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没有回答，踩着积雪来到安栖殿。
依旧是破落的门框，透风的窗棱，前世自己穿越的地方，谎言和罪恶的开始。
玉容扯开锁，推开宫门。
熟悉的安栖殿再次落在眼帘，破败的花坛，两个女子在空旷的月台。
一卧一坐。
地上卧的女子已经死透了，跪坐在一旁的女子在扯她的衣裳。
死去的女子几乎被脱得只剩肚兜。
玉容眼神一紧。
死去的女子是前世的本尊顾玉容。
这一世没有自己附体，本尊看热闹从树上掉下来死了。
扯衣裳的是安嫔，想来是因为天冷，安嫔将顾玉容的衣裳脱下来自己穿。
看到前世的自己，被扒拉得体无完肤，玉容怒不可遏，高声喝止：“住手。”
安嫔吓了一跳，眯着眼睛分辨来人。
玉容上前掌掴安嫔，冷冷道：“你还有力气折腾死人？看来大姐姐给你的惩罚还不够。”
馨儿劝道：“姑娘，她毕竟是嫔妃。”
玉容吩咐馨儿：“去叫冷宫太监汪有德过来。”
馨儿犹豫着去了。
安嫔似乎认出来了，爬起来询问道：“你是朱贵妃的妹妹？朱府四姑娘？”
安嫔脸上的疤痕依旧，杖责让她摇摇欲坠，身上衣裳长一件短一件，落魄得很。
玉容微微侧头，金簪上的珍珠坠子划出好看的弧度：“没想到安嫔认得我。”
安嫔如鹌鹑般缩着头，随时会倒下来一般道：“我曾经随母亲去过朱府，拜见过四姑娘。”
玉容呵呵一笑，帮她八卦。
“那是五年前，你和荣妃一道来的。我当时便说你是个丫鬟面相，比荣妃差远了。如今看来，我所言不差。”
安嫔不说话，似乎在掂量玉容的分量。
馨儿带了汪有德进来，汪有德满脸谄媚：“姑娘有何吩咐。”
前世这人想和自己对食，还想杀自己。
忍住啐他的冲动，玉容褪下金手镯道：“这个给你，将地上这丫鬟厚葬了。”
汪有德忙笑道：“姑娘仁慈。”
见玉容说话管用，安嫔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馨儿大惊：“姑娘……”
玉容见安嫔眼皮动了动，冷笑道：“放心，她皮糙肉厚的死不了，死了也不用怕，有我呢。”
汪有德踢了一脚安嫔：“晦气。”
玉容吩咐道：“今后一日送一顿饭给她，不许多给。”
汪有德连忙应下：“奴才明白。”
“让浣衣房每日送一桶衣裳给她，不洗干净不许吃饭。”玉容继续吩咐。
前世自己做的，全部要讨回来。
汪有德满口应了。
安嫔依旧装死不醒，玉容索性吩咐：“扒了她的外衣，给地上的宫女穿上入殓。”
汪有德毫不犹豫上前扒拉衣裳，安嫔还是不醒。
真能忍。
怪不得前世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只可惜这世遇到了自己。
玉容踏出殿门，乘馨儿不注意，拿出从昭阳殿带来的糕点扔到安修殿。
安修殿内是小允子的生母钟太妃。
糕点越过宫墙，砸在一个穿天青色衣裳的太监身上。
那是微服探望太妃的小允子，方才隔壁的声音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小允子拿着糕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问李成：“方才那女子是谁？”
李成想想笑道：“似乎是朱府四姑娘，今日随朱夫人进宫探望贵妃娘娘。”
“朱府的？”小允子瞧着糕点：“她为何要责骂安嫔？又为何扔糕点给太妃？”
李成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四姑娘看不惯安嫔，故意将安嫔的膳食扔掉，随手扔到了太妃殿内。”
小允子摇头，精致的桂花豆沙糕，绝不是安嫔的冷宫膳食。
他喜怒不形于色道：“回紫宸殿换衣裳，朕去会会这位四姑娘。”
玉容的一言一行，早已被送到朱贵妃跟前。
朱夫人沉着脸：“让你好好歇着，为何去了冷宫？听说你还责罚了安嫔？”
朱探月忙挑拨道：“安嫔好歹是宫中嫔妃，四妹妹也太莽撞了，这不是替大姐姐惹祸吗？”
朱夫人瞪了一眼玉容。
玉容忙道：“女儿听说安嫔对大姐姐不敬，砸了姐姐的送子观音，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别的，就想替大姐姐出这口气。”
反正紧紧围绕对朱贵妃好，就是保命上策。
果然，朱夫人气消了大半：“这回就算了，今后不要鲁莽行事。”
“打得好，本宫早看不惯安嫔附庸皇后的样子。”朱贵妃拉过玉容笑道，“到底是本宫的妹子，向着本宫。”
前世朱贵妃除了脾气急躁些，性情还算纯良。
如今她眼底澄明，如人家富贵花，又如最祥和的姐姐。
玉容心中一软，拉着朱贵妃恳切道：“姐姐要保重身子，这后宫的事情不管也罢……”
朱探月道：“四妹妹说的什么话，大姐姐深受皇上器重，协理六宫，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朱夫人听着姐妹三人说话，倒没有开口。
玉容撇嘴：“协理后宫对大姐姐有什么好处？管好了是替皇后管。管不好的话，上下都抱怨大姐姐。”
朱贵妃叹道：“还是惜月懂本宫，这六宫事务确实让人烦心。”
玉容道：“大姐姐要少吃甜腻之物，平常多去花园走动，多和嫔妃们聊聊天，别的都是虚的，唯独养好身子才是自己的。”
朱贵妃抱着玉容笑道：“小小年纪，便如同大人一般，真是让人心疼怜惜。”
瞧了一眼朱贵妃的小腹，朱夫人赞同道：“惜月这话说的不错，娘娘应该多多保养身子。”
日常催婚、催生。
没想到古代也一样。
见朱贵妃有些黯然，玉容连忙道：“臣妹记得小时候和大姐姐同吃同住，保养身子这些道理还是大姐姐教导的。”
想起曾在府上的自由日子，朱贵妃叹息道：“好想回到过去，可是本宫回不去了。”
朱夫人道：“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上人的孤寂，无人能知。”朱贵妃道，“今后让惜月多进宫陪本宫说说话，或者小住几日。”
玉容：我这是无意抱了新大腿？
朱探月有些眼热，微笑道：“四妹妹落水后，言行和往日大不一样，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朱夫人看向玉容，眼神中带着探究。
难道是得知身世，性情大变？
玉容微笑道：“三姐姐也不一样了，从前对我言听计从，如今我随口说话，三姐姐便要鸡蛋里头挑骨头，想要挑出我的错来。”
朱贵妃毫不犹豫维护玉容。
“惜月年纪小，天真烂漫，探月你年纪大些，要让着惜月才是。”
朱探月表情不自然，起身道：“谨遵娘娘教诲。”
玉容笑眯眯：新大腿真好。
宫外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
玉容浑身一震，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的俊朗男子进来，是小允子。
他还记得自己吗？
这一世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
昭阳宫众人乌啦啦跪下，玉容也随着人群跪下，带着几分颤抖：“参见皇上。”
小允子目光灼灼，在玉容脸上停留了一瞬。
见小允子看向自己，玉容心中充满忐忑。
不过，小允子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他亲自扶起朱贵妃。
“朕听说府上来人，将奏折暂且放在一旁，过来瞧瞧岳母和小姨。”
朱贵妃含笑：“谢皇上关怀。”
朱夫人上前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小允子如沐春风，“夫人身子可好？府上可好？”
朱夫人忙回道：“托皇上太后洪福，一切都好。”
小允子道：“听说四妹妹落水，如今好了？”
玉容心中一跳，愣了愣才回道：“臣女无事，劳皇上娘娘挂念。”
“两位妹妹教养得极好。”小允子含笑摸了摸朱贵妃的发梢，“颇有邀月的品格。”
朱贵妃眉目含情：“皇上又打趣臣妾。”
朱探月笑道：“民女岂能比得上娘娘一根头发丝，是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对民女等爱屋及乌。”
玉容：凌小狗。
小允子居中坐下，扫了一眼几案上摆放的桂花豆沙糕，又赐众人茶。
茶香袭人，小允子笑道：“这是宫里新得的碧螺春，稍后夫人带几罐回府尝尝。”
朱夫人谢恩笑道：“方才娘娘赐了奉茶太监给惜月，如今又赐臣妾茶叶，倒像是臣妾带女儿们进宫讨茶叶吃的。”
朱贵妃握着帕子笑起来。
“好好的，为何赐四姑娘奉茶太监？”小允子笑道，“赐些珠宝粉儿花儿的，岂不更适合女子？”
朱贵妃笑道：“四妹妹和梁松投缘，向臣妾讨要，臣妾岂能不给？”
小允子道：“梁松虽然有时候认死理，但为人忠心不二，做事踏实沉稳，让他在府上好好伺候四姑娘。”
朱贵妃忙应了：“皇上说得是，臣妾会嘱咐他。”
小允子叮嘱玉容：“若梁松惹你生气，你看着贵妃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
玉容忙起身道：“民女遵旨。”
朱贵妃再次眉目含情：“皇上这话，让人误以为臣妾和臣妾宫中的太监跋扈呢。”
小允子含笑道：“谁敢这么以为，你告诉朕，朕第一个不答应。”
玉容：凌小狗。
朱夫人笑道：“皇上爱敬贵妃，事事想得周到。”
“朕平日国事繁忙，邀月在宫里无人说话，两位妹妹得闲可进宫陪邀月说话。”小允子吩咐李成，“取宫中腰牌来。”
李成将腰牌奉上。
小允子亲自拿了给玉容和探月：“这宫牌可以自由出入宫里，不用每次劳烦夫人带你们。”
探月欣喜接过腰牌。
小允子递给玉容腰牌时，手无意划过玉容的手，玉容连忙躲开，面上带了些微红。
再看小允子，已在朱贵妃身边低语了。
玉容心中一阵失望，垂头不语。
探月无意瞧见，嘴角冷笑。
回府途中，玉容兴致不高。
眼前总浮现出小允子抚摸朱贵妃发梢的画面，心情也变得烦乱起来。
这世，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探月微笑道：“母亲，今日皇上给了天大的脸面，可见咱们府上显赫，可见大姐姐得宠。”
朱夫人满意点头微笑。
见玉容不说话，探月又笑道：“就连四妹妹，今日皇上都单独问了好些话。”
朱夫人道：“皇上没有和你说话，倒是和惜月说了几句。”
“或许是四妹妹长得酷似大姐姐，又年轻活泼的缘故吧。”探月强调了年轻。
朱夫人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上下打量玉容。
果然，这丫头长得越来越水灵，甚至比邀月还要美貌妩媚，皇上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玉容心里一激灵，朱探月又害人了。
正在玉容打算反击的时候，梁松上前高声道：“三姑娘慎言，休要非议皇上。”
探月吓了一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皇上在娘娘跟前，奴才也是这么回话的。”梁松梗着脖子道，“皇上仁厚，出言关怀四姑娘，三姑娘居然说是皇上好色？”
玉容：不愧是你。
探月忙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梁松紧逼一句：“那么三姑娘说四姑娘酷似贵妃，年轻活泼，皇上才和四姑娘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探月恼道：“不过随口说说。”
“大家闺秀，怎能随口说这些。”梁松满脸正气，“成何体统。”
玉容：差不多得了，你还要在府上混呢。
“怪道皇上和娘娘都亲口称赞梁公公忠心耿直，今日算是见识了。”玉容为梁松打圆场道，“梁公公，三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梁松转头高声：“那她是什么意思？”
玉容：……
你妹，爱啥意思啥意思。
朱夫人笑起来：“梁公公刚正不阿，方才是探月说得不对。”
梁松站在玉容身后，横刀立马。
玉容哼了一声。
狗德行。
朱夫人反倒劝玉容：“皇上娘娘说了，梁公公就是这个脾气，你凡事看着皇上娘娘的面子。”
玉容装出悻悻道：“女儿听母亲的。”
丫鬟婆子看着眼中，心里都有掂量，这太监是在皇上娘娘跟前有名号的，连姑娘们都敢惹，今后可不能得罪。
梁松一战成名。
朱夫人的警惕并没有放松。
第二日午膳时，特特向朱以时提起：“过完年姑娘们大了一岁，亲事也该考虑了。”
探月满脸期待。
朱成熙冲玉容吐了一下舌头，玉容眨眨眼。
朱以时道：“两个姑娘的亲事，要从清流门户里头挑选，万不可和高门结亲。”
玉容八卦：朱以时从前招赘入府，被高门子弟鄙夷，心中耿耿至今。以至于儿女亲事只选择和清流结亲，故而迎月嫁给了外省官员。
朱夫人笑道：“探月的亲事可等廖姨娘回来后张罗，妾身先帮惜月相看。”
朱以时问道：“都有谁家公子？”
“妾身看上的几个都是年轻才俊。”朱夫人笑道，“太后身边的杜维岳年纪轻轻就是统领，深得太后信任。”
玉容：……贤妃姘头？
朱夫人又笑道：“皇上身边的宗将军也不错。”
玉容：……鳏夫宗翔？
都是熟人呀！
朱以时不置可否：“其实最该议亲的是成熙，早早成家立业，免得四处惹祸。”
朱成熙听了脸色发白，在朱夫人身后不停扭着。
玉容抿嘴一笑。
朱夫人心疼儿子，忙道：“听说贵妃即将省亲，孩子们的亲事等省亲后再做打算。”
两人说起贵妃省亲。
相亲这话题总算是岔过去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二战成神
午后阳光斑驳洒在菱格小窗上，积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玉容让梁松到厢房慢慢沏茶，自己拿了游记靠着读书。
探月再次上门，玉容嘴角勾起笑意。
“哥哥方才借字帖，小丫鬟担心弄脏了，劳烦馨儿姐姐亲自一趟。”
馨儿拿了字帖出去，玉容又将小丫鬟打发走。
探月坐下叹气道：“今日夫人提起亲事，我心中烦闷，找妹妹说说话。”
玉容扑闪大眼睛笑道：“三姐姐因何烦心？”
“你可知道，这两个清流才俊的背景？”见玉容摇头，探月低声道，“我打听了，都不是什么好人家。”
玉容怯怯道：“母亲找的应当都是一等一的人家。”
探月恨铁不成钢。
“你就是太软弱，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听说那杜维岳是个黑壮大汉，平时很少笑，杀猪的屠夫一般，哪里懂得怜香惜玉。”
玉容将帕子捂嘴，眼中适当露出惊讶。
探月越发得意，口无遮拦。
“宗翔是个鳏夫，他从前夫人被他克死了，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四妹妹？万一四妹妹嫁过去被他克了怎么办？”
玉容眼中适时露出恐惧：“那可怎么是好？”
探月瞧向窗外，自己的丫鬟银蝶守着门，这回确保没有人偷听。
“四妹妹长得好，嫁给这些人太委屈了。”探月道，“可母亲心意已定，四妹妹若自己不早想出路，将来吃亏的是自己。”
玉容配合担心不已的表情：“那怎么办？”
“去父亲跟前闹呀。”探月怂恿道，“父亲宠你，母亲必定会听父亲的。”
玉容露出胆怯：“我不敢，父亲也管不了这么多。”
“还有一个法子。”探月低声笑道：“四妹妹难道没有发现，皇上和贵妃都十分宠爱妹妹吗？”
玉容：所以呢？
茶香袭人，探月满脸兴奋。
“贵妃即将省亲，听说皇上会亲自陪着。既然父亲母亲这里没法子，四妹妹何不找机会摔倒在皇上脚边，引起皇上怜惜，进而讨要一门好亲事。母亲不听父亲的，难道还不听皇上的？”
玉容恍然，前世朱惜月假摔，原来是朱探月的主意。
朱探月真是好恶毒的心肠。
若自己摔在小允子脚下，朱夫人必定以为自己要勾引皇帝，会雷霆镇压自己。
前世，惜月信了。
可这一世，朱探月遇到了自己。
“既然是好主意，三姐姐为何不自己用？”
玉容嘴角含笑，那茶香更近了。
朱探月笑道：“你长得绝美，皇上必定怜惜你，我是蒲柳之姿摔了也无人理睬。四妹妹，这可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被皇上看中，你还能入宫当嫔妃呢。”
哐当一声，茶盏被摔在地上。
梁松高声在帘外道：“三姑娘胡言乱语些什么？”
朱探月大吃一惊：“你怎么在？”
分明银蝶在外头守着的，这死太监从哪里钻出来的？
“奴才在厢房泡茶，三姑娘的话奴才全都听到了。”梁松一脸正气道，“来人，请夫人前来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