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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还有,如果遇到有几个壮汉聚在一处,也要上报。”
搜查了一户之后,便是下一户。
京城有五十多个坊,每一坊都有两千户人家,总人口约有二十多万之多。这么一家一家搜查,极其浩大繁琐。
定国公世子也是个狠人,留了四万精兵守卫皇宫,剩下的除了受伤不能动弹的,全都派了出来,约有三千多人。这三千多士兵,分到每个坊市,一个坊市就有六十多人。这六十多士兵,再分十队,各负责几条街道,来回不停搜索。
这不是大海捞针,而是洒下巨网,一遍又一遍地“打捞”。
那一晚,满身是伤的慕容慎在十几个亲兵的掩护下逃走。不知藏到了何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慕容慎还在京城里。因为定国公世子领兵进城门的时候,就下令封锁城门。别说慕容慎受了不轻的伤,就是好端端地,也飞不出京城去。
一连搜查了几日,虽然还没寻到慕容慎的行踪。不过,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已知道,逼宫谋反的逆贼慕容慎生得什么模样了。
这么下去,抓住慕容慎是迟早的事。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被咚咚敲响了门。
一个相貌平庸的老妇人哆嗦着开了门,身后是儿子儿媳和一个六七岁的孙子。一家四口,看来都是良善百姓。见了官兵,不敢抬头,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
士兵们仔细搜了一圈,照例出世慕容慎的画像:“见过这个人没有?”
一家四口都摇头,那个六七岁的孩童忽然灰儿灰儿地喊了起来。
士兵眉头一皱。老妇人已经被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官爷饶命!这孩子自小就不会说话,脑子也糊涂。”
那个孩童,一边喊一边留着口水,果然是个傻子。
士兵们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对视一眼,便离开了。
门一关上,老妇人便长长松出一口气,伸手狠狠拧了孩童一把,怒道:“再敢胡乱哼哼,我掐死你。”
那个孩童疼得哭了起来。
儿子木木地不吭声,儿媳心疼孩子,哽咽着恳求:“他什么都不懂,婆婆别打他了。”
那个老妇人目露凶光,冷冷道:“你们将他看紧了。下一回再有人来,别让他乱喊。”
儿媳忙抹泪应下。
老妇人转身去厨房,放了一碗粥,又拿了十余个馒头塞进食盒里,想了想,又放了两大块牛肉。
这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有一张破旧的床榻,有桌椅,还有两口箱子。老妇人在床榻边的柱子上摸索了许久,木榻忽然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三尺,露出一条窄窄的地道来。
老妇人提着食盒进地道,弯腰走了二十多步,密道拐了个弯,密道开始向下。最后,终于到了密室。
密室一共有三间,第一间第二间各有四个人,最后一间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满身血痕地躺在床榻上,英俊的脸孔和画像上
的如出一辙。
正是慕容慎。
慕容慎全身伤势一共九处,其余七处都是轻伤,最重的两处分别是左臂和腰腹处。
左臂几乎被砍断了,勉强敷药包扎。至于腰腹处,被一柄刀刺了个对穿,万幸没伤及内脏,不然,这一刀就能要了慕容慎的命。
慕容尧死在宫中,慕容一族的男丁死在宫中的足有三十多人。慕容慎能逃出宫中,全凭着过人的悍勇和对宫中地形的熟悉。
逃出宫后,慕容慎一直匿藏在这一处密室里。
这个老妇人,也是慕容家豢养的死士,会些医术。慕容慎伤势颇重,能捡回一条命,都是老妇人之功。
八个亲兵也都或轻或重受了伤。能动弹的有五个,有三个重伤,其中一个有进气没出气,快不行了。
老妇人将馒头牛肉送进来,能动弹的亲兵们默默拿了两个吃起来。老妇人亲自伺候慕容慎喝粥。
慕容慎稍微一动,全身便剧痛难当。尤其是左臂和腰腹处,疼得人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慕容慎咬牙忍着,慢慢喝了半碗白粥。
老妇人低声禀报:“大公子,一炷香之前,有一队士兵来搜查。还出示了公子的画像。奴婢已经应对过去了。”
“风声这么紧,公子绝不能露面,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铁卫营的士兵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
这般风声鹤唳满城抓捕,最多维持到丧礼结束。
慕容慎缓缓点头。
这一动,身体里的剧痛毫不客气地袭来。疼得慕容慎差点当场昏厥。
老妇人忙拿过药箱,取出金针,为慕容慎施针止痛。
慕容慎冷汗涔涔,脸孔因疼痛而扭曲。过了许久,才缓过这口气。一想到眼下处境,饶是慕容慎心志坚毅,也有些绝望。
慕容氏完了!
慕容族人完了,暗中养了十几年的死士也死得差不多了,零零散散还剩几个。他重伤后逃到此处藏匿,是因为这个老妇人擅长医术。
其实,这里并不算安全。离宫城实在太近了,是重点搜查的地段。每日至少有两三拨人来搜查。
老妇人要准备他们这么多人的吃食,米粮消耗得快,迟早会引来注意。
还有,那一夜他来的时候,那个傻孩子被惊醒,看到他的脸了。
可惜,现在要藏匿行踪,不能杀人。
“公子别担心,”老妇人也是个狠人,低声说道:“等这段风声过去,我将孩子处置了。”

第397章 第三百九十七章 匿藏(二)
慕容慎眉头一动,抬眼看一脸狠戾的老妇人一眼:“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童,不必处置。”
老妇人立刻跪下,谢过公子恩典。
她是慕容氏豢养十五年之久的死士。这条命是慕容氏的,随时都可以为慕容氏去死。
儿子儿媳同样都是死士。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生来就是傻子的孩童。
放在以前,慕容慎早已下令除去“隐患”。如今虎落平阳鲸在浅滩,需要老妇人看诊疗伤和遮掩行踪,心肠自然要“软”一些。
老妇人走了之后,一直默不出声的亲兵低语道:“公子在此养伤,等伤势好转,外面风声没那么紧了,再转移到别处。到时候,莫氏一家四口小的来处置。”
慕容慎目中闪过一丝杀气,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
这一处可供藏身的密室,通风还算不错,燃着火烛,也不嫌气闷。这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动静,整个世界仿佛也被隔绝在外。
不过,慕容慎很清楚。这样的平静,不过是假象。总有一天,他要逃出这里,逃出京城。
慕容氏在京城两百年,表面看来,族人都在京城。实则早就暗中分出三支,在大晋其余州郡生根繁衍。
只要他寻到这三支族人中的一支,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他慕容慎,绝不甘心就此认输。总有一天,他要领兵再杀回京城,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想到激动处,慕容慎胸膛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慢慢平复,闭上眼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他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举着酒杯凝望着前方的绝色佳人。
容颜美丽的女子,身着素雅的宫装,长发挽起,金色的流苏垂在耳边。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悦耳的琴声悠扬飘进耳中。
他扬起嘴角,起身走过去,伸手要拉起她。
她抬头的刹那,脸孔忽然变了。
变成了一张熟悉得令他憎恶的少年脸孔。俊美少年冷哼一声,拔出宝刀刺进他的胸膛……
“公子!公子!”耳畔传来亲兵焦急的低喊声。
他头疼欲裂,想张口回应,挤出口的声音却含糊不清。
仿佛有一把巨斧,一直在砍他的头。
太疼了!
“不好,公子发高烧了。”老妇人焦灼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分明:“公子伤得重,失血太多,又一直忧思不断,现在全身都滚烫。必须要立刻退烧。”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些施针!”亲兵怒吼起来。
老妇人连连叹息:“我医术平庸,治一治外伤勉强能行,公子伤得太重,我哪有这个手段能耐。要不然,还是出去请一位大夫来吧!”
“不行!外面风声太紧,此时去请大夫,定然惊动铁卫营的士兵。你立刻为公子治病!”
“不然,我这一刀先杀了你!”
几个亲兵还能动弹的亲兵,个个面容狰狞。其中一个,已经抽出了长刀。
老妇人没有恼怒,也不害怕,又叹一声:“罢了,我尽力为公子救治就是。”
施针,灌药,用温水擦拭身体退烧。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熬了一夜也没退烧。
老妇人有些疲惫,低声说道:“天亮了,我得先出去。每日都有人来搜查,要是见不到我的身影,只怕他们会起疑。”
几个亲兵对视一眼,没有出声,任凭老妇人离去。
他们是慕容慎的心腹亲兵。老妇人是慕容氏家族暗中豢养的死士,平日从未接触过,对老妇人的信任度其实有限。
不过,到了此时,也只能信任她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老妇人拎着食盒进了密室:“搜查的人已经走了。你们放心,我和儿子儿媳在这里住了十年,孙子打从一出世就在这里。这一带人人都认识我。”
“来搜查的士兵不会起疑心的。”
“之前我在密室里存了许多米粮和草药,足够用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不需要出去买粮买药。”
亲兵们轮流去吃饭。老妇人为慕容慎换药的时候,至少有六只眼睛沉沉盯着。
慕容慎依旧全身滚烫,额头赤红,没有退烧。
老妇人换了伤药后,再次施针,又将熬好的汤药灌进慕容慎口中。慕容慎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在昏睡中依然吞咽汤药。
还能喝药就好。
老妇人用袖子擦了额上冷汗。
三天后,慕容慎才退了烧。
重新睁开眼的一刻,几个亲兵都哭了,一个个跪在床榻边。老妇人也哭着抹泪:“公子总算醒了!”
慕容慎的眼睛也红了。
死里逃生的滋味,没人比他体会得更深刻。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我昏睡了几天?”
“三天了。”亲兵们纷纷起身,其中一个,小心地拧了毛巾,为慕容慎擦拭额头。
慕容慎饥肠辘辘,在亲兵的伺候下喝了半碗粥。身体才有了些许力气,继续张口问:“外面现在什么动静?”
老妇人低声答道:“现在是国丧期间,家家户户都要守孝,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不过,每天来搜查的人又多了一拨。”
慕容慎眼皮重重一跳:“皇上死了?”
“是,”老妇人答道:“听闻臣子们要在宫中跪灵四十九日。”
慕容慎心情复杂极了,沉默许久才张口:“徐靖回来了吗?”
“北海王世子回京了。”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抬头去看慕容慎的脸:“外面都在传言,等皇上下葬了,北海王世子就会登基坐龙椅,成为大晋新帝了。”
慕容慎脸孔瞬间狰狞。
亲兵们也不敢看慕容慎的脸。
良久,慕容慎才沙哑着声音笑了起来:“好得很。我们慕容家起兵逼宫不成,倒成全了他。哈哈,太好了!”
话语中的怨毒,令人毛骨悚然。
老妇人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慕容一族都被关进天牢了。我不便出去打探消息,怕惹人疑心。不知天牢里情形如何。”
慕容慎此时才想到即将临盆的妻子纪云舒和她肚中的孩子。
只一瞬,思绪便移开了。
现在谁也救不了慕容氏全族,不想也罢。

慕容慎生命力格外顽强。这么重的伤,竟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在密室里待着,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亲兵们每日在墙壁上画一条线。当线画到三十条时,老妇人送来了最新的消息:“今日,颖川王府的人都被押解进京了。”
慕容慎被亲兵们扶着坐了起来。听到这一句,慕容慎冷哼一声:“徐翊那个废物死了吗?”
老妇人一脸为难:“宫中消息,早就被封锁了。这消息还是我昨日出去买菜的时候听来的。”
眼下低调不惹人疑心才是第一位。
至于宫中内外消息,也不是一个普通妇人能打听到的。
慕容慎面色阴沉,冷厉的目光扫过老妇人:“以后每日出去两回,不管听到什么,都来回报。”
老妇人低声应是。
再紧绷的气氛,也会慢慢松懈。
国丧过了三十天,京城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缓和起来。每日上门搜查的士兵还是一拨接着一拨,不过,百姓们已经能穿着白衣出门,买米买粮买菜。酒楼茶馆也开了门。
老妇人吩咐儿子去茶馆。茶馆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是最方便打听消息的地方。
儿子应一声去了,傍晚时才回来,也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老妇人听了之后,大为震惊,忙进了密室禀报:“公子,听闻大少奶奶在刑部大牢里生了小公子。”
慕容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冷漠:“徐靖倒是有耐心,到现在还没处置慕容一族。”
这是想以慕容一族为诱饵,将他这条大鱼钓出来吗?
别说他现在手中无兵,就是有兵,也都留着日后东山再起。至于慕容一族的人,就为慕容尧陪葬吧!
老妇人看着慕容慎冰冷的脸孔,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一个男子,不在意族人,不在意妻子,连自己的子嗣也不在乎。他到底在乎什么?
这还能算一个人吗?
慕容慎沉声吩咐:“以后多打听藩王们的动静,还有宫中消息。”
老妇人低声领命。
接连跪了一个月,再多的悲恸再大的哀伤,也都慢慢散了。
有些年龄老迈的臣子撑不住病倒了,不能送出宫,就抬去偏殿里养病。
徐靖也没再日夜待在灵堂里。他白日跪灵,晚上和西河王世子汉阳王世子彭城王世子轮流守夜。得了空闲,便去看受伤的士兵和臣子们。
最累的是宫中的十几位太医。别人还有轮流休息的时候,他们却是恨不得个个劈成两个来用,每天合眼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熬了一个月,个个眼睛赤红,全身上下散发着异味。
国丧期间,人人都不能沐浴更衣,都是臭烘烘的。谁也别嫌弃谁就是。
徐靖迈步进来,目光一掠,先喊过万太医,温声抚慰一番:“这些时日,辛苦诸位太医了。”
万太医腰身佝偻,额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低声应道:“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事。”
太子闭眼那一日,如果不是赵夕颜张口,所有太医都要人头落地。能捡回性命,太医们都很清楚要感激的人是谁。连带着对北海王世子也多了亲近。
徐靖看着万太医,低声问道:“堂兄走的痛苦吗?”
提起早逝的太子,万太医满心酸苦,低声答道:“太子殿下心疾骤然发作,很快失去意识。临走前无知无觉,并不痛苦。”
徐靖心如绞痛,半晌才低语:“慕容燕那个***,还在天牢里。得劳烦万太医去一趟,为她诊一诊脉。”
从太子闭眼那一日算起,已经过去四十天了。
如果慕容燕有了身孕,此时就该诊出喜脉了。
万太医打起精神,点点头应下。
按理来说,这等事徐靖应该避嫌。不过,徐靖就这么领着万太医去见苏皇后,并无避让的意思。
苏皇后瘦得不成样子,憔悴得让人不忍目睹。
她哭得太多,伤了嗓子,如今张口说话,就像被砂砾磨过一般:“春生,月牙儿,你们夫妻两个随我一同去天牢。”
赵夕颜和徐靖对视一眼,一同点头应下。看书菈
到了这一步,他们夫妻需要苏皇后的全力支持。撇开利害不论,徐靖是最希望慕容燕有孕的那一个。
一个纤瘦的白衣女子,被宫人扶着过来了,正是苏环。
苏环当日撞棺自尽,额头都快被撞烂了,一直在床榻上养伤。宫中动乱的那几日,她动不了,也不想逃。
好在援兵来了,她也从无边的悲恸中慢慢熬了过来。
这两日,她已经能下榻,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一走了。
“姑母,我也想去天牢。”苏环跪下了,一脸哀求。
苏皇后的眼泪早已流干了。看着苏环这般模样,心中一阵恻然,点了点头。
想去就去吧!
这事也没什么隐蔽之处。至少,在宫中跪灵的臣子们,都知道慕容燕还没死。她心中怀着一丝希冀,他们又何尝不是?
苏皇后起身,徐靖和赵夕颜不约而同地上前,搀扶着苏皇后。
苏皇后心中一暖,转头看赵夕颜一眼,又看向徐靖:“国不可一日无君。等皇上太子安葬了,本宫就会和众臣推举你为新帝。”
就算慕容燕有了身孕,也不是什么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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