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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朝廷派了钦差前来,又派禁卫军和胶东军剿匪。青龙寨那伙匪徒,这一回定会被杀的干干净净。用他们的头颅鲜血来告慰令郎。”
可是,不管如何,郑玄风的腿都回不来了。
郑将军勉力打起精神道:“谢大人说的对。待会儿见了钦差,我会主动请缨,随大军一同去剿匪。”
做老子的为儿子报仇,天经地义。
谢郡守想了想低声道:“听闻那位领兵的慕容校尉,年少得志,身手不凡,深得太子信任器重。”
“对着这等人物,郑将军不妨将身段放低一些。”
郑将军点点头:“多谢提醒。”
身为武将,郑将军比谢郡守更清楚慕容氏的厉害。
定国公府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之首,高家是军中的新贵势力。
而慕容家,一直把守着禁卫军,可以说是天子亲兵,简在帝心。
慕容慎是慕容氏下一任家主,十年二十年后要做禁卫军大将军。郑将军又不傻,岂会轻易招惹。
耳畔传来阵阵马蹄声。
谢郡守郑将军转头一看,立刻拱手相迎:“见过世子。”
北海王病倒后,外务都交到儿子手中。徐靖如今就是北海郡里身份最高之人。
迎接钦差这等大事,自然少不了徐靖。
徐靖利落地翻身下马,拱手还了一礼。没来得及寒暄,就觉脚下微微振动起来。
旋即,一阵如闷雷的响声传入耳中。然后是漫天的滚滚烟尘。
钦差终于到了。
徐靖剑眉一挑,看了过去。
谢郡守郑将军站在徐靖身侧后方,各自身后还有一堆文官武将。众人各自敛容肃穆,静静等候。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拉车的是四匹白色骏马。
另有百余个身着银色软甲的男子策马同行。
“这些都是禁卫军。”
郑将军低声提醒:“为首的那一个,应该就是领太子旨意前来传旨剿匪的慕容校尉了。”
徐靖唔了一声,眼睛盯着那个骏马上的高大英武的青年男子。
离得还远,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不过,徐靖莫名看那个意气风发貌似很厉害的青年男子不太顺眼。
“他叫什么名字?”
徐靖转头问道。
郑将军答道:“慕容氏长公子,慕容慎。”
徐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就是个亲兵头领的儿子,皇家的半个奴才,瞧给他神气的。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阳光明朗近乎炽烈,洒进眼中。
骏马上的英武青年眯了眯眼,遥遥地看向迎接钦差的一群人……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为首的少年身上。
距离渐渐近了,少年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十五岁的少年,长身玉立,相貌俊美。有着生于富贵长于娇宠的贵气,还有少年郎特有的勃勃英气。
这就是被夕颜放在心底十年英年早夭的北海王世子了……
慕容慎心中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下马。
马车停下,一身白色内侍常服的马三思公公也下来了。
徐靖领着北海郡一众文官武将上前,拱手相迎:“马公公路途劳顿,辛苦了。”
马三思忙弯腰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咱家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传旨。世子这般礼遇,咱家委实担待不起。”
徐靖装模作样起来,颇能唬人。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世子,气派风度都是一流。
徐靖伸手扶起马三思,和颜悦色地笑道:“谁不知道马公公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本世子也早闻公公大名。今日终于有缘一见。公公快请起!”
待马三思起身了,徐靖才不紧不慢地看向英俊冷厉的青年男子:“不知这位姓甚名谁?”
青年男子拱拱手:“末将慕容慎,是宫中御前校尉。”
这名字,一听就不太像好人。
徐靖心里暗暗腹诽,口中呵呵一笑:“原来是慕容校尉,本世子久仰大名。”
慕容慎站直身体后,比徐靖高了一些,四目对视间,不必刻意也流露出一丝睥睨的意味:“末将也早就听闻世子大名了。”
这一句意味深长。
可惜无人知晓他的话中深意。
“慕容校尉不是要领兵去青龙山剿匪吗?”徐靖挑了挑眉头:“青龙山在平原郡,快马也得四日路程。慕容校尉可别耽搁了军务。”
慕容慎淡淡一笑:“末将先随马公公来北海郡,等马公公传完旨意办完差事,末将立刻启程去青龙山。五千禁卫军还在路上,末将赶得及。就不劳世子忧心了。”
谢郡守敏锐地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忙上前一步,藉着行礼寒暄,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慕容慎和徐靖。
郑将军也很快反应过来,领着武将们上前行礼套近乎。
慕容家的长公子,未来的禁卫大将军。北海郡里的低等武将们,一个个满脸笑容争相示好。
很快,慕容慎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徐靖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声冷哼。
大概是天生气场不和,他见慕容慎第一眼就十分讨厌。上一个让他有这等感觉的,还是那个该挨千刀的土匪头子周隋。
身畔的郑玄青,悄悄扯了扯徐靖的衣袖。
徐靖不耐瞥一眼:“怎么了?”
郑玄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迅速比了一个手势。
人家可是奉皇命来的钦差,又是慕容家的未来家主。你这个藩王世子,品级是高得多,架不住人家手中有兵大权在握啊!
不知徐靖有没有从这个简单的手势中领悟出这么多话。
徐靖瞪了损友一眼,接下来,倒是收敛了许多。
一番寒暄后,众人一同进了北海郡的城门,一路向北海王府而去。
国丧共四十九日。从永兴帝驾崩那一日算起,到今日已有四十日。北海郡的街道上,来往的百姓们都穿着白衣。
到北海王府时,已经过了正午。
徐靖早已先一步打发人回来传信。北海王府开了正门迎接钦差。
北海王“病重”不能起身,站在正门外的是北海王妃和县君徐莞。
北海王的三个女儿都已出嫁,现在只有一儿一女在膝下。偌大的北海王府,就这么几个主子,颇有几分人丁不旺的凄凉。
已经五十多岁的北海王妃,头发半白,满面憔悴,眼睛还有些发红,看着着实有几分可怜:“王爷病重,不能下榻相迎。请马公公和慕容校尉多多见谅。”
明知母妃是故意装可怜示弱与人,徐靖心里还是一阵晦涩。
他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来都是春风自得畅快恣意。其实,他一直活在父母的庇护下,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风雨。
马公公不算什么,真正令人忌惮畏惧的,是马公公身后的太子,大晋朝的未来天子。
在真正的权势面前,贵为超品的藩王妃,也得低头。
马公公目中露出同情之色,长叹一声道:“当年王爷住在宫中的时候,咱家是一个做杂活的小内侍,还得过王爷照拂。”
“一转眼,王爷就藩三十多年了。咱家也有三十多年没见王爷了,听闻王爷病重,心中着实惦记。”
“请王妃放心,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带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来。务必将王爷的病治好。”
果然带了太医来。
话说的好听,实则意在言外。不管北海王真病假病,太医都得将北海王的病治好。
徐靖目中闪过一丝怒气。
北海王妃忙冲儿子使眼色,又用帕子擦拭眼角,哽咽道:“妾身代王爷谢过太子殿下恩德。”
“马公公和慕容校尉一路奔波辛苦,请先进府用午膳,稍事安顿休息。”
这样安排倒也合理。
马三思正要点头,身旁的慕容慎却道:“马公公和末将奉命前来,当以公差为先。还是先去见一见王爷,再安顿不迟。”
北海王妃心中一惊。
徐靖冷冷看慕容慎一眼。
这个慕容慎,直截了当,丝毫不遮掩。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谢郡守和郑将军心头各自一凛。
他们私下里和北海王府来往密切。谢郡守和北海王做了亲家,郑将军次子和世子是好友。
一旦北海王倒霉遭殃,他们也要受牵连。
气氛有些凝重。
谁也没想到,竟然是马公公笑着打了圆场:“慕容校尉一心为公务,不过,也不必这般情急。”
“你我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这般去见王爷,太过失礼了。再者,王爷病重卧榻不起,禁不住半点折腾。还是稍事梳洗修整,再去拜见王爷。”
慕容慎目光一闪,总算点了点头。

谢郡守和郑将军都留了下来。
眼见徐靖这般恼怒,谢郡守忍不住叹道:“慕容慎年少得志,得太子信重。此次又是传旨,又要领兵剿匪。想来立了战功,很快就会升官。”
“这等人物,嚣张跋扈些也是难免。世子还是稍稍忍耐一二吧!”
三姐徐莹是谢家儿媳。谢郡守是姻亲长辈,徐靖平日对谢郡守也算客气。
此时,徐靖怒火上涌,压根听不进去,冷笑道:“我不忍他,他又能怎么样?”
谢郡守:“……”
对哦,眼前这位世子爷是个霸王脾气。只有别人让着他,还从没容忍过任何人。
郑将军说话就顺耳多了:“慕容慎很快就要领兵去剿匪,在北海郡待不了几天。世子不理他也罢。”
徐靖呼出一口闷气,定定心神道:“今晚我在府中设小宴,宴请马公公和慕容校尉。到时候,请谢郡守郑将军一并前来。”
国丧期,不宜大肆饮宴,设小宴倒是无妨。
谢郡守郑将军一并应下,各自先道别离去。
徐靖坐了片刻,平复心情后,去了北海王的寝室。
远远地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北海王躺在床榻上,肥胖的身躯盖着厚厚的丝棉被褥。面色发黄,目光晦暗,一派行将朽木的模样。
北海王妃坐在床榻边,抹着眼泪。徐莞低声劝慰。
徐靖一进来,北海王妃就不哭了,飞快地擦了眼角:“春生,你可别招惹那个慕容慎了。”
徐莞蹙眉低语:“母妃说的是。慕容慎此人,看着十分厉害难缠。暂且敷衍几日,将他应付走了就是。”
徐靖心里莫名发闷,又不便和老娘亲姐争辩,胡乱点头。
躺在病榻上的北海王睁开眼:“行了,你们都别说了。春生心里有数。”
徐靖嘀咕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用这语气哄我。”
北海王吃力地笑了一笑。
就在此刻,徐三走了进来。
徐靖特意派了行事沉稳的徐三去“伺候贵客”,此时徐三忽然过来,徐靖便知有异:“出什么事了?”
徐三恭声禀报:“启禀世子,慕容校尉询问赵家坊在何处,说是打算明日去拜会博学大儒名满天下的赵夫子。”
徐靖:“……”
徐靖霍然起身,目光骤然凶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北海王是超品藩王。便是太子殿下见了北海王,也得喊一声堂兄。”
“再者,这里是北海郡,是人家的地盘。我们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人。世子年轻气盛,要是真被惹恼了,闹得翻了脸,也是一桩大麻烦。”
这一厢,马三思马公公苦口婆心地劝说:“还请慕容校尉稍微克制一二才是。”
慕容慎扯了扯嘴角,声音淡淡:“马公公放心,我不会延误正事。”
得,这就是个横行霸道从来不听人劝的。
马三思很是识趣,立刻转了话题:“对了,慕容校尉怎么认识赵翰林?”
赵元明当年辞官的时候,是翰林学士。按着官场惯例,现在叫一声赵翰林也算合适。
慕容慎显然没有满足马公公好奇欲的意思,随口敷衍:“不认识,只是慕名罢了。”
一个长在京城的将门子弟,怎么会和青州大儒扯上关系?
马公公目光一闪,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提醒:“咱家多嘴奉劝慕容校尉一句,和赵翰林少些牵扯。见赵翰林的事,也别让殿下知晓。”
慕容慎目光一凝:“马公公这话是何意?”
马三思又是呵呵一笑,却不肯再说了。
慕容慎暗暗皱眉。
马三思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绝非无的放矢。赵元明当年忽然辞官,就和太子有关。
个中隐情,知晓者寥寥无几。
至少,他不知道。
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太子殿下竟然还耿耿于怀,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低声道:“校尉,世子打发人来传话,说今晚会在府中设宴,会请赵翰林前来。”
这是不愿他去赵家坊?
慕容慎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去回禀世子,就说多谢世子美意,我一定准时赴宴。”
一个时辰后。
赵元明满脸惊讶:“世子怎么忽然邀我去赴宴?”
前来传口信的是徐十一。只见他憨憨笑道:“世子说了,天地君亲师。在世子心中,夫子的位置和王爷是一样的。今晚王府设宴,自是要请夫子前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赵元明哑然失笑,点点头应了。
既要去王府赴宴,总得换一身崭新的素服,收拾整齐方不失礼。
赵夕颜很快过来了:“爹,你要去哪儿?”
赵元明随口答道:“世子设宴为钦差接风,邀我去赴宴。”
赵夕颜微微蹙眉。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其实,这种莫名的不安,早在半个多月前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开始就有了。
钦差,禁卫军,剿匪,突如其来的宴请……
“月牙儿,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么脸色不太好看?”赵元明关切地看过来。
赵夕颜定定心神,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
赵元明故意叹口气:“闺女大了,心思也多了。有些话不愿意和爹说,也是难免的。爹不问就是了。”
赵夕颜被逗乐了,眼眸弯成了月牙,脸颊边露出梨涡:“难道爹就没有秘密瞒着我么?”
赵元明一本正经地应道:“爹这一把岁数,已经是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了。还能有什么秘密。”
赵夕颜嫣然一笑:“爹清俊儒雅,一身书卷气,堪称中年美男子。和糟老头子扯不上半点关系。”
赵元明被哄得哈哈一笑。
傍晚,赵元明乘着马车去北海王府。
赵夕颜站在门外,目送马车远去。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迈步。
“夕颜。”
一个男子声音蓦然传进耳中。
赵夕颜瞳孔骤然收缩,一阵寒意,自心底迅速涌往四肢百骸。

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在她闭眼前的那一刻,这个声音里满是悔恨:“夕颜,朕不逼你了。想惦记那个死了十年的小子,你只管惦记。”
“朕只求你好好活着。”
“夕颜,你睁眼看一看我,别抛下我。”
她没有睁眼,在五脏六腑的剧痛中安然离世。
重生后,她很少想起这个男人。
她谋算着要除掉周隋那一伙土匪,盘算着要在乱世中保得北海郡安宁,或许,等周隋死了之后,她会放下前世心结,会嫁给徐靖……
她从未想过去京城。此生她和这个男人天各一方,再不会有交集。
万万没想到,他竟出现在北海郡,忽然来了赵家坊。
半个多月前的不安预感,今日的心神不宁,都有了答案。
原来是他来了。
赵夕颜心潮澎湃,如巨浪惊涛。却未迟疑,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疑惑又戒备的神情,:“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闺名?”
站在七八米之外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英武,面容如刀刻,英俊且冷厉,气度慑人。一双如黑夜般深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前世在混乱的内战中占据绝对上风,建立新朝的景初帝慕容慎,如今还只是一个宫中御前校尉。
比起前世大权在握的天威赫赫,二十二岁的慕容慎年轻了许多,还没那么深沉可怕。
慕容慎的心情同样激荡,难以抑制,下意识地上前两步。
穿着素色罗裙的美丽少女,目中戒备之意更深,想也不想地后退几步,和他拉远距离:“你到底是谁?为何忽然闯进赵家坊?再不说话,我就要喊家中侍卫来赶人了。”
这是一个望族闺秀遇见陌生男子的正常反应。
莫非,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北海郡的种种异常之处,是因何而起?
不,一定是她。
忽然喊出她闺名的刹那,她的身子颤了一颤。她分明知道他是谁。现在这样,不过是装模作样不愿和他相认罢了。
她素来如此,将所有真实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
慕容慎按捺住心头的激越,停下脚步,和她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你别慌张,我今日来,没别的用意,只是想见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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