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兵士高声道:“劫持了曾老夫人,不怕曾荇不听命令。”
又有士兵奉命前来保护曾老夫人:“谁敢动夫人,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曾府众女眷哭成一团。
玉容冲在最前头,死死盯着帐篷入口,吩咐:“家丁们两旁护着,前头交给我。”
曾老夫人担心道:“玉容,你到里头来。”
“我送出了老夫人一家,自然要保护一家平安。”玉容笑了笑,“老夫人放心,我有准备。”
假的顾玉容抓走后,朱以时派了亲兵守着帐篷,竟是当了人质防备曾荇。
玉容岂能什么都不做,回来后便埋头捣鼓。
曾荇派来的人被乱兵缠住,突然乱兵中有一人跳出战斗,持刀劈开帐篷。
这兵勇狞笑:“都给我死吧。”
曾府女眷见帐篷被劈开,连连惊呼。
突然变故发生,劈开的帐篷上头和夹层飘出许多石灰粉,那人被石灰迷住,连连揉眼。
玉容将准备好的清水泼过去,只听兹一声,石灰遇水生热,那人捂着眼睛开始打滚。
玉容毫不犹豫,取了家丁的大刀,对着那人狠狠砍去。
一股血溅起,吓得女眷们尖声惊叫。
曾老夫人顿拐杖高声道:“你们的父亲,夫君日日过的都是这种日子,你们难道连看一看都害怕吗?再叫的不是我曾府儿孙。”
一席话下来,几个公子平静下来。
玉容笑笑:“几位公子,这亲兵就交给你们了。姑娘们,你们备水,稍后我撒谁石灰,你们便泼水。”
曾老夫人高声问道:“玉容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几个公子和姑娘高声道:“听到了!”
那士兵还没有死,闭着眼睛忍着剧痛,拿刀在空中乱砍。
玉容塞剑给一位公子,点头鼓励。
那公子颤抖着拿剑,用力戳向亲兵,那亲兵如强弩之末一般倒下。
曾老夫人大喜:“牧儿,不愧是我曾家儿郎。”
玉容竖起大拇指,曾牧勇气大增,虽然依旧颤抖,但握着剑的手稳了许多。
曾牧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玉容笑着介绍自己:“我叫顾玉容。”
布裙不掩丽色,从容冷静更增魅力。
曾牧:啊……那个奸妃,心里又偷偷有一丝失望,若是她不是妃子,该有多好?
曾府姑娘们围上来,叽叽喳喳。
“你是顾尚书?我听过你的故事,听说你救了我们全家。”
“宫中嫔妃,怪不得这么漂亮。”
“你和我们一起出来的?你真的很勇敢,不怕死,我好羡慕你。”
玉容:姐姐们,大敌当前。
咋比我还八卦呢?
正说着,帐篷前头又冲进了一个士兵,玉容将袖中石灰扬出,如法炮制。
曾家姑娘倒水。
曾家公子在后头补刀。
配合越来越默契,几个公子姑娘也越来越不畏惧,围着玉容隐隐成了一个小团队。
外头的士兵高喊:“不要进去了,放箭。”
听到放箭两字,玉容猛然拉上帐篷。
“找椅子柜子躲好,所有人都趴下。”
没有人不听。
帐篷原本是双层油布做的,玉容在夹层塞了稻草,箭矢扎在稻草上挂住,进不得分毫。
草船借箭。
过了一会儿,箭矢声音没有了。
曾荇声音响起:“儿子前来迎接母亲和顾尚书,你们受惊了。”
玉容爬起来,搀扶起老夫人,笑道:“安全了。”
曾府几个姨娘和丫鬟开始抽泣。
曾荇接过老母亲,转头骂道:“丢人现眼,你们还是不是我曾府人?”
嗯,似乎哭的不是儿女们。
玉容将熟睡的曾府小孙儿抱起,递给曾荇。
“虎父无犬子,府上四位公子五位姑娘,今日杀敌五人。就连小孙子也酣然入睡,不知害怕,玉容佩服。”
曾荇回头看几个儿子。
个个手中持刀,脸上带血,虽然眼神还有些害怕,但气质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再看看几个姑娘,也是脸上白的石灰,红的血,并没有瑟瑟发抖。
曾荇哈哈大笑:“这才是我曾荇的儿女。走,咱们进城。”
几个公子挺直了腰背:“是,父亲。”
不由自主的,曾府的人全都簇拥着玉容。
天已经发白,朝霞升起。
城门缓缓打开,黄色伞盖下头小允子和皇后并肩站着出城迎接。
李成高声道:“皇上、皇后亲自迎接曾将军及家眷入城。”
曾荇忙纵马上前,跪下。
“末将听信朱以时的谗言,差点酿成大错,请皇上发落。”
小允子身着戎装下车驾,亲手扶起曾荇道:“若不是曾将军,京城就要被逆贼攻破。曾将军首功。”
玉容见城门有几处已经被擂石洞开,还有一处云梯已挂上城楼,便知当时京城危在旦夕。
曾荇再三拜倒:“若不是皇上派顾尚书送信,末将便犯了滔天大罪,末将请皇上降罪。”
皇后在车驾上微笑:“曾将军弃暗投明,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呢。”
皇后也身着戎装,跟着出城。
仿佛十日前的头风病容,只是一场梦幻。
小允子当场宣布:“册封曾荇为镇国大将军,定国公,曾老夫人为定国公老夫人,一品诰命。”
曾荇感激涕零,带着全家叩拜。
皇后亲自扶起曾老夫人。
“恭喜老夫人。”
“多谢皇后娘娘。”
曾老夫人的敷衍谁都能听出来,皇后前日带人绑了曾府全家,还要杀小孙子祭旗,曾府女眷对她都没有好感。
这种淡淡的尴尬,肉眼可见。
皇后尴尬微笑道:“当时情况紧急,本宫不得不出此下策,请老夫人见谅。”
曾老夫人道:“老身当不起,皇后娘娘言重了。”
危急中见人品。
曾老夫人对皇后的人品很瞧不起。
皇后再次微笑:“顾尚书,你太莽撞了,你贸然出城可知皇上和本宫有多担心吗?”
“奴婢为了朝廷,顾不得许多。”玉容道,“只要皇上安好,大梁安好,奴婢在所不辞。”
小允子大踏步过来:“玉容。”
玉容看着小允子,眼中含泪:“皇上。”
两人眼中交织着喜悦、担忧和重逢的激动。
一日不见,可感觉如同三秋,千山万水共同途。
千言万语,两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
皇后抿嘴,按下满脸不悦,轻轻咳了咳:“皇上,将士都看着呢。”
两人轻轻分开,但是手却紧紧牵着。
皇后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
曾荇道:“皇上,顾尚书在城下为国奔走之时,城头有人用箭矢传信,泄露了顾尚书的行踪,差点让顾尚书丢了性命,请皇上严查。”
小允子大怒:“李成,让人去查。”
玉容:不是皇后才怪。
“送信之人好狠啊,这是要置顾尚书于死地呀。”
皇后有意无意道,“好在朱成熙为玉容掩护,臣妾便说过,有朱公子,玉容性命无忧。玉容也是因为有朱成熙,才有胆量入敌营的吧。”
一听这话,就没安好心。
曾老夫人反驳道:“顾尚书亲手杀敌,绝非靠别人。”
曾荇也道:“巾帼英雄说的就是顾尚书,末将心服口服。”
曾府众人,均对玉容报以微笑。
皇后的脸色有些维持不住,曾府俨然成为朝廷新贵,可是他们全是顾玉容的人。
小允子道:“朱以时呢?”
“朱以时见势不对,带着家人和一万精兵往西北逃走了。”曾荇道,“末将唯恐京城空虚,不敢追太远。”
小允子蹙眉道:“一万精兵若沦为流寇,百姓岂不是深受其害。”
西北多山,朱以时若藏身深山为寇,想要剿灭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兵力。
曾荇请命:“末将愿带人,剿灭朱以时。”
小允子吩咐:“先修缮城墙,整肃兵马,整理了后宫再做打算吧。”
太后还在宫里呢。
曾荇跪下请求:“末将深受先帝恩德,末将想面见太后,亲耳听到先帝死因,请皇上恩准。”
小允子道:“准。”
不仅曾荇,小允子也想知道父皇的死因。
曾经太后宫中人流如织,如今鸦雀无声,只有一个老嬷嬷守着。
小允子带着皇后、众嫔妃、玉容、曾荇等人进了慈宁宫,里头刀光剑影依旧。
小允子吩咐道:“将刀兵撤下去烧了。”
太后在床前闭着眼睛,朱贵妃亲自端着汤药伺候。
见皇帝过来,朱贵妃含泪跪着:“皇上。”
几日不见朱贵妃,她瘦了许多,如一朵名贵牡丹乍出温室。
小允子目光带了几分怜悯。
皇后肃然道:“朱邀月,你父亲谋反失败了,带着全家逃亡,皇上正要剿灭他们。”
朱贵妃泪水扑簌簌下来:“请皇上饶恕父亲……”
玉容:真是人间富贵花,这是能饶恕的吗?
“送皇贵妃回宫歇息。”小允子面无表情道,“朕要问太后几句话。”
李成挥手,让几个小太监扶着朱贵妃出去。
皇后眼里露出快意的光泽。
太后睁开眼睛道:“皇帝来了,坐下说话吧。”
她的声音平静,似乎皇帝和从前一样,是来给她请安的。
小允子坐下,开口波澜不惊:“你杀了父皇?”
太后哈哈笑道:“狗皇帝留下的遗诏,居然被你找到了。”
小允子被激得眼睛通红:“真是你杀了父皇吗?”
“他宠爱钟妃,一心想要册封钟妃为皇后,随时想要废掉哀家,难道哀家要坐以待毙吗?”
太后眼神犀利,面容却带了几分凄楚。
曾荇颤抖:“你……这个疯子。”
“哀家本来想杀了钟妃,可是杀了一个钟妃,又会有另外一个嫔妃。哀家不如直接杀了皇帝,自己当太后。”
太后笑容阴冷,深宫怨妇的情绪即使当了太后,也挥散不去。
小允子颤抖问道:“你是怎么下手的?”
太后冷笑:“哀家在他每日写字的镇纸上面,下了毒药,那毒药会慢慢进入他的身子,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皇后道:“先帝死于心梗发作,并非中毒而死。”
“本来他可以多活半年,可是有一日他突然召丁宣怀,问起先太子的死因,哀家觉得可能他发现了什么,不能留他了。”
小允子颤抖道:“你怎么做的?”
“那是一个雷雨的夜里,先帝头疼让小太监按摩,哀家借口有事禀告,支开了宫女太监,然后让太监捂死了先帝。”
太后哈哈大笑:“哀家亲眼看着先帝眼珠子突出来,别提多畅快了。”
小允子上前,一个耳光打过去。
“你害死父皇、逼死母妃、杀太子、皇子,你就不怕报应吗?”
太后被打得嘴角出血,厉声道:“哀家征战的时候,亲生儿子被人害死。哀家立功回宫,他却要册封钟妃为后。他都不怕报应,哀家怕什么报应?”
慈宁宫人头攒动,却静默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太后激昂道:“哀家唯一后悔的是,当年不应该留下你,应该自己登基称帝。”
天高云淡,鸟雀站在花树上小憩。
小允子脸上哀恸。
“父皇从没有想过册封母妃为后,当年我亲耳听父皇对母妃说:朕和你在一起,亏待了皇后,人间富贵都留给皇后便是。
什么废后,害子,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觉得人人都要害你,你便害死无数人。
你以为你杀嫔妃皇子,父皇不知道吗?父皇什么都知道,可他觉得愧对你,依旧不愿意废黜你,只是多番谴责。
落在你眼里便是要废后,居然还弑君。你这个疯子,十足的疯子。”
太后神情有些凝滞:“先帝说亏待了哀家?人间富贵要留给哀家。”
天边飘过乌云让花树失色,小鸟扑棱棱飞走。
小允子怒道:“若父皇想要册封母妃,直接下诏书废后便是,哪里需要这么多理由。不过是皇室家事,你以为朝廷百官会为你死谏?”
一旁的皇后,微微低头。
玉容阻止住暴怒的小允子,问道“太后为何知道先帝有遗诏?”
太后道:“哀家要杀小太监灭口,小太监为了保命,告诉哀家先帝留下了遗诏。”
曾荇叹气道:“先帝曾亲口对末将说过,朕也是个寻常人,爱美酒美色喜欢钟妃。但采薇跟着朕南征北战,早已是朕的亲人,朕不能对不起她,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
采薇是太后的闺名。
太后眼中有动摇,但马上又恢复了冷漠。
“你们说的哀家一个字也不信,哀家只信自己看到的。”
小允子冷冷道:“算了,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怎么说也不会信别人的。先关押起来,等朱府人抓到了,一并处置。”
太后眼中有喜色,仰头笑道:“你没有抓住朱府的人,哈哈哈,老天不亡我。”
小允子挥袖而去。
玉容、曾荇等紧随其后,皇后慢了几步。
太后幽幽道:“皇后,你可不要步哀家的后尘,有些事情当断即断。”
皇后如若未闻,快步离开。
凤仪宫内,皇后心事重重拨弄手中茶盏,金缠丝玛瑙护甲叮叮碰击茶盏。
她低声道:“这回顾玉容居功至伟,不仅扳倒了太后,还让曾府拥戴,恐怕顾玉容今后会威胁本宫的地位。”
含芳安慰道:“她如今只是宫女,且先瞧瞧皇上怎么册封。”
皇后忧心道:“起码是昭容。”
含芳压下惊惧,安慰皇后:“顾玉容没有家世,即便是昭容又如何?”
皇后眉头一直没有平复,她忧心忡忡道:“皇上说,先帝废后是家事,不过一道圣旨。对先帝如此,对皇上何尝又不是如此呢?”
含芳不语,今日皇上在众人面前和顾玉容抱在一起,这模样甚至比当年钟妃更为受宠。
此刻,一个太监喜气洋洋过来。
“皇后娘娘大喜。”
皇后放下茶盏和颜悦色道:“喜从何来?”
“沈将军带领军队,活捉了朱以时逆贼全家,叛逆军队一万人,全被沈将军带回了京城,如今沈将军派人正在紫宸殿面圣。”
皇后大喜:“太好了。”
这回何愁地位不稳。
含芳喜上眉梢道:“娘娘,老爷的信使在紫宸殿,咱们也去沾沾喜气吧。”
皇后点头道:“你说的极是。”
皇后来到紫宸殿的时候,玉容正陪着小允子听抓获朱以时的详情。
见皇后过来,小允子笑道:“你父亲这回立下大功,先是在外围牵制朱家,如今又抓了朱以时。”
皇后喜气洋洋行礼。
“都是托了皇上的洪福,臣妾的父亲不过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小允子免了皇后的礼:“坐下一道听吧。”
皇后昂首坐下,瞥向玉容的眼神中带着不可察觉的炫耀和得意。
凤凰和野鸡,怎能相提并论。
小允子继续问来人:“你继续说沈将军是如何擒获朱以时的。”
皇后笑道:“听说朱以时想要逃去深山落寇,真被他逃走的话,百姓岂不要惨遭涂炭?西北方向一马平川,难为父亲追上他。”
为了表示父亲功劳,皇后夸大其词。
这信使感叹道:“皇上洪福齐天,此事关键居然在一个马夫身上。”
小允子心情不错,笑道:“你说来听听。”
那信使启奏道:“将军麾下有个马夫,养马养得极好,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料主意却极大。”
皇后笑道:“成大事的,往往都是闷声葫芦。”
小允子喝茶笑道:“你接着说。”
“那马夫进京时,觉得西北平原极容易逃出,于是在进入西北平原的草围子上,撒了巴豆水。
沈将军本嫌他多事,谁料朱以时溃败后,果然逃到了西北平原,又果然在这唯一的草围子落脚休整,给马儿喂草。
接下来,你们道发生了什么?”
这信差似乎是说书先生出身,讲得眉飞色舞。
小允子笑道:“马儿吃了拉肚子?”
“皇上英明!”
信差赞了一声继续道,“马儿吃了加料的草,跑出草原不到二十里就拉稀不断,走得极慢。朱以时只好改道其他小路。”
皇后笑问道:“既然改道小路,父亲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行踪的?”
“又是那马夫。”信使赞不绝口,“他根据马蹄和零星马粪找到了朱以时。”
皇后畅快笑道:“这马夫当记首功。”
小允子也道:“跟随先祖的开国大将,有的是屠夫出身,有的是版筑工匠。今日又有马夫建功立业,果然英雄不问出路。”
皇后点头道:“朝廷正需要良将,皇上需要重重赏赐此人才是。”
小允子深以为然。
玉容忙道:“为国为民尽职罢了,也不必封赏什么。”