无可触及的爱人。”
当苏辰和的台词被他巧妙地糅合在语境里的时候,裴拾音却有短暂的忪怔。
信口拈来的引用,以及对情绪和人设的拿捏,他并不能算完全的门外汉。
至少,她确定,他深入了解过这个人,做过足够多的功课。
“拾音,我把主线打通了,但副本还有两个关卡,怎么都过不去,你能不能帮我?”
颈项被人耐心地一圈一圈绕好仍留有木樨淡香的围巾,心灵手巧的宋予白甚至还给她打了一个在小红书上很流行的围巾结,将她被冷风吹凉的下巴牢牢裹入了残留着他体温的围巾里。
然而在熟人面前暴露自己二次元的属性,依旧让她浑身不适。
裴拾音想到自己一口一个妈咪,各种主动粘着他,想要亲亲和贴贴的样子,她真的羞耻到想先杀人灭口然后再自杀。
所以她很凶狠地说:“关我什么事!”
“好,我到时候去网上再找一找攻略。”
一时无话。
裴拾音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半截鼻子和一双眼睛。
宋予白在她的世界里沉寂消失了半年,不出现则已,一出现等于了给了她当头一大棒。
她现在心绪复杂纷乱,进退两难,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思考以后该怎么办。
试衣间里,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像是一道不得不做的选择题,她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在纵容她做了长达半年的缩头乌龟。
然而这时候,她依旧没多余的心情给他好脸色看。
“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你一个人打车回去不安全,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宋予白沉吟了两秒:“那在我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干嘛啦!”
她现在只想跑回楼上,爆锤一顿枕头。
“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忙啊!!”
一想到有可能要跟他独处,已经被迫在脑子里重温了一边试衣间的裴拾音再次尴尬到整个人都像只小狮子一样炸起了毛。
宋予白隔着平光镜指了指自己眼眶里的隐形眼镜,一本正经地请教说:“主要是店里只是教我怎么把它们戴进去,却没教我,要怎么样才能把它们取下来。”
宋予白手握冰袋, 敷在眼皮上。
裴拾音浑身的热汗贴在毛衣里,瘫在沙发上, 大脑放空,精疲力竭——
对于一个初次带隐形眼镜的人来说,摘镜容易取镜难,毕竟眼球在面对探入的异物时,天然就会闭眼防御。
以至于在洗手间里僵持许久,小小一间浴室地玻璃镜,不知不觉间, 都被两人紧张呼出来的热气给蒙上了一层水雾。
顺利取下眼镜的那一刹那,无论是宋予白还是裴拾音, 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凌晨半点,提醒她入眠的勿扰闹钟再次响起,她重新拾起重逢该有的不耐,没好气地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宋予白放下眼皮上的冰袋,没带眼镜的视线隔着小半张沙发,朦朦胧胧地递过来。
“拾音,我晚上还没吃东西。”
宋家规规矩矩的一日三食, 她认知里的小叔叔, 是规矩作息里一等一的翘楚, 难得有这种三更半夜还没吃饭的经历。
“是我不让你吃吗?”
想到酒吧里她邀请他吃小蛋糕时他那一副绅士有加的推拒,裴拾音简直火从心起, 低哼一声。
“明明是你自己装腔作势。”
宋予白重新将冰袋盖回到因为摘镜而红肿不适的眼睛上:“抱歉,我真的以为你会开心。”
好端端一个惊喜临到家了却变成了惊吓,她会开心才真是有鬼。
然而打量他一身周正肃然的打扮, 虽然隆重得难免有些戏剧化,但这也的确是他日常冬季的穿着。
裴拾音很难去形容当下这种复杂的感觉, 就像她明明只是为了在二次元里找代餐,却没想到在三次元里吃到了真主。
归根结底,还是卞思妤坏,一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给她安排歹毒的剧本。
关键是,对方居然还好意思发消息来问她生日过得怎么样,她看到消息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好端端一个生日,高高兴兴过完,却因为宋予白的主动脱马,将她强行摁回到了那个不得不面对的选择题里。
虽然宋予白给足了她冷静期,但她依然没有想好,两人之间到底应该是什么关系。
她求爱不成,被无情拒绝,原本已经打算彻底放下的感情,却在那个混乱不堪的试衣间里,再次被他拖进泥沼里。
好不容易降温到50℃以下的水温,再次有咕嘟咕嘟开始沸腾的趋势。
越想越委屈,委屈的同时还忍不住生气。
凭什么他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凭什么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凭什么自己永远都要在原地等他?
她裴拾音!是不是就非得在宋予白这棵树上吊死不可?
简直可恶!
仗着他比把自己年岁长、身份高,就真的为所欲为是吧?
所以,她保持着那种对他很不客气、很不满意的语气,恶狠狠地问他:“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你要不要?”
宋予白又放下冰袋,600多度的近视眼虚虚递过来,隔着小半个餐厅,问:“还有别的吗?”
寄人篱下,你还挑剔上了?
裴拾音咬牙切齿:“康师傅老坛酸菜面。”
为了防止他再挑三拣四,顿了顿,又说:“爱吃不吃,不吃就走。”
距离早课还剩8个小时,她还有衣服没洗、水果没冲、隔夜的燕麦没泡,就连书包、课本和电脑,她都尚未整理。
她所有的有条不紊和按部就班,都随着他的出现被打乱。
将两桶不同口味的泡面丢在餐桌上。
无声僵持的间隙,宋墨然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裴拾音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等会吃完就自己走,然后径自拿起手机去卧室里接电话。
宋墨然亲切和煦的口吻一如既往,会关心她最近的饮食起居。
平常两人每个月都会有电话通信,所以简单的几句寒暄,基本上就已经完成了例行公事的关心。
“对了,今天生日过得怎么样?”
宋墨然料想她今天庆生不见得会早睡,所以特地早晨起来给她打这通电话。
不提生日还好,一提到这个就让她就忍不住想到此刻正在客厅里的宋予白。
裴拾音一个头两个大。
“挺好的,刚刚把朋友送走呢。”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又问:“斯景呢?”
“斯景正在跟朋友打电话呢。”她随口扯谎,轻松自如。
得益于她跟宋墨然每个月的固定时间通话,即使她跟斯景分居两地的,也可以完全掌握共同的时间。
谎言迄今没有戳破。
偶尔几次,斯景因故没来伦敦,她也完全可以借口对方有课或者她手上有事来糊弄老人。
宋墨然多半也不会追问。
然而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等她再拿出这个说辞的时候,回应她的,却是电话那头长长的沉默。
裴拾音心里打鼓,正犹豫该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却忽然听到宋墨然沉声问:“还瞒着爷爷?”
简短的反问,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她胸口,闷声叩击着心脏。
电光火石的短暂错愕里,裴拾音的脑子里反应过太多太多的猜测,然而她张了张唇,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叔叔跟你说了?”
她跟斯景之间的同盟关系,最接近真相的,也不过就是宋予白在试衣间里的那句试探。
宋墨然冷哼一声:“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我用得着他提醒?”
裴拾音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抿着唇,小声嗫喏着跟老人家道歉。
当着斯少东的面,应下裴拾音和斯景的婚事,本来也是无奈之举,宋予白在海市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不出手干预。
继长子身故后,硕果仅存的次子,绝不可以再闹出什么流言蜚语,否则说出去,他在宁城那些老一辈里,都要抬不起头。
所以,他只能纵容她撒谎,放任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折腾,想着或许时间和距离,能够让已经热血上头的儿子冷静。
然而并没有。
他所期望发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不希望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在失控。
这半年里,宋予白隔三差五往伦敦跑,他又没瞎,自然看在眼里。
起初父子俩还会为此吵上那么几句,但后来他发现,这个到了叛逆期的儿子去伦敦,最多只是远远观望,并没有去打扰裴拾音的生活,他也算渐渐放下了心。
“怎么,之前跟你打电话,从来不听你提那个混账东西,他今天来找你了?”
裴拾音头皮发麻,支支吾吾了半天回不上话。
反倒是宋墨然已经先一步警觉,低哼一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原本以为两个人会相安无事到春节。
没想到,宋予白这耐心,连过年都熬不过去。
——这点定力,真是让人瞧不起!
“他在发疯,你别理他。”
他不知道裴拾音对宋予白是什么态度,虽然亲疏有别,但他也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答应一些事情。
说出去,都是他对不起宋予年和裴蓉。
他已经够对不起裴蓉了。
养的这么个混账儿子。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这种歪门邪道的念头,关键是,还不知悔改。
然而不知道伦敦的情况,他也不好问,怕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又得叫医生过来量血压。
只能轻咳一声,交待说:“要是嫌他烦你,就让他滚。”
裴拾音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对父子现在是这种相处模式,本能地“啊”了一声。
宋墨然简直都没脸再提,临挂电话,只能气鼓鼓地又骂了一句:“他要是不想滚,你就说是我让他滚的。”
结束通话,一下子信息量过载的裴拾音恍恍惚惚出了卧室。
宋予白已经吃完了一桶红烧牛肉面。
已经被整理好的厨房里,弥散着一股淡姜的味道。
裴拾音忪怔的视线落在沙发面前的泡脚桶里,切薄的黄色姜片,在泛着热气的水面上于水波里浮沉。
“你是不是接下来要来例假了?”
宋予白半蹲在沙发旁边试好水温,抬头,示意她过来泡脚。
“来这边会肚子痛吗?”
她体质娇,一旦水土不服,就容易各种不舒服。
夏天不能过热,冬天不能过冷,否则每个月准时来的姨妈第一个跳出来抗议。
伦敦的这套公寓没有地暖,到了冬天,全靠空调和随处可见的厚毯子御寒。
想到宋墨然电话里的嘱托,宋予白在试衣间里那一整套骚操作再次浮现在脑海——她开始反反复复在他身上寻找潜在发疯的征兆,然而在他从容平和的目光里逡巡了一圈,到底还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裴拾音忐忑地咬着下唇,应得也相当不客气。
“关你什么事?”
“爱人之前要先爱己。”
标准的“苏辰和”式台词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裴拾音竟然找不出一丝违和感,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瞪了他半响。
宋予白非常坦然地拍了拍盖在他膝上的擦脚巾。
“过来吧。”
“……”
已经太久没被人照顾过了。
开学后入了冬,她感觉自己有课的时候,每天都过得匆匆忙忙,洗好的衣服来不及烘,洗碗机里的碗筷也没时间拿出来,甚至有时候到了晚上听录音回放挺迟了,甚至连敷面膜的时间都没有。
太过不拘小节的生活方式,反而让那些金贵的公主病远离。
毕竟,她现在只有一个人,为了那点学分,为了能顺利毕业,学渣生病了还得挣扎着爬起来去上课。
体温偏高的水,浸没过小腿,温暖的暖意顷刻间覆没过全身。
宋予白修长的手指在桶下仔仔细细揉捏、放松着她的小腿。
只是很单纯、清白的细心照顾。
水波粼粼下,少女小巧的脚趾如同隐没在水下的碧白珍珠。
——至少现在,他还是正常的。
裴拾音缓缓松了口气,终于有余力去了解其他。
她不知道她跟斯景的同盟关系,是怎么被所有人猜到,所以这时候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宋予白,你这算什么?”
下意识想从他手里抽回小腿,却再次被握住了脚踝。
“我跟斯景虽然不在同个地方上学,但好歹我们也订婚了。”
宋予白面不改色,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脚重新按回水里。
“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
他说的轻松、自在且随意,用一种前所未有为的纵容的、温柔的、宠溺的语气,几乎是让人放松警惕的声音。
她有一瞬,怀疑自己的耳朵——
所以宋予白到底知不知道她跟斯景的真实关系?
知道还好。
但是如果不知道,以他的身份,这种异想天开,无异于是在发疯的边缘游离了。
然而这才是她最不知道该如何招架的事情。
修长温润的指尖,轻轻圈住她的踝骨时,在水流的缓冲阻力下,若有似无的摩挲,让微微的痒意在水中升温。
她舒服得差点没叫出来。
察觉到她的反应,男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金丝边眼镜的镜框在柔暖的灯光下,折出冰亮的光点,镜片后的瞳孔里,欲盖弥彰的诱色里天然仿佛是带着暗欲。
“毕竟,之前又不是没试过。”
“……”
暗搓搓地提试衣间实在让人又羞恼又生气,裴拾音在“他正常”和“他不正常”的天平上,最后还是投给了后者。
她恨恨地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湿漉漉的足尖在他西裤外洇出一团水渍,宋予白喉结微滚,却神色如常。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还跟我装什么腔?”
他愿意从容地放任她在伦敦自由自在,无非是他确定,他仍旧掌握着风筝那一端的引线。
她仍然只是一只笼中雀。
这个认知让她沮丧。
她自以为是的海阔天空,也无非是他善心大发,给了她更大的活动空间,仅此而已。
少了斯景这个挡箭牌,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第二天就被打包回家。
她的气恼太过明显,而宋予白也只是轻轻撩了一下眼皮。
他对她的判断未置可否,只是很平和地示意她将脚放到自己膝上,让他替她擦干。
少女的足踝白如珠玉,被泡红的足尖,似樱花的蕊尖。
隔着软巾包住赤足,能明显感受到掌心下无骨似的柔软。
然而对方温柔的动作,于裴拾音看来却似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提醒——
“宋予白。”
“嗯?”
她忍了又忍,终于决定,在确认他发疯与否的问题上,迈出坚实的一大步——
“你到底是不是足控?”
第054章 晚霞
那个试衣间里, 在她裙子底下发生的事情,整整半年多的时间, 她都不敢完整回忆第二次。
但隐藏在宽大蓬松的婚纱衬裙下,那种泥泞、潮湿到让人全身发软的触感,却像烙印一下,被打在身上。
被牢牢握紧的脚踝清晰地感受到尺寸和弧度,以及脚心摩挲时,那股灼人的温度和硬度。
在夜深人静时,哪怕闪回过脑海的仅仅只是一个凌乱的片段, 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认知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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