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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永明帝想也不想,立刻就应了。
慕容慎心中哂然冷笑。
这个颖川王世子,倒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主。连自己的媳妇都舍得送进宫来。

福佑殿里的消息,很快传进椒房殿。
苏皇后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被恶心得不行。看了一半的书,啪地一声扔到了地上。
蕈紫目光一掠,示意所有宫人都退下。然后拿起书本,送至苏皇后手边,一边轻声道:“娘娘请息怒。”
“我怎么能不恼。”素来贤良好脾气的苏皇后,实在被气得狠了,咬牙怒道:“他喜欢美人,我便派人去扬州,花重金买最好的瘦马来伺候他。”
“后宫里有品级的嫔妃就有六十多个,没有品级的数不胜数。”
“就这还不餍足,将手伸到自己的侄媳身上。简直是毫无廉耻!”
蕈紫忙为苏皇后拍背顺气,低声叹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不痛快。可皇上从少时就是这般脾气。以前做太子的时候,还得收敛一二。现在坐了龙椅,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谁还能拦得住皇上?”
别说和侄媳私~通,就是将颖川王世子妃正大光明地纳进宫来,也不过是给百姓添一桩新鲜谈资罢了。
朝臣们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大动干戈谏言。
“大晋眼下四处打仗,连竣儿都领军去冀州了。皇上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思!”苏皇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老天真是瞎了眼。这等人,怎么就能坐龙椅。”
蕈紫听得心惊肉跳,目光迅疾扫了一圈,确定所有宫人都离得远,不可能听见苏皇后这番低语,才暗暗松口气:“娘娘身在宫中,说话行事都要谨慎。这等话,偶尔在奴婢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传入第三人耳中。”
苏皇后无力地点点头,靠在蕈紫的身上,许久才打起精神:“你去一趟颖川王世子寝宫,传本宫口谕,让颖川王世子妃在寝宫里待着,不得随意出来走动。”
拦不住,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蕈紫低声应了。
眼下众臣和百姓们关注的是战事,区区一个世子妃进宫,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众人私下提起,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也就罢了。
赵夕颜知道此事后,却蹙了眉头。
这个颖川王世子,显然有所图谋。一个不要脸面连自己媳妇都舍得送出去的人,不知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姐,世子令人送信来了。”玉簪笑着捧了一封书信进来。
赵夕颜舒展眉头,接了信,立刻拆开。
徐靖启程离京,已有小半个月。行军途中,传信颇为不便。这还是徐靖写回来的第一封信。
这封信,足有十几页。前十页都在倾诉思念之情,到了后面两页,才说起了路途中收拾打压禁卫军一事。
赵夕颜看得会心一笑。
徐靖平日惫懒淘气,如今随大军出征,初露锋芒,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来来回回将信看了三遍,赵夕颜才将信收起来,放进床畔小巧的匣子里。
玉簪见主子唇角含笑心情大好,低声笑道:“小姐,世子这一路可还顺利?”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大军出动,小股民匪根本不敢靠近,眼下顺遂得很。”
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再有半个月,大军就到冀州了。冀州眼下匪祸四起,民乱不断。只盼着大军一去,立刻能安定人心。”
为大军忧心的人,不止赵夕颜一人。
高平平很快登了门。
性情耿直的高平平,近来因为冀州战事心情阴郁,坐在赵夕颜的对面,愁眉不展。
赵夕颜打起精神安慰道:“高姐姐不用愁。忠勇侯领兵多年,打过的仗比你我吃过的米还多。一时打败仗,算不得什么。朝廷大军去增援,太子殿下亲自前去,定能很快安定人心军心。说不定,很快就能打胜仗回京了。”
高平平叹一声:“我爹和大哥二哥都在冀州。我娘一听到冀州打败仗,就要心惊胆战哭几场。两位嫂子也时常哭哭啼啼。我在家里待着,着实有些气闷。这才来找你说说话。”
“这回倒是连累你了。婚期都为此延了半年。”
赵夕颜轻声道:“江山不稳,我和世子便是如期成亲了,也没有安稳日子过。说不上连累。”
这倒也是。
高平平又叹口气:“罢了,这些没用的废话我以后不说了。”
“我爹已经一个月没写过家书了。也不知冀州现在到底怎么样。”
说起战事,赵夕颜心里也沉甸甸的。
之后半个月,冀州战报陆续送进京城。快马送战报进京的骑兵们或灰头土脸或满身血迹,哪怕是普通百姓,也能看出战事失利。
如果打了大胜仗,绝不会是这等动静。
苏皇后带头削减后宫五成开支用度,带领后宫嫔妃宫人做军服。这一贤良举动,引来众人称赞。
至于永明帝,终于抵不住巨大的压力,下旨令暂停修建皇陵,从内务府里挤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充做军饷。
原本焦头烂额急得快上吊的户部尚书,终于能松口气,晚上也能睡上一两个时辰了。
半个月后,朝廷大军终于赶到冀州。
左胳膊被绷带吊着脸色发白的忠勇侯,领着长子次子和几十个军中武将一同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坐了一个月的马车,脸比受了伤的忠勇侯还要白。下马车的时候,徐靖不动声色地扶着太子的左臂。太子才没当众出丑。
“忠勇侯快请起。”
太子伸手,虚虚一扶,声音十分温和。
忠勇侯满面羞惭:“末将领兵来冀州,这都快小半年了,非但没有平定民乱,反倒接连吃败仗。骁骑营伤亡颇重,战死重伤的多达三成。都是末将无能,实在愧对太子殿下。”
太子叹道:“民乱如野火燎原,怎么能怪你。”
忠勇侯听到这等话,顿时心中悲戚惨然,老泪纵横。
他打了半辈子仗,还从没这般憋屈过。乱民死了一波又来一波,接连不断。麾下士兵再骁勇,也禁不住不眠不休接连打几个月的仗。
高家子侄后辈,有五六个永远留在了冀州。就是他自己,也在十日前被流箭所伤。
还好,太子殿下来了。

中军大帐里,武将齐聚。
京城三大派系骁骑营禁卫军铁卫营的军队竟齐聚冀州。骁骑营损伤颇重,兵力还剩一万三四,且兵将疲惫。禁卫军铁卫营各一万精兵,长途行军,也得安顿几日。
太子殿下坐在上首,忠勇侯慕容大将军和定国公世子分列坐在两侧。各自身后都站着一群武将。
北海王世子徐靖,坐在太子身侧。身后各自有数个亲兵。
“忠勇侯,”太子殿下面色沉凝:“冀州战事到底如何了,一一道来。”
忠勇侯打起精神应了一声,令亲兵拿来冀州各郡县地图。他在冀州已有小半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数十个,对冀州地形颇为熟悉,对冀州几伙乱匪势力也摸了个一清二楚。
“……冀州民风彪悍,原本就有几处土匪窝。这两年遭了旱灾蝗灾,落草为寇的百姓数不胜数。”
“末将已平了五个土匪寨。如今还剩下三拨乱民,人数都极多。”
指着一处道:“这里聚集着两万人。”又指着地图另一处:“这里有一万多人。”最后,手指落在正中:“这里的乱民最多,多达三万人。为首的叫章冲,原本是朝廷驻军里的一个副将。如今成了乱民首领。末将屡次带兵前去围剿,都被击退。不瞒殿下,末将胳膊上的箭伤,也是章冲所为。”
太子面色愈发沉凝:“这个章冲,原本是朝廷命官,为何落草为寇?”
忠勇侯长叹一声:“冀州民乱四起,驻军只有五千人。统领驻军的武将受伤死了,之后军心涣散,被乱民杀了大半。剩下的,自知逃不过朝廷重责,便脱了军服,做了土匪。”
太子心情沉重。忠勇侯为朝廷为天子留颜面,没将最重要的原因说出口。
大晋国库空虚,就连京城里的精兵军饷都被扣了三成。冀州驻军被扣的军饷高达五成,就这也不是按时发到军营里。
当兵吃饷,天经地义。没有粮饷,军汉们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肯为朝廷卖命?索性哗变投了土匪,烧杀抢虐过快活日子。
人心涣散,这才是冀州最棘手的问题。
慕容大将军沉声道:“太子殿下,末将愿领兵前去,杀了这个章冲。”
定国公世子也一并请战:“殿下,让末将去吧!末将愿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平了这伙乱匪。”
太子定定心神道:“两位将军主动请战,孤本不应阻拦。不过,大军初来乍到,总得安顿修整几日。”
“这几日里,先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
慕容大将军和定国公世子表了一通忠心,便坐了回去。
太子目光一掠,沉声道:“孤亲自来冀州,就是要迅速平乱,安定人心。北海王世子徐靖,将会代孤上阵领兵。几位将军听从号令差遣,如有不从,孤绝不轻饶。”
素来温和的太子殿下,此时脸孔冷然,一派威赫。
军账中所有武将心中凛然,一同拱手应是。
这等严肃场合,徐靖话语不多,一张俊脸格外冷肃,拱手应道:“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五日后,大军集结出动。
太子殿下的军旗赫然出现在军中,玄色的大旗在风中飘荡,威风凛凛。
一众骑马的精兵们,士气大振,齐声高呼“太子殿下”。
其实,真正的太子殿下在军营里待着哪!全身着盔甲坐在骏马上分外威武的少年,是北海王世子徐靖。
不过,知道此事的只有军中武将。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
离得那么远,有亲兵环绕,“太子殿下”全身穿着盔甲,连面容也遮住了,谁能认得清是太子还是徐靖?
听着远处传来如巨浪般的呼喊声,被银色盔甲罩着俊脸的徐靖,扯了扯嘴角,旋即沉下脸孔,抽出宝刀,雪亮的刀锋向前挥舞。
传令兵立刻高呼:“大军启程!”
在中军帐中的太子,听着外面的声浪,也觉热血沸腾,激动之下猛然起身,身子忽然晃了一晃。
内侍陆公公面色一变,立刻伸手扶住太子:“殿下!太医!快去叫太医!”
片刻后,四个太医冲进了军账。这四位太医,皆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其中一位万太医,已年近七旬。一把年岁,发须全白,依旧跟了来。
万太医出自杏林世家,一手针灸之术精妙绝伦。
自太子出世,万太医便精心照料太子殿下的身体。没有万太医,太子殿下未必能平安长大。
万太医运针如飞,迅疾为太子殿下施针。
另三位太医或开方或熬药或写脉案,忙成了一团。
一个多时辰后,太子才悠然醒转。
“我在帐中昏厥一事,不可传出去。”太子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下封口令:“便是父皇母后那边,也不可惊动。”
内侍们不敢不应。
万太医看着太子殿下长大,资历老,忍不住低声道:“殿下不愿扰乱军心,也就罢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总不能瞒着。”
万一有个好歹的,他们这些太医可就要遭殃倒霉了。
太子性情温和脾气好,太医们都心知肚明。闻言纷纷出言附和。
太子叹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我坚持来冀州,父皇本就十分恼怒。现在刚到冀州,就传回这等消息,父皇定会下旨召我回京。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我天生体弱多病,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劳几位太医多多费心了。”
说着,从床榻上坐起,冲太医们拱手示意。
万太医一惊,立刻在床榻边跪下:“太子殿下这是折煞微臣了。”
另三位太医也都跪下了。
太子低声道:“几位太医都请起身。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我还能撑得住。倒是冀州,再这般下去,就彻底乱了。所以,我一定要留下。昏厥一事,你们都要守口如瓶。”
万太医等人只得拱手领命。
太子令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了万太医。
万太医知道太子殿下有话有问,提心吊胆地等着。
“万太医,”太子轻声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短短几个字,如石破天惊。
七十岁的万太医一脸惊骇,以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利索跪下磕头:“殿下何出此言!臣一直尽心尽力伺候殿下,从不敢有半点怠慢。若殿下刚才这句话传出去,臣立刻就要人头落地。恳请殿下怜惜臣一二,饶臣一条命。”
太子苦笑一声,坐在床榻边,伸手扶起吓得魂不附体的万太医:“万太医不必惊惶。这里没有别人,只我和你两人。”
“我从记事起,就整日施针喝药。你这张脸,我看了十几年。我什么性子脾气,你也该清楚得很。”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这两年来,我时常气短胸闷心悸,无故昏厥。这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我不想一直糊涂下去。今日你说的话,只我一个人知道。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人。你告诉我,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万太医面无人色,全身簌簌发抖。
太子殿下目光温和,却又坚定,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万太医后背的冷汗慢慢干透了,一颗慌乱跳动的心,也渐渐平稳。
他张了几次嘴,又无声叹气,犹豫良久,终于低声道:“殿下赎罪,臣冒死说一回实话。”
“殿下先天体弱,心跳比常人缓慢,不宜情绪起伏剧烈,也不能过于激动亢奋。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太子默然良久,忽然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娶妻成亲?更不该有男女之欢?”
万太医咬咬牙,应了一声是。
太子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简而言之,就是心肺没发育好,心跳比常人缓慢,身体比同龄的少年郎弱得多。
这样的身体,也就是放在皇家,有天底下医术最高明的一帮太医精心照料。不然,根本活不过十岁。
饶是如此,太子成年后,身体也一日不日一日。每次昏厥,对太医们来说都如从阎王手中抢人。
太子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还能多活两年。要是成亲碰了女色……那可真不好说能活几日。
只是,这等实话,太医们是万万不敢说的。
皇上就太子这一棵独苗。皇后娘娘早已定好了太子妃人选,只等着太子一年孝期满了就成亲。早些让太子妃进门,早日有喜生下子嗣。
谁敢说太子根本不能娶妻生子?
万太医说完这番话,额上皆是冷汗,再次跪下了:“都是微臣无能,不能治好太子殿下的病症。”
这一回,太子久久没有出声。
这个事实,对任何一个怀春少年来说,都是一记重击。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才低声道:“万太医,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万太医磕头谢恩,起身退了出去。
太子躺在床榻上,双目茫然。
陆公公悄悄进来了,见太子这副如丧考批的模样,陆公公一惊:“殿下,出什么事了?”
太子不想出声,挥挥手示意陆公公退下。
军帐里再次安静下来。
太子静静躺着,目光落在半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浓烈的痛楚。忽然将头转到一侧。
到晚上,太子殿下才打起精神,喝了药,吃了半碗热粥。
万太医来为太子施针,小心翼翼地觑太子殿下的面色。
太子殿下看不出什么不妥,当着众太医和内侍的面,闭上双目假寐。就像平日施针一样。
万太医心里暗暗叹口气。
苍天真是瞎了眼。
这么好的太子,偏生是个病秧子短命鬼。
太子一旦有个好歹,大晋朝堂定会动乱不休。
“启禀殿下,”太子亲兵统领快步进来,低声禀报:“世子命人回军营送口信,今天大军行路八十里,再有三日就能赶到黑山寨。”
太子略一点头,低声吩咐:“我写一封信,你立刻派人送给世子。”
亲兵统领立刻领命。
太子身体虚弱无力,没有起身下榻,陆公公捧了纸张和炭笔来。太子坐在床榻上写了一封信。
隔日一早,徐靖五更天起身,徐十一忙将信呈上来:“太子殿下派人送信来,信到军营的时候已经四更,小的就没惊醒世子。”
徐靖嗯一声,接过信拆开一看,便笑了起来:“堂兄怕我弹压不住,特意写信来给我鼓劲打气。”
徐十一见主子心情好,大着胆子说道:“代太子殿下出征,其实是一桩苦差事。也就世子胸襟宽广,不在意小节,换了其他几位世子,躲还来不及。”
譬如彭城王世子,年后小病了一场。性情鲁莽的西河王世子,也一直“伤势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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