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白本能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克制地与这股无孔不入的甜香保持距离,左手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按钮。
“咔嗒”一声轻响,是黑胶CD被中控台成功读取的声音。
低柔舒缓的钢琴前奏缓缓响起,有女声开始温柔地低吟浅唱。
“你能不能不要动啊?”
少女小声的抗议在背景音乐里变得有点不耐烦。
“……”
已经无处可退。
他的后背抵着驾驶室的门和椅背。
车内的冷气似乎也嫌不够。
鼻尖沁出汗。
视线的正前方是她的锁骨。
白皙细腻的颈下,精巧的左侧锁骨上有痣。
然而瞳孔还没来得及对焦,视网膜上那粒带着欲和诱的小痣已经随着那股荔枝甜香,一并离开。
“这是什么?”
就着她伸到眼前的手指,饱满的指腹上沾着一团棉絮一样的白球。
“某种植物的花絮吧。”
大概率是在叶兆言家的花园里碰到的。
宋予白捻过那团花絮,落下车窗,将白色一小团东西吹至窗外。
江面的凉风,无声而短暂地化解了车内升温的浓稠。
然而车开了没多久。
裴拾音却越坐越不舒服。
带着轻微颗粒感的雪纺纱布料贴在她的后背,被座椅挤压在中间,竟意外地膈得人皮肤发痒。
痒意先是若有似无,但随着渐渐升高的体温,难忍的麻痒如同一把燎原的火,蔓延到整个后背、颈项和手臂。
也不知道是车里空调坏了还是怎么回事,她越抓越热,越热就越痒,忍不住抱怨:“宋予白,你车里的空调是不是坏了啊,为什么会这么热?”
车内恒温是23度,对他来说,是体感最舒适的温度。
之前上车怕她着凉,还特地调成了小风。
宋予白伸手拨高了空调的风量,余光不经意瞥向她正抓挠不止的颈项,大面积的红疹子从锁骨一直蔓延到她雪纺连衣裙下的肩颈,只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
他眉心一跳,本能地做出判断:“你怎么过敏了?”
“啊?”
自从上高中之后,“过敏”两个字仿佛已经跟她彻底绝缘。
裴拾音痒得六神无主,脑子已经乱成浆糊,压根也想不起来,她是哪里被染上了过敏原。
明明不是花粉季,为什么还会中招?
宋予白重新把车停靠到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不由分手伸手按住她抓痒的手。
男人的五指有力,掌心带着滚烫的热意,从皮肤熨帖入骨骼。
他强势地攥紧她的双腕,性别所带来的天然力量差下,裴拾音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
双手被禁锢,身上的痒意却无孔不入,像细小的蚊虫叮咬,啃噬皮肤,每一分钟的难耐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她整个后背都痒得不行,着急就会出汗,出汗就会更痒,她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哭腔,问他要怎么办。
过敏来势汹汹,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手被他牢牢握着,她就算再痒,也只能被迫强忍着。
唯一的止痒手段,只能靠后背在座椅上左右来回蹭蹭,才勉强能缓解。
只是,这种程度的隔靴搔痒根本没什么用。
她额上早就渗了层薄汗,裸露在外的皮肤,每一寸都浮着小小的红色颗粒,她肤色偏白,更显得一切都触目惊心。
宋予白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千万不能再抓,越抓会越痒,知道吗?”
即使两个的座椅中间,隔着一个置物的中匣,但裴拾音已经被他抓着双手提溜近他身边。
悬在头顶的声音,温柔地顺着她垂在耳廓的发丝,不疾不徐地爬进她正嗡嗡耳鸣的耳道里。
拂在耳廓的,是他清冷调的木质香气,带着点淡淡的凉薄荷的味道,掺在空调的冷风里,笼在她的头顶。
随着彼此身体的靠近,他身上的淡香却在此刻意外成为她转移注意力的良方。
她在难言的困痒里,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裴拾音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像一只无意识地毛茸茸地拱进他怀里的小兽。
宋予白无奈,只能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了推。
脖颈皮肤的红疹愈演愈烈,之前她挠得厉害,隐隐已经能看到血痕。
他才略略松了点手劲,她挣扎着又想去抓,他只能将她细细的腕骨重新握进手里,从她皮肤中透出的温度却在不知不觉间,已到达了惊人的灼热。
裴拾音实在痒得忍不了了,带着哭腔的告饶声听上去绵软又无力:“就抓一下嘛,一下都不行吗?”
宋予白耐着性子哄:“都说了不能抓,会留疤的,你忘了吗?”
被“留疤”两个字吓到,她委屈地包着两团泪,却不敢再动,难受地抬起眼睛:“那我该怎么办啊?”
宋予白皱着眉,从她几乎遍身的红疹上担忧地收回目光:“也千万不能揉眼睛,知道吗?”
裴拾音被他提醒了厉害关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以前最严重的一次花粉过敏,她连发了一周的烧,躺在病床上,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后来,好不容易烧是退了,但身上的红疹却迟迟不消。
医院查不出除花粉过敏外的其他毛病,是宋予白特地托人从国外请了皮肤科的专家,才症断出,她的在花粉过敏症里,对一种花的花粉反应尤为明显,那就是夹竹桃。
也就是那年,宋家向她所在的中学捐了一栋教学楼,最终将整个学校里临河外廊的夹竹桃换成其他不开花的绿灌。
然而,北郊别墅里,绕着花坛一圈种植的,于夏夜盛放的艳丽花朵,正是导致她今晚过敏复发的罪魁祸首。
宋予白想到这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由此可见,叶家对这门婚事不可能像父亲想象中那么理想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如果叶兆言真的追她追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注意不到。
所幸,对她这种突发情况,他有处理经验,知道哪些常用药最对症。
他将车内的空调温度打到最低,调大风量时,还不忘伸手探了探空调口吹在她身上的力道。
在空调风叶巨大的嗡嗡声里,他平直的嗓音,穿过她抓心挠肝的麻痒,最后平稳地熨帖到了她的胸口。
“前面就有家24小时药店,忍一忍。”
宋予白买到药的时候,裴拾音双手抠在副驾驶座椅的皮垫上,已经快被痒哭了。
拿到舒缓的药膏,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场,迫不及待就拉开衣领。
“拾音。”
他皱着眉提醒了一句。
裴拾音痒得多一秒都不想忍,委屈地瞪着眼睛,催他赶紧走。
宋予白绕到驾驶位,替她重新将车内的温度调节到合适,然后才关上门,绕到了车后。
从北郊新区到宋公馆,一路上本就没什么人,只有街对角那家24小时药店往外透着点昏昏欲睡的微光。
车被停在两盏路灯中间,是最暗的地方,副驾驶座边上一个废弃的采石场,被灰砖砌的围栏高高围在里面。
天然的遮蔽,让她完全放心地扯开了领口的衣服。
高浓度的清凉薄荷膏体被涂抹到红疹上的时候,迅速发挥作用的药效,几乎是在瞬间,让裴拾音觉得自己从奇痒无比的困苦里,找回了半条命。
副驾驶座的空间密闭狭小,她身上出疹的面积太大,前胸、肩膀和脖子大片的红疹,干脆拉开背链,将上身的裙子脱了下来。
车身因为里面的动静小幅晃动,连带被路灯拉长的车影,都跟着在地上轻摇。
宋予白垂落的目光从晃动的车影上移开。
傍晚下过雨,被雨水洗过的天幕,干净得万里无云,素月高悬,白透而明亮,于夜幕中撒下清辉。
裴拾音跟他提过,月相对星象的影响。
月亮太亮,星星就不容易被看见。
露天的视野辽阔宽广,他扫视过头顶的天幕,零零散散也只能看见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周遭安静,耳边是夏夜特有的虫鸣,清亮的一声接一声,不知疲倦。
带着热气的徐徐夜风拂身而过,吹动路边芒草摇曳。
宋予白收回目光,汽车反光镜却在无意间撞入他玻璃镜片的流光中。
从他侧眸的角度,副驾驶侧的反光镜里刚好能照到车里。
他还来不及反应。
眨眼的功夫,姣白丰盈的圆月就重新隐没回了黑暗里,只露出被纤瘦的骨骼支撑起来的白净底色,细腻得过分刺眼。
他怔愣了三秒,然后重新错开目光。
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忽然就觉得喉咙痒,想抽烟,后知后觉才想起来,烟盒放在西装内袋里,而西装则被丢在车上。
等待似乎变得比之前要更加漫长。
想去24小时的药店里买瓶水,又怕这种偏僻的角落里忽然出来个什么不相干的人。
直到身后传来开关门的轻响,她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下了车。
“宋予白。”
宋予白回头。
她裸露在裙外的皮肤,红疹的颜色已经开始变淡。
就连脸色也不至于像先前那么惨白。
裴拾音捏着药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有些为难。
“怎么了?”
夜风掠过耳畔,吹起她散在脸侧的发丝。
似乎是很艰难才下了决定。
“能不能帮帮我?”
“……”
“就背上。”
后背的皮肤像火烧般地麻痒,她看不到状况,抓也抓不到,药也上不了。
知道这种逾矩会让他戒备反感,但她太难受了,顾不了这么多。
也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应该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过敏这么严重,他不至于还端着规矩的架子拒人千里。
不然“男妈妈”这条路,她走得也太坎坷了。
明明以前过敏,他都会那么仔细地照顾她。
毕竟,也不过就是上个药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宋予白的沉默反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再开口时说的话,她简直不想听。
他柔声问她能不能忍着回家,回家可以让方宁帮忙。
有抗生素的药起效很快,不至于像以前一样要挂一个多月的盐水。
这是她能设想的最坏打算。
裴拾音已经懒得听他继续讲,他会在路上开快一点回家,径自越过他,往有红路灯的路口方向走。
“去哪?”
胳膊被硬生生拽住。
“叫个网约车,看看能不能叫到个女司机帮我上药。”
裴拾音低头摁键盘,满不在乎的语气像是在说“你不帮忙就不帮我有的是办法”,但话音出口还是有点急躁——
身上过敏的地方养得厉害,她像是一分钟都等不了。
连声音似乎都又有些委屈的哽咽。
明知她身体不适要拒绝她,对他而言,本就是一件于心有愧、良心难安的事情。
听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宋予白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跳得脑仁疼。
“胡闹。”
异想天开的博概率。
宋予白的唇线抿得很紧,就连眼镜后的粉棕色的瞳孔里有蕴出一丝薄怒。
“那万一是个男人呢?”
炙热有力的大掌,拽着她的肘弯紧紧不放。
——男人也不至于像你一样古板、小气,连个忙都不肯帮。
裴拾音梗着脖子不说话,但气到通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心里的委屈和身体的难受再次让她的眼眶泛红。
纤浓的睫毛颤得厉害。
她像是一心要让他低头。
就像那包必须承认的、专程送出的糖果。
倔强的只剩蛮力的小刺猬,只知道横冲直撞。
宋予白的唇角抿得很紧,纹丝不动。
僵持的对峙里,再次进入一场谁比谁先低头的角斗。
不远处的公交站牌,白亮的灯光里,有飞蛾不断扑入灯罩,即便燃尽生命的那一刻,也有一种让人厌恶的沉闷。
修长的手指忽然抽走她手里的软膏。
宋予白别开眼没看她。
路灯下,立体的眉骨将那双蔷薇星露般瞳孔里的所有情绪,掩得无声无息。
妥协像一场等了很久姗姗来迟的雪,落在夜旅人的肩头,无声融化,留下微不足道的一小滩水渍。
“回车里。”
“……”
“脱衣服。”
第017章 心跳
月光透过车窗, 斜撒进昏暗的车内,落在她光裸圆润的肩上, 凉冷的光线给凝玉般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很淡很淡的光晕在她裸肩上细小的、短幼的绒毛上,晕染、起伏、跳跃。
连衣裙的背链被拉开,上半身的衣料已经被完整剥离了下来,只有吊圈在身上的乳白色蕾丝内衣尚未摘下。
她将脱下来的裙料拢在前胸,将乍泄春光挡住,白皙光裸的背脊面向他。
少女脊背纤瘦单薄, 两块耸拱而起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的起伏,像蝴蝶休憩时缓慢的振翅。
夏季特有的、带着饱满汁水的甜荔香在静谧的车内, 一点一点充盈鼻息。
明明暧昧却又浸润着令人不耻的罪恶感拉扯着他,人像身处泥沼,四肢都被束缚,越挣扎,沉沦下陷反而越快。
宋予白好不容易从袭人的香气里找回注意力,仔细看她背上的红疹。
肩带和扣带下的皮肤已经因为过敏被勒出红肿的痕迹,触目惊心, 未免红疹蔓延, 需要尽快处理。
她不自己动手脱, 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越过那条线。
更不知道该如何提醒。
只能捏着手里铝制的软膏管, 感受着掌心愈演愈烈的潮热。
他忽然嫌空调温度热,但又怕打得太低她着凉。
本来过敏的时候抵抗力就差,真生病了不知道又要怎么闹——提那些稀奇古怪、令人头疼, 但不答应又于心不安的要求。
奔驰的轿跑,后座的空间不如suv开阔, 车顶低矮压下来,逼仄环境,仿佛浩荡天地也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们像是被困在一隅。
一前一后挤在后座,默声无言,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裴拾音抱紧胸前的衣服,急躁地回头看他的一眼,显然是在催促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不满的声音哼哼唧唧。
“你要是改主意了就早点说,我现在就叫车。”
威胁的话音刚落,又去摸丢在座椅上的手机。
手背却被他下意识按了一把。
“我没有。”
男人的掌心炙热得如喷薄的活火山,像星火落在手背,裴拾音被烫得蒙了一瞬,下意识收手就躲避。
但松动防御的右手,却来不及拢紧身前的衣服,右侧衣料有一寸松散——
乍现短暂春光。
他不知该如何跟她提解开内衣搭扣的事情。
这样逾矩的一脚,像是让他踩入不伦的泥泞,他完好无缺地站在平地里踟蹰不前,不想顺从美杜莎的恶念。
喉咙里像坠了块热铁,就连喉结的吞咽都变得艰难。
她已经受不了难言的痒意,忍不住伸手挠背,松散的肘弯,让胸前的领地再次失守。
春光在寂静的车内,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不想自己的注意力再被罪恶感左右。
艰涩嗓音,为难得像有刀架在脖子上逼供,他无奈之下只能语焉不详地提醒:“衣服底下还有。”
裴拾音:?
衣服底下?
不是早就把衣服脱完了吗?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生理烧红的耳朵,已经先一步暴露了她的慌乱。
即便的确打了点不一样的心思,但眼下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实在有点超纲了。
难题是个死结。
她可以暗示他,可以调侃他,可以漫不经心说不在意他,但她做不到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裸诚相见。
至少现在做不到。
之前作用在身上的软膏似乎起了点药效,让她不至于像刚刚下车那样,燥郁不安、横冲直撞。
凉凉的薄荷冰片渗透进皮肤血管,浇灌熄灭冲动,让冷静和理智回归。
To be or not to be的选择实在令人左右为难。
“男朋友”和“男妈妈”两个选项,在这个问题里,分道扬镳。
但是,是她自己让自己身陷囹圄,好像连责怪旁人,都显得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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