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涟漪打算挑几盆开的正艳的芍药让人送到她房内去,在牡丹花丛旁却见到伺弄花草的下人用巾帕细细擦拭牡丹花墨绿的叶片,将其栽到盆内去。
一看便知道要送到哪位主子院里去。
她上前去问道:“这姚黄魏紫是要送到哪处去, 正巧我也喜欢, 倒是能同赏花之人一同品鉴。”
见来者是崔氏的表小姐, 伺弄的丫鬟不敢怠慢,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福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回小姐的话,这花是要送西边栖迟院去,住的是二房那边的表姑娘。”
一个二房的表姑娘也能上这处来挑花了,日光下崔涟漪的杏眸眯起。
若说里头没有什么她不信, 面上却不露分毫,择日不如撞日,她要去见见这个表小姐。
粉嫩的唇边溢出抹天真无邪的笑, 她看着那伺弄花草的婢子说道:“你自去吧,我跟在你后头。在这府内竟还有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日子总算不会乏了。”
婢子不敢违了她的意, 只得欠身行礼道是。
栖迟院, 属于南栖的小小厢房内,却隐闻女子旖旎细碎的呢喃之音。
水红色的织金帐内, 她趴伏在床榻边,纤长睫羽叫泪水泅湿,潋滟桃花眸水汪汪。她似乎愠了,偏过头去不去瞧后头那人。
面颊埋在枕巾上头呜咽了会儿,脖颈后侧青丝被大掌撩拨开,似是感觉到郎君直挺的鼻梁触之而上。
南栖那张艳极了的面庞被大掌掰过来,被迫看向他。
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格外生动活泼。
“二表哥你今日不用去上值吗?”她暗戳戳想让他快些离开,那人却反倒没有半分自觉堵了她的路:“圣上封笔,明日便是小年夜。”
言外之意是他闲的很,不用忙了。
郎君一袭月牙白销金云纹直缀,青丝用白玉冠束起,一手支着头斜倚在这方窄小的榻上。
往素里最是清冷不过的面容此刻因眸中含着的戏谑,风流尽显。
床榻小,郎君身量极高,长腿屈起。与南栖挨得极近,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那股冷梅香。
她这的被褥,枕巾都要被熏入味儿了。
微微上翘娇嫩的唇瓣动了下未发出声音,她在心头腹诽着,得了闲就来折腾她,也不知道心疼人。
侧头看了眼窗棂处照落进来的光,大半个室内都笼罩在金灿灿的暖黄色光线中。不用去外头也知道此刻日头已经高悬了。
南栖拢了拢身前被扯乱的衣襟,有些担忧道:“衍哥哥,此刻也不早了。你待在我这处被人瞧见了不好。不若你先回去?”
一通娇艳软语听着是为了他好,可南栖不知道,她撒谎时喜欢咬唇瓣。亦喜欢唤他衍哥哥,平素里皆是唤他表哥。
柔软的乌发松松挽就,眼波流转之际是无边的风情。眼角眉梢藏匿着狡黠叫他动容。
大掌托起那垂落的青丝,微微粗粝的指腹摩挲而过雪肌香腮,他正想说话。门扉外头却传来一串脚步声。
身前的美人却慌了神,柔夷扯下他作乱的手掌,弯弯柳叶眉蹙起,焦急神态不似作伪道:“定是绿墨从大厨房回来了。”
她环顾了四周,脚步声已至门前让萧衍离开已是来不及了。
眸光略过那床蜀锦被,南栖上前扯过那被褥,向来娇娇弱弱被蚊虫咬了都要掉眼泪的女子此刻忘记了她对外楚楚可怜,风一吹就倒的白莲花形象。
上前去将郎君斜倚着的身子扯了下去,柔夷攥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唇瓣贴着他滚动的喉结。
声音轻轻细细地,温热的气息吐露在他衣襟上方微痒:“衍哥哥,你在里头躲一躲,千万不要出声。”
语罢萧衍眼前一黑,通身被那蜀锦被罩住。
鼻尖亦被她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琼花香包裹着,黑暗中萧衍唇角上扬了几分,想起小女子之前同他说的话,不由无声地笑了笑。
让他快些走,忧心他在此处被人瞧见对他不好。其实是担忧被人瞧见了对她不好吧。
生平头一回,他萧衍需藏着掖着,不便见人。
郎君落拓的眉眼蹙起,觉得下回要教一教她如何驭下有道。主子的厢房,下人若非得了吩咐怎可轻易踏足。
实则在这府内,南栖说了不算话,若是身份较她高的人要进来,兰陵公府的下人自是不会偏向她。
她忧心的不是绿墨要进来,而是忧心有旁的人来寻她。
从床榻上下来,穿好了绣花鞋,看见蜀锦被将郎君遮得丝丝的,不见一丝衣角。南栖松了一口气。
扯下水红色的帷帘,层层纱幔轻垂,掩下里头,再也瞧不出一丝破绽。
绿墨扣了叩门道:“小姐,奴婢进来了。”
南栖允了后,见大丫鬟提着个食盒搁置于支摘窗下的桌案上,絮絮叨叨说着年关将近大厨房添了许多菜色,就连分例的糕点也多了许多花样,问她现在可是要用些。
南栖松了口气,眸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床榻的方向,点了点头。
绿墨不觉有异,替她打开食盒。门边烙色梳着双丫髻的脑袋却探头探脑地往这看,瞧着有话要说的样子。
正好被绿墨瞧见了,眉头皱起斥道:“有话便进来好好说,你这般窥探的模样像什么样子。”
南栖见她圆圆的面上眉梢拧起,已十分有大丫鬟的作派了,觉得来兰陵公府这一趟她这丫鬟也变了许多。
烙色原是柳氏院内的三等丫鬟,见她这人手少便被拨到了南栖院子里。原以为是个做事有章法的,却不想年纪小行事也毛糙。
不过这样也好,这般的性子观察了一段日子下来,不是姨母安插在她此处的棋子。好好教导一番也能帮帮绿墨。
烙色低着头从门边进来了,行礼认错:“小姐,奴婢错了,下回定好好说话。”
南栖笑了笑让她起来,问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烙色衣袖下的手指有些紧张的交错捏着,低下头道:“奴婢没有要紧事,就是从外头回来见到如芳园的婢子给咱们院内又送花来了。后头还跟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奴婢听园内姐姐们唤她表小姐。”
“往咱们院内来了,奴婢想着先来同姑娘提个醒。”同样是府上的表小姐,那位却是崔大夫人的正经侄女儿,烙色总觉得她来见小姐没什么好事。
又不好在背后编排旁人的坏话,在门边纠结犹豫许久恰好被绿墨瞧见了。
原是崔涟漪要来见她,南栖漂亮的桃花眸内闪过一丝不明的光,忽而又没,依旧带着笑意看向烙色:“做的很好,下回遇到什么事你觉着重要的便来与我说,我不在你可要寻绿墨说。早些得了消息也能早些准备,不失了礼数。”
得了南栖夸奖,烙色面上挂上甜甜的笑,福了礼从门边退了下去。
“小姐,你这般惯着这丫头,担心着将人惯坏了。”绿墨不太赞同南栖这般的做法,只觉得在这府内一切皆要小心为上。
拿过芙蓉酥咬了一口,南栖摇着头道:“无事的,我瞧得出她聪明机灵着,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慢慢的总会稳妥起来。”
这倒也是,这丫头打探消息的本事是一绝,太过压着了反倒埋没了她的本事。
无声听着的郎君觉得南栖果真是御下不严。
“倒是大夫人那头的表姑娘,五姓贵女的出身,不知道好相与否。奴婢亦听闻这表姑娘自小与大夫人亲近,幼时有段日子常住在兰陵公府,同府上各位主子关系都极好。小姐,奴婢忧心您。”绿墨如今也学会说话藏一半漏一半,能叫人听出其中意便好了。
她知道如今小姐同二公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若这崔家小姐与二郎君关系极好,她忧心小姐会伤心难过。
二人心意想通,南栖知道她的忧虑。
但顾忌着萧衍仍在屋内,不好多说此事,只拉过了她的手无声摇了摇头。
她本欲嫁给兰陵公府上的任何一位公子,但如今三表哥不在府内,她因求着二表哥庇护失了身子。就算四表哥愿意娶她,恐怕依着二表哥的性子,他二人活不过明日。
遭了皇觉寺那场算计后路被走死了,要么萧衍娶她,要么哄骗着他放手为她谋个好亲事,最末的法子是卷了金银财帛跑路。
虽然这些日子床榻欢愉之间,郎君总说会娶她,珍宝异物也每日送进来。但南栖没问,他也没给出具体的日子,瞧着遥遥无期的模样。
咬了咬唇瓣,心中思量着,崔涟漪来了这事总归叫她不安。
要加快行事的步伐了,下回见着了人便问他。
“小姐,如芳园内送花的来了,还有崔家小姐想要见您。”守着门边的三等丫鬟进来通传,低眉垂目等着南栖的回话。
被下人迎着进去的崔涟漪打量着这小院子,听说是姑母安排的,地方略偏僻,也小了些,比不上她那的一根手指。
甚在布置的精巧,她对这叶南栖也有了几分好奇,听着就是个美人的名字。
她得好好看看,若是个安分的便罢。
穿过一道月牙状拱门,便直入了去厢房的路,脚下铺就的鹅卵石略微有些硌脚。
打开的支摘窗下头开败的牡丹依旧抢眼,下人躬身将她请进门去。
甫一入门便见到圈椅上坐着那云鬓酥腰,妖艳到了极致的姑娘,精致小巧的面庞上勾人的桃花眸顾盼生辉,崔涟漪竟寻不出词来形容她。
她的美极具冲击力,不同于她往前所见的那些贵女,内敛芳华。
没想到江南来的破落户竟生的这样好看,衣袖下的手攥紧。
她在看南栖,南栖亦在看她,没有错过她眸中闪过的一丝异样情绪。在南栖眼中,崔涟漪生的极白,浑身雪肌裹在绫罗内,似嫩豆腐般。身量娇小,面颊圆润讨人喜。
只是这位崔家小姐的心思倒不像她瞧着年纪尚小的模样表露出的那样。
南栖轻敛眉睫,收回了无声打探的目光。
她深谙男子的心思,知道这般瞧着天真无邪的姑娘在男子眼中就是毫无心机之人,做了什么错事也不会是她们的错。
日后相处着要小心着些。
“你便是柳姑母的外甥女,你是几月里生的,我是...”崔涟漪先开了口,宣白的脸上挂着笑,看着平易近人,极好相处。
南栖低垂着眉睫,轻声细语道:“与崔小姐同年,我是三月里生的。”
“那我该唤你一句姐姐,日后我便唤你一声叶姐姐,你也可以唤我涟漪。崔小姐这般叫太过于生分,如何?”她拿过了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口,眯起了杏眸,眉眼弯弯,叫人卸下心防。
南栖自是应下。
“叶姐姐,你也同柳姑母一般是江南那边来的吗?在府上住多久啊,我可不想刚认识了你就没了伴。”崔涟漪旁敲侧击地问道。
南栖抿了抿唇,答道:“我也不知,与姐姐一起来姨母这小住。前些日子临安出了匪乱,姐姐伤了腿,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好全。”
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她还要在这待上许久,崔涟漪不淡定了。
为拉近关系崔涟漪拉着南栖聊了许多,从江南的景致,绣样到临安时新的衣裙首饰,最后又真切赞她生的好看。
“叶姐姐,你生的这般好看,可曾许配了婚事啊?”崔涟漪吃着桃酥,眸中闪着八卦的火星子,令人生不起厌来。
南栖拿起茶盏拂了拂,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栖不敢多言。倒是妹妹出身五姓,又生得这般娇俏可爱,日后要便宜了哪家郎君。”
“叶姐姐你好坏,涟漪也不知道,涟漪只想留在家中。倒是姐姐若有看中的人,涟漪可去求姑母帮忙牵线。姑母在世家夫人里头可是名声极好的。”
崔涟漪探不到有用的信息,只得作罢。
她看着这屋内的布置,支摘窗下头开败的豆绿换上了花房内新搬来的魏紫和姚黄。不大的梳妆台上竟有一面琉璃镜,西域货物往来琉璃也是俏货。
就连她在崔府的院子内也只有一面,再看屏风所掩后头床榻,白日里帷帘还低垂着。被褥随意摊着,似乎起伏着掩着什么。
南栖见她看向了里头,拿着茶盏的指尖微微颤了颤,面上却看不出异样来。唇边扬起抹笑,潋滟桃花眸看向她问道:“涟漪妹妹在看些什么。”
无端地盯着旁人的床榻看很是失礼,崔涟漪笑着摆了摆手道:“没有看些什么,涟漪就是看叶姐姐那面琉璃镜,透亮的很,看着就令人生喜。”
“旁人所送,倒是不便给涟漪瞧了。”南栖喝着茶不为所动道。
崔涟漪听了这话面皮有些僵,这人怎的这样,若是她,此刻也该惶恐地为那镜子的来处找个适当的理由。
毕竟她这样的身份,不该买得到这样的镜子的。
见她笑的有些难堪,南栖放下茶盏,纤长卷翘的眉睫颤了颤:“妹妹若真想看,南栖让绿墨去为你拿来细细瞧。”
倒真像她馋那面镜子似的,崔涟漪从僵笑着的面庞中挤出几个字来:“谢谢叶姐姐,涟漪不用瞧的,时候也不早了,涟漪还要去姑母那问安,就不叨扰叶姐姐了。”
语罢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见她离开了,南栖松开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她起身去了床榻那,拉开帷帘,蜀锦被已被折起放在床榻一侧。原先该在这的郎君已没了踪影。
也不知他将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南栖有些怅然若失地坐在床榻旁,不知怎的眉眼间含着些忧愁。绿墨看着花房的婢子将姚黄摆在支摘窗外,回头来看见南栖扯开床榻的帷帘一边便坐下了。
她上前去替了南栖,念叨道:“小姐觉得这崔家的小姐如何,奴婢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
南栖闻言笑了声,看向绿墨打趣道:“什么时候绿墨也生了心眼子,会看人了。”绿墨嘟囔道:“奴婢忧心小姐,就是觉得崔家那小姐有些怪。”
可不是怪吗,旁敲侧击地打听她有无婚配,还要让大夫人替她寻个好郎君。怎的,是忧心她会妨碍了她什么事吗?
南栖觉得姨母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崔家起码崔涟漪有嫁入萧氏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大夫人知不知道了。
想必了知道了也会十分欣喜吧。
从栖迟院离开的郎君向前院琼宇楼去,白衣落拓,通身气质清冷孤高,漆眸凛凛如高山松雪落竹,叫人不敢接近。
他想到适才听闻的,婚事。
南栖的婚事,崔涟漪让他母亲看着安排,南栖竟没有直截了当的拒绝。
长腿大步流星的走着,极快的速度便到了琼玉楼。
入了书房前扯出一张宣纸,落笔便写。
整理着杂物的云山探头去看主子写了什么,珠宝八斛,玉石十箱,玛瑙镯子二十只林林总总满满当当写了一整纸,白如玉修长的大掌还去一旁抽出了一沓新的宣纸。
公子这是要干什么,变卖家产吗?
“云山,去将某收着的地契拿来,要有京郊庄子,临安闹市铺面的那匣。”见他看着,郎君不曾抬头,清冷的声音响起。
第49章 吃酒
夜凉如水, 冬日里的日子过得仿若十分快。昨儿个送走了崔涟漪后栖迟院内无人再来。
外头虽不若前月里风大雪大,白日里暖阳照着倒是还好,黄昏日没之时便已觉萧索之意。
南栖便也没有再出去, 赏玩了会儿花房送来的姚黄魏紫, 姚黄金黄色浅,在黄昏余落下的日光照耀中和金元宝的色泽一般灿烂, 有风过清香宜人。魏紫花如其名,荷花状的花瓣呈淡淡的紫色,较布坊染就的紫好看许多。
兰陵公府的下人倒是蕙质兰心,知晓她喜欢这样的鲜亮的颜色,就连送的花儿也用了几分心思。嗅着沁人的花香, 心情亦好上了几分, 想到这是二郎君吩咐的, 一连小半个月都不曾断了这花。
适才被他入室所扰受惊的不满消却了些。
晚边就着几盏烛火翻看了账册, 便准备早些歇下为明日的小年夜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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